第25章 二十五、不可控的局
對無衣師尹來說,三天的時間從來沒有這麽漫長過,他接過一羽賜命送來的消息時,手微微有些抖。
“查過了,雅狄王的夫人為了報複即鹿,将那本保密文件通過學堂給了初兒。”一羽賜命一聲嘆息,“那位夫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即鹿的存在,只是一邊不動聲色,一邊伺機報複,如今雅狄王死了,她也知道什麽東西留着是禍害”
“這女人……夠聰明。”無衣師尹揉了揉眉頭,“即鹿那邊已經看過這東西了?”
“應該是看過了。那個女人其實只是怕即鹿帶着初兒去争家産,畢竟……雅狄王與她并沒有孩子。”一羽賜命搖搖頭,“老師,這事兒現在怎麽辦?”
“想辦法将東西掉包。”無衣師尹沉默了片刻後開口,“只要那東西不在即鹿身邊,我老師他們就沒有證據,另外你去找一下申報的主編素還真,讓他幫我安排即鹿母子出國的事情。”
“這樣行嗎?”一羽賜命皺着眉頭問。
“只要人不在,東西不在,就算上面處分我也沒太大問題。”無衣師尹點點頭,示意一羽賜命離開,一羽賜命轉身出去,沒過一會兒又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老師,即鹿姐來了。”他站在門口,即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眼睛微紅,似乎是剛剛哭過。
“哥……”即鹿看着無衣師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你怎麽來了?”無衣師尹愣了一下,将手裏的文件收起來,起身走到了門口,“天氣熱,你最近身體又不太好,有什麽事不能等兩天再說。”
“沒……沒什麽,就是……來看看你。”即鹿勉強笑笑,“哥,明天是我生日,我想在家裏做幾個菜,請你和無傷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時間?”
“無傷臨時有事,這幾天不在上海。”無衣師尹有些意外,三天前珥界主來的時候,說是要去武漢走一趟,臨時叫走了殢無傷保護他的安全,對于這種上級臨時安排,無衣師尹也沒什麽辦法。
“……哦,那哥你來嗎?”即鹿靜默了片刻,又問了句。
“不如我帶你們出去吃?初兒不是一直鬧着要去大三元?”無衣師尹看着即鹿的眼睛,猶豫着要不要開口問雅狄王的那本筆記。
“還是在家吧。我做你喜歡的菜。”即鹿笑容有些發苦。
“好。”無衣師尹沒有再堅持,他知道即鹿一定有話要和自己說,如果明天一切順利,那麽他可以順利拿到那本筆記,并在珥界主結束會議回來之前将即鹿母子送離上海。即鹿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無衣師尹知道即鹿最近身體不太好,可能因為天氣炎熱的關系,雅狄王的事情出來後,他雖然見過即鹿幾次,卻也很少能看到自己妹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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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兒。”等即鹿離開後,無衣師尹深吸了一口氣,“申報那邊你不用去了,明天我親自過去一趟。”
“好。”一羽賜命點點頭。
次日,在申報主編的辦公室裏,無衣師尹見到了自己唉聲嘆氣的義兄素還真,對方看見來人是他還有些驚訝,“真是稀客。”
“怎麽了唉聲嘆氣的?”無衣師尹輕笑,他擡頭掃視了一圈辦公室的布置,副主編的位置空空如也,“談副主編出去了?”他随口一問。
“嗯……別提了。”素還真皺着臉看了一眼無衣師尹,眼神有點委屈,“半個月前突然跟我置氣,說一直在我手下做一個副主編沒意思,收拾了行禮直接去前線當戰地記者去了。”
“有點危險啊。”無衣師尹一皺眉頭。
“我也這麽說啊。”素還真一攤手,“可他非說我前幾年也在前線,并沒出什麽事,何況他也有練功夫,絕對不會比我差,就這麽走了,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在武漢還是北上了,就硬生生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這……”無衣師尹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安慰自己義兄。
“算了,先不說他,相信以他的能為,倒也不至于出什麽事。說說你吧,我想你來,總不至于是給我爆料什麽大事件吧。”素還真起身,給無衣師尹倒了杯茶。
“我一個開西餐廳的,能有什麽大事件。”無衣師尹笑笑,“我想上海這邊局勢混亂,我妹妹即鹿帶着孩子,太不安全了,想托你幫我弄兩張機票,送他們出國。”
“也是。”素還真點點頭,“別說上海,就是這天下,哪裏不是危牆。這事兒容易,你什麽時候要?”
