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九卷: (10)

,好像他一直都是那個不會動手動腳只是靜坐沉思的秦公子。

有時候,化作習慣的愛情,比任何磐石都要穩固,比任何蒲葦都要堅韌。

……

“姐姐從念春歸出來,與秦公子成了親,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直到七年前。”茯苓遙想當年,嘆息一聲,“七年前,裴酽凝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姐姐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哦……”衆人也嘆,想來就是七年前金觞仙作亂那次了。

明潼接口道:“因為秦朝歌失去了長子,還被大夫診斷為今生再也無法有子。”

以前,秦朝歌因為一意孤行要娶一位青樓女子,曾被皇帝厭棄過,只是此舉卻正合裴酽凝心意——她自然希望秦朝歌的妻族提不起來了,這樣就不會威脅到她了。因此,秦朝歌與雲霜之事倒是多虧了裴酽凝吹耳邊風成全。

只是不能生育的事情一出,秦朝歌不僅徹底失去了聖心,還失去了諸多大臣的支持——試問,哪一個國家的太子會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廢人呢,因此,秦朝歌的太子之位再無希望。

“原來是這樣……”衆人嘆息。

“後來,秦朝歌的境地每況愈下,半年多前,皇帝受那凝貴妃挑唆,起了軟禁廢太子之心,被幾位忠臣察覺,冒着性命危險報給了秦朝歌。就在秦朝歌安排退路的時候,秦夫人(雲霜)有孕。”明潼又道。

司命笑得得意:“是不是很精彩?!這是我寫得最得心應手的一幕戲了。”

茯苓無語:“原來是司命星君安排了這一切。”

司命絲毫不覺得愧疚:“你們還是感謝我吧,秦朝歌和雲霜都被裴酽凝所傷,的的确确再難有孕,要不是我力排衆議,親自請了送子娘娘,他們哪裏會有孩子?”

茯苓想想也是,還真起身對着司命深深鞠了一躬。

司命擺擺手:“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你接着說。”

茯苓笑笑,也不推辭,續講道:“姐姐有孕,将姐夫的盤算攪了個亂,他既不能帶着她遠走高飛了,也不能讓她随着自己被關進冷宮了。思來想去,姐夫想到了一個至交好友。”說到這兒,茯苓看向了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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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恍然大悟。

原來,雲霜的确與時頌毫不相識,孩子更不是時頌的,而是受秦朝歌所托,代為照顧雲霜罷了。

明潼說得更詳細了一些:“廢太子府中,用了一出李代桃僵,讓秦夫人假死逃過裴酽凝的監察,離開了太子府,住到了外面的小巷胡同。過不多久,瑞王夜宿小巷被人看到,于是,瑞王包養外室,那外室還懷有身孕的事情在京城傳得如火如荼。”

茯苓看看玄都,有些不好意思道:“還借了你癡傻的名頭,才叫這件事顯得真實可信起來。”瑞王爺那麽大的家業,卻只有一個傻兒子,任誰都會覺得他肯定心有不甘吧,所以外室有子這件事還真是看上去合情又合理。

一啄一飲自有定數啊。

玄都感嘆,自己缺失的那七年,竟意外成全了雲霜與秦朝歌。

司命意味深長地笑着對玄都道:“你放心吧,這二人很快就要向你報恩了。”

玄都莫名其妙,又怕司命亂安排,忙問詳情,可是司命本就是個愛看熱鬧的,哪裏肯說與他聽,何況她也不是那麽确定,故而只是故作高深地搖頭,一句話都不說了。

這邊茯苓繼續講,他看向司竹,提醒道:“之前,司竹小姐與我提起這件事,我曾說姐姐腹中孩兒已有将近九個月,這是真的。你覺得不對勁兒,是因為,包括瑞王府在內的人,都以為那個孩子才七個多月,不到八個月。”

司竹也想到這處疑惑了,現在也沒明白:“為什麽要多說将近兩個月?”

