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往生一
人類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生物。
轟焦凍掃過前面兩個微笑着相約放學後一起去逛街的女生漫不經心地想到。
短發女孩子期待地雙手合十道:
“櫻子,那家店的甜點超級好吃哦!”
長褐色卷發的女孩子也笑着說道:
“真的嗎?我超喜歡甜點的!”
說謊。
人類為什麽會不停地說謊呢?
明明你們臉上黑色湧動着的惡意都要淹沒到看不清臉了,為什麽還能這樣對着自己恨之入骨的對象微笑呢。
人類,原來和妖怪是一樣卑劣的生物啊。
櫻子看着收拾書包的轟焦凍,小心翼翼地向這個清俊冷漠的轉學生提出了邀請。
“那個,轟同學是剛剛到清水市吧?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逛一逛......”
“不用了。”
轟焦凍單手背上自己的書包,紅色的書包上面畫着的黑色的翅膀像是忽然活過來一樣輕輕扇動了一下。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這兩個女生臉上猙獰湧動着的黑霧。
“我讨厭甜品。”
下午六點,逢魔時刻。
空曠的醫院大廳裏回響着轟焦凍一個人規律的腳步聲。
慘烈鮮紅的夕陽斜斜地把光打在醫院裏,把這間“清水市第一人民醫院”烘托出一種無人踏足的猖狂來。
“啪嗒,啪嗒”
孤零零的高中生手裏拿着一束看起來已經快要枯萎的白色康乃馨,面無表情地走上了二樓。
細長的走廊在他面前一瞬間拉長,夕陽迷離的紅光伴随着零零散散的女人和孩子尖利的笑聲一瞬間包圍了他。
“哈哈哈,有人來了,哦,保持安靜。”
“他真是好看~我想要吃掉他~”
“......人肉的香味。”
枯槁的黑色發絲從陽光找不到的角落裏生長出來,宛若什麽生命力旺盛的植物,顫動着的影子搖擺成了無數手臂的模樣,它們在血色陽光裏優柔地浮動着。
一瞬間黑發向轟焦凍的方向迅速生長了過來,手臂們也興奮地伸了過來,空氣裏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哈哈哈哈要吃掉可憐的小孩啦!”
“吃掉!吃掉!小孩!小孩!”
“噓,安靜,不要讓他發現我們。”
轟焦凍視若無睹地踩在了已經蔓延到他腳下的黑發上,燒焦蛋白質的氣味和慘叫聲同時響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
“不可以吃了!!他不是食物!!”
“逃掉,逃掉!”
發絲和手臂迅速地縮回了牆面裏,夕陽的顏色一點一點褪去紅暈變成正常的橘紅色。
轟焦凍手上的白色康乃馨正在飛快逆生長,它的花瓣從幹癟枯敗變得飽滿柔軟了起來,花苞的地方甚至還逼真地帶上了露水。
他走向了走廊盡頭最後一個病房,打開了它的門。
詭異的冷風從房間裏湧出來,吹散了轟焦凍紅白的發。
嬌嫩的康乃馨纖細的枝丫在風中脆弱地搖擺着。
露水從白色的花瓣上砸到了地面上,這滴露水被悄悄從地板裏伸出來的黑色小手接住了,然後飛快地逃跑了。
轟焦凍輕輕敲了敲房門,試圖喚起靠在床邊靜靜看夕陽的女人的注意力。
他把花放在了病床的床頭櫃上,并且把之前放在這裏已經枯萎成黑色的花換掉了。
轟焦凍對着枯萎的花輕輕一揮,花就變成了一縷純白色的風,乖巧地纏繞在了他的手邊。
他轉頭看向對此一無反應的女人,猶豫地喊出了那兩個字。
“媽媽。”
女人并沒有轉過頭來理他,她依舊安靜地看着窗外,白色的長發從病號服上無聲地滑落下來。
純白色的病床上是折疊地無比整齊的藍白色條紋被子。
蟬趴在窗外的香樟樹上大聲地鳴叫着,但是夏天悶熱的空氣就像被這個房間阻絕了一樣一絲都投不進來。
蒼蠅環繞着窗戶飛翔,發出擾人的“嗡嗡”聲。
轟焦凍走到了女人的旁邊,沒有意外地發現她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他附下身子緩緩又沉穩地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了病床上。
挂在病床末端的黑色病歷夾被震得搖晃了一下,露出來的一角透露出若隐若現的幾個字。
“病人......抑郁症晚期......治療配合良好......目前情況佳...”
