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九卷: (6)
,還不是只會哼哼呀呀跳大繩的那種巫婆,而是會巫術會制藥的巫婆!
扶桑親眼看見她後院一間小屋子裏放滿了各種小孩子器官泡成的藥酒……
扶桑跑啊跑啊……跑到天明的時候忽然變大了。
蒼天可憐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扶桑終于與這個世界相融了,眼下修為也恢複了,靈力也充足了。
扶桑又回去了。
一家一戶,重溫過去的“美好記憶”。
***
呵呵,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扶桑默念着這句話,去了第一戶人家,收回當時的修為,施施然離去。
背後傳來那個曾經的養母捂着幹癟的肚子嚎啕大哭的聲音。
***
呵呵,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老奶奶,我給你靈力的時候,不曾問過你是否留戀紅塵,萬一你對此間紅塵無愛呢?什麽,你說你還想再活五百年,可是我不信啊。
明明你曾經說要與我相依為命終老此生的,可是,你轉手就把我賣了呀。
你的五百年,大約也只是一瞬間吧。
好了,閑言少敘,靈力還我,咱們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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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推開門走了,掩上門的時候眼角濕了一下:其實,她是真的曾經想過與她一起相依為命終老此生的……
門扉的後面,是驟然蒼老的老妪那菊花一般的面容。
***
呵呵……扶桑有些笑不出來了,她走到小胖子院子外面,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推門進去,這戶人家,也沒占到她什麽便宜……不對,他們是要害死自己的吧。
扶桑想起那個巫婆,再一想小胖子他娘将她賣給巫婆時的如釋重負和幸災樂禍,心中怒火蹭蹭竄起。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了。
扶桑揮手,剎那間,豬圈裏的豬甩開四蹄奔湧着往屋子裏而去。
扶桑沒有等着看結局,只是輕聲道了一句:自求多福。
***
至于巫婆那裏,太容易了一些。
扶桑粗粗數了數那些小孩子骸骨,心中沒有絲毫猶豫,一命換一命,這巫婆也夠死上十幾二十幾次了。
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
扶桑出了巫婆的院門,挂上大鎖,兩手一罩,整個院子裏驟然響起瓶瓶罐罐相撞的聲音,期間還夾雜着女人的慘叫聲。扶桑站在院門口等了一會兒,才又打開院門,就見院子裏已經大變樣了。
先前擺放藥酒的那間屋子沉沒進地底下再也不見了,整個院子裏只剩下一個大瓶子了。
扶桑沒有看那個瓶子,轉身走了。離開的時候手一揮,房頂塌了下來,将這一切掩蓋在土木之下了。
……
***
因為那個時候的經歷,扶桑很是歸隐了一段時間。
期間,她一直留在齊雲山山頂上,坐在山石上看日出看晚霞,看什麽都好,她再也不想看那些人生百态了。
愛情,表裏不一;親情,人不可貌相;友情……
扶桑晃動着雙腿,腳丫浸在溪水裏,沉吟着想道:要不,在下山一趟?還有友情沒有體會呢。可是,萬一又變成冤大頭了呢?若說吃一塹長一智,那麽自己現在已經漲了好多智慧了。
去還是不去呢?