茯苓往椅背上一倚,笑得開懷:“這樣才能幫瑞王洗清一切嫌疑啊,等這一切回歸舊位,天下人誰也不能懷疑孩子的來歷。”

孩子正常出生,推算有孕的時間,那個時候,皇帝剛剛流露出想要将秦朝歌軟禁的心思,秦朝歌按理說應該是不知情的,秦夫人也還在府中,二人恩愛如常,怎麽可能與時頌有什麽牽扯?此乃其一。其二,時頌明面上的外室,有孕的時間要晚,到時候也可以與雲霜一事分離開。

“那為什麽要瞞着瑞王?”玄慧也有個地方不明白。

“不是瞞着瑞王,而是瞞着瑞王府。”茯苓先搖頭後點頭地說道。

玄都想了一陣,将前後因果串聯了一下,慢慢地也理順了:“因為哪個丫頭?茜紗?”

“茜紗”這個名字太過突兀了,莫要說不知情的衆人了,就連聽過見過此人的司竹都有些迷糊了。

玄都提醒她:“咱們剛來的時候,我娘,也就是瑞王妃身邊有兩個大丫頭,一個叫做碧荷,一個名為茜紗。”

司竹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茜紗是那個教訓小丫頭的,碧荷是将茯苓帶來的。”

玄都道:“正是如此。”

扶桑左右看看,她越聽越暈乎了,急需一個完整的解釋:“你們誰幫我從頭到尾理一理?”

司竹笑了一下,道:“我來吧。”她自己先在心中過了一遍,而後才道,“秦朝歌被軟禁,送出雲霜姑娘來,托付給時頌,時頌設了個外室的局,将雲霜接進了瑞王府。

“只是這瑞王府,也不是鐵板一塊,其中就有裴酽凝派去的探子,也就是侍候在明笳身邊的大丫頭茜紗了。茜紗時刻盯着時家的一舉一動,最重要的是,她侍候明笳多年,對瑞王府衆人了解頗深,勢必會懷疑一向情深義重的時頌為何會突然弄出一個外室一個庶子來。

“所以,要想叫瑞王爺裝得像,倒不如叫他根本拿不準雲霜的産期,這樣言語間也不會洩露了痕跡。而且,雲霜露在外面的時間越靠後,時頌越容易彌補之前對勁兒——也就是說,如果外室之說真的成立,時頌不可能長時間都是正常的,沒有露出絲毫痕跡來。但是,一個月的正常和三個月的正常,顯然前者要更容易‘假裝’一些。”

☆、打一頓 細思恐極

司竹說完看向茯苓,問道:“可是如此?”

茯苓點頭:“司竹小姐說得已經很全面了,解釋得也清楚,我沒有需要補充的了。”

只是玄都還有一事不解:“令姐,為何想起來叫你保護我?”這件事突兀的很,雲霜與自己從無交集,怎麽會心血來潮讓弟弟守護自己?

茯苓道:“你怕是忘了,在你來之前,你這具身子曾經落了水,之後高燒不退,幾乎一命嗚呼了,也正因為這個契機,你才能順利回到這個世界。”

玄都和司竹這才弄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随之而來的就是憤怒了,司竹寒了聲音:“你是說,當時那次落水真的不簡單?”想當初她還與玄都說過此事呢,後來就忘了。

茯苓“嗯”了一聲,明潼接話道:“就是那個茜紗和幾個小厮做的,姑父查了出來,為了不打草驚蛇,只是處理了幾個小厮,并沒有動茜紗。”

“這位茜紗,是如何當上瑞王妃的貼身大丫頭的?”玄慧不明白明笳為什麽要把這麽個毒蛇留在身邊——且不說她是哪個陣營的,單說她能對小孩子下手,玄慧就已經對她厭惡到極致了。他道:“既然知道她是凝貴妃的人了,為什麽還要用她?遠遠打發出去不好嗎?”

明潼搖頭笑了一下,才道:“大師果然是正直人。之所以留着茜紗,一方面是因為發現她身份的時候,落水一事已經發生了,也可以說,茜紗暴露出來,就是因為她夥同小厮設計了表弟失足落水一事。另一方面,大家可能都不清楚,茜紗,出自明家。”

扶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脫口道:“是你們派去的探子?!”

明潼一口老血哽在喉間,急得說不出話來卻還努力擺手否決。他咳了半天,終于說出話來了:“怎麽可能?!我們明家為什麽要派探子去監視嫁出去的姑奶奶!”

“那你什麽意思嘛?茜紗出自明家,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扶桑據理力争。

明潼扶額,嘆道:“和你們這些神仙啊,真是沒有共同語言。這話和別人一說,他們肯定能立刻反應過來我是在說,茜紗是我姑姑的陪嫁丫頭,你們……唉!”