轟焦凍看着女人虛弱的面孔眼神裏流露出不甘來。
......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昨天和今天來看她的時候,都沒有醒着。
哪怕是動用了非人間界的力量也救不了她嗎?!
女人在轟焦凍複雜的凝視下醒了過來,她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個開心的笑來。
“焦凍,你來啦。”
她努力地擡起手想要觸碰轟焦凍的臉,但是長時間沒有運動過的肢體已經有些僵硬了,她最終還是無奈地放棄了。
她仰着頭看了看床頭的白色康乃馨,眼神漸漸溫柔起來。
“今天是康乃馨啊。”
她努力地握住了轟焦凍的放在床邊緊握的拳頭,溫和地笑着說道:
“焦凍,不要擔心哦,今天媽媽也有好好地配合醫生治療呢。”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香樟樹,喃喃地說道:
“總有一天,媽媽會從這裏出去的。”
轟焦凍無言地抱住了她。
“嗯。”
我會用盡全力,讓你離開這個地方的。
回公寓的路上。
轟焦凍身上還沾染這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他轉過頭拍了拍自己的校服領口,一回頭發現自己面前猛然出現了一個穿着中山服的人。
這個看起來像是生活在五十年前的男人戴着一副平光眼鏡,嘴巴旁有兩道豎直的痕跡,皮膚上透露出一種介于真人皮膚質感和木頭的光澤。
這個奇怪的男人嚴肅地推了推眼鏡,從中山服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三角形的護身符一樣的東西,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我家先生贈與您的,請您在需要的時候打開。”
轟焦凍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沒動一下關節就會發出“嘎吱”聲響的“人”,從他旁邊繞過去了。
“不要。”
烏鴉在他背後的電線杆站成筆直的一排,它們好奇地看着這個背着書包的男子高中生一個人自說自話,還繞了一個大圈。
空氣裏忽然蕩起水一樣的波紋,風憑空包圍了轟焦凍,他被驟起的風吹得迷了一下眼睛,他旁邊的兩個房子之間的一塊空地在一瞬之間長出了一件古風十足的庭院。
低沉的笑聲回蕩在轟焦凍的腦海裏。
“我能聽到你心中的願望哦。”
“你需要幫助的不是嗎?”
轟焦凍并沒有被這些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的變故阻擋回家的步伐,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這個庭院,揮了一下手臂,纏繞在他手臂上手镯一樣的白色的風立馬迅速擴大,保護性地包繞在他的身旁,吹開了還想繼續靠近他的中山服的男人。
“我的願望我自己會實現的。”
他的眼神暗沉了下來,藍色的眼睛周圍環繞上了一圈金光。
他周圍的保護圈再一次擴大了,直接把中山服男人吹進了這個突然長出來的奇怪庭院裏。
“不用任何人的幫助。”
空氣中又蕩開水一樣的波紋。
一切都恢複為了原來的樣子。
只剩下那句回蕩在轟焦凍腦海裏帶着笑意的話和莫名出現在他口袋裏的三角護身符。
“但是我不是人呢。”
“今天是車錢菊啊,真是漂亮的花。”
女人的顴骨兩邊已經凹陷下去了,眼睛下是一圈厚厚的黑眼圈,伸出來觸摸花的手腕和花枝一樣纖細。
死亡的光暈籠罩了她。
蒼蠅在窗戶外猖獗地飛舞着,像是一群等着食人腐肉的禿鹫。
轟焦凍扶着她慢慢地坐在了病床上,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讓她喘息了許久才停下來。
黑色的病歷夾已經不在床位挂着了,轟焦凍看着被她藏在床下露出來的病歷一角,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
她觸碰着花露出了羨慕的表情,眼神空洞地說道:
“真好,植物是沒有感覺的,我也想這樣。”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
“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呢。”
她并沒有自言自語多久,服用過藥物的疲倦感很快将她淹沒了,她的手搭在花瓶上睡着了。轟焦凍沉默着把她放平蓋好被子,對着沒被藏好的病歷本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地把它抽了出來。
他打開了這個病歷本。
正對着他的是一行鮮紅色的警告。
“警告:該病人求生意志薄弱,藥物抵抗性變高,具有中重度的自殺傾向。”
睡得不安穩的女人蒼白的手無意識地動了一下,伸出了被子外。
上面有一條貫穿整個手腕的猙獰傷疤,女人細瘦的手腕簡直像是要被這條剛剛結痂的傷口斷成兩半。
環繞着車前菊讓它保持鮮嫩的白風忽然弱了下來,黃色的花瓣喪失了靈力的滋潤後迅速地枯萎了。
可惜它的主人現在無心維持它的茂盛。
轟焦凍低着頭拿着病歷本,攥着病歷本邊緣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了。
所有的車前菊都枯萎了。
灰黑色的枯花掉落在枕頭上,被女人的呼吸聲輕輕一吹,就散成粉末了。
“轟同學今天也不參加課後聚會嗎?”