思來想去,扶桑最後還是擲了個銅板:正面朝上就去,背面朝上就不去。
天靈靈地靈靈……
正面。
扶桑将銅板抓在手中,蹦跳着往山下走去。
……
後來,在過一條小河的時候,扶桑遇見了一個死纏爛打非要背她過河的少年,那人名叫茯苓。
☆、狐貍精 頭頂綠竹
扶桑說,人間自有真情在嗎,她卻是不信的。
茯苓調轉了姿勢,正對着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扶桑,你說謊。”
扶桑扭轉了頭不看他,斬釘截鐵道:“我沒有。”
茯苓笑意更濃:“你自己都不信。”不等扶桑再說什麽,茯苓接着說道,“如果你不信,你不會羨慕別人的愛情進而也想要自己擁有;如果你不信,那麽你不會散盡修為為第一戶帶去孩子;如果你不信,也不會延長老婦的壽命……其實,你一開始是相信的,只不過遇到了很糟糕的經歷,不敢相信了。”
扶桑扭回頭來,面上還是倔強的:“好吧,按照你的說法,我最初是相信的,後來不信了。”
茯苓還是搖頭:“你又說謊。”
扶桑氣得翻白眼。
茯苓道:“你活了一千多年,到人世間才幾年?怎麽可能因為這幾年的不如意将從前全盤否定?此則其一。”
扶桑沒有說話,她想到在天庭的時候,也是植株的模樣,每日最喜歡的就是看司竹、看桃花仙,或是看其他神仙的生活。在那裏,也有不如意,卻絕對沒有糟糕到一塌糊塗的地步。
茯苓繼續道:“即便是遭遇了那些背叛,你還是相信的,否則你大可留在齊雲山山頂,再也不下山。你說經歷了表裏不一的愛情,看透了不可貌相的親情,只剩下友情還沒有體會,所以才會下山。”茯苓見扶桑欲言,便将她的反駁提前說了,“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理解,即便經歷了那樣不堪的愛情與親情,你的心中還是沒有絕望的,所以才會為友情留了一席之地。”
扶桑怔了一下,沒有反駁,卻提出了一個新的說法:“是,你說的都對,我也都承認。可是下山之後呢,我遇到了所謂的友情,不過是不堪一擊罷了。”
茯苓遞了杯茶給扶桑,笑着道:“願聞其詳。”
扶桑比劃着說道:“你見到我的時候,我不是只有你一半高嗎?那個時候正是我被人傷害後靈力大減,維持不住大人的形态所變幻的。”
茯苓聽得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你一再被人騙還一再相信別人,對這個世界稱得上是真愛了。”
扶桑氣鼓鼓的:“就事論事啊,他們露出狐貍尾巴之前,我怎麽知道那是壞人。”
“這倒也是……那麽那個傷害到你的友情的,是個什麽角色?”司竹問道。
扶桑憤憤:“就是個狐貍精啊!”想起當時來,扶桑又是一陣生氣,“我下道半山腰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女子,長得極柔極媚,哎喲那個小眼神啊,像是含了春水,真真是我見猶憐的。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那種類型的女子呢,一時間看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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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被扶桑盯着看,也不惱,還對她笑。這一笑又是天旋地轉的美,幾乎把扶桑晃花了眼。
扶桑小心翼翼地走近幾步,像是怕吓跑了她似的輕聲問道:“姐姐,你是誰啊?”
那女子又是一笑:“奴家是這齊雲山上的菩薩,人稱‘有理菩薩’。”
扶桑當時還點頭:“菩薩可不就是有理的嗎!”
***
剛講到見面,還沒說那女子做了什麽呢,司竹幾人已經聽出不對來了。
司竹他們的一致看法是:“哪有菩薩自稱‘奴家’的?一聽就是個騙子!”
扶桑苦了臉:“你們那是不知道她有多漂亮,我當時看美人看得鬼迷心竅了,哪裏聽的出來這個。”
也是……既然那女子是狐貍精變化的,就算她原本不好看,也能用狐貍精那迷惑人的本事引得人失魂落魄。
“不對!”地仙忽然蹦了起來,大聲道,“你再說說,那人名叫什麽?!”他喊完就連聲“哎喲”起來了,衆人吃了一驚,忙仰頭看去,原來他撞了頭了——地仙本來就高,而這山洞卻矮,他哪怕不蹦都站不直,何況蹦起來呢。
衆人雖然知道做人要厚道,不能幸災樂禍,可是進山這一路,幾乎都被他那尖腦袋吓到過,所以此時見那尖腦袋被撞成扁平的了,實在忍不住笑意。
地仙默默縮小了一些,兩手捂着腦袋頂按揉,眼睛卻還是盯着扶桑,口中道:“是不是有貍?!”
扶桑點頭:“後來我才知道,不是有道理,而是狐貍的那個貍。”
地仙氣得不行:“我說的也是這個有貍啊!”
司竹有些不悅地說道:“蘆葦精你好好說話,與扶桑生氣做什麽?”
地仙垂頭喪氣坐下,糾正道:“我哪裏是對着扶桑生氣,我是氣這個有貍啊!你們不知道,我原本在山中修煉,是奔着竹仙去的,可是修煉的過程中得罪了一個菩薩,被那菩薩整治,才變成了蘆葦精,若不是我人緣好,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湖面上飄着呢,如何能做得土地公?!”