“原來是這個意思,是你沒說清楚。”扶桑笑眯眯道。

明潼無奈道:“好吧,我說得清楚一些,在我姑姑待字閨中的時候,茜紗是姑姑身邊的小丫頭。後來,姑姑嫁去瑞王府,打發了一些年紀大的丫頭,就這樣,茜紗就顯出來了,哦,對了,那位碧荷姑娘也是那個時候升為一等丫頭的,不過,原本碧荷的身份就比茜紗高了一等。”

司竹聽懂了明潼的言外之意,道:“裴酽凝,那麽早就開始籌劃這一切了嗎?除了瑞王府,還有那些人家也被放進了探子?”

玄都也點頭,面上唏噓不已:“真是細思恐極。”

明潼倒是不太擔心:“裴酽凝,有野心,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除了歪門邪術,還真不足為懼。再者,瑞王府是大齊唯一的異姓王,身份地位在京城名門豪族中也能稱得上是鶴立雞群了,這麽明顯的靶子,裴酽凝不往裏面放人才是不正常。至于別的人家,也不值得她如此大動幹戈。”

衆人默默點頭。

玄都又問:“她要殺我,這是為什麽?”他一個王府小少爺,還是個傻的,能阻礙到她什麽呢?

司命哼道:“我看你還需要再增加點兒閱歷,怎麽這麽單純呢!”

玄都也不惱,拱手道:“那就請司命星君為在下解惑如何?”

司命撇撇嘴,倒沒拒絕:“你想啊,你再怎麽傻,也是明笳和時頌唯一的兒子,一旦你死了,二人之間興許會有嫌隙,時頌或許會出差錯,明家與瑞王府可能會分崩離析,而她也可以給時頌送美人收攏人心……”

“可是……這些都是或許,不是嗎?”玄都并不認可這個解釋,“實際上,按照原本的發展趨勢,時頌和明笳的确失去了孩子,可是感情卻愈加深厚,你說的這些都不可能發生。”

司命嘆了口氣:“裴酽凝怎麽會知道原本的命書?她又怎麽會相信這種真情真心的存在。”

“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恰當……”明潼思量着一個更加确切的形容,“這叫……仁者見仁,淫者見淫。”

“這與淫有何關?”茯苓笑着糾正他道。

明潼哈哈一笑:“就是這個意思嘛,她心裏有什麽,看見的這個世界就是什麽樣子。你們想,她來到人間幾十年,沒有看看大好河山,也不體驗真情實感,卻游走後宮,與皇帝虛與委蛇,這樣一個本末倒置的人,如何能夠相信時頌會對明笳不離不棄嗎?說不準,她還會覺得害死了時長汀,算是她幫了時頌一個大忙呢。”

“是啊,到時候她可能會去時頌面前邀功,你看,我幫你把你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做了。”司命譏諷笑道。

衆人也都一嘆,沒再說話了。

過了會兒,玄都問明潼:“表哥很早就知道這些事情了嗎?”

明潼撓撓頭,讪讪一笑:“表弟,我不是想要瞞你啊,這都怪我姑父,他叫我保護你,卻也千叮咛萬囑咐不許我和你講。”

“為什麽不能講?”司竹道。

明潼攤手:“你們想啊,咱們現在知道玄都的魂魄與時長汀身體兩者之間,十年來離離合合的關系了,我姑姑和姑父不曉得啊,在他們心裏,表弟就是個十歲的小孩子,之前還丢魂失魄的,現在好不容易恢複了,心智都不見得能比得上正常的小孩子,如何與他講這背後的彎彎繞繞?”

“也倒是。”玄都緩緩道。

明潼繼續道:“我知道的時間也不算太久,嗯,大概是外室一事爆發出來的時候才知道的。”他似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說得眉飛色舞的,“那件事一出,我們明家就轟動了,以祖父為首,我父親、二叔,還有我們這一輩的幾個年輕人,一共七八個人,一起去找時頌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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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笳的父親,明将軍,在聽說女婿在外面包了外室,那外室還有了身孕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第二反應是:不管信不信,時頌既然欺負了自家女兒,他一定要為女兒讨回公道。

整個明家都為這件事戳中了逆鱗,明将軍一呼百應,全家上下義憤填膺,潮水一般絡繹不絕地請命為姑奶奶報仇。

明将軍問長子:“可查清楚了?時頌的的确确夜宿小巷嗎?”

