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光驟然變得黯淡,冷風卷起地上飄落的符篆,詭異的唢吶聲漸漸止了,四周一片寂靜,蟲鳥聲皆不可聞,溫清握着佩劍的手緊了緊,扶疏掩口打了一個哈欠輕笑道:“冥婚?不知這鬼新娘長得如何?”

青瓷蹲跪在地上燒水煮茶,胭露手持一把精致的匕首把烤好的野雞肉整整齊齊的片到了白瓷盤中,溫文努了努鼻子,緊繃的弦啪的一聲便斷了,“好香啊!”

扶疏坐在厚厚的軟墊上,接過胭露遞過來的百合茯苓薏米粥,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了蘇逍唇邊,“一整日都未見你吃東西,我喂你吃一點粥好不好?”

“我自己來。”

蘇逍伸手去接白瓷勺觸碰到她的手指又收了回來,她固執的維持着原有的姿勢對着他挑了挑眉,他無奈張口由着她一勺又一勺喂了大半碗,“你看看你瘦的只剩下骨頭了,抱起來可真不舒服。”

他微微一怔,側了側頭,她放下手中的瓷碗好整以暇的擡頭望着他笑,“我是不是對你特別好?你現在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她卸了釵環,大把青絲垂于腦後透着幾分慵懶散漫,眸中倒映着細碎的燭光,笑容明媚而溫暖,讓人感覺她整個人如同笑容一般純良無害,她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怎麽辦?我可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你……你不是餓了嗎?”

扶疏把手伸進孔雀裘中環住了他的身子手指輕佻的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摩挲,媚眼如絲,紅唇微啓,舌尖舔了舔嘴唇,輕聲道:“我想吃你。”

蘇逍皺了皺眉,“不可胡言。”

“我說真的。”她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仰頭望着他,無辜的眨了眨水潤風清的鳳眸,“為何我說的話你總是不信呢?”

他由着她為所欲為越來越順從聽話也越來越寡言清冷,扶疏靠在他懷中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檀香有些昏昏欲睡,“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的。”

蘇逍用孔雀裘包裹住她的身體,她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撒嬌般的在他身上蹭了蹭,雙手環住他的腰沉沉睡着了。

溫文瞥到他從袖口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吃了下去好奇問道:“蘇公子,你病了?”

“舊疾。”

溫清并未有片刻懈怠,佩劍置放在手邊,警戒的望向宅外濃重的夜色,朱府一百多口人葬身火海屍骨無存,無一人逃出,官府匆匆結案,必有隐情,“依蘇公子之見,朱府滅門與白府有無關系?”

蘇逍道:“《涅槃經》有言,業有三報,一現報,現作善惡之報,現受苦樂之報;二生報,或前生作業今生報,或今生作業來生報;三速報,眼前作業,目下受報。

因果循環,有因才有果。”

白府與朱府為姻親,唯一的牽系便是已故的五小姐白念,若說白府根深蒂固仇家以朱府滅門殺雞儆猴,但為何白府不予深究呢?

溫念一直低頭擺弄着石子灌木,低聲道:“五……五行八卦,朱……朱府設有……法陣,故……無人……可逃出。”

話音剛落,院外隐隐傳來女子低低的啜泣聲,溫文打了一個激靈,“真的有女鬼?”

扶疏蹙了蹙眉懶懶道:“你們出去看看。”

“是!”

溫清不由分說拉着支支吾吾的溫文便走了出去,古舊的院門開合發出沉悶的吱嘎聲,扶疏撿起腳邊的樹枝撥了撥溫念擺的石子,“中規中矩,不能應勢而變。”

胭露把泡好的溫茶遞了過去,輕笑道:“一針見血,已屬不易。”

片刻幾人回轉,溫文拿着一塊紅蓋頭,做工精美,上繡龍鳳呈祥,溫念則捧着一把綠油油的青菜若有所思,溫清道:“只看到一道紅色身影。”

溫文阖目嗅了嗅紅蓋頭,“紫茉莉的脂粉?這裏莫不是她的家?剛剛在那間廢棄的女子閨房我也聞到了這種味道。”

他們仔細查看過白府舊宅所有房間,其中一間女子閨房最為淩亂殘破,但罩着胭脂紅床幔的繡床纖塵不染,床頭青花瓷瓶中插着一束水靈靈的紅茶花。

溫念烏潤的眼珠一眨不眨的望着扶疏,緊張道:“空……空心菜。”

溫文笑得前仰後合,扯了一片空心菜的葉子放入口中嚼了嚼,“無毒,可以吃。追到菜地之後便沒有了蹤跡,你總不能把一把菜也當做線索吧?”

