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樂舞
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落，光寺的櫻花樹上蓋滿了厚重的一層冰痂，還沒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但是大雪已經迫不及待地下了半個月了。
咳嗽着的和美子雙頰都凹陷了下去，她的眼周泛着迷離的紅，身上穿的巫女服已經是最厚的版本了，大雪似乎将她的生命力一同剝奪了，這位無論在妖界還是在人界都聲名顯赫的巫女似乎熬不過這白雪皚皚的冬天了。
她連同院子裏的櫻花樹，一同枯敗了。
她看着自己對面坐着的面露擔憂的新神，眼睛裏卻滿滿是安靜的笑意和坦然。
“看來我等不到他了，綠谷，別難過。”
她擡頭看向窗外蒼茫的白色，交疊着幹老的雙手，語氣平靜。
“綠谷，你應該比誰都明白生死是無法操控的事情吧。”
“我這一生，似乎只有在死前做的事情才不是後悔的。”
她轉頭看着綠谷，眼神和門外的白雪一樣無邊無際的冷。
“......知道了命運的軌跡，對于人類并不是好事。”
“在我離開之前，替我再做一件事吧，綠谷。”
綠谷眼神複雜地看向這個瘦得幾乎只剩一具骨架的巫女，誠懇地半伏下身子。
“和美子大人，您請說吧。”
“幫我跳一次神樂舞吧，綠谷。”
和美子眼神悠遠，她笑着看着這個稚嫩的新神。
這可能是我這個老太婆能夠為你補償的最後一件事了。
去獲得更多人的信仰吧，神明。
綠谷驚訝地微微張大了眼睛，他語氣不解地反問道:“但是，和美子大人，那不是巫女才能跳的舞蹈嗎？”
和美子揚了揚眉頭，語氣十分不以為意。
“綠谷你連新娘服都穿過了，穿件巫女服算什麽。”
“但是......”
“诶呀，沒什麽但是的！我要講的事情講完了，快走吧，別打擾我這個老太婆休息了！”
和美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像是裹被子一樣用巫女服把自己裹了起來，綠谷哭笑不得地應了聲“是”，起身離開了。
他拖着長長的深黑色外袍，突然停了一下。
“和美子大人，明年有機會的話，在一起看櫻花吧。”
“和死柄木君一起。”
被裹在巫女服裏的和美子的動作突然停了，她眼眶濕潤着小聲嘟囔:
“這家夥，說這種話......”
“老太婆還怎麽舍得死啊......”
祭祀當晚，新神即将祈福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妖界。
麗日看着面前這個閉着眼睛等着他梳妝打扮的綠谷，忽然捂着嘴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綠谷君好像和我每一次見面，都是在變成女孩子的路上呢。”
綠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似乎也為這件事情感到有些羞澀。
“抱歉了，麗日小姐，我......能夠拜托的人只能找到你了，麻煩了。”
麗日站起來給把綠谷柔順的綠色卷發梳理好，把搖鈴一樣的頭飾前天冠鄭重其事地戴在了綠谷的頭上，眼神溫柔地看着搖擺的簾子一樣的頭飾下綠谷眼睛閉着的樣子。
“綠谷君，真的很美啊......”
麗日動作輕柔地在綠谷眼角眉尾的位置輕輕點上了一點紅色，在綠谷唇色淺淡的唇紅正中的唇珠上點了一點口脂，左右塗散開來。
鋪散開來迤逦滿地的巫女服上在袖口的地方用暗紫色的絲線繡滿了成簇的蝴蝶，周圍浮着一層金線一樣的光芒，展翅欲飛。
綠谷從背後套上衣服，舉起雙手讓麗日幫他系上腰帶。
麗日系好腰帶後拍平了衣服上的皺褶，她拉住轉身欲出去的綠谷，笑眯眯地說道:“綠谷君，你還忘了一件事情。”
綠谷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诶？還有什麽......”
麗日踮起腳把一串佛手玲穿成的頭飾輕輕放在了綠谷背後的發尾上。
“這是你當初送給我的，現在我還給你。”
“再加上座敷童子的祝福。”
麗日背着手開心地笑了起來。
“恭賀新神。”
門外忽然傳來爆豪不耐煩地催促聲。
“喂，你們還沒好嗎？不就是讓那個廢物扮女人嗎？”
他猛的推開了們，不耐煩的眼神和面前的“巫女”對視了。
門外的寒風夾着純白的雪花飄進來，華麗的巫女服被吹得長長揚起，綠谷回過頭來，眼前的金色的簾飾在搖動間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背後的佛手玲鈴铛一樣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曳又緩慢落在綠谷的肩頭。
綠谷舉起被包在巫女服衣袖的手，罕見地有些羞怯地用衣袖擋住了被塗上了豔色的唇。
“小勝，我好了。”
雪花輕輕飛舞。
爆豪一瞬間被凝固在了冰天雪地裏，他的瞳孔裏倒映着美麗的新神，他沒說完的話停在了嘴邊只剩零散幾個字。
“不知道有什麽好搞的......”