明家長子答:“沒錯,我們蹲守了兩天,他都去了,進了那女子的屋,夜裏也熄了燈!”

“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之前一直沒聽到信兒?”明将軍又問二子道。

明家二子搖頭:“具體時間不知,只是那女子已有一個月身孕了,想來時間應該不短了。”

明将軍哼了一聲,大手一揮:“走!咱們去問問時頌!”

明家衆人浩浩蕩蕩往睿王府而去,成功在時頌下朝回家的途中将他截了下來。

明潼幾個奔上前去,禮貌地行了一禮,打招呼道:“姑父,有禮了。”

時頌見到明潼的時候先是心下一緊,擔心明家會教訓自己,只是見明潼這般有禮,心下又是一松,想來他們不會動粗……吧。

明潼行完禮,也不廢話,做了個“弟兄們一起上”的手勢,與幾位兄弟和堂兄弟,撲過去将時頌扛了起來,四個人一人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扛着時頌往一處偏僻的巷子去了。

明将軍正等在巷子裏。

見了時頌,明将軍也不等他行禮問安,直截了當地問道:“我且問你,那個外室是你的嗎?”

時頌受秦朝歌所托,自然不會暴露了雲霜的真實身份,何況這還是在外面,人多眼雜的,所以聽了這個問題,只得硬着頭皮答道:“是……是小婿的。”

明将軍“嗯”了一聲,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來,繼續問道:“你是為何生了二心?因為長汀嗎?”

時頌待要否定自己沒生二心,卻顧忌雲霜而不能說,可若要叫他承認自己那如珠似寶的兒子是個累贅,他更是不願意,哪怕他是個傻孩子,現在也不在場,時頌也說不出口。

“說!”明将軍大喝一聲。

時頌聽得震耳欲聾,腦門一陣疼,只得迂回解釋道:“我只有這一次,只做這一件錯事,請泰山大人饒了小婿這一次吧。等過了這一劫,小婿定會上門負荊請罪。”

“呵呵,只有一次,呵呵,過了這一節?你還想着過節?!你個混賬小子,今日就叫你負荊!”明将軍吆喝道,“小的們,而我打!”

明潼幾個小的和他們的父親都是嘴角直抽,自家老爺子太會稱呼了……得了,老爺子說要打,那就必須打!再說了,這個瑞王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放着他們的姑姑(妹妹)不珍惜,反而采野花,呸呸呸,狠狠地打!

就這樣,時頌抱着頭,被明将軍一夥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明将軍帶着兒孫乘勝而歸,走之前囑咐時頌盡快做決定,二選一:要麽趕緊處置了那個女人,要麽明笳就要休夫!當然了,在他做出選擇之前,明将軍表示,他要一天打他一次。

……

“娘子唉……夫人哪,你瞅瞅啊,咱爹下手多狠哪!一個女婿半個兒,老爺子怎麽翻臉這麽快啊!”時頌唉聲嘆氣又可憐兮兮地尋求明笳的同情。

明笳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哼道:“若不是我知曉內情,我也是要打你一頓的!”

時頌讨好一笑,拉了明笳的手懇切說道:“你既已知道,也該曉得這件事的重要性,我幫朝歌,不僅僅是因為他是我的好友,還因為保他相當于保住這大齊江山。”

明笳一聲長嘆,舉了帕子為他擦拭面頰上的淤青,道:“我自是曉得的,只是壞了你的清白名聲……另外,明家,我父兄子侄們也是好心,他們為我出頭,我是絕對不能責怪他們的。”

時頌一笑,捏捏妻子的手安慰道:“我自是知道,也不曾叫你埋怨他們,他們都是鐵骨铮铮的好漢,是奮勇殺敵的忠義之士,不愛理會這皇宮陰私,錯不在他們,錯在這個世道,錯在權勢惑人。”

明笳輕輕為他拭着發絲,憂愁道:“那麽夫君作何打算?”

時頌昂首大笑:“明日去明家領罰便是,每日一頓打,我還忍得下。”

明笳愁眉不解,心道我父親話說了別的話,你真以為是吓唬你不成……

果然,第二日,時頌瘸着腿回來,一進門就對明笳訴苦道:“笳笳啊,你回趟娘家吧!”

