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扶疏用竹筷夾了一片糯米藕咬了一口,軟糯甜香,置身事外的揚眉笑道:“這是對你們的歷練,你們好好查。”

溫清道:“前輩認為我們應該從何處入手?”

鲫魚多刺,蘇逍低頭認真剔着魚刺,套在手腕上的白玉佛珠與瓷盤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她托腮深情脈脈的望着他,似乎并未把溫清的話放在心上,“臣之,你喂我。”

溫文扶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廣衆之下眉來眼去,舉止輕佻,未免有些太出格了,“前輩是否應……應注意言行?”

扶疏淡淡斜睨了他一眼,蘇逍把剔好的魚肉放在了她面前的柳葉小盤中,另取了一雙竹筷吃着碗中的米飯對溫清道:“追根溯源。”

千頭萬緒連環命案的伊始為青山派掌門白儒德過世,溫清眸光一亮,“謝過蘇公子。”

溫念道:“總……總不能無故……開棺驗屍。”

“骨頭發灰,中毒之兆,死于金針刺脈。”她不以為意的用手帕拭了拭手,“已被挫骨揚灰了,驗屍便免了。”

“為……為什麽……”溫文對視上她陰鹜的目光驚悸萬分的點頭如搗蒜,“前輩說什麽就是什麽。”

待用過午膳,扶疏百無聊賴的去院外折了滿懷桃花把屋內空着的花瓶全部插滿,蘇逍阖目坐在軟榻上念經,她俯身靠近他道:“臣之,你看我摘的桃花好不好看?”

他睜開眼睛猝不及防的對視上她烏黑的鳳眸,身體一僵,側目看着瓶內插的亂七八糟的桃花道:“桃花夭夭,灼灼其華。”

扶疏微微又靠近他一些,方寸之間,呼吸可聞,蘇逍往後避了避,她蹙了蹙眉勾着他的脖子整個人便坐在了他的膝上,眼角上揚,“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房門虛掩,桃花透過海棠疏窗落了滿案,她額前一縷長發垂落在他長袍襟口若有似無的劃過他略顯蒼白的肌膚,蘇逍呼吸略微有些紊亂,“扶疏,你先起來。”

她把頭埋在他的脖頸間,唇瓣隔着薄薄一層單袍貼在他的鎖骨處宛若一塊烙鐵燙的他皮膚發疼。

“我困了,你抱我過去小憩片刻。”

她喜歡他身上淺淡的檀香,喜歡他身上的溫度,即便她知道他對她疏冷無情她也喜歡就這樣偎在他懷中,良久,他抱着她起身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床榻上,她摟着他并不撒手,“你陪我睡。”

他皺眉,斷然拒絕,“不可。”

扶疏的手指順着衣襟慢條斯理的往下,循至衣帶處用小指挑開了結扣,他伸手去抓她不安分的手,她手腕靈活,利落的幾個招式服服帖帖的把他壓在了床榻上,食指轉着他的佛珠,嬌嗔道:“蘇公子真是有些口是心非呢。”

蘇逍被她巧妙的鉗制無任何反擊之力,眸光微斂,死死盯着白玉佛珠,語氣微沉,“你把念珠還給我。”

波瀾不驚的死水驟然蕩起漣漪,扶疏略微有些詫異,仔細端詳着手中的念珠,顆顆圓潤通透,烏蒙國最上乘的琦玉,這樣的成色已經絕産十年了,一顆便已價值連城,“佛門清儉無欲無求看來也不盡然,你乖乖陪我睡一會,待我醒來便還你如何?”

他虛握成拳的手掌慢慢舒展試探的觸碰了一下她的衣角,啞聲道:“好。”

扶疏自知過剛易折過滿則溢并不曾勉強他與她同塌而眠,即便她對他多有勉強調戲他總能恰如其分的有禮有度,雅正如君子,不會讓人生處一分一毫的暧昧旖旎之感,眼下因着區區一串佛珠竟妥協的如此痛快。

她趴在他胸膛上,長長的睫毛輕微的顫動宛若蝶翼,“你就這麽緊張這串念珠?莫不是哪個女子送與你的定情信物?”

蘇逍面色瞬間變得慘白,望向她的目光意味不明,“家人舊物,還望宮主言而有信歸還與我。”

她手指摩挲着他的衣袍,觸手潮濕,探手過去,他整個後背竟然都被冷汗沁濕,扶疏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憂心忡忡的握住他冰涼的手,“身體又不舒服了?我去找大夫。”

“我自己就是大夫,沒事。”

這些日子她遍訪揚州城的名醫給他把脈問診,都道脈象平穩無病無恙,可他面色蒼白手腳冰冷沒有一絲鮮活人氣息,偶或見他吃一些自配的藥丸。

扶疏把白玉佛珠遞還給他,“我知道與我在一起你感覺是對你的折辱,你委曲求全曲意逢迎不過為着菩提寺僧衆的性命,你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和我說,是不是特別厭惡我?”