扶桑驚訝極了:“那個所謂的菩薩就是狐貍精嗎?!”
“你若不說,我怎麽知道她是狐貍精!”地仙道。
屋子裏靜了一瞬。
良久,明潼弱弱問道:“地仙啊,你遇到她的時候,是不是還沒變成蘆葦精?”
地仙正要點頭,卻聽出了明潼這話的言下之意:如果那個時候他還不是蘆葦精的話,上當受騙這麽久,只能說明不怨蘆葦精,而是他本來就是腦袋空空了。
地仙便要反駁,可是衆人都明白這兩件事的先後順序了,心中都有一個念頭:看來地仙更适合當蘆葦精啊。
地仙有口難辯。
時長汀好心為他解圍:“你是怎麽被她騙的?”
地仙眼珠轉了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扶桑道:“小姑娘,你先說吧。”
衆人哭笑不得。
扶桑也不廢話,反正早說晚說都是說,她道:“那天我們互道了姓名之後,我問她在這山裏做什麽,她說她是齊雲山的守護神,專門保護着山中的人神鬼怪不受傷害。我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心道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我想着這世間如此險惡,如果能請這位菩薩賜福一下,是不是就能一帆風順了?我與她講了自己的遭遇,請求菩薩幫忙。”
司竹有些猜到下面的事情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無語,扶桑果真還是小孩子心性,這不是給人送上去的可乘之機麽。
“她怎麽說?”茯苓道。
扶桑咬牙切齒地說道:“她說她把我當朋友!”要是沒有這句話,扶桑吃虧就吃虧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不是嗎。
“可是她卻說她們相識即有緣,可以做朋友,這不是明擺着欺騙我的感情嗎?!”扶桑把桌子拍得山響,憤憤不平道。
地仙連聲附和:“她就是個壞人!心腸壞!”
司竹也贊同:“多此一舉的話,可說可不說,說了讓人失望更大、更難過。她選擇說,可不就是居心叵測麽。後來呢?她做了什麽?”
扶桑摸摸頭頂,像是又回到了了那天,那個狐貍精也是摸了摸自己的頭,嘴裏念念有詞,說了一通自己聽不懂的話,然後就說那就是賜福了。
“她學得倒像,看來沒少招搖撞騙吧。”玄慧聽了扶桑的形容,發覺那幾個動作與高僧賜福時的動作很像,看來那個狐貍精倒是個熟手。
司竹聽了扶桑的形容之後,心道果然如此,他們修仙之人,頭頂是重要的所在,那裏有百會穴,是仙氣的彙集之地,一般都會好好保護起來,不肯輕易被人觸碰。而扶桑卻同意了,可見那句“當你是朋友”有多麽大的威力。
扶桑見司竹苦笑不得的,不禁好奇,問她:“姐姐,哪裏不對嗎?”
司竹說了自己的想法,卻見扶桑一臉震驚。司竹倒是意外了:“你不知道嗎?”
扶桑臉皺的包子一樣,叫苦道:“我哪裏知道這個,我本就不是修仙修來的,說一句坐享其成也不為過了,哪裏明白這麽多忌諱。”
司竹想了一下,點頭道:“還真是,你原來在天庭的時候,不過是一株扶桑花,因為凝聚了天上的靈氣後有了靈智,說到底還真不是一步步修道修來的。”她笑了一下,繼續道,“那還說得過去,我還想,明明已經上了那麽多次當了,你怎麽還這麽容易相信人呢。”
扶桑自嘲一笑:“那時候是真不知道,後來我遇見茯苓的時候,還百思不得其解地把水面當鏡子琢磨自己的變化呢。”被“賜福”後,扶桑總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兒,可是又找不到,于是一邊走一邊琢磨,一會兒摸摸這,一會兒摸摸那,後來摸到了頭頂,頓時心下一涼——她怎麽感覺頭上只有四片花瓣了呢!
扶桑蹬蹬蹬跑去河邊照水,發現頭頂上果然少了一片花瓣,不僅如此,她好像還變小了!
茯苓擡手止住扶桑的話,疑惑道:“我記得你當是是在照水,也記得你曾說什麽大大小小的,可是……你是怎麽看到自己少了一片花瓣的?我怎麽沒看到?現在看你頭頂上也沒有花瓣啊!”