明笳雖知現在笑不大合适,但還是忍不住笑意,她抿了唇,強忍了笑意問他:“怎麽?又發生何事了?”

“唉唉唉,你想笑就笑吧,我反正是改主意了,你去與你父兄說明實情好了。”時頌無奈擺手道,“這老爺子真是執拗,昨兒個還叫我二選一呢,今天一見面就要我簽下休夫書了,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這不是要我命嗎,我若真離了你,自己都活不成,還幫朝歌做什麽?!不行,我要妥協,實話實說。”

明笳笑着笑着眼淚就泛了淚花,她背過身去輕輕拭了眼淚,輕聲道:“那是大事,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危險,咱們答應秦公子的,豈能出爾反爾?還是算了,我去勸勸爹爹好了,我樂意你養小的,他也不能逼迫我。”

時頌還是搖頭,看向明笳,面上沒了嬉鬧,只餘鄭重:“笳笳,你不必再說了,我意已決。你不必擔心,在我看來,告訴明家人,不是多一份危險,而是多一份安全。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在大齊,若是明将軍都不可信,真的再無可信之人了,這是其一;其二,朝歌托付我的時候,并不曾囑咐我什麽,因為他早已料到,我不會欺瞞你,你不會欺瞞你的家人。”他緊緊握了明笳的手,柔聲繼續道,“命該如此,真的。”

☆、雙生花 過度解讀

***

明潼講完,衆人沉默不語,多多少少都為他們的深厚感情所感觸,直到司命開口問道:“什麽叫命該如此?時頌怎麽知道命該如此的?”她一個司命還不能肯定命該如此呢,他一介凡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玄都設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忖度着說道:“他并不是說告訴明家是命運安排的,而是說……他的人生,需要這樣,也只有這樣才算圓滿。”

司命聽得一臉無語,等他說完就反駁了:“你這是過度解讀吧!”

明潼卻站在了玄都那邊,附和道:“我同意表弟的說法。”他環視一周,提醒衆人道,“你們想,人生中的情意無非是友情、親情和愛情,我姑父這件事中,受秦朝歌所托是友情,與明笳相扶持是愛情,告訴明家是親情。很圓滿不是嗎?”

司命倒沒想到竟是這個圓滿,她思前想後很多遍也不得不承認玄都和明潼這個說法很好,人活一世,很難有這麽完滿的感情和經歷。

知己兩三,愛人在側,親人相伴。

夫複何求?

司命沉吟過後,忽然對玄都道:“既然如此,你快回瑞王府吧。”

“啊?”玄都真的驚了,司命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呢,他不想回去,他還沒調整好心情,他還沒……

司命截住他的“還沒”,半是慫恿半是誘哄地說道:“玄都,你看,你現在有茯苓他們,友情有了;有了司竹,愛情也有了。而今只差親情了,而這親情又是唾手可得的,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可是她越說,玄都越是緊張。他左右看看,忽然看到明潼了,忙拉着他的手驚喜道:“我有親情了!這是我表哥呀!”

明潼掙脫掉他的手,故意板了臉,嚴肅道:“我只願意與君做朋友,請兄臺不要過度解讀咱們倆之間的關系。”

玄都沒想到關鍵時候明潼這麽靠不住,他坐立難安想找別的借口可都覺得沒有什麽說服力,最後忽然福至心靈:“司命!我要幫你找到蘭芍花神後再回去!”

司命輕哼一聲,表示不屑:“大海撈針,我自己都找不到,你開了天眼不成,怎麽就這麽肯定能找到?!難不成你這一輩子找不到就不回去了?!切,少拿我做幌子!”

玄都更是進退維谷,猶豫了好一會兒,忽然站起身說道:“司竹,你随我來。”

“去哪兒?回家嗎?”司竹也笑。

玄都搖頭:“先不回家,咱們先去探望你的好友吧!”

“誰?”這下司竹是真的不曉得他在說什麽了。

玄都卻沒再說,直接走了。

後面的茯苓想了想,遲疑道:“他是說雪茹姑娘嗎?”

