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五卷: (4)
是真不懂還是裝傻?”
“哈哈……”司竹三人轟然而笑。
“其實前頭我們是真不懂,最後這個卻是懂的。” 時長汀笑道。
“我們就是想看得道高僧分析感情問題。大師不愧是大師,敬你!”司竹以茶代酒。
“大師也是同道中人嘛!”邱鏡書也道。
“師父,我師娘呢,你藏哪裏了?”茯苓起哄。
“什麽師娘?!臭小子,邊去邊去,真讨厭!”玄慧臉紅了,連連趕着茯苓。
衆人又是哄笑。
……
邱鏡書繼續講道:“我跑走之後,心中難過,便去了相熟的酒肆喝酒。嗯……再然後,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死了。”
“噗……這也太容易了吧?!”茯苓噴了茶,表示不能理解邱鏡書死得這麽簡單。
邱鏡書摸着後腦勺,面上也有些疑惑不解:“其實,我也好奇,身上沒有受傷,飲酒也只是二兩小酒,怎麽就醉死過去了呢?”
☆、變大些 十指交纏
“先不說這個,雪茵呢?”司竹還是關心那個姑娘。
邱鏡書的頭搖得更厲害了:“我找不到她……”頓了一下他示意了一下司竹,又道:“先前我還以為這位姑娘就是雪茵呢。”
“嗯?此話怎講?”時長汀不明白了,看看司竹又看看邱鏡書,心道莫不是司竹與安雪茵容貌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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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鏡書笑了一下,道:“閑暇的時候,雪茵也喜歡穿男裝。”他指着南邊院牆處道,“傍晚的時候我從牆頭路過,瞥見了身穿男裝的姑娘……的後腦勺,待要細看時,姑娘卻進了屋子,在下沒辦法,只得枯等,這一等直等到深夜姑娘也沒再出屋子,在下便翻窗進來一看。”
原來如此,當時他在司竹床邊嘆了口氣,想必就是在感嘆尋人不遇了。
“這個情況……咱們也無能為力吧。”茯苓試探道,邱鏡書自己就會巫術,他尋不到的人,他們這夥人能尋到嗎?
邱鏡書先是一愣,而後大喜,撫掌笑道:“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可以請諸位幫忙呢!”不等衆人說話,他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作揖道:“勞煩諸位幫小生找到雪茵姑娘吧!”
玄慧有些沒反應過來,扭頭問時長汀:“他不是來找我們幫忙的……哦,對了。”最初只是因為邱鏡書擅闖司竹閨房,衆人才扣下他問他怎麽回事,而實際上,邱鏡書并非沖着他們來的。
玄慧扶起邱鏡書,回頭問司竹:“司竹小姐,您有辦法嗎?”
司竹摸着下巴,仔細思量着邱鏡書所說的相關信息,沉吟不語。
這件事棘手的很:
第一,邱鏡書并非被困住的魂靈,相反,他不僅可以自由活動,甚至還能在白天出來,這就說明,邱鏡書所說的遍尋安雪茵,肯定是“遍尋”了。
第二,邱鏡書與安雪茵二人死得都很是蹊跷——前者飲酒醉死,再次有神志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過世一個多月了,去念春歸找安雪茵的時候發現她也死了,聽說是暴病而亡。接下來,邱鏡書轉去墓地,雖不曾開棺驗屍,但也守着墓地好幾個月,在這期間并不見安雪茵魂魄。
最後,神奇的是,去年春天,莊子上的春蘭與芍藥同期而開,而邱鏡書在京城備考時租住的那個小院就在這個莊子附近。原本聽來荒謬,但有了邱鏡書與安雪茵這段故事後,不難看出,這并不是莊頭為讨好時長汀而杜撰的,而是确有其事。那麽,芍藥花開與失蹤的安雪茵的魂魄有何關聯呢?
失蹤?