扶桑摸摸頭,道:“怎麽沒有,在這兒呢,你們看不到罷了。我們變幻為人後,真身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這個看到還有不同的條件。比如說,我和竹仙姐姐這種木質的,只有在水中才能看到頭上的原身。同理,本質為金的,要在土中看原身。”
玄慧細細琢磨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這不正是五行相生嗎!”五行相生的順序是:金水木火土,水生木,所以木質的原身要在水裏看。
杜桑和司竹都點頭:“天道如此。”
時長汀突發奇想:“那麽……司竹,你現在頭上頂着一叢綠竹嗎?!”
衆人一愣,随後哄堂大笑。
司竹狠狠瞪了時長汀一眼,伸手就要打他,時長汀連連拱手求饒。
茯苓憋着笑,心道:扶桑頭上有朵扶桑花,那該是何等漂亮,相比之下,司竹頂着一頭竹子,啊哈哈哈,越想越可樂!
被茯苓這麽一笑,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見地仙也笑得前仰後合,司竹奇怪了:“我說蘆葦精,你有什麽好開心的?你頭上還頂着蘆葦呢!”
地仙還是笑,一邊笑一邊擺手:“無妨,反正我不是綠色的。”
司竹語滞,衆人哄笑。
……
良久,大家才止住了笑,卻留下了後遺症,那就是不能看司竹——至少短時間內是不能看了,哈哈,想想就可樂。
司竹沒法子,只能當做沒聽到,她問扶桑:“那麽說,當時她是借着給你賜福的時候,采了你一個花瓣?”
扶桑點頭:“就是這樣,我的靈力都在花瓣上,一下子少了一瓣,連大人的樣子都維持不了的。”
司竹沉吟道:“她是想不勞而獲啊。”
玄慧忙問:“那個狐貍精是想吸收別人的靈力?”
司竹同意:“有的妖怪好逸惡勞,不好好修煉卻琢磨那些個邪門歪道,那個有貍,想來也是如此,她只要吃了那個花瓣,就能輕而易舉地奪去扶桑五分之一的靈力了。”
玄慧聽得咋舌,撫着胸口道:“幸好她本性不算太惡毒,你們想啊,要是她把扶桑姑娘頭上的花瓣全都摘了去,扶桑姑娘豈不慘了?!”
扶桑雖然感激玄慧替自己擔心,但是還是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仙界是有規矩的,對于這種奪人靈力的,只要沒造成傷亡,老天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若是鬧出人命來,便會受到懲罰。”她纏着頭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解釋得不清楚,大師可以問問竹仙姐姐诶。”
司竹笑道:“你說得對。前者,天地間遵循優勝劣汰,以此來刺激大家好好修煉;後者,若是互相殘殺便是違逆天道了,所以會受到上天懲罰。這種懲罰有很多種,比如說,她就算拿了靈力也不能全用上,或是即便用了也會因此墜入魔道等等。”
明潼嘆息:“還以為那個有貍尚有一份善意呢,原來是不得不這樣。”
扶桑聽見這話正要說這與自己的觀點不謀而合,還沒說出來就聽地仙驚呼起來:“我明白我是怎麽得罪她的了!哈哈,扶桑,你要怎麽感謝我?我可是幫你報仇了!”
☆、取其輕 兩害相權
扶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此話怎講?”
地仙沒有回答,很是得意地四下看看,那模樣顯然是在顯擺自己的厲害。
“蘆葦精,你倒是先把事情原委說了再顯擺啊。”司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地仙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于是一邊笑一邊開口道:“我遇見有貍的時候,正是她采了扶桑花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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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地仙的修煉卡在了半道上,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進益了,他想着要不然出去散散,清醒一下腦子,等想到解決之策了再回來。就這樣,地仙出了山洞在齊雲山上閑逛。
逛了約有半個時辰左右,地仙忽然打通了思路——他是想要修成竹仙的,可是身上卻帶着金銀首飾!五行之中,金克木,這不是自毀長城嗎!想通了這一點,地仙心下大喜,拔腳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将身上的金戒指、金包玉的玉佩等物取下來握在手裏。跑過一條山路,拐角的時候撞倒了一個人,那人正是有貍。
若說有貍并不像地仙一般急着往回趕,相撞的時候她應該是能避開的,可是巧在當時有貍也是魂不守舍的,因為她遠遠看到扶桑往河邊去了,她知道那些花啊草啊是能在水裏看到自己的原身的,這還了得,倘若這會子功夫就漏了餡,她豈不是要被扶桑報複!她還沒将那個花瓣服下呢——水生木,有貍也是懂的,她想着回去泡在水裏一起服下,到時候便會功力大增了!