櫻子看着已經被轟焦凍背在身上的書包,有些驚訝地問道。
轟焦凍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
“這個是必須要參加的嗎?”
櫻子一愣,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試圖找出一種說法說服這個人氣極高但是一直獨來獨往的大帥哥參加聚會。
“這個雖然不是必須的,但是,怎麽說呢,轟同學應該也了解吧,就是人類的社交需求。”
“人類的社交需求?”
轟焦凍挑高了一邊的眉毛。
“所以轟同學還是參加一下比較好哦,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加入的!”
“人類都要參加這種活動嗎?”
“那個,嗯?基本算是這樣吧。”
轟焦凍指着他前面兩排上那個也和他一樣背好書包準備走的人說道:
“為什麽他也不用參加?”
櫻子順着轟焦凍的手看過去和一雙紅色的眼睛對了個正着。
櫻子:!!!!
轟焦凍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他難道也不是人類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轟同學你在說什麽!!你為什麽要對那個爆豪這樣說啊!!會死的哦!真的會死的啊!!連我也會死的!
櫻子的內心已經扭曲成了吶喊的形狀。
爆豪一甩單肩包,單手撐在桌面在上翻跳了過來,幾乎在兩秒鐘之內就到了轟焦凍的面前。
他抓起轟焦凍的衣領滿臉暴躁地對着他說道:
“哈?!你他媽說誰不是人?”
轟焦凍的鼻子抽動了兩下,他聞了聞爆豪的氣息後,一本正經地道歉:
“抱歉,你身上不是人的味道太重了,要是不靠近聞完全不知道你還是個人。”
櫻子已經要崩潰了。
難道這兩位池面之前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愛恨情仇嗎?!為什麽轟同學一見面就罵爆豪不是人啊!!爆豪現在看起來真的不像個人了喂!看起來像是個要吃人的怪物了!!
爆豪把旁邊的椅子一踹開,清理出打架場地後,就擡起了拳頭。
“哈?!你他媽才不是人吧?半邊臉的垃圾!!”
拳頭停在了轟焦凍臉前一毫米的位置。
爆豪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你這家夥怎麽回事?身上全都是死人的氣息。”
轟焦凍一瞬間收斂了氣息,他平靜地詢問爆豪:
“死人的氣息?可能因為我這幾天都去了醫院吧。”
爆豪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切”了一聲轉身抓着包走了。
櫻子松了一口氣。
轟焦凍看着爆豪離開的背影突然問道:
“他是驅魔師嗎?”
櫻子有些驚訝:
“轟同學你不知道嗎?爆豪是光寺的繼承人,是很有名的嗯,怎麽說,僧人吧,而且他每天都要回去主持一些祭典,所以也基本不參加班級課後聚會呢。”
轟焦凍看着爆豪的座位,默默地把這個人劃上了危險人物的名單。
才第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的死氣來......
......可怕的人類。
轟焦凍每次在去醫院和回來的路上都能看見這個執着地給他遞請柬的中山服男人。
哦,他自己介紹自己叫做飯田。
飯田一推平光眼鏡,關節響着“吱嘎吱嘎”的聲音朝着他的方向走來了。
“轟焦凍先生,我們先生是很認真地想要幫助你的,請您去和他談談的!”
