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九卷: (7)
是我所缺少的,如果有一天我完全想通了,可以去找他;如果我想通了一半,不想去找他,那麽可以去當竈王神。”司竹道。
“嗯?”玄慧聽得雲裏霧裏的,不是說出去看世界嗎?為什麽說着說着建議司竹去當竈王神了?
玄真喃喃道:“古書上記載,竈神雖然稱作‘竈神’,但是自這位神職産生之日起,他所職掌的事務便與火或竈火毫無關系,他是天帝派駐各家的監察大員,是一家之長,負責監督并記錄一家老小的善惡功過,定期上報天庭。”
衆人還是不明白,齊齊看向司竹。
司竹對玄真點頭,說道:“大師果然博學。竈神,又稱竈君司命,是掌管百姓善惡功過的,換句話說,竈神,是最接近老百姓的神仙。他(她)駐紮在人間,冷眼旁觀這人世間的諸多是與非,是最有人情味和煙火氣的神君。”
玄慧聽明白了:“你是說,那位桃花仙子,是想讓你看看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司竹點頭,眼中泛起水光來:“他說,我和他都缺少的,是一顆煙火氣的心;他說,活着不能這般無欲無求,人活一世,要對得起這大好光陰,生命很美好,困守在天庭是體會不到的。所以,他選擇投胎轉世去了人間。”
司竹嘆了口氣,有釋然也有慶幸:“當時我不懂,想象不到他所謂的美好有多美好。你們想啊,世人削尖了腦袋想要成仙成神,老百姓多行善事避免堕入地獄,但是,在我們看來,天庭下面皆地獄。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去人間呢?既然我在天庭就能活得好,那麽我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呢?”她搖着頭,盡力描述當年的心情,最後總結道,“所以,我沒有離開。”
扶桑緊接着拆臺:“可是,竹仙姐姐你不是申請去當竈君司命了嗎?”
這是事實,司竹并不否認:“因為他離開了啊,我的日子更加無聊了,後來的後來,他都沒有再回來,我想着,要不然我也去人間走一遭吧。可是那個時候聽說人間的皇帝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那件事與天上的某位仙君有關,所以天帝嚴令限制神仙下凡了,不僅如此,還下旨召回各路仙君。就這樣,我沒能離開。當時我想啊,反正天帝召回了,他也快回來了,我不去也沒關系了。”可是等啊等啊,桃花仙子還是沒有回來。
司竹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也不知道在人世間發生了什麽事情絆住了他的腳步,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他回來,他離開後的日子,不僅是無聊了,那是寂寞。
“然後你就申請當竈王爺了?”地仙問道。
司竹點頭:“是啊,後來我終于忍受不住了。心道既然不能下凡為人,那就為神吧。”就這樣,司竹去申請當竈王爺了,可是……天地駁回了。
“為什麽?”明潼不明白了,這個天帝怎麽這麽愛管閑事。
司竹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地将天帝所說的理由重複了一遍:“天帝說,我長得太白了,不适合當竈神。”頓了頓,又補充道,“他還說,如果我非要換個崗位,他可以通融一下,調派我去當白無常。”
司竹說完,山洞裏的衆人先是一愣,随後忍俊不禁。
Advertisement
司竹也笑,笑着笑着神色黯然下來。
扶桑看出司竹所想,立刻揭穿道:“姐姐,當時你很是思念桃花仙子。我都看見了。”當時扶桑還在天庭,自然記得司竹的前後變化。
時長汀心中一緊。
司竹還是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是的,我很想念他,很想很想,想了很多年。”她與桃花仙從來沒有分開過,一千多年來日夜相伴,在一起的時候并不覺得如何,一旦分開卻是刻骨的想念。
