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棋局與劇本

即鹿的葬禮上,來的人并不多。天空中下着雨,楓岫替無衣師尹撐了一把傘,“你将劍之初送走了,連他母親的葬禮都不讓參加嗎?”看着嶄新的墓碑,以及墓碑上依舊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楓岫壓低了聲音問。

“夜長夢多。”無衣師尹低聲道,“無傷終究還是沒能趕上她的葬禮。”

“我讓拂櫻去車站接他了,讓他接到人馬上過來。”楓岫話音未落,就聽見拂櫻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請讓讓。”楓岫回頭,看見拂櫻分開人群,他身後跟着殢無傷以及……珥界主。

“老師?”楓岫愣了一下。

“老師是幾天前到的上海,去武漢開會,身邊缺人手,我才讓無傷跟了過去。”無衣師尹深吸一口氣,“想來是聽說了我這個學生家裏的喪事,特意過來慰問一下吧。”他轉身,看見殢無傷迎着自己撲了上來。

“到底怎麽回事?姐怎麽會自殺?”殢無傷已經顧不得其它,一把抓住無衣師尹的肩膀,“你不是說會保護好她?到底為什麽?”

“對不起。”無衣師尹對上殢無傷的黑眸,輕嘆一聲,将事情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次,“即鹿是因為雅狄王的事情,一時想不開,留了一封遺書,服毒自盡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越過殢無傷的肩膀直視珥界主。

珥界主卻一臉無所謂的轉過頭去跟楓岫打了個招呼,“楓岫,好久不見。”

“沒想到老師會來。”楓岫點了個頭算打招呼,并沒有想和珥界主深入交流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在珥界主身後幫珥界主撐傘的拂櫻,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雨傘,直接遞給了珥界主,“老師用我這把傘吧,我與拂櫻共用一把即可。”說完他直接繞到珥界主身後,拉了一把拂櫻躲到一邊去了。

“你看起來不是很喜歡你的老師?”拂櫻退到稀稀疏疏的人群邊上,小聲道。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算不上是我的老師,在培訓學校的時候,教我的另有其人,他主要教無衣師尹,不過我們背地裏都叫這個人笑面虎,他笑的越開心,倒黴的人就越多,我還真說不清,他這邊帶着殢無傷離開,那邊即鹿就出事,二者之間是否有什麽聯系。”楓岫冷哼一聲。

“如果是他殺,也許。”拂櫻看了楓岫一眼,又看了一眼悲怒交加卻根本無處發洩的殢無傷,殢無傷沒有怪無衣師尹半句,或許他知道,即鹿死,無衣師尹比他更難過,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即鹿真的死于自盡,如果殢無傷知道真相……算了,拂櫻甩掉了自己腦子裏的想法,幹這行的有今天沒明天,何必要計較以後的事情。

葬禮很快就結束了,殢無傷沒有再繼續追問即鹿的死因,他這個人做事情向來高效,一切已成定局,再問并無什麽用處。盡管他心裏很想去恨什麽人,可偏偏誰也恨不得,思來想去,也只能恨自己,如果知道殺了雅狄王即鹿會死,那麽當初他才是最應該阻止那場暗殺的人。

無衣師尹在這片墓地的出口處等他,珥界主站在他身邊,殢無傷并不想關注,即鹿安葬在一處安靜的公園裏,不遠處是教堂,這裏有鮮花,風景很好,盡管下着雨,可依舊和照片上那個女孩兒一樣,笑起來總讓人舒服。殢無傷低頭看着自己手裏那份即鹿留下來的遺書,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什麽都沒有交代,他有些疑惑,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然而心裏的悲傷卻讓他已經再沒能力思考更多。

“為什麽這麽做?你不信任我。”無衣師尹看着殢無傷的背影,疑問卻是甩給珥界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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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确實另有打算,不是嗎?”珥界主笑道,“我只是幫你做了最正确的選擇,而且,你不是也明白這樣做的目的嗎?否則你怎麽會隐瞞真相?我還要多謝你,如此體諒我這個上司。”

“大局為重而已。”無衣師尹看了一眼珥界主,他眼神極為冰冷,讓珥界主到嘴邊的一句嘲諷咽了回去,“不過學生的局,我奉勸老師永遠不要入的為好。”

“好,我也希望如此。”珥界主看着無衣師尹,年輕人的目光很快轉向了即鹿墓碑前面的人,并沒有再看他,這也讓他松了口氣,“那麽作為上級,我還要你繼續為組織做事。”

“說吧,我的小組并不曾有過失敗。”無衣師尹冷哼。

“日本特高課那邊傳出消息,他們将成立一個秘密的特工組織,這個組織核心裏有人曾經是我們的麾下,不過現在已經投靠了日本人,上面安排,你們小組必須要有一個人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成為這個部門的核心人員之一。”珥界主看了一眼無衣師尹,随後笑道:“就算為了取信對方,要殺同伴作為掩護,上面也已經允許了。”

“這話什麽意思?”無衣師尹皺着眉頭轉身看珥界主。

“拂櫻和殢無傷的名字,都是當初作為敢死隊培訓出來的,名字也不在檔案中,必要的時候,雖是可以舍棄。”珥界主笑了,“上面也給了你這樣的權限,當然,我也不介意代勞。”

無衣師尹冷冷的看着珥界主的笑容,“如果老師再插手我布的局,我也不介意給老師添點麻煩。”

“哦?”珥界主不屑,“我只是殺兩個不在冊的人幫你鋪路,這種小事你應當不會介意吧。”