司竹突然開口問邱鏡書道:“你确定雪茵的魂魄不在陽間嗎?她會不會已經投胎去了。”
這個結果是最糟糕的一種了,邱鏡書對安雪茵的深情,就連玄慧都聞之落淚,倘若安雪茵已經投胎去了,這對于邱鏡書而言,肯定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誰料邱鏡書卻很是幹脆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他篤定道:“雪茵不會抛棄我的。”
“如果她以為你已經投胎去了呢?”時長汀又提出一個可能。
“那更不可能了。”邱鏡書笑了,“除非我魂飛魄散,否則不會先她而去的。”
“她知道?”司竹聲音低了幾分,眼中有些惆悵的溫暖之色,心道:這個邱鏡書,雖然又奇葩又不靠譜又不懂人情世故,但卻意外地讓人感動。
邱鏡書很是自豪地點頭,炫耀道:“當初我們定親的時候,雪茵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好俗氣的對不對?”他語氣中滿是看不上的嫌棄,眼中卻淚光點點,語氣哽咽了一會兒,才故作得意地繼續說道:“當時……當時我說,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小生魂魄不散,定會與姑娘生死相伴。”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衆人皆默然。
“我們幫你。”司竹、時長汀、茯苓與玄慧,四人異口同聲道。
邱鏡書端端正正,再拜而謝。
***
第二日,司竹幾人分開行動:邱鏡書化作魂魄,繼續飄飄蕩蕩在京城上空游走;玄慧去了最近的寺廟,查看安雪茵的魂魄會不會尋求佛祖庇佑;茯苓去周圍的人家打探最近一年裏有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司竹與時長汀,一個剛獲得實體,還不太穩定,另一個是年紀小,二人屬于弱勢群體,所以合并為一組,共同行動。
那三人走後,司竹問時長汀打算去哪兒找。
時長汀掰着手指頭,盤算了一陣,而後擡頭道:“咱們先去念春歸,然後再去于兆丘家。”
啥?司竹直接驚詫到失語了!一個青樓,一個太師府,他們倆一個孩子一個女子,哪一個都不合适去吧!這個時長汀真是信口開河麽?!
時長汀好笑道:“這還能開玩笑,你随我來就是了。”
正因為不合适,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消息啊。
這叫另辟蹊徑……你個竹子精怎麽可能懂?
司竹有些躍躍欲試了,想她千年竹仙,上天入地逛人間,還真沒去過青樓呢!這次一定要飽個眼福!她喊道:“等等我!”而後就跑回了房間。等她再出來的時候,竟然變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身上還是穿着茯苓那一身長袍,頭頂挽着男子發髻,發髻中斜簪着一支羊脂玉簪子,面部用仙術微作調整,少了女子的嬌豔,多了幾分清秀俊雅。
美哉!妙哉!妥妥一個濁世佳公子啊!
時長汀看得有些出神,就那麽愣怔着一直盯着司竹,直到司竹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道:“看什麽?你也快些變化一番!”
“變什麽?”時長汀尴尬地挪開目光,嗫嚅道。
“當然是身高了!”司竹說完突然握住了時長汀的手,将時長汀吓得就是一縮,可是司竹的力氣比他大多了,不等他縮回去又抓了回來。
看着二人“交纏”的十指(其實是十根指尖相對),時長汀只覺得自己頭頂肯定冒煙了,臉上火辣辣的燒得難受,緊張地連“非禮”都喊不出了。
這時只聽司竹一聲令下:“起!”時長汀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在慢慢長高!
“再大些,再大些……”時長汀不知怎麽想起了孫大聖的如意金箍棒,不自覺在心中默念道。
“好了。”司竹停了下來。
“別啊!再高些才好!”時長汀一看自己長到與司竹一般高,頓時急了,懇切道:“不能這個高度,這是女兒家的身高,男子還要再高些!”
司竹一聽也有理,便點了頭,時長汀便上來去牽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了,時長汀頓時窘迫了……
司竹看着他面上又白又紅的,奇道:“你不适應?要不再把你變回去?”難道自己仙術退步了?
時長汀連忙搖頭,他心中亂的很,全副心神都在分辨自己方才去牽她手的時候有沒有私心……都沒聽清司竹在說什麽,直到她突然在自己耳邊喊了一聲才回神。
“什麽?”
司竹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若想再高些得換身衣服了。”
時長汀低頭,就見自己身上這身衣服并沒有随着自己長高而變大,所以胳膊和腿都露在了外面……
“哎呀……”時長汀更害羞了,忙轉身奔進了屋子裏。過了會兒穿着一身極為寬大的長袍出來了,站在司竹旁邊道:“現在可以了。”
司竹圍着時長汀轉了一圈,問:“誰的?”