溫念低着頭,有些手足無措,扶疏拉着他坐在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念念聰慧無雙,心思缜密,最可愛了。”

這也太偏心了吧!溫文敢怒不敢言的默默走到了一旁,前輩對溫念絕對有什麽非分之想,看他的眼神溫柔的都快化了。

蘇逍道:“空心即無心。”

一宿無話,次日清晨,扶疏換了一套與他們一模一樣的服飾,舉手投足之間竟無半分女子的嬌柔脂粉氣,風流倜傥,除了……

溫文望着她覆在蘇逍手背上的雙手忍不住道:“前輩,你這樣會被別人誤以為是斷袖。”

她摸了摸下巴,寬大的衣袖下滑露出半截藕臂,淡淡嗯了一聲,整個人都歪在了蘇逍身上。

青山派白府憑借平沙落雁十二式在江湖上有些威望,現任掌門三少爺白成然,為人謙遜有禮,大少爺白成慎風流成性不學無術,四少爺白成今身有殘疾性情孤僻,已故五小姐白念據聞是揚州城遠近聞名的大美人。

白府位于揚州城西北方,曲折游廊,小橋流水,一步一景,如獨步江湖的平沙落雁劍法一般處處透着柔媚婉約,下人引着一行人入府,扶疏去牽蘇逍的手次次被他巧妙的躲了過去,她不甘示弱的用手指勾住了他手上的白玉佛珠,“臣之,我手涼。”

她的手指撥弄着一顆顆佛珠輕輕觸碰到了他的手指,微涼,心頭也跟着顫了顫,“你看看我。”

蘇逍輕聲道:“不可胡鬧。”

扶疏止住步子,幾不可查的扯着念珠搖了搖,“你看看我呀!”

他步伐微頓,側目看了她一眼,她狡黠笑笑,“是不是我更好看?”

他勾唇笑笑,似冰雪初融,柳撫春水,扶疏一時有些恍神,握着佛珠的手緊了緊,微微離他稍近一些道:“你這樣對我着笑我會以為你在引誘我。”

蘇逍不确定她下一瞬還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說出什麽樣的話,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道:“走吧。”

中庭種着一顆亭亭如蓋的桂花樹,幾堂明淨,古樸素雅,白成然笑着迎了出來,“貴客遠道而來,招呼不周,還望海涵。”

溫清回禮道:“揚州命案頻出,我等奉命徹查,叨擾之處,莫怪。”

劍閣被五湖十六國的人奉若神明,劍閣暗影令江湖中人談之而色變,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普通的江湖門派招惹不起的。

“揚州分屬青山派管轄,在下治理不周,驚擾劍閣,是我的過錯。”

扶疏翹着二郎腿搖着折扇,“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白成然語塞,尴尬的賠笑,“是是是。”

白府管家附耳低聲道:“大少爺在醉花樓喝得爛醉如泥,欠了一千兩銀子,老鸨擡着大少爺過府讨債,驚擾貴客,恐有不妥。”

“不成體統。”他面上維持着不變的笑容對着扶疏等人道,“諸位舟車勞乏,稍作歇息,在下安排了廂房酒菜。”

扶疏合上折扇打了一個哈欠,用扇骨敲打着肩膀道:“昨晚留宿在京郊舊宅,聽了一晚上迎親的唢吶,女子的哭泣,整宿都沒睡。”

前輩真是一本正經的睜眼說瞎話,明明她抱着蘇公子早早便安歇了,明明一晚未有任何異象,明明是來查案的她這便打算去睡覺了?

管家驚恐萬分道:“那裏有鬼……”

白成然厲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親自帶他們往後院而行,“近日舊宅怪事頻出,傷了好幾條無辜的人命,尋查月餘無果,着實心憂,不知諸位可有何發現?”

扶疏饒有興致的瞧着一叢紅豔豔的山茶花不以為意道:“冥婚吧,等了一晚上無形無影的,連個熱鬧都沒有瞧上。

你們府上的紅茶花開得比別處的嬌豔,不知可有什麽秘法?我極喜歡紅茶花,卻總養不好。”

“公子若感興趣,在下稍候便遣花匠過去廂房。”

“如此甚好。”

上等的廂房,美酒佳肴皆備,扶疏望着疏窗前的一枝桃花以手撐額道:“臣之,我想要那枝桃花。”

蘇逍摘了一朵桃花放在了她的手心,她捉住他的手低頭認真的研究其上掌紋揚眉道:“你又不聽話了。”

溫文搬着圓凳坐到了扶疏跟前焦急道:“前輩,我們不是來查案的嗎?”

“是你們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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