扶桑走過去坐在司竹身邊,心疼地握了她的手,安慰道:“姐姐別傷心了,你現在恢複記憶了,可以去找他了啊。”
“咔嚓”一聲,時長汀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了。
司竹擡眸看他,看他面色煞白,看他緊張慌亂,看他嘴唇顫抖,她卻笑了。
司竹慢慢站起身,走到時長汀身邊,緩緩蹲下去,手搭在他的膝蓋上,兩只眼睛與他對視。離得近了,司竹才看到,時長汀眼底有淚,司竹看見那淚水的時候,又笑了。
時長汀既傷心又失望,更不明白這個時候司竹怎麽還笑得出來。哦,是了。她恢複記憶了,可以去找她的竹馬了,到時候他們重逢,皆大歡喜,自己……與自己什麽相關呢,自己不過是一介凡人,削尖了腦袋也成不了神仙。
時長汀想要推開司竹,可是手搭在她胳膊上的時候,心就碎了。真的,他好像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了,碎如齑粉的那種碎法。
司竹笑得眉眼彎彎,笑中帶淚的那種笑。時長汀越是不肯與她對視,她越是要與他對視,三番兩次之後,時長汀不禁有些惱了,他盯着司竹,眼中現出痛色來,氣道:“你想要做什麽?是不是要我祝福你們你才開心?!好,我與你說!我祝福你們!祝你們永遠不得相見,祝你們永遠不會相愛!祝你們……唔……”
司竹欠起身子吻在時長汀唇角。
世界安靜了。
山洞裏的空氣凝結了。
衆人呆若木雞,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想到應該避嫌,連忙扭轉了身子避開不去看。
他們已經顧不上譴責時長汀口不擇言了,他們只想吶喊:注意點兒影響好不好?!牽牽手就算了,大家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啊?怎麽還親上了?!
就在衆人指揮着心中的小旗吶喊示威得轟轟烈烈的時候,司竹說話了,她笑意盈盈的,問他:“玄都,好久不見。”
衆人僵硬了脖子,不敢移動分毫,只是豎起耳朵聽下文。
良久……
良久之後。
時長汀的聲音傳來,潤潤的,淺淺的,一如既往,卻又潮濕,含了笑意,也帶了濃情:“好久不見,司竹。我等了好久。”
司竹的聲音悶悶的,不知道将頭埋在了哪裏:“抱歉,我來晚了。”
時長汀:“沒關系,來了就好。”
然後就是一陣靜默。
衆人心癢難耐,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意思?誰是玄都?玄都是誰?時長汀這是怎麽了?被人附身了嗎?
終于,地仙最先忍不住了,他悄悄側轉了身子偷看起來,旁邊的衆人一開始還對他使眼色,提醒他這樣做不太禮貌;後來就開始譴責這種行為了,用口型埋怨他偷窺;最後……最後,衆人都扭轉了身子,看起來。
司竹将頭埋在時長汀頸間,時長汀輕輕攬着司竹的腰身,兩個人靜靜依偎在一起,美好得像是一幅畫。
……
這一幅畫,衆人賞了一遍又一遍,賞到日落西山,再也看不見了,這幅畫才變成能動的人,衆人已經無力反抗了,只是用眼神示意二人給一個解釋。
玄真起身點燃了燈火,溫暖暈黃的燈燭照在山洞裏,為這清涼的雨夜,平添了幾分溫馨。
司竹問時長汀:“誰先說?”
時長汀一直握着她的手,聽見這話笑着道:“我來講吧。”
司竹點頭,沒再說話了。
時長汀想了一下,笑道:“千頭萬緒的,從哪裏講起呢……”
扶桑終于想起來了,驚呼道:“我說玄都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呢!原來你就是當年的桃花仙啊!”
時長汀含笑點頭,接着扶桑的話頭繼續道:“我就是玄都,掌管桃花。”
明潼撫掌叫好:“好名字!先前我還在思量,桃花仙子是不是名叫司桃啊,可是又覺得這名字俗了,倒不曾想,桃花仙子是叫玄都的。”
玄慧聽經文能知道出處,聽這些詩句卻是一知半解了,忙問道:“為什麽?桃花仙子為什麽叫做玄都?”