時長汀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時頌的,放在裏間衣櫃裏,估計是以前來的時候留下的,我昨天偶爾看見了。”
司竹點頭,又握着時長汀的手将他變高了些,這次時長汀不敢走神了,只是閉着眼睛等待分開……怎麽感覺這次用的時間有點兒長?難道司竹也……啊啊啊!不能想!清心咒!靜心咒!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什麽亂七八糟的!
“好了。”司竹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
時長汀睜眼,然後就怒了!
“為什麽?你憑什麽比我高?!”面前的司竹比之前更高了,足足比變高後與時頌一般高的時長汀高了一個頭!
司竹得意道:“多此一問,我為什麽要比你矮?!哈哈哈!”看着比自己矮這麽多的時長汀,司竹心情不能更好了,哈哈,能看見他都頂上的旋兒,哈哈,時長汀還梳着雙丫髻呢!
時長汀仰着頭恨恨地看着司竹,見她忽然噴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在笑什麽,又急忙回房換發型。
梳好成年男子的單發髻,時長汀還要繼續表示對二人身高差異的不滿,卻被司竹的一句話噎了個倒仰——司竹說,再啰嗦就把他變成小孩子!
時長汀終于消停了。
就這樣,滿臉郁悶的時長汀與志得意滿的司竹一起來到了念春歸。
☆、念春歸 調戲長汀
***
“哎喲,這是哪家的少爺?哎呀,小少爺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可不是小孩子來耍的去處!”剛到念春歸,就有姑娘上來招呼道,那姑娘甩了一下帕子,撲到時長汀面前道。
什麽小孩子?自己的仙術這麽不濟嗎?怎麽剛露面就被拆穿了,司竹疑窦叢生,下意識向時長汀。
然後就呵呵了。
她看到了什麽?時長汀臉紅的像是抹了一盒子的胭脂!簡直令人不忍直視!這樣的表情,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你是個雛兒啊!叫你吹牛!還說“随你來”,随你來丢人麽?!
時長汀說“随我來”的時候,真的沒想到會在念春歸遭遇什麽,真正到了青樓門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逛過青樓啊!莫說來到這個世界的短暫五個月,就是上一世,他也沒踏進過青樓半步!這……這可咋辦……
“哎呀,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啊,你莫要靠近在下!”時長汀驚呼。
呵呵,傻了不是,授受不親,你是來青樓砸場子的麽?!
司竹将時長汀拽到自己身後,自己上前一步,挺起胸膛,鎮定道:“帶我去見你們樓裏最好看的姑娘!”
那迎客的小姑娘吃了一驚,上下打量着司竹,打量到第三遍的時候突然間看到眼前有塊銀子,呀,足有二兩呢。
司竹将銀錠子扔到小姑娘懷中,冷哼道:“還不帶路?!”
小姑娘袖了銀錠子,面上也帶了笑,轉身往樓裏走,一邊引路一邊笑道:“少爺這是第一次來青樓?”
司竹并不意外這小姑娘看出自己并未來過青樓來,誰還沒個第一次了!
小姑娘見她很有氣勢地冷哼一聲,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哎呀!這位少爺好厲害的樣子啊!好喜歡!太有男子漢氣勢了!她一邊贊嘆一邊躬身繼續問:“少爺,看您的樣子,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吧,怎麽來我們這兒了?是心血來潮前來開眼的?”
司竹先是對她會用“心血來潮”這個成語表示贊賞,随後忽然心中一動:這青樓的女子哪個不會琴棋書畫,會個成語有什麽好稀奇的?!說不準人家比自己懂得還多呢!真是瞎替古人操心。而後又很不屑地撇撇嘴,用眼角斜睨着那姑娘,氣派十足道:“開眼?!哼!什麽樣的絕色人物能讓本公子驚豔?”她摸着下巴,左右看看,一眼瞥見時長汀面紅耳赤小媳婦一般跟在自己身後,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叫你平時和我吵!
她突然回手用一根手指挑起時長汀的下巴,撇撇嘴,斜睨着那個小姑娘,大氣道:“你們樓裏的姑娘有他好看嗎?哼!”
時長汀自然是好看的,變大後的樣子也沒跑出原來的模子,還是柳葉眉,桃花眼,小鼻子,紅嘴唇,淺酒窩……端的是清秀又俊美。
那小姑娘腳下一絆,險些滾下樓去,心道:我滴乖乖喲,敢情這位少爺不是來開眼的,而是來嘗鮮的啊!原來他好這一口啊!不過,這個小公子也好看的緊,啧啧啧,不知道是哪家小倌館裏贖出來的,肯定值老錢了吧!