“沒有。”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諷,躺在他身邊閉上了眼睛自言自語道:“臣之,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會好好保護你好好照顧你,你相信我。”

待蘇逍睜開眼睛的時候,床上早已空無一人,他怎麽睡着了?身上的衣服幹淨舒爽顯然是另換了一套,披衣下榻,屋內花瓶中的桃花重新修剪了一番,疏落有致,賞心悅目。

整理妥當推門而出便聞到一股濃烈的煙火氣夾雜着濃重的藥香,長廊之中芭蕉之下扶疏一手拿着蒲扇一手往紅泥小火爐中添柴,濃煙滾滾,嗆得她直咳嗽,“臣之,你醒了?”

她臉上蹭了些許草灰,手忙腳亂熬藥的模樣分外滑稽,她是一個極為挑剔講究的人,平常伺候她的人都是萬裏挑一哪裏輪得到她動手,仔細想想她似乎只會殺人,“藥馬上就好了,你去屋裏等着。”

扶疏只顧着看他伸手無意識的去抓紅泥手把,湯藥咕嘟咕嘟溢出來直接濺在了她的手背上,只覺火辣辣的疼,待她想起來叫嚷時蘇逍拉着她的手腕便往屋裏走,他絞了一條冷帕子覆在她紅腫的手背處,“怎麽這般不小心?疼嗎?”

她終日與殺戮為伴,新傷舊痕遍布,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幾乎穿透身體的劍傷,橫跨整個背部的刀疤,疼痛與她而言早已麻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喪失了對疼痛的感知能力。

扶疏委屈巴巴,抽泣道:“好疼好疼。”

蘇逍輕嘆了一口氣快步走了出去,這是什麽情況?難道被他發現自己是裝得?不應該啊?她可是幫他煎藥才受傷的,有沒有一點憐憫之心?

餘光瞥到一角白袍,她皺着眉歪在軟墊上直嚷痛,他不知從什麽地方弄來一盤搗碎的草葉,輕柔的敷在了她的傷痛處,擡起她的手輕輕吹了吹,“一會就不疼了。”

扶疏有些愕然,這……這是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擡頭。”

她一時沒有回過神來,聽話的擡起頭呆呆的望着他,觸膚微涼,蘇逍用帕子擦拭着她臉頰上的草灰,嘴角不覺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眼如星月,眉似山巒,溫潤清雅中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昳麗,“君本佳人。”

他手間動作一滞,“這些事情無需你親自動手。”

“可與你有關的事情我不想假手于人。”扶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狹長的丹鳳眼上揚語調緩慢道,“比如幫你換衣服。”

每次他不好意思的時候都會側頭躲避,面上無波無瀾,耳垂紅若胭脂,她抿唇一笑,“你衣服都濕了,我怕你着了風寒,找下人幫你換的。”

蘇逍還未舒一口氣她悠悠補充道:“不過他們毛手毛腳我并不放心,親自看着他們幫你換的,反正現在我也是男子。”

他幹咳兩聲耳垂更紅了,推到她面前一盤梅幹,扶疏笑得前仰後合,“該看的都看了,我會對你負責的,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蘇逍置若未聞拉過她的手用白色紗布幫她包紮手背,“呀,藥還在芭蕉下呢。”

“火已經滅了。”

“這是什麽藥?”

“芙蓉葉。”

“你真的懂醫理?”

“略通歧黃之術。”

扶疏拿着梅幹邊吃邊問,察覺到蘇逍的目光有些不太對,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低頭定在了自己拿着梅幹燙傷的右手之上,眼淚一鼓,“臣之,手疼。”

見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眨了眨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了下來,扶疏一哭,蘇逍趕忙坐在了她的身邊按住她亂動的手道:“初始卻會有疼痛之感,明日便不疼了,你莫亂動。”

她身子後傾倒在他懷中蹭了蹭,“你抱着我我便不亂動了,也就不疼了。”

蘇逍道:“對不起。”

扶疏一瞬不瞬盯着他按在她胳膊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心中很是歡喜,“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想為你做得,我保證下次一定可以做好,我以前從未做過這些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對一個人好。”

她微微擡頭,狡黠的問道:“你現在有沒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呢?”

蘇逍不答,她悶悶道:“臣之,我渴了。”

他擡手給她倒了一杯溫茶,扶疏并不接,“手疼。”

他把茶盅遞到了她的唇邊,她還未來得及喝一口便聽到嘩啦一聲杯盤破碎的聲響。

“斷……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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