明潼解釋說:“有位名叫劉禹錫的詩人,他寫有一首詩,名字叫做《玄都觀桃花》。”他抑揚頓挫地吟誦起來,“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邱鏡書也想起來了,贊同道:“正是如此,因為這首詩,後來以玄都花作為桃花的別稱。”
玄慧恍然大悟。
玄真問道:“既然公子便是桃花仙子,那麽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時長汀答道:“前面正如司竹所說,在天庭的時候,我們過得自在又無聊,每日看看書、賞賞花,說說話,散散步……事情就是出在‘看看書’上。”
“此話怎講?”衆人都起了好奇心,紛紛洗耳恭聽。
時長汀笑了一下,瞥了司竹一眼,遲疑了一下繼續道:“本來這話我是想要單獨說與司竹聽的,不過既然諸位好奇,一并說了也無妨。當年,我從司命星君那裏借了幾本命格書來看,諸位也知道,司命星君的書,大多是書寫人世百态的,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看着看着,我忽然發現,對于書中所描繪的大多數情景,我都是了解的,有的還能深有體會,可是對于另一些,卻是怎麽都理解不了的。比如說……愛情。”
時長汀停頓了一下,再往下說的時候帶了些不好意思:“當時我就想啊,人世間怎麽會有一種感情‘直教人生死相許’呢?為什麽有那麽多詞彙描寫這種感情呢?什麽‘一見鐘情’、‘日久生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為什麽,我就體會不到這種感情呢?還有就是……”她瞄了司竹一眼,笑了一下,又道,“既然日久能生情,為什麽我與司竹,在一起一千多年了,卻并沒有生出那種……書上說的那種令人臉紅心跳、小鹿亂撞的感情來呢?”
☆、皆前定 一啄一飲
“為什麽呢?”明潼緊接着問道。
“因為,我們的心都是無源之水,被這天地禁锢了情之一脈,無論怎樣接近,都無法生出愛慕之情來。”時長汀說道,說完又用了一種更加通俗的說法來解釋,“也就是說,我們這些神仙,尤其是我與司竹這種秉承天地靈氣所自生而成的神仙,本身就是沒有七情六欲的,也沒有滋生七情六欲的土壤,所以,哪怕到了地老天荒,我們還是心靜如水、不起波瀾的。”
司竹看了他一眼,說了句:“你當時就想明白了?”
司竹雖然問得淡然,可是時長汀哪裏聽不出她話裏的威脅意味,莫要說當時并沒有想到這些,就算是想到了,這時候也不能承認啊。故而時長汀連連搖頭:“自然不是。”他當時只是有那麽一點兒開竅罷了,因為開竅而起了疑心——為什麽自己與司竹只見沒有所謂的日久生情呢?他們兩個,是不是不正常啊?如果不正常,那麽究竟是哪個不正常呢?
于是乎,時長汀離開了天庭,打着體味人間疾苦的旗號跑去探尋自己為什麽沒有愛上司竹的原因了。
“後來呢?”司竹也沒有揪住當年不放——既然已經找到他了,真相還會遠嗎?她現在更好奇時長汀離開天庭後經歷了什麽,又是什麽讓他罔顧天帝的召喚不肯回天。
時長汀往椅背上靠了靠,長長呼出一口氣來,苦惱道:“那可就是說來話長了。”
司竹呵呵笑了兩聲,絲毫不肯通融:“那就長話短說。”
時長汀無法,只得坐直了身子将他這許多年的事情撿要緊的說來:
他離開天庭之後,順利投了胎,那是他的第一世。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時長汀已經記不清楚那一世發生過什麽了,他只是記得那個時候,對于人世間的感情,他還是沒有什麽體會的,每日只是念經、灑掃、撞鐘……是的,第一世他是個和尚。
“哈哈哈!”衆人全都捧腹大笑起來。
司竹一開始還想問“你記不得什麽了,記得當時成親沒”呢,卻被這麽個身份給笑噴了。
茯苓覺得時長汀好可憐,好不容易下凡一趟卻投胎成了和尚,他拍着時長汀的肩頭道:“你這哪裏是尋找情感,你這是直接看破紅塵了啊!”
玄慧卻很開心:“難怪你出事兒之後我能幫你穩住魂魄啊,原來你與我佛早有淵源啊!”