想到此處,小姑娘更是眼睛裏直冒星星,對司竹更是殷勤備至了,一路捧月亮似的跟着司竹上二樓去了。
而留在後面的時長汀,在呆愣過後,經歷了人生中漫長又蕪雜的一陣情緒轉變:不可思議——驚怔失語——怒從心起——勢不兩立——我去,等等我啊!
時長汀終究還是向邪惡勢力屈服了——女人猛于虎啊!眨眼間,他的身邊就圍攏上來七八個女子,個個衣衫輕薄,媚眼如絲,關鍵是……還往身上爬!
簡直是盤絲洞!啊不!是萬蛇窟!
時長汀臉上爆紅,一直伸手抹汗,後來人多得連手都擡不起來了,他怕碰到那些姑娘的身體,便一直踮着腳尖往上翹,只一會兒工夫小腿肚子就酸了!
“喂!上來!”二樓欄杆處傳來一聲喊。司竹用了些變聲,又故意加重了語氣,這一聲喊下去,別說時長汀和圍繞着他的姑娘了,就連整個念春歸的一樓大堂都靜默了一瞬,諸人齊刷刷擡頭看去,就見一位俊朗異常的公子哥兒正一臉邪魅地看着樓下,大家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個人比花嬌的小公子正“吭哧吭哧”地沖出重圍腳不沾地地往樓上跑去。
哎呀呀,真是配一臉!
司竹滿意地看着樓下衆人的反應,再看時長汀恨不能鑽進石頭縫去的羞愧表情,只覺得天高氣爽心光大亮!太爽了,竟然還有這麽好玩兒的事情!哈哈哈!
不過為避免時長汀事後報複回來,司竹面上還是很收斂的,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好了,咱們進去吧。”
時長汀已經做好被司竹嘲笑的準備了,哪裏想到她竟然輕飄飄就放過自己了!所以聽見司竹說進屋去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司竹站在門口等他才反應過來。
司竹也不是那麽壞嘛。時長汀心道。
***
進了屋子就要言歸正傳了,司竹和時長汀同時将心中和面上的豐富思緒都收了起來。
“這位是雪茹姑娘。”引路的小丫頭介紹道。
司竹道:“大雪的雪?草字頭的茹?”
小姑娘點頭。
“好了,你下去吧。”司竹又扔了一塊銀子給那小姑娘,道。
小姑娘接住那一兩銀子,笑眯了眼睛,行禮後退下了。
“不知二位公子……”雪茹冷淡開口道。這個雪茹,是個很冷豔的女子,長相清冷、衣着素白,神情更是高不可攀,一開口就是一股子冰碴子冷氣。
司竹擺手止住她的問話,直截了當道:“雪茵是怎麽死的?”
“她是被……”司竹問得猝不及防,那姑娘脫口而出,說完臉色就是一白——她本來就白,這一白簡直是慘白了,真是令人不忍心看下去。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們?!你們是誰?”雪茹反應過來,臉色很是難看。
司竹施施然自斟自飲,并不答話,像是篤定雪茹會主動坦白一般。直把雪茹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氣喘籲籲運着氣,手一拍桌子,就要呵斥二人,将他們趕出去,卻聽時長汀道:“雪茵已亡,還是一種說不得的死法,按理說,做你們這一行的,都會覺得晦氣,即便你不覺晦氣,你們老鸨也會勒令你們改名字,可是你卻沒有,如果你籍籍無名,改不改名字無妨的話還說得過去,但實際上你現在是既雪茵之後的新一任頭牌。”
☆、苦肉計 偏巧不巧
單看“雪茵”、“雪茹”這兩個名字,就不難知道二人是同一期的——在大齊,青樓女子拜師學藝時有嚴格的輩分限制,同輩分的兩個人,所取名字的第一個字是相同的。
雪茹有些怔愣地看着二人,眼光漸轉深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你們是何人?”