所以有貍急着往自己的山洞跑,就這樣,與地仙撞了個正着。
地仙一看撞了人,爬起來之後連忙去扶,只是才伸出手去就被氣呼呼的有貍打掉了……
***
“哦……”司竹恍然大悟。
扶桑卻還是雲裏霧裏的,連連追問:“怎麽回事?我怎麽沒聽懂?”
司竹笑了一下,用眼神征詢了地仙的意思,見地仙不介意自己來說,便與扶桑解釋道:“當時他手中握着一把金銀首飾啊,伸手去扶有貍,本來可能只碰到她的胳膊的,可是有貍卻發脾氣打掉了地仙的手……”
扶桑聽明白了,眼睛閃亮:“也就是說,當時地仙手中的金銀首飾與有貍手裏的花瓣碰撞了?”
司竹點頭:“很有可能。”
扶桑不解:“太巧了吧,姐姐是怎麽知道的?”
司竹笑意更深,她伸手摸了摸扶桑的小腦袋,道:“因為地仙一開始就說過他是得罪了有貍才被她報複弄得修道失敗的啊。”
地仙連連點頭:“可不是嘛!那天撞倒了她,我也賠罪了,她雖然面色不好,卻也沒怎麽生氣,還問我是什麽精怪,我說我還在修煉,并沒有成精。又問她是什麽,她說她是這山裏的菩薩,掌管小神小怪的。我當時又是激動又是內疚,更是連連道歉,她也只是冷哼一聲就走了,并沒有什麽不對勁兒啊。”
地仙舒口氣,接着道:“可是當天晚上她就找來了,上門尋仇,說是我壞了她的大事。我問她哪裏得罪她了,她只是不說,卻一定要我付出代價。現在想來,應該是她回去服用了那瓣花瓣,卻因為花瓣觸了金變成了毒物,那樣不僅無法增進功力反而還會使體質受損。”
地仙那一夜正值修煉的關鍵時刻,被有貍這麽一打亂,險些走火入魔了,後來勉勉強強挺了過去,卻也落下了後遺症——修煉不成高挺堅韌的竹子了,只能變成軟踏踏随風倒的蘆葦了。
扶桑聽得目瞪口呆,實在無法想象世事如此湊巧:有貍騙了她,地仙陰差陽錯為她報了仇,緊接着被惱羞成怒的有貍打得落花流水變成了蘆葦精,後來以土地神的身份與他們相識。
地仙在扶桑面前晃晃手指,一本正經道:“你說錯了,我不是被她打得落花流水,我只是被她偷襲了,沒有防備才會輸給她,好了好了,不要理論這個了。咱們還是說你,除了這一點,其餘的你想的都對。”
扶桑看着突然間正經起來的底線,頗有些茫然和意外。
地仙挺挺胸膛,帶了些老人家的氣勢說道:“方才你的觀點我也仔細聽了,茯苓勸你的那些話我也認真想了,應該說你們兩個都算是有理有據。但是,扶桑,你注意這個‘但是’。”
扶桑忍不住笑出來。
地仙卻還是鄭重其事的,他搖搖頭表示自己現在很嚴肅,扶桑不應該這麽不配合才是。
扶桑忍了笑,眼睛卻還是彎彎的。
地仙道:“但是,你如果還想活着,就要接受茯苓的觀點。”
扶桑和茯苓都愣了,他們之前那些話也不過是發表各自的想法罷了,怎麽在地仙口中卻上升到能否活着的高度了呢?!