衆人聽了這話,慢慢不笑了,時長汀也是一愣,在他看來,自己第一世不過是一個沒開好頭的搞笑橋段罷了,他還真沒想到幾乎算是荒廢了的一生,竟然還給現如今的自己積下了福緣。
玄真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一啄一飲莫非前定。這世上沒有毫無根源的因果,施主大可放心,曾經的付出終有一日會收到回報。當然了,對于壞人而言,有朝一日也終會品嘗到今日種下的惡果。”
時長汀誠心作揖,道:“多謝大師指教。”
“後來呢?”扶桑等兩人行完禮,好奇道。
時長汀看看扶桑,又看看司竹,主動說道:“扶桑姑娘也不必替你司竹姐姐打聽了,我直說了吧,我那幾世,曾經做過和尚、全真教道士、鳏夫、早夭的孩童、行将就木的老人……都沒有女人緣,所以哪一世也不曾成親。”
“不是……和尚、全真教道士、早夭的孩童,這也就罷了,要麽身份不合适,要麽年紀不合适,雖說不能成親,可是聽上去也算正常啊,怎麽還有鳏夫和行将就木的老人呢?你不是投胎轉世的嗎?這聽上去像是鬼魂附身啊!”司竹也顧不得被時長汀調侃自己小心眼兒了,直接對準了自己的不解之處。
時長汀顯然沒想到司竹還會問這個,他理所當然道:“我本來就是鬼魂附身啊,你想啊,我是下來體驗生活的,要真是喝了孟婆湯轉世為人,體會了也記不住啊,等回到天庭的時候還是白紙一張,豈不是徒勞無功了!”
司竹反駁:“帶着記憶轉世不就是了。”
時長汀啧啧稱嘆:“轉世為人這個差事是你掌管的呗,好厲害啊!”
司竹語滞。
扶桑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時長汀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一些:“我下凡為人這件事,是托了司命星君才辦成的,司命星君雖然掌管天下人命,但是也要受到天道輪回的制約,也就是說,她可以幫我尋個對別人影響最小的身份,讓我附身進去,卻不能讓我直接從出生到死亡将那人的一輩子體會一遍。”說着頭舉了例子,“比如說那個和尚和道士吧,無牽無挂的;鳏夫呢,也是老光棍一條;孩童和老人,我去的時候他們快要死了,等他們死了之後我接手過來再活個兩三年,影響也不大。”
衆人恍然大悟,聽他說了才覺得這樣很好,最起碼不會造成不必要的倫理方面的問題和麻煩。
時長汀繼續說道:“幾次三番下來,我覺得這樣不太好。”他停頓了一下,似在思量怎麽解釋得更清楚一些,“你們明白嗎?我是說,角度不同。附在別人身上看到的世界和自己主動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他說完嘆息起來,顯然不覺得衆人能夠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其實就連他自己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都感覺詞不達意的。
“我明白了。”司竹忽然道。
包括時長汀在內的衆人齊齊看向司竹,扶桑連聲問那是什麽意思。
司竹沉吟了片刻,才試探着說道:“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夠講清楚,更不知道玄都是不是想說這個意思,我就姑且一說,你們就姑且一聽吧。”
衆人點頭。
司竹站起身,緩緩走到山洞口站定,目光看着洞外明顯變小了的雨水,口中道:“試想一下,咱們的魂魄附身在旁人的驅殼裏,即便能夠保持清醒,但是因為身份、環境的轉變,我們大約會覺得不适應、不契合,看待問題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受到情境的影響……”她伸手,慢慢接了捧雨水,水流灑下去的時候,将最後得到結論說完,“那種情況下,人很難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自我意識。因為……當時的環境,不是這個人親自經營出來的,而是被動接受的。”
時長汀聽得又是點頭又是拍掌的,到最後眼眶還濕潤了。有多久沒有這樣了呢?他與司竹,相知相伴一千多年,倘若不是自己離開,這樣默契的情形便可以每天上演了……不過,自己後悔離開這許多年嗎?也不見得,因為若沒有這些年,他是不能體會到離開司竹之後的寂寥的;如果沒有這一世,他也無法知曉自己已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