司竹扶額,沒想到玄都為了拖延時間已經這般見縫插針了,這都能當做理由。

衆人都笑,玄慧提議道:“既如此,咱們也去吧,看看雪茹姑娘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畢竟她一個女子獨居,萬一有什麽需要抛頭露面的事情,咱們幫她做了也好。”

司竹也想到之前雪茹說家裏有事耽擱了,所以沒來探訪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大家也沒異議,就連司命都要去,衆人不必問也知道去也是去看熱鬧的,說不準還要盯着玄都提醒他探望完雪茹就回家吧。果然,司命對茯苓說:“你收拾好行李帶着啊,免得到時候再跑一趟。”

茯苓笑着應了。

等茯苓收拾好東西的時候,距離玄都離開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衆人一邊說笑一邊往雪茹家中去。

大家剛走到雪茹院子的附近,就看到玄都急匆匆從院子裏跑了出來,衆人心下就是一凜,司竹疾走幾步問他:“怎麽了?雪茹姑娘出什麽事了?”

玄都連連搖頭,這個時候司竹也發現了,只不過,玄都哪裏是着急呢,他是欣喜。

司竹松了口氣,正要再問就見雪茹已經從院子裏出來了,她倒是着急的,見到玄都還在很明顯如釋重負了。

雪茹走過來與衆人見禮,随後解釋道:“方才時公子來了,說不上幾句話就跑走了,所以小女子追出來一看。您這是……出來迎接諸位的嗎?”最後這句雪茹是看着玄都說的,顯然,直到此刻,雪茹也沒明白時長汀為何“一言不合”就走了。

玄都興奮道:“司命!你怎麽謝我?!”

司命莫名其妙:“謝你什麽?”

“謝我幫你完成了天帝的吩咐!”玄都說完便将手中的一件物事丢給了司命,司命伸手接過,放在眼前一看,頓時樂了。

司竹幾個圍過去,看到拿在司命手中的是一支雙生花,而這雙生花的兩朵,分別是一支幽蘭和一朵芍藥。兩朵花長在同一條枝莖上,相對而開,彎彎的花骨朵美好如天鵝頸。

明潼覺得稀奇:“這……是蘭芍花神的化身嗎?”

司命搖頭:“這不是化身,而是蘭芍的本體。”她話音落地,圍在她身邊的衆人下意識都往後退了一步,就連将花朵扔給她的玄都都吃了一驚,懊惱方才不該那麽暴力才是。

司竹也有些好奇地看向玄都,小聲問他:“你怎麽扔過去了?”

玄都苦了臉,也小聲回答:“我哪裏知道那就是蘭芍啊,你能看出來嗎?”

司竹搖頭,他們植物之間還真不那麽容易看透彼此的僞裝,以前她發現扶桑不對勁兒的時候,還是扶桑先抖動葉子洩露了痕跡。

玄都見她也搖頭,話說得理直氣壯了一些:“我方才進了院子,見石桌上擺了這束花,心念一動,想起了蘭芍花神,便問雪茹姑娘,她和我說這是一對兒老夫妻送給她的——其實也不是送給她,而是他們走後留下來的,雪茹當個紀念擺在了花瓶中。”

“就因為這些?”司竹覺得遺漏了什麽環節,“就憑這些也不能肯定那是蘭芍花神吧?”

“還有,”玄都又道,“雪茹與我講,當天夜裏她做了個夢,夢見那兩位老人家和她說,白天要将那束花挪出去曬曬太陽,夜裏記得放回屋裏。”

司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道:“這兩位花神也是有趣得緊。”

玄都也笑:“可不是嘛,有幾分老小孩的意思了。”

這時,司命招呼兩人道:“好了你們倆,有什麽悄悄話回去關上門說,現在随我辦正事!”

司竹和玄都都是臉上一紅,也不看對方給了,低着頭跟着司命進了雪茹的院子。

雪茹準備好茶點,一邊斟茶,一邊問衆人:“諸位大人,這是怎麽回事?我現在還迷糊着呢。”

司命接了茶,并沒回答,而是問了個問題:“姑娘,這枝雙生花,是從哪裏得來的?”