司竹與時長汀對視一眼,時長汀點頭,司竹開口:“我們是邱鏡書的友人,在查探他的死因時發現了雪茵姑娘的存在,所以來此一問。”
“什麽?!邱老爺的友人!”雪茹大驚,先是驚呼,又後知後覺捂住嘴,奔到房門口探出身子看門外有沒有人來,見沒人才松出一口氣來,轉過身對兩人道:“請二位公子随雪茹這邊走。”她帶着兩人進了一間書房,那書房位于裏間的最北角,前後都有隔間,可以防止有人在屋外偷聽。
司竹和時長汀見雪茹這般緊張,交換了一個眼色:看來,安雪茵之死真的有說不得的隐情。
雪茹示意二人落座,親自沏好茶水,端給他們,這才開口道:“小女子冒昧,想要知道二位的身份。因為雪茵之事,一般人非但管不了,還極有可能引火燒身。”她說完見二人沒有立即回答,又道:“二位公子放心,小女子接下來的話絕對句句屬實,倘有一句謊話,願受天打雷劈之苦。”
司竹眯着眼觀察了雪茹一會兒,見她神色從容、言語誠懇,心中信了三四分,沉吟了一下道:“我乃是瑞王妃的娘家侄子,人稱‘明三’。”
雪茹眼前一亮,忙福身行禮道:“原來是明三公子,小女子失敬了。”瑞王妃明笳,出自将軍府明家,有兩個哥哥,明三公子正是明笳長兄的三公子。明三公子為人低調,京城認識他的人很少,雪茹對他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面”。
雪茹眼前一亮了,時長汀卻完全懵了:司竹怎麽知道明家那些事兒的?!這……這完全是有備而來啊!
雪茹又看向時長汀,意在詢問這位公子的身份,不等時長汀回話,就聽司竹道:“怎麽,一個将軍府還不夠分量?小姑娘不要太貪心哦!”
她說得淡然,聽在雪茹耳中卻是心下一凜:這位明三公子果然如傳言一般冷漠不易近人。她連忙致歉:“是小女子失禮了。”
司竹輕輕敲打着茶桌,下巴微擡,道:“麻煩姑娘開始講吧。”
雪茹正要開口,突然想到什麽,疑惑道:“二位真的是邱老爺的好友嗎?既然邱鏡書有你們這樣身份的朋友,為什麽還枉死?”
司竹:這個姑娘倒是敏銳得很,不過……“他身故之時,我們并不在京城,所以才會前來探查。”這個問題簡直是為他們之前所說的證明,真是遞上來的梯子。
雪茹恍然大悟,随後嘆息道:“早知道邱鏡書有公子這樣的朋友,估計雪茵也不會死了。”
接下來,雪茹就将那天邱鏡書喊着“我不聽”奪門而出後的事情講與二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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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在殿試放榜之日的前一天,于兆丘來找雪茵了,他威脅安雪茵必須抛棄邱鏡書,轉而和他在一起,否則他會讓他祖父于太師會做些手腳,将邱鏡書從一甲中弄下來。
安雪茵先驚後喜。驚的是于兆丘竟然這般無恥,于太師縱孫行惡;喜的是,邱鏡書竟然能夠名列一甲!在大齊,一甲三人是一定能夠留京的,甚至是進入翰林院,将來很可能封侯拜相!
驚喜過後,安雪茵鎮定下來,知道她和邱鏡書都是貧民百姓,朝中無人,面對這種強取豪奪的,實在沒有硬碰硬的資格,于是心思一轉,安雪茵使了一個計。
***
雪茹苦笑道:“雪茵姐姐也是鬼迷心竅了,算計人哪裏有那麽容易。何況她本就不是常用心計之人。”
“什麽計?”時長汀道。
美人計?苦肉計?
雪茹說:“不知道邱鏡書有沒有和二位公子說過,雪茵姐姐已經贖身出去了,脫了奴籍,當時已是自由身。”
“哦……苦肉計。”司竹明白了。
雪茹點頭:“正是如此,雪茵姐姐想要設計一出被于兆丘逼迫,堅貞不從,從而被錯手殺害——當然雪茵姐姐是想只受傷不死亡的,然後将事情鬧大,逼迫于太師向他們低頭。”
“那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時長汀奇道,“力道沒控制好?假戲成真了?”
雪茹又是憤恨,又是無奈:“事情就是那麽巧,就在雪茵被‘錯殺’的時候,那個艾棕突然跑來,一推門,哎呀我滴娘!”