地仙不理會兩人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是自顧自往下說:“人世間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有的人可能就是那麽倒黴,碰上的九件事全是糟心事,可是那又如何?總要活下去不是嗎?想要活着就要讓那些不如意随風而逝,騰空自己的內心,只有這樣,你才能繼續往裏面裝新的東西,也只有這樣,你才能遇到下一輪十件事。”停了一下後,地仙一字一頓說道,“只要還活着,就還沒有輸。”
他說完之後也不再看扶桑了,而是自顧自品茶去了。
扶桑卻恍遭雷擊一般,呆呆怔怔很久沒有回神。
不只是扶桑,就連其餘衆人也是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眼中流露出深思來。
……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偶爾也能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響。山洞裏安靜極了,地仙手中斟茶的水聲與外面的雨聲遙遙相和,恍恍然如同是為生命奏響的樂章。
你有糟心事嗎?誰沒有呢。萬事如意不過是美好祝願罷了。
你被老天爺薄待過嗎?誰沒有呢。就連老天爺自己還要遵守天道不敢恣意行事呢。
你活得不容易嗎?誰容易呢。
你看見有人錦衣玉食,難道沒有想過他們也曾揮汗如雨嗎?即便他們是富某代、官某代,所以不曾辛苦,那麽他們的父母祖輩呢,總有那麽一代人曾經為了祖孫基業嘔心瀝血過吧!就連坐擁江山的皇帝,往上數,也必定有一輩是在刀鋒劍雨之下拼了命才奪了這江山吧!如果你現在沒有好日子,那就只能努力了,努力過後,最起碼你的後世子孫距離你所期待的好日子更近了不是嗎?
你看見有人不思進取、好逸惡勞,心道活着這麽累,要不然學學他們?好吃懶做也挺好的。是挺好的,然而,且不說這樣活着有沒有意義,能不能實現你的人生價值,單說一點,真要好吃懶做,也得有金山銀山可以吃吧,這金銀山還要夠大,否則豈不是還要擔心坐吃山空?
你看,誰都不容易,世間事就是這樣。
活着就會辛苦,活着就要掙紮。
既然活着已經這麽苦了,為什麽非要逼着自己不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呢。
兩害相權取其輕。
相信這世間還是有美好的,心中也寬松一些,遇到事情的時候,會有信念支撐自己走下去,你可以安慰自己說,拐角就是晴天,沒關系的,再堅持一下就能看見彩虹了。
試想一下,如果你一直提醒自己說,千萬不要相信別人,任何人都是別有用心的,那麽遇到困難的時候,豈不是人人都要來踩一腳?即便別人不踩只是在茫茫人海中看了你一眼,你是不是也會心驚膽戰的。
人都是要活在人世間的,吃一塹可以長一智,但是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抱有理智之心,勿懷絕望之意。
畢竟,有些殘忍,不是你沒遭受就能抹殺掉它的痕跡的;
同時,有些美好,也不是你沒遇到就能否認它的存在的。
……
***
地仙無奈地出聲打斷衆人的思緒:“我說,你們到底在想什麽?我那句話有這麽哲理嗎?”
衆人回神,看向地仙的時候,眼睛裏都帶上了刮目相看的欣賞。
司竹道:“你說得對,就像是我,來人世間這一遭,找回了七情六欲。”
時長汀道:“對,我這一趟,遇到了不同的人和事,心因此慢慢活了起來。”
明潼:“我們明家一直都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我曾以為天下皆如此的,直到出了将軍府,才發現各人都有各人的悲苦或是順遂。”
玄慧:“佛法普度衆生,同時也講究欲要度人應先自度。從這個意義上講,人世間的苦難,公平的很,沒有佛祖與凡人之分。”
玄真撚須而笑,滿意點頭:“師弟又悟了。善哉善哉!佛祖有佛祖的苦難,凡人有凡人的苦難,活着必有苦難,經歷苦難才能品得生命的意義。”
邱鏡書與安雪茵雙手合十,對着玄真和玄慧念了聲“阿彌陀佛”,随後安雪茵開口道:“我們夫妻二人,經歷算不上美好,結果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完美結局,但是在整個過程中,他沒有背叛過我,我也沒有辜負過他,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的人生足可以稱得上是幸運了。”
邱鏡書握了妻子的手,贊同道:“人要知足,此生,我只要安雪茵。”
扶桑看看邱鏡書,又看看安雪茵,最後看向茯苓,喃喃道:“其實,你說得對。我是相信的。如果不相信,我不會遇見你;如果不相信,我不會記得司竹姐姐;如果不相信,在遇到你們之後,在看了那麽多故事和人之後,也已經不得不信。”
茯苓終于開懷笑起來,撫掌稱贊:“扶桑,你勝了!經歷了那麽多不如意,你仍然保持着心思純淨,這就是千金難買的珍寶。我敢斷定,以你的這番心境,日後必有後福。”
扶桑笑了,沒有說話,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遇到這些人,已經是自己的福氣了,和他們在一起,不必擔心背叛,不必憂心被賣,更不必為了明天何所歸而心驚膽戰。
這就足夠了。
……
話題饒了一圈,再回到司竹身上是,她忽然道:“我想起來了。”
“什麽?”衆人都看了過來,面露不解道。
司竹扶着額頭,微微蹙了眉,像是在整理什麽錯綜複雜的思緒,過了會兒又慢慢舒展了眉眼,然後看向了時長汀。
時長汀被她眼中的欣喜看得一愣,茫然問道:“怎麽了?想起什麽了?”