“既如此,想來玄都公子後來做了轉變了?”玄真問道。
時長汀回神,笑着點頭:“正是,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以去找了司命星君,我想要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身體,想要從頭開始經營一生,想要切切實實體會什麽叫做真情實意。”
司竹不解:“司命會通融?”在她印象中,司命星君性子傲得很,每日只是拿着筆勾勾畫畫,看上去随意極了,但若仔細看她勾畫的那些痕跡,你會發現……那些都是人命啊。
時長汀搖頭:“當然不會,我于司命而言,不過是一個經常借她書看的同僚,她怎麽會為了我違反天條。不過,也是幸運,當時司命手中正好有一個身體合适我。也就是時長汀這具身體。”他道,“說來別扭,這樣吧,我還是自稱玄都,說到的時長汀就是指瑞王府明笳和時頌的兒子。”
衆人點頭,示意他們都記住這個區分了。
玄都道:“時長汀是個短命的,很短,短到什麽程度呢,按照司命規劃的命書,時長汀應該在出生之前就死了,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為時長汀安排魂魄。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編纂,但是這倒是方便了我。當時司命說,那個身體是新的,沒有任何別的魂魄的痕跡,她可以給我兩三年,讓我帶着記憶做一個活的時長汀。”
“我當然很開心了,有個兩三年也挺好的。”玄都看看司竹,繼續道,“我和司竹,我們從存在的那一刻就無父無母的,所以我還是很羨慕那些有父母疼愛的孩子的。就這樣,我便成了時長汀。只是那個時候年紀小,我不能表現出什麽都懂來,所以……”
明潼指着玄都大呼:“所以,小時候你是裝傻?!”
玄都沒否認。
明潼呆愣了很久,忽然道:“你記得我嗎?”
玄都有些不自然,微微扭過頭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明潼卻明白了:“你記得我!你個大壞蛋!”
衆人沒能第一時間理清“玄都記得明潼”和“玄都是個大壞蛋”這兩者之間的關系,都是一臉茫然。
明潼氣急敗壞道:“枉我還以為你可愛!”
“到底怎麽了?”扶桑最讨厭這種啞謎了,連忙攔住跳腳的明潼讓他好好說清楚。
明潼捂着胸口,傷感道:“我小時候對這個表弟印象可好了,他又可愛又乖巧,還會對我甜甜笑。除了有一次我抱他的時候他尿在我身上了,別的都是美好記憶。”
玄都見他說出來了,無奈道:“那個時候還小啊,我有大人的記憶,可是沒有大人的控制力啊。”
衆人終于明白明潼這是怎麽了,見玄都羞窘,又是一陣大笑。
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邱鏡書忽然開口了:“玄都,我有些迷糊了,你這是……”
不用玄都與他解釋了,安雪茵已經明白了:“兩三歲的時候,玄都還是他自己,現在恢複記憶了,所以想起了當時的事情了。”
邱鏡書恍然大悟:“後來呢,發生了什麽?”
“後來啊……後來天上發生了劇變……”他沒有說完,而是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司竹。
司竹微微一愣,随後反應過來:“你是說,那次天帝禁令神仙下凡?”
“正是那一年。”玄都道,“當時我都要離開了,事情卻出現了轉機。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有神仙下凡歷劫的時候鑽了空子,趁天帝不察,私自留下,禍害人間,天帝知道後大怒,下令再不許神仙自由下界了。”
司竹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了:“天帝召回所有神仙,你為什麽敢不回來?”她說着說着就擔心起來了,“今後你若回去,天帝豈能饒你?不對,為什麽這麽多年,天庭都沒有人來抓你?天帝還沒有發現嗎?怎麽辦?咱們快想辦法避一避吧!”
玄都伸手拉住司竹,示意她不必緊張。他捏捏她的指尖,笑着安撫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事兒,不要急。”
明潼也擔心,在他看來,時長汀不僅是桃花仙子,還是他的表弟……明潼的身子忽然僵硬起來了,時長汀是桃花仙,現在又恢複了記憶,他是自己的表弟嗎?兩三歲之前是,那麽又是從什麽時候不是的?