“越快越好。”無衣師尹說。
素還真聞言從口袋裏摸出一只鋼筆來開始寫紙條,寫完了折好放進口袋裏,直接站起身,“我有個朋友大概能幫你安排一下,最快可能明天就能離開上海,我直接跟你過去,正好還有些事情要和對方說。”
“義兄果然神通廣大。”無衣師尹笑了,他看見素還真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只鋼筆,筆帽上有四個字——脫俗還真。“這支筆……”
“本來打算送給無欲的,結果他就這麽走了。只好等以後見面吧,反正山高水長,總有機會,你說是吧。”素還真笑。
“是,等把日本人趕走,見面有什麽難。”無衣師尹也笑了。素還真的承諾讓他微微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結拜義兄的本事,安排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離開國內,絕對不是什麽難事,但就當他忙完這一切揣着兩張機票推開即鹿家門的時候,才知道一切早已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即鹿死了,就在自己家的餐桌前,桌上擺着四個菜一個湯,還有一個沒打開蓋子的蛋糕,像是在等人,又像是一個儀式,年輕的女人手邊放着紅酒杯,杯子已經空了,趴在桌上,看起來像是睡着了一般,然而她手邊有一張紙,紙上寫着:“哥,對不起,我真的覺得累了,幫我照顧初兒。即鹿絕筆。”
無衣師尹在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完全傻眼了,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觸碰到即鹿已經有點僵硬的身體時,他驚得退了一步直接坐在了地上,怎麽會……他轉頭看到一旁沒有知覺的孩子,忽然起身撲過去,年幼的孩子昏睡不醒,并不知道母親的死亡。無衣師尹皺了皺眉頭,一絲很淡的甜味從劍之初的口鼻間傳來。
這是……無衣師尹怔了怔,他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種名為哥羅芳的迷藥,這味道很淡,也就是說,現場還有第三個人,無衣師尹确認了劍之初沒有生命危險後,直接從地上爬起來,深吸了幾口氣将手伸向即鹿的屍體,憑着經驗,在即鹿左手手臂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針孔。
即鹿并非自殺。這個念頭讓無衣師尹開始打量起這間屋子來,現場有被人處理過的痕跡,手段專業,即鹿手邊的空杯子裏沒有半點特殊的氣味,那麽也就是說,她看起來服毒自盡的場面,都是一個假象。無衣師尹四處看了一圈,又重新走回到桌邊,那封來自即鹿的絕筆信看起來雖然是即鹿的筆記,但仔細看卻能看出模仿的痕跡。他走到床頭打開一個櫃子,即鹿的日記本有些歪,但是自己的妹妹絕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她一定會擺放的很整齊。
一個訓練有素,手法專業的人做了這一切,無衣師尹看着眼前這一切,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他突然明白了這一切是誰幹的,珥界主在臨走之前的笑容高深莫測,他說三天時間,明明要離開上海整整五天,他卻只給了自己三天時間。
也就是說他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無衣師尹靠在門口頹然滑坐到了地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地上的劍之初微微動了一下,他才如夢初醒。
楓岫和拂櫻得了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無衣師尹正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抽着煙,看見一路進來兩個人,機械的點點頭,用沙啞的聲音道:“你們來了。”
“到底怎麽回事?即鹿怎麽會……”楓岫顧不上打招呼,劈頭就問。
“自殺。初兒正在裏面做檢查,應該沒事。”無衣師尹避開楓岫的目光,将即鹿的遺書遞了過去,“雅狄王的死大概……讓她打擊太大,是我害了她。”
“我不明白,雅狄王明明不認即鹿姐,為什麽他死了即鹿姐還會這樣?她就不想想孩子?這不合常理。”拂櫻皺着眉頭。
“我也不明白。”無衣師尹苦笑,“可是即鹿還是死了。”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摸煙,楓岫低頭注意到他手微微的抖,連點火這個簡單的動作做得都十分吃力。
“現場就沒什麽奇怪的地方?”楓岫看了一眼裏面正在做檢查的孩子,壓低聲音問。
“……沒有。”無衣師尹停頓了片刻,搖了搖頭,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冷的像一張面具。
楓岫不說話了,拂櫻直接推開門進了醫療室,好一會兒,楓岫才又問了句:“那這孩子,你打算帶在身邊?”
“我安排人送他去國外念書。”無衣師尹摸了一下口袋裏的票,下定了決心。
“這麽小你确定?”楓岫愣了愣。
“我護不住他。”無衣師尹搖搖頭,“我以為我能計算好每一步,但是我終究還是錯了。”
“說到底,我們誰也不是執棋的那只手,都是棋子罷了。”拂櫻從裏面出來,拿了一份報告單子遞給楓岫,“應該是即鹿姐自殺前怕孩子看到,給他喝的水裏有安眠成分。你比我懂這些,你去跟醫生聊聊。”
楓岫接過單子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拂櫻靠在牆上,低聲對無衣師尹說了句:“初兒有微微的哥羅芳中毒跡象,方才醫生要寫單子的時候,被我阻止了,他會按照我說的跟楓岫聊。”
“多謝。”無衣師尹點點頭。
“為什麽不說?即鹿姐……是我們的人殺的,對麽?”拂櫻問的直接。
“我上司直接動的手,她手上有雅狄的秘密,三天前上面已經下令,确認後格殺勿論。”無衣師尹也沒隐瞞,“只是我以為我趕得及……”
“你不說,是怕殢無傷和楓岫聽說後對上面有所懷疑,對麽?”拂櫻點點頭,“在你看來,這個時候,軍心是最不能亂的東西,即使……即鹿姐可能就這麽含冤而死。”
“……是。”無衣師尹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來。
拂櫻沉默,良久,才站直了身子,“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不認同。”他說完之後直接走進了屋子,站在楓岫身後。無衣師尹一個人坐在長廊裏,明明是夏夜,卻覺得有風,刺骨。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