茯苓突然了悟:“司竹姐姐恢複記憶了?!”
玄真也恍然大悟:“可不是,長命鎖中的篆體靈已經滿了,修為也夠了,司竹仙君完全可以掌控自己的魂魄了。”
扶桑連忙道:“姐姐,以前的事情,你想起什麽來了?”
地仙也道:“司竹,你都記得什麽?快說說。”
……
衆人叽叽喳喳的,各種各樣的問題撲向了司竹。
不知為何,聽見衆人問這問那,時長汀忽然緊張起來了,緊張到手心直冒汗,連茶杯都端不住了。他想開口問問司竹想起了什麽,卻又不敢開口,仿佛只要自己不問,那些過往就可以不存在、什麽桃花仙什麽天庭什麽轉世等等等等就可以留在往昔,無法對他造成影響似的——如果可以,時長汀但願司竹想不起來,當他察覺到自己竟然這麽自私的時候,心中長長一嘆,默默說道:我果然是愛她的。
司竹一直看着時長汀,看他面色變幻,看他默不作聲,看到自己眼眶忽然潮濕。
她沒有直接回答衆人的問題,而是說起了之前的一個話題:“你們還記得我曾經申請去當竈王爺嗎?”
☆、玄都君 好久不見
記得啊,怎麽不記得,他們還讨論過這件事呢,只是當時司竹還沒有恢複記憶,對于她要當竈王爺的原因,大家也就不得而知了。
扶桑好奇道:“姐姐,你想起原因來了?為什麽啊?”
司竹點點頭,道:“以前的事情都想起來了。竈王爺這件事是我過去這兩千餘年的一個轉折點,在那之前,我在天庭;在那之後,我來了人間。”
“這麽重要嗎?”茯苓沒想到當不當竈王爺還能決定命運。
司竹卻是搖頭:“不是竈王爺重要,而是那件事所代表的含義重要。換句話說,是因為叫我當竈王爺的那個人重要。”她看看時長汀,含笑繼續道,“當時,在天庭的時候,我與桃花仙每天所做的不過是處理與竹子或是桃花的相關事務,要麽就是看看書、曬曬太陽或是閑來無聊四處閑逛。”
司竹微微垂了頭,面上帶了很清淡的一種溫暖笑意,大約是想起在天庭的日常了。那個時候天晴地闊的,無風無雨,每天過得悠閑自在,但同時也是無聊的。
“你們想啊,每天都是這樣,時間久了,人也乏了,心也枯了。”司竹的目光隔了重重雨幕,放在遙遠天邊,輕聲道,“自在又無聊。”她聳聳肩,語氣提了幾分,“後來有一天,桃花仙與我講,他想要出去走走。我當時很意外,因為在我看來,天庭就是我的家,也是我待到天荒地老的地方,乍一聽見他說要出去,要離開天庭,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反對。”
時長汀一直沒擡頭,只是靜靜聽着,聽司竹語帶笑意地講起那個與她相守前年的桃花仙,聽地仙問司竹“然後呢?”,又聽司竹笑着繼續往下說。
“桃花仙他與我說,他想看看這個世界,他想要知道人世間的各種感情,也想要明白自己心中缺了什麽,然後,他就走了。臨走之前,他曾經囑咐我說,他所缺少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