“噗……咳咳咳……”司竹嗆了口茶,劇烈咳嗽起來。
時長汀連忙給她拍背,好一會兒司竹才止住。
司竹指着雪茹,無奈道:“我說姑娘,你這是……”這說話怎麽這麽天外飛仙的?!
雪茹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小女子老家是關北的,家鄉話有些改不過來。”
司竹倒是搖頭表示不贊同,道:“做什麽改?能記住家鄉話也算是慰藉。”
“公……公子……真是好人……”雪茹側過頭去用帕子抹了把眼,鼻尖紅紅地笑了一下,笑容中滿是苦澀與釋然。
司竹突然起了助人之心,問雪茹道:“你有相好的嗎?”
雪茹登時臉色爆紅,強忍着羞意輕輕搖了下頭。
司竹若有所思,又道:“過兩天我贖你出去,你置個院子,自己立起門戶來,好好過日子,能做到嗎?”
雪茹目瞪口呆,随後竟然向着司竹跪下了。
司竹跳起來,避到一邊,擺手道:“你這是作甚,舉手之勞罷了,何勞姑娘如此?!”
雪茹不理會司竹的阻攔,端端正正磕了一個頭才直起身來,哽咽道:“公子好心,您是小女子在念春歸遇到的第一個不為小女子容貌,亦不為小女子家財的人。可是,小女子只能辜負您的一番好意了。”她笑得更加苦澀了,強顏歡笑道:“小女子知道,您是大家公子,自是不可能将小女子帶回明家,所以小女子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成為公子身邊的丫頭。可是,小女子也沒有鐘情之人,與其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小女子倒覺得念春歸是個熟悉之地。”
司竹示意她起來,等她起身後才道:“姑娘想錯了,我觀姑娘言行,覺得你應該是個心性極高的女子,想必贖身之銀,姑娘自己就能出得起,姑娘遲遲不走,不過是畏懼外面的世界罷了。可是,姑娘有沒有想過,你只有走出這座樓,走出這扇門,才能真正認識能與姑娘匹配之人。畢竟,邱鏡書與安雪茵的愛情,可遇而不可求。”
雪茹如遭雷擊,恍恍然如大夢初醒。
贖身之銀她确實有,也确實羨慕雪茵姐姐能夠遇到邱鏡書,但是她卻從來沒有努力過,她只是寄希望于有朝一日幸運會從天而降,而在未遇良人之時又感慨自己運氣不好,殊不知,哪怕老天垂憐,想要拉她一把,面對她這種閉門鎖戶的也束手無策吧!
她沒再跪了,而是深深福了一福,恭聲道:“多謝公子提點大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司竹滿意地看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該做什麽了,贊嘆道:“姑娘果真是通透之人!”
時長汀一直默默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簡直要瘋了,這還是司竹嗎?!這是神仙吧!哦,對,還真是神仙,不愧是兩千多年的竹子精!
司竹又道:“姑娘不妨用關北那邊的話說下去,在下有興趣得很。”
雪茹抿嘴笑了一下,遲疑道:“其實,小女子記得的已經不多了……”
司竹道:“那就想起多少說多少吧。”
雪茹點頭,繼續道:“那時候,雪茵姐姐激怒了于兆丘,将他貶斥的一名不文,于兆丘果然大怒,抽出腰刀就要教訓雪茵姐姐,到此為止,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雪茵姐姐在門口站着,眼看于兆丘手中的刀子就要插到她了,她那位置正好,微微一側身就能避開心髒,只插入胸前,造成死亡的假象,偏巧不巧,那個艾棕,就是陸嫔的娘家外甥,突然急吼吼沖進來,一推門,門撞到雪茵姐姐的後背,将她撞得往前一推,于兆丘手中的刀子直接刺進雪茵姐姐心口了。”
她說得驚險,司竹和時長汀都是身子一震,繼而無語:這也太巧了……
雪茹點頭:“我當時聽到這件事時也是這麽一激靈!”
司竹心道:原來這家鄉話在這兒呢,還以為她忘了。
“誰是艾棕?他來做什麽?”時長汀不解,在他的印象中,這個人物完全是亂入的。
雪茹比劃着形容道:“就是一個小矮子,很矮,很黑,嘴特碎……”
聽到“小矮子”時,司竹和時長汀已經明白了:這不正是邱鏡書的同窗嗎!