“我只是想提醒老師一聲,莫忘了楓岫在學校期間是一個怎樣的麻煩。希望您別得寸進尺,激怒我雖然不智,但尚可控局,而楓岫這個人卻是老師你也掌控不了的,不是嗎?”殢無傷終于結束了他的哀悼,轉身回來,無衣師尹再沒看珥界主一眼,舉着手中的傘迎了上去。

珥界主被晾在了大雨中,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他看着無衣師尹與殢無傷從自己眼前走過去,還想說什麽,卻有一名少年攔住了自己的去路,“先生,老師讓我給您安排住處,您随我上車吧,老師多謝先生前來參加他妹妹的葬禮,他連日疲憊,招待不周,還請先生海涵。”攔下珥界主的是一羽賜命,珥界主冷哼一聲轉身便上了車,一羽賜命畢恭畢敬的幫他關上車門。雨,一直沒停。

……

“到他們的組織裏卧底?”楓岫聽完無衣師尹的話若有所思,“還要進入核心部門?你當他們都是傻子,特高課一直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挑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才單獨叫你過來,問你有什麽辦法沒有。”無衣師尹抽一口煙咳嗽幾聲,再抽一口。楓岫叼着煙靠在沙發上閉目思索,他一動沒動,直到口中那根煙眼看到了頭,無衣師尹揉了揉眉頭,“不如我去,以留洋歸來的學生進去。”

“我去。”楓岫從嘴裏将煙屁股拿出來,坐直身子睜開雙眼做了決定,“你既然是行動組組長,還是應該留下來,更何況,你的身份在重慶那邊知道的人也不少,他們中間既然有我們內部叛變過去的,你去就太危險了。更何況……就算遇到什麽危險要脫身,我怎麽也能比你安全點。”

“……”無衣師尹眉頭皺的死緊,他想反駁楓岫的話,然而沒能找到更好的理由。

“另外,留洋歸來的學生太容易被人懷疑,就算混進去,也只能從最基本的工作做起,這太麻煩了。”楓岫一邊思索一邊否定了無衣師尹的計劃,“想要騙過同行,事情就要安排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樣才能夠讓他們有足夠的信任。”

“你有計劃?”無衣師尹問。

“……有。”楓岫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但是我需要……幾個條件。”

“什麽條件?”無衣師尹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楓岫拿手蘸了下桌上的茶水,在茶幾上繪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計劃,無衣師尹靜靜的聽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楓岫的計劃并不是一個短期的計劃,他的第一步便是向無衣師尹要了三個月的時間。

武漢淪陷的消息傳來,又是冬天,拂櫻下班回家時外面下着雪,他搓了搓手打開門,屋內一片漆黑,楓岫這個時間多半是在樓上書房,然而他關上門,卻聽見打火機啪嗒一聲響,有人在黑暗中點了一道光。

拂櫻有些驚訝的回過頭去,看見昏黃的燭光中,楓岫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桌上杯盤碟碗,中間放着一個粉色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面點綴的花并非常見的玫瑰,而是幾多很俏皮的櫻花,“你這是……”

“生日快樂。”楓岫眼睛裏是笑,唇角也是笑。

拂櫻愣了一下,下一秒覺得眼眶微熱,他掩飾性的笑了笑,“玩驚喜?”

“不喜歡?”楓岫點燃了面前那根蠟燭,“你要是不喜歡可就遭了,我可是特別去求了人家法國的甜點師傅,做了這個櫻花蛋糕送你。”

“哈,那還真是費心了。”拂櫻脫了外面的風衣,坐在了楓岫對面,看了看桌上的菜,“不會是你做的吧。”

“大三元。”楓岫聳聳肩,老老實實的承認了。

“不錯不錯,追女生絕對滿分了。”拂櫻笑起來,“就當給你練手了,以後遇到你的意中人,就這麽幹就行了,可惜湘靈那丫頭跟你沒緣分,要不然你努努力,說不定還是可以成為天造地設……”拂櫻話說了一半,迎上楓岫一雙認認真真看着自己的眼睛,突然收住了話頭。

“拂櫻。”楓岫輕聲叫了一句。

“嗯?”拂櫻有些怕,他覺得楓岫似乎是生氣了,也許……玩笑真的過了?

“你既然如此不把我放在心上,那麽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出賣我,務必要做到毫不猶豫,懂嗎?”楓岫放下打火機,站起身走到拂櫻面前,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精巧的盒子來遞過去。那盒子的大小讓拂櫻心裏打了個哆嗦,這家夥不會搞西洋人那一套送個女人的鑽戒給自己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拂櫻想,那一定揍他。

他伸手打開盒子,入眼的是一套精巧的袖扣,淡金色,雕工精細,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送你了,如果你喜歡的話。”楓岫将盒子遞過去,“算你的成人禮物,如果你不喜歡,明兒拿去當鋪當了,還值幾個錢。”

“……哦。”拂櫻接過盒子點點頭,躲開了楓岫的目光,“吃飯吧,我餓了。”

楓岫也點點頭,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看拂櫻閉上眼睛許願,然後吹了蠟燭開了燈,“許了什麽願望?”

“國家昌盛,民族富強,百姓安居,日本人滾蛋。”拂櫻背書一樣念完了四句話,大口的吃起來。

楓岫笑,他知道拂櫻說的大概是真的,只不過他有點小小的期待,期待對面人那一大堆國泰民安的願望裏,能有一個是留給自己的。他晃動了一下桌上酒杯中的液體,想着自己對無衣師尹說過的話,“第一,要有三個月的時間,第二,要靠情報組的支援,第三,要賭拂櫻和他真的有足夠的默契。”

“然後呢?”無衣師尹問。

“然後演一場戲,一場能夠騙得過所有人的戲。”楓岫從容回應,成竹在胸。這是他的劇本,比起無衣師尹的棋局,又有不同。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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