雪茹楞了一下,不明白一束花能有什麽好打聽的,但還是立刻解釋道:“這是兩位老人家留下來的。前些日子,我去後山采蘑菇的時候,遇到了兩位老人,他們是一對夫妻,長相極為和藹可親,叫人看了心生親近之意,我因為盯着他們看,不小心崴了腳,多虧那位老夫人扶住了我,才沒跌落山坡。”說到當時的驚險,雪茹還有幾分心有餘悸,她拍拍胸口繼續道,“就這樣,我與兩位老人家說上了話,知道他們是來京城探親的,卻因為親戚搬走不知下落而滞留在此。我見他們沒有地方去便邀請他們來家小住。”

“嗯……”司命一邊聽一邊點頭,見她說着說着不說了又問,“還沒說到這束花呢,怎麽停下來了?”

雪茹面上露出擔憂之色來,還有些驚疑不定,她遲疑道:“是不是……他們出了什麽事?”她怕不是以為兩位老人出了事,司命等人才找來詢問,只是這麽一想,她目中就帶了淚。

司命反應了一陣才弄明白雪茹在擔心什麽,頓時又是好笑又有那麽一點兒感動了,她少見地放柔了聲音,安慰雪茹道:“不是,你且說這花的來歷吧,等你說完,我保證你就能見到他們了。”

雪茹喜出望外,因為那二人不告而別,她還以為今生再難相見了呢。說實話她挺喜歡他們的,他們走後很是難過了今天,今日聽見司命說還能再見,頓時開心了,再開口時連語調都高了幾分:“那天清晨我醒來,發現他們都不在了,正失落間忽然發現桌案上插着這麽一束花,我這裏沒有別人來的,所以也不難猜到這束花的來歷,只是這花稀奇得很,我從未見過,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取來的,但我想,這應該是他們留給我的念想了,便妥善保管了起來。”

接下來,雪茹又對司命講了她之前講與玄都聽的那個夢,司命沒聽到蘭芍變身的過程,也看出這個姑娘是真的不知道那二人變成蘭芍雙生花時發生了什麽,神态間便有些失望了。

司竹湊過去,不解道:“怎麽?司命星君不能幫他們恢複人身嗎?”

司命先搖頭又點頭:“也可以,只是因為不知道确切原因,不好說他們是在休眠還是失了修為,強行恢複怕會對他們造成損傷。”

司竹緩緩點頭,忽而想到一個主意,喜道:“我竟忘了,雖然他們不是人身,但是我是啊。”她說得急了,邏輯關系沒把握好,這話聽得好像她在炫耀一般,好在司竹很快糾正過來了,“我是說,我可以變成竹子,用我們的語言與他們溝通。”

司命聽得眼前一亮,拍手道:“這倒是了,我也忘了這一茬了。竹仙,那你快變。”

“哈哈!”玄都聽見兩人的對話,還不等司竹變化就先哈哈大笑起來。

司竹又羞又氣,伸手狠狠在玄都背上一拍,直把他嗆得咳嗽起來。

司竹見他沒空嘲笑他了,才變化起來,等她變完之後……衆人都笑了。

司竹變成了一只圓滾滾的竹筍。

“太逗了!哈哈哈哈!”笑得最厲害的要數扶桑了,她又是大嗓門,這一下驚得周圍鳥雀四起。

那竹筍在地上蹦跳兩下,做憤憤不平狀,似是想要表達自己出人出力卻要飽受嘲笑的不公平對待,然而衆人卻笑得更歡了——司竹怎麽會變成這麽個萌死人的東西呢,這也太可樂了!

竹筍司竹眼見自己沒有絲毫威懾力,又氣又急,先還想要挨個過去在衆人腳背上一人砸上一下,可是後來一想,還是算了,早點做完正事早點兒變回去才是真的——失算了!早知道該叫扶桑變化的,不不不!最好還是玄都變,她就不相信了,如果玄都變成一個大桃花,他們就不笑話他!

司竹一邊恨恨地想着一邊蹦跳到雙生花旁邊,走到跟前還沒說話就見到令人怒發沖冠的一幕:蘭芍竟然也在笑得打顫!是可忍孰不可忍!司竹蹦跳起來在兩花中間的枝杈上跳了一下,剎那間,雙生花頓時偃旗息鼓,再不敢亂抖了。

見他們倆小心翼翼的模樣,司竹氣消了一些,速戰速決地問道:“你們怎麽回事?”

蘭花與芍藥對視一眼,芍藥開了口:“我們被金觞仙奪去了靈器,還受了傷,修為大損,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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