轟焦凍冷漠地推開了飯田遞過來的黑金顏色的請柬。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拒絕他的幫助。”
他低頭看了一眼這張上面附着淡淡一層綠色靈力的請柬,腦海中浮現了女人脆弱的笑臉,他罕見地猶豫了一下。
......這個靈力的感覺是治愈系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妖怪,但是說不定真的能夠幫到他 。
這個妖怪一直纏着他一定是想要他身上的什麽東西,但是只要他能夠給出來的話......
他直直地看向飯田:
“如果你的先生能出來見我,我就和他談談。”
飯田皺起了眉。
“不行,我家先生不能夠離開屋子的範圍。”
轟焦凍心裏面的希望涼了下去。
不能夠離開屋子的妖怪......
媽媽她也不能夠離開那裏......
轟焦凍看了一眼在請柬上溫和躍動的綠色靈力,抿了抿唇。
這種級別的能力如果不是主人親自出來治療,對媽媽的病情根本毫無用處。
轟焦凍又一次繞過了飯田。
“謝謝他的好意了,但是我不需要不能離開原地的妖怪。”
“今天是風信子啊,真是好看,焦凍選的花一直都那麽......咳咳...好看。”
女人的虛弱已經到達了肉眼可見的地步了。
她坐在窗戶的邊上,簡直像一副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讓人看了之後頭皮發麻。
她放在眼眶裏的眼珠不安地轉動着,她抓住窗戶的欄杆,像是被困在囚籠裏的鳥。
“真好啊,連植物都能生長在外面,我也想去外面。”
她轉頭過來看着震驚的轟焦凍,眼睛裏面露出瘋狂的紅光。
“吶,焦凍,放媽媽去外面好不好啊?”
房間裏的冷氣一瞬間褪去,夕陽的光赤紅着鋪滿了整個病房,悶熱的空氣和猖狂的蒼蠅們一瞬間湧了進來。
病床被灌進來的狂野熱風掀開了。
病床下面安詳地躺着把手交疊在腹部的女人屍體。
熱風和蒼蠅們迅速地包繞了這具屍體,保存完好的屍體在一分鐘之內腐爛了起來。
女人搖搖擺擺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詳的紅光籠罩了她的全身。
她擡起頭來露出了一個咧到耳朵根的笑。
“媽媽現在沒有辦法離開都是焦凍的錯。”
她的手上長出長長的黑色的指甲,她大笑着向轟焦凍攻擊了過去。
“只要吃掉焦凍的心髒,就可以讓媽媽離開這裏了吧!!”
凄厲的女人笑聲和無數小孩子的附和聲響了起來。
“哈哈哈吃掉他,吃掉他。”
“心髒,心髒,自己兒子的最美味的心髒。”
“妖怪和人類的禁忌之子的心髒~”
轟焦凍躲開她沖過來的手,反手一揚,白色的風就包繞住了她。
她被這個風捆着掙紮了起來。
童聲唱着歌謠回響在醫院的四面八方。
“媽媽生病了呀,孩子要治她。”
“媽媽死掉了呀,孩子不下葬她。”
“媽媽要變成鬼了啊,孩子要複生她。”
“複生失敗了呀,孩子要哭泣了呀。”
“媽媽要吃掉他!!哈哈哈!吃掉他!”
捆着她的風在她不斷的掙紮裏變成了黑色,最後就和枯萎的花一樣粉碎了。
她擡起赤紅到要流血的眼睛。
“焦凍。”
“那個,爆豪大師,請問有什麽辦法能夠讓我死去的妻子複活的!?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可以!!”
面容憔悴的男人半跪在矮桌旁,幾乎把頭點到了桌面上,眼淚讓這個男人看起來無比的狼狽。
穿着白色僧衣的爆豪煩躁地抓了抓頭。
“你叫心操對吧?就算你這樣求我,死而複生這樣的事情也是決定不可能辦的到的!”
心操先生的眼裏閃爍着詭秘的光芒。
“但是有人說是可以辦的到的,只要有足夠的靈力。”
爆豪的眼神一瞬間銳利了下來。
“你這個垃圾不要做一些智障的事情。”
心操先生被爆豪的眼神吓了一跳,又唯唯諾諾地縮了回去。
“只,只是聽說而已。”
爆豪掃了他一眼,不耐煩“啧”了一聲,猛然把手拍在了桌面上把這個中年男人吓得一跳。
“喂!垃圾,聽好了,老子只說一遍。”
“所謂複生,是極其危險的東西,老子知道你說的那種辦法,但是目前還沒有任何人通過任何方式成功過。”
爆豪曲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眼神莫名有些黯淡。
“因為這個方式原本就絕對不可能。”
“把已死之人困在他死亡之前的時間和地點裏,通過靈力不斷回溯這個過程,将人複生,這種方式是絕對不可能的!”