麗日輕輕推了下綠谷，讓這位驚心動魄的新神展現在了門口等的一群人中間。
斜靠在門旁翅膀全部展開的轟焦凍目光柔和地看着綠谷，溫順地垂下了翅膀。
“綠谷，很好看。”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眼裏的笑意擴大了一點。
“....比你上一次扮成麗日嫁給......咳，要好看。”
相澤一臉沒睡飽的表情打了個哈欠，他看了看手表，示意綠谷跟他來。
“只有十五分鐘了，綠谷，要上臺了。”
冬日的人群熙熙攘攘地擠在祈福舞臺前，人們交談呼吸間帶出的白氣像是一篇霧蒙蒙的雲海。
而綠谷，就是在雲端起舞的神明。
轟焦凍飛到了屋檐上，這是視覺效果最好的地方。
但是顯然不止他一個人這麽覺得。
他看着從梯子爬上來的爆豪，面無表情地張開了翅膀。
然後瘋狂地扇動了起來。
“下去。”
爆豪一時間差點沒抓穩屋頂，被直接扇了下去。
“操，你他媽給老子停下！”
“不要，我要在這裏一個人看綠谷，你另外找個地方吧。”
“你他媽才給老子滾下去！什麽垃圾狗鳥！這是老子的屋頂！”
綠谷拿着上面有三層十五個鈴铛的神樂玲仗，五色的絲縧長長地從玲仗中垂落下來，祈福的樂聲漸漸想起，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踏出了第一步。
他舉起了神樂玲，搖動了第一下，鈴铛們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絲縧在風中飛揚。
下一秒，他猛然翻轉身體騰空跳躍了起來，巫女袍角在空中劃出波瀾的弧度，袖口的蝴蝶忽然扇動了兩下翅膀，包繞着蝴蝶的金線就從衣服中溢散開來，散步到驚呼的人群當中去。
鈴铛聲清脆而響亮。
被抱在自己爸爸懷裏的小女孩目不轉睛地看着舞臺上優雅美麗的“巫女”，連手裏的蘋果糖掉了都不知道。
“爸爸，這個姐姐好美好厲害啊......”
他的父親無奈地看着被女兒掉在地下的蘋果糖，看着衣袖翻飛的綠谷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因為她可是，要保佑我們的人啊。”
音樂聲越來越急，綠谷和着鼓點輕輕點在地面上反複跳躍，巫女服的袍角連成了一個圈，能隐隐看到金光閃爍。
綠谷纖細的左手從寬大的衣袍中露出來，上面系着兩根帶着鈴铛的紅線，伴着神樂鈴上十五個鈴铛一起清脆作響。
心操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擡起頭微笑着看着起舞的綠谷。
旁邊忽然有人開口道:“這個巫女看起來很辣啊，不知道搞起怎麽樣。”
心操冰冷的目光掃了過去。
兩個喝得爛醉的醉漢一邊拿着酒瓶一邊勾肩搭背，臉緋紅，還不停地打着酒嗝。
“嗝......等，等會兒我們去問問她......”
“喂。”
醉漢疑惑地回過了頭。
“诶，你是......”
心操不懷好意地勾起了嘴角。
無數透明的絲線在一瞬間穿過了兩個醉漢的頭，他們的目光一瞬間呆滞了起來。
“去離這裏遠一點的地方，互相扇對方一百個耳光，要打在嘴巴上。”
醉漢們眼神失焦地點了點頭，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心操抱着手靠在舞臺最邊緣的地方，揚起了嘴角。
“綠谷，現在你算是欠我不止一頓豬排飯了吧。”
爆豪和轟焦凍兩個人身上挂滿了黑色的羽毛隔着八百米遠的坐在屋頂上。
轟焦凍目光閃爍地看着認真執行每一個步驟的綠谷，張開了唇。
“真是美啊。”
轟焦凍面無表情地看過去，剛剛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爆豪有些失神地看着綠谷，忽然嗤笑了一聲。
“神明嗎，這家夥成為神明之後......”
“還不算廢物。”
神明安靜地跳着護佑萬家的祈福舞，從山頂一直連綿到山下的挂着燈籠的鏈條在漸漸消失的祈福舞聲中一個一個依次亮起了。
下面有人小聲地倒數着“10，9......”
和美子擡頭看向了天空，喃喃道:“明年的櫻花啊......”
“8，7......”
心操擡頭看了綠谷最後一眼，笑着轉身離去了。
“記得請我吃飯啊，新神。”
“6，5......”
爆豪垂下頭看着認真搖動着神樂鈴的綠谷，忽然插着兜站了起來，跳下了屋頂。
“廢久，有這麽多人看着你，好好幹吧。”
“我也會看着你的。”
“4，3......”
轟焦凍合起了翅膀，他捏緊了手裏的紅線。
是上一次綠谷纏在他手腕間被他撕下來的。
“2，1！”
綠谷搖動了最後一次鈴，喘着氣，停了下來和人群一起看向了遠方。
鈴铛未停的“叮鈴”聲和煙花升上天空的聲音交錯。
五彩的煙火在冬日的夜空絢麗綻開。
相澤看向祈福舞臺上的綠谷，微微笑了起來。
“恭賀新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