沒一會兒,明潼就把自己給搞迷糊了,他敲打着腦袋,想要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玄都出聲制止了明潼:“表哥,你先別急,我慢慢和你說。還有你,司竹……”他又看向司竹,“你也放心,我什麽事情都不會有。”
司竹和明潼被他話中的鎮定和胸有成竹所感染,慢慢冷靜下來,專注聽他講。
玄都卻過了一會兒才開始講,在他沉默的那一會兒,衆人都以為他在考慮怎麽解釋變故的事情,但實際上玄都不過是在感動罷了——一個是自己的親人,一個是自己的愛人,他們果然都是最關心自己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先解釋一半原因。作者多此一舉給小天使們理一理(我要劇透了):
兩三歲之前,玄都是時長汀;
後來反生了變故,玄都離開了這個世界(明晚那一章解釋);
再後來,他又回來了(前文這許多章);
而今,恢複記憶,開始解釋這些年的事情(這一章)。
……
如果解釋得不清楚,請小天使們與我講哦。
晚安,親們,麽麽~
☆、往生鏡 一忙一忙
沉默過後,玄都繼續解釋:“當時,也就是七年前,時長汀三歲的時候,司命來找我了,因為司命曾與我說過,時頌與明笳在長子夭折十年後,會有一個健康的兒子出生。所以我見到司命的時候,還以為期限到了,自己要離開這具身體了,可是司命卻說有事請求我。”
###
當時,司命愁眉苦臉地來找他,玄都心中一抖,以為自己滞留在這兒耽誤了司命的事情了,司命卻是搖頭:“不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玄都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道:“司命星君請講,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将盡力而為。”
司命勉強笑了一下,憂愁道:“人間出事了,唉,天帝說在這件事上,我有很大責任。”
玄都更不明白了,這三年他一直在京城,消息靈通,并不曾聽說人間出了什麽事啊。
司命嘆氣:“這會子還表現不出來,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情,聽天帝說,是放在他寝宮中的一把往生鏡顯現出來的,那畫面一閃而過,天帝也只是意外的一瞥,再看去卻不見了。”
“什麽畫面?”玄都奇怪,只是一瞥就能說明問題?
司命搖搖頭,不确定道:“聽說是烏雲遮天,紫微星漸漸失去光澤和蹤跡,像是被什麽吞噬了一般。”
玄都大吃一驚:“你是說,天帝被人謀權篡位了?”
司命橫了玄都一眼:“我哪裏敢說,天帝也沒有這麽說,他提到此事的時候,只是說帝星動蕩、天昏地暗。”
玄都沉吟道:“天帝如何得知這一幕象征着人間出了變故?”
司命蹙了眉頭:“我不曉得那把往生鏡是如何預示未來的,只是天帝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有神仙借助下凡歷劫的時機,大肆吸收天地靈氣,嚴重幹擾了人界正常的自我淨化和循環往複。至于這位神仙是不是要推翻天帝……不好說。”
玄都聽得目瞪口呆:“還能這樣啊?如果天地靈氣這麽容易吸收運用的話,那天帝豈不是每天都要坐卧難安了?”他一邊說一邊垂頭看自己,來人間這麽久了,他怎麽不知道還能吸收靈氣?!
司命看到他的眼神,好笑道:“你想多了,哪兒有那麽好的事情。天帝雖然沒說,但是也不難猜,那個鬧出事的小仙,手裏應該有什麽好用的靈器,那靈氣能幫他(她)完成吸收、內化,最後輸出的一整套過程……”她說着說着聲音就輕了,顯然是在琢磨在天庭的神仙,誰手中會有這種靈器。
玄都等了好久,司命都是皺眉深思的模樣,時間久了,玄都都要懷疑司命已經靈魂出竅回天庭去了,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好奇,伸出兩根手指在司命面前搖晃了一下。
司命回神,遺憾道:“你晃我做什麽,剛要想起什麽來就被你給打斷了。”
玄都連忙道歉:“是我不對,抱歉抱歉……不知星君方才想到什麽了?”他試圖幫助司命想起方才的靈光一閃來,可是司命卻只是搖頭。
玄都失望極了:“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嗎?”