爆豪的眼神陰森了起來,他看向被他吓到瑟瑟發抖的心操先生,緩緩地說出了結局。
“這只會讓被困在那裏的死者在不斷重複死亡的痛苦中變成惡鬼而已。”
“而妄圖複生對方的人也會因為靈力耗幹而死亡。”
“焦凍!!”
女人尖利的手掌擦過轟焦凍的左臉擦出了一道細小的傷口,血液湧出來的一瞬間就和空氣中濃郁的陰氣起了反應燃燒了起來。
幽藍色的火焰襯的轟焦凍的眼神深不見底。
不行,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在這裏。
但是......
“焦凍,媽媽想要你的心啊!!”
女人已經被陰氣催化成了一個看不出人型的怪物,它鋒利的牙齒斜着咬了過去,咬在了轟焦凍的左手上。
轟焦凍忍者沒有發出痛哼。
血液跳躍着幽藍色的火花被怪物源源不斷地吸入了嘴裏。
但是......
他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看着媽媽不管。
他安撫性地放在了瘋狂吸食着血液的怪物頭上,像是放棄抵抗一樣揚起了頭。
畢竟,一切都是他這個不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半妖的錯。
要不然,媽媽也不會痛苦到從窗戶旁邊跳出去了。
媽媽也不會因為他變成這副樣子......
轟焦凍的臉上慢慢變得蒼白了,怪物的黑色的指甲已經抵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就讓一切錯誤在這裏結束吧。
轟焦凍校服口袋裏放着的三角形護身符忽然發出了綠光。
窗外在搖動着的香樟樹,空氣中飛舞的蒼蠅,帶着血腥氣的風,抵在他心口的指甲一瞬間停止了運動。
窗戶正對着的路燈勉勉強強地閃爍了兩下,散發出一些昏黃的光。
轟焦凍睜大了眼睛。
赤裸着雙腳輕輕點在路燈上的人有着海草一樣柔軟的卷發,他繁複的長袍四散浮動在空氣中,上面畫滿了各式各樣的蝴蝶,他閉着眼睛,臉上是常年不見日光的蒼白。
他輕輕動了一下腳,綁在他腳上的紅色絲線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空氣中像水紋一樣擴散開了。
他靜止不動的長袍被這聲音一掙,上面畫着的蝴蝶像是聽到了某種召喚一樣扇動起了自己的翅膀,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居然從衣服裏飛了出來。
漫天的蝴蝶飛舞着,它們黑色的尾羽上帶着金粉,驅散了空氣中陰暗的氣息。
這個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綠色的光波溫柔地蕩漾開來。
他輕輕張開嘴唇:
“破。”
定格不動的事物像是被破碎掉的玻璃,又開始瘋狂地運行起來,怪物大叫着想要繼續往下插進轟焦凍的心口。
這個人的腳在路燈上輕輕的一點,就像一條魚一樣從窗外游動了進來,他輕輕一揮衣袖,怪物就被帶起的風扇動到了一邊。
他來到了轟焦凍的面前,整個身體漂浮在空中與他呼吸交錯着。
轟焦凍看着自己面前這雙綠色的眼睛,震撼到失去語言。
綠色眼睛的主人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說話帶起的氣流打在了轟焦凍的鼻翼上。
“你的願望,我聽到了哦。”
轟焦凍看着自己手臂上緩緩愈合的傷口,恍惚間覺得,
神明降臨了。
怪物還想過來,綠谷在空中輕輕揮了一下手,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鼻尖上,蝴蝶不情不願地扇動了兩下翅膀,金粉掉落了下來,怪物的眼睛漸漸合上了。
轟焦凍默默向後退了兩步,他看了一些自己已經愈合完畢的傷口,遲疑地問道:
“你就是那個......”