☆、不後悔 久別重逢
猶記得,在邱鏡書與安雪茵相識的那頓筵席,有個小矮子一直針對邱鏡書和安雪茵,說話粗俗無禮,行事道貌岸然。邱鏡書對他的評價是:他努力讓自己顯得高大無畏,可實際上他的品格如同他的身高一般,站着還沒坐着高。
邱鏡書曾補充道:“在下真的不會歧視一個人的先天條件,高矮胖瘦、容貌美醜,都是自己不能決定的,但是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卻要看個人了,艾棕此人,品行高低還不如他的個子。”
從那些話裏,足可見邱鏡書對艾棕的厭惡和不屑。再聽雪茹所言,艾棕果然是個行事魯莽的。
“他來做什麽?”司竹問道。
雪茹搖頭:“小女子并不知道。當時他一推門,雪茵姐姐被插刀,同時傳來兩聲慘叫,我們正是被這慘叫吸引過去的,與奪路而逃的艾棕走了個對臉。”
時長汀冷哼道:“兩聲慘叫?該不是那位艾公子也叫了一聲?”
雪茹點頭,恨聲道:“真是個懦夫,他叫得比雪茵姐姐還凄厲呢,見闖了禍也不施救,竟然跑走了!”
“後來呢?”司竹問完又自己回答道,“念春歸怎麽可能讓這種事情宣揚出去,再加上于兆丘的身份壓力,兩方合謀将雪瑩弄個病逝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雪茹嘆息,道:“正是如此,老鸨軟硬兼施,讓我們閉了嘴,還讓我們改名字,可是小女子與雪茵姐姐相依為命多年,不忍心失去最後這一點兒念想,因此并沒改。”這裏面經歷了多少掙紮與薄待,雪茹都沒有講,其實,若非雪茹算是不輸于雪茵的唯一人選,老鸨早就想法子除掉這個不穩定因素了。
“還有就是,雪茵姐姐的路祭,是在她故去後将近半年才做的,之前一直隐瞞着她的死訊,只說是病了不見客。”雪茹又道。
原來如此,之前茯苓曾說他下山的時候遇到念春歸為雪茵做路祭,當時大家還以為雪茵是半年前才亡故的,今天才明白,原來安雪茵是與邱鏡書同日而死。
可憐可嘆。
“咱們走吧?”時長汀問司竹,眼下已經弄明白了安雪茵的死因,那麽接下來就是邱鏡書那邊了。
司竹點頭,起身後又對雪茹道:“姑娘收拾一下,過幾天在下為姑娘贖身。”
雪茹這次沒有拒絕了,只是深深福身拜謝。
***
司竹與時長汀商量之後還是決定先回莊子,至于于兆丘那兒,等與衆人商議後再去吧。
回到了莊子,發現玄慧、茯苓和邱鏡書已經都回來了。
玄慧先道:“附近寺廟并不曾發現雪茵姑娘去過的痕跡。”
茯苓道:“附近的人家,大多覺得春蘭與芍藥同期開花是個稀罕事,至于別的奇怪事情,還真沒人說起。你們呢?”
司竹與時長汀便将他們的收獲說了,聽得衆人都是眼睛發亮。其中尤以邱鏡書最為激動,他不停搓着手,來回走着,喃喃道:“雪茵……雪茵這是為了我,有情有義的雪茵啊!賢妻!賢妻!”
他竟然是喜大于悲的,這倒是奇怪。一般人聽到愛人對自己如此付出,感動之餘大多會心生愧疚,可是邱鏡書卻絲毫不見懊悔之類的情感。
司竹不禁把這個疑惑說了出來。
邱鏡書有些不解,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後悔?我和雪茵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件事,我都是信任她的,也是用心認真對待了的,既然如此,有什麽可懊惱的呢?”
司竹反而被他問住了。是啊,既然每一步都走得坦誠又仔細,那麽還有什麽可後悔?
這還真是醜人多作怪,庸人常自擾了。
“接下來呢?你們覺得雪茵姑娘會在哪裏?”茯苓道。
此時時長汀也明白邱鏡書話裏的意思了,不禁嘆服,随即笑道:“這就要問邱公子了。”既然邱鏡書如此了解雪茵,那麽在知道雪茵生前最後那件事情之後,想必也能很快猜到雪茵會去哪裏。
果然,就聽邱鏡書開心道:“我知道!雪茵肯定在艾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