司命緩緩搖頭,忽然腦袋停頓了一下,說了句話:“好像是……有對兒花神……叫什麽來着,我仿佛記得他們手中有那麽一件靈器,乃是上古留下來的……叫什麽來着……”
玄都這次不敢打擾她了,只是默不作聲等着,心中卻疑惑極了:怎麽花神還有靈器?還是一對兒花神?這是什麽意思……
兩個人垂着頭冥思苦想,遠處寺廟中傳來聲聲敲鐘的聲音,将兩個人喚回了心神,司命茫然地看看遠處,又看看玄都,一拍大腿,驚呼道:“怎麽有空坐在這兒胡思亂想,還有正事沒說呢!”
玄都也想到之前司命說要自己幫忙的事情了,看着她等她說。
司命接上之前的話頭:“天帝下令限制神仙下凡歷劫了,結果就是,之前安排的那些新生命都沒有魂魄了。”她眉頭皺得更緊了,要是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要往人間送上一大批缺魂少魄的傻子?!
“我想請你留下來。”司命直截了當地對玄都道,“瑞王府裏,命中應該有一個健康的孩子的,命書上安排的是在長子夭折後的第十年,那個孩子的魂魄是一位歷劫的神仙,可是現在他來不了了,我只能拆東牆補西牆了。”
玄都先是一喜,随後又有些不解了:“為什麽我爹娘在十年後才有第二個孩子?”
司命看了一眼命書,道:“書上寫的是因為長子夭折給兩人造成了巨大的痛苦,此乃其一;其二是,時頌擔心倘若第二個孩子再出現什麽意外的話,會對妻子造成難以磨滅的創傷,所以一直反對再生育,他說只要守着妻子好好過一生就足夠了,不考慮傳遞香火的事情,甚至還為此服用了避子湯。而第二子的出生,是因為明笳偷偷換了時頌的藥。”
玄都聽得眼眶通紅,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感動:想到自己這一世的爹娘要遭受那樣的痛苦折磨,心疼極了;同時他又為時頌的做法所感動,那是一個男子漢的做法,深情又體貼。
“求司命星君讓我留在這裏吧。”玄都眼巴巴看着司命道。
司命深深看了他一會兒方道:“你與以前不同了。”
玄都一愣,不明白怎麽說到以前了,但還是問道:“什麽不同了?”
司命道:“最初你來找我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你很……怎麽說呢,很看得開,無牽無挂的,不,也不能說你無牽無挂,應該說是,那個時候的你情感和目的都很單一——情感方面,沒多少七情六欲,目的方面,你不過是為了一個司竹。”他見玄都紅了臉要解釋什麽,擡手止住道,“你們的命書是我勾畫的,你想瞞我?”
玄都眼前一亮:“能不能讓我看看我和司竹的命書?”
“不能。”司命很是幹脆地拒絕了。
玄都: “……為什麽?”她是不是給她和司竹安排了什麽不好的結局怕自己看到打她所以才不給自己看?
司命哼道:“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來,你我無冤無仇的,我何苦為難你?!”
玄都:“所以呢?你與司竹有仇?”
司命氣得不行,惡狠狠瞪了玄都一眼,大聲道:“我和司竹有什麽仇?!你再亂說話,我馬上就送你走!”
玄都連忙擺手,捂住嘴示意自己再也不亂說了。
司命恨恨坐回去,道:“你們都是天地生,我哪裏能編撰你們的命書,你們的命書都是天地記錄的,要注意,只是記錄,而非書寫,也就是說,在你們發生什麽事情之前,命書上是沒有任何關于未來的敘述的。而我所能做的不過是檢查一下中間有沒有纰漏罷了。”
玄都驚奇道:“檢查天地有沒有錯?”司命的權勢這麽大嗎?!
司命搖頭:“只是檢查實際情況和記錄是否符合罷了。”
玄都點頭,示意自己聽懂了。又問:“那麽人間的命書是不是你安排的?那你能不能不要讓我爹娘經歷那些痛苦的事情?”
司命還是搖頭:“我也要遵守天道輪回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時頌和明笳命中該有此劫,何況,經歷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