“是的,我就是那個每天纏着你想要幫你的妖怪。”
“我的名字叫綠谷出久。”
綠谷笑着沒有張開嘴巴,但是聲音卻直接地回蕩在了轟焦凍的腦海裏。
轟焦凍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他看向已經昏睡在地上的怪物,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綠谷,你能複生她......”
“不能的。”
綠谷飄揚在空中游到了病床上的屍體正上方,他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這具在陰氣的侵蝕下變成黑色的骸骨,骸骨就像枯幹的花一樣碎裂了。
“死去之人永遠也無法複生。”
“這是這個世界的鐵律,轟君就算靈力再怎麽強大也無法改變這件事情的。”
轟焦凍看着綠谷眼神裏都是不甘心。
“你不是說,能夠實現我的願望嗎?”
“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我的願望就是複生她!”
綠谷微笑着游回了轟焦凍的面前,他就像一尾調皮的魚一樣包着轟焦凍游了一圈,然後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綠谷把下巴抵在呆愣的轟焦凍的頭上,溫柔的綠色眸光傾瀉下來。
“但是我聽到的願望不是這個哦。”
綠色的光芒從綠谷身上漸漸亮起,滿屋子的蝴蝶都振翅飛翔起來,低沉又輕柔的聲音像水波一樣包繞了轟焦凍。
“我聽到轟君的內心告訴我,他最希望的願望,就是媽媽能再次開心地笑起來。”
“能夠自由地,飛翔出這裏。”
綠光像液體一樣從綠谷身上流了下來,慢慢地覆蓋住了躺在地上的怪物,白光從她的身上亮起。
蝴蝶們尋着白光一只又一只地停在了她的身上,直到白光炸開又熄滅,恢複成原來樣子的女人站在窗臺邊微笑着和轟焦凍對視了。
“焦凍,今天的風信子,真的很漂亮呢。”
點點星光從女人身上一點一點地升起,配合着整間屋子裏布滿的綠光,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帶着轟焦凍看過的夏日螢火蟲景象。
“嗯,真的很漂亮,媽媽。”
女人消失了在滿天螢火蟲的美麗景象裏。
白光和綠光同時黯淡了下去,綠谷坐在窗臺邊,指尖上還乖巧地停着一只黑鳳蝶。
他輕輕一揮手,被他綠光浸潤後恢複生機的風信子就掉在了轟焦凍的懷裏。
“轟君,媽媽自由了,你也要自由才可以哦。”
他腳上紅線綁着的鈴铛忽然急切地響了起來,綠谷一個沒坐穩,差點從窗臺上掉下去。
他扶着額頭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天哉還是卡時間卡得那麽好,說只準我出來一個小時就真的只有一個小時。”
他轉身踩在窗臺邊緣上準備離去,就被背後的轟焦凍喊住了。
“你實現我的願望的代價是什麽?”
綠谷一愣,卻很快又微笑了起來。他的腳輕輕點在窗臺的邊沿上,配合着散開的衣擺整個人像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鳥。
“代價的話,下次好好和天哉說話吧,他抱怨了好幾天你對他說話不禮貌了。”
他飛出了窗臺,房間裏的蝴蝶也随着一起飛出了窗臺,轟焦凍跑到窗邊的時候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他看着皎潔的月色,還有忽然從他眼前飛過的黑鳳蝶,喃喃自語道:
“真是一個奇怪的妖怪。”
迷路沒有跟上大部隊的小黑鳳蝶傷心地停在了轟焦凍懷裏的風信子上不動彈了。
它尾羽上的金粉和風信子花瓣上的露水一起滑落砸在了地上的黑色病歷夾上。
“啪嗒。”
往生 完
風信子的花語:解脫,自由,重生。
黑色的病歷夾:一般來說只有死去的病人的病歷夾才是黑色的。(我之前住院的醫院是這樣的)
不知道我有沒有寫清楚。
媽媽其實早就死了,她因為抑郁症常年累月被關在醫院裏,一直想要出去,就跳樓自殺了。
她自殺後轟為了救她把她困在了她死去的醫院,通過她的屍體重複她死前的過程,試圖打破這個過程讓她活過來。
因為媽媽的屍體在醫院,所以媽媽沒有辦法離開醫院,悲劇再次發生了,向往自由的媽媽變成了惡鬼。
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不知道我寫清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