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閑話間婢女引着白成今行了進來,他面容憔悴,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疲憊,擡眸看到扶疏的一剎那有些微愣,目光略過她羅襪半褪的小腳不自然的偏轉了頭,“在下不識,公子竟是女扮男裝。”
顧譽蹲跪在軟塌旁給她穿上鞋襪,白成今看了一眼默然不語的蘇逍掩下滿腹疑問沒有多言。
“四少爺前來所謂何事?”
白成今道:“蘇公子給我問診治病本是恩情,不應再勞煩每日舟車勞頓過府親臨。”
“為醫者,應當的。”蘇逍打開木盒攤開密密麻麻一排的銀針,顧譽挑揀着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盯着他手上的佛珠看了兩眼。
溫清問道:“不知白府舊宅西南角偏院原來是不是五小姐所居之所?”
白成今目光有些恍惚木然點了點頭,“昨晚我看到念念了。”
溫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會是在做夢吧?”
“我真的看到了!”他激動的身體有些顫抖,雙手握着輪椅似乎要站起來,溫文從不曾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樣,趕忙縮回了手往溫清後面躲了躲。
“她就穿着成親時的紅嫁衣站在院子裏,她是我妹妹,念念的模樣我是不可能認錯的……”他慢慢平靜下來,聲音沙啞,“我知道這件事有些讓人難以置信,我連夜着人挖墳開棺,那裏面是空的,會不會……會不會念念她還活着……”
死而複生還是借屍還魂?他們昨晚看到的鬼新娘是白念?溫文抓着溫清的衣袍又往後挪了挪,溫清神色肅然道:“前輩,此事卻有蹊跷。”
溫文低垂着頭嘀咕道:“紅茶花,迷魂陣,鬼新娘,我們追查的每一步都太過順利,似乎都是有人安排好的,似乎所有事情都與我們的足跡如影随形,我想或許……或許他們其實是在針對劍閣。”
此言一出室內鴉雀無聲,溫文怯懦道:“我……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文文呀,昨晚胭露做得杏仁核桃露好不好喝啊?”扶疏揪了揪他通紅的耳朵,“以後你真應該多喝一些補補腦子,這怎麽忽然就靈光了呢?”
溫清略一思忖,所有線索皆有跡可循,連接在一起偏又無因無果,“是魔音谷。”
“還沒有明白的太晚。”
溫文嘴巴張得大大的,扶疏挑了挑他的下巴讓他閉上了嘴,“怎麽?怕了?”
“誰怕了!邪魔歪道為害江湖,劍閣弟子與他們不共戴天。”
“行了行了,我可不愛聽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有這功夫你還不如去喝一碗杏仁核桃露多補補腦子。”扶疏不耐的擺了擺手,“青瓷,一人一份。”
青瓷把一沓厚厚的宣紙一人一份交到了溫清等人手中,“好好給我看看,明日我檢查,有什麽不懂的可以請教蘇公子。”
幾人乖乖站成一排點頭如小雞啄米,扶疏滿意的點了點頭,笨是笨了點,可挨不住長得賞心悅目而且十分聽話,十分順她的心。
她柔聲對正在施針的蘇逍道:“願賭服輸,等我想好了會來找你讨的。”
“好。”
顧譽尾随扶疏出了門,蘭草蔥郁,春梅開始殘敗,扶疏盯着一枝紅梅看了許久一股從心底無法壓抑的戾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清明如常的鳳眸依稀有晦暗莫名的陰厲,他輕扶住她的肩膀輕輕按摩着她幾處肩頸處的穴位試圖讓她放松。
每逢四月初四,她的情緒便會有些不受控制,輕則無人相擾可安然度過,重則六親不認需用千年玄鐵所制的鐵鏈鎖住限制她的行動,“沐公子已靜候多時。”
“阿顧,你與雲笙擇日便回月華宮吧!”
顧譽遲疑道:“為什麽他可以?”
扶疏揉了揉發痛的額角,“他不一樣。”
是因為他嗎?那個任何人都不能觸及的逆鱗,結果不言而喻。
溫清一張一張翻看着手中的宣紙,幾起陳年舊案并一些莫名其妙的陣法圖,但無一不與青山派已故掌門白儒德有關,溫念執筆就着陣法圖畫着五行八卦圖,溫文看不出什麽所以然咬着筆杆左顧右盼,“蘇公子,前輩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涉魔音谷?”
蘇逍施完針之後用清水淨手淡淡嗯了一聲,溫文一把丢開毛筆道:“前輩作壁上觀就任由我們胡亂跑,也不提點一二。”
“這是前輩對我們的歷練。”溫清疑惑的問道,“青山派與魔音谷有何過節?”
白成今施針過後冷汗涔涔,薄唇蒼白,有氣無力道:“青山派與魔音谷作對無異于以卵擊石,并無過節。”
蘇逍道:“四少爺可曾見過青山派的掌門信物?”
“就是一枚普通的印信……”白成今胸口有輕微的起伏,有些不确定道,“據聞掌門印信中有上古神器離火珠的操縱秘法殘卷,難道傳言是真的?”
蘇逍溫言道:“應與離火珠有關,四少爺眼下需要靜養,無需憂慮過甚。”
待送走白成今之後,溫文努力在腦海中搜尋着有關離火珠的記載,蒼書長老對上古神器離火珠、往生鏡、伏羲琴、玲珑玦有過長達三個月的授課講解,他不肯承認自己太笨也不肯承認自己偷懶,撓了撓頭道:“月華宮的情報是最完善的,我們不若去藏書閣查查關于離火珠的信息,或許可以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溫清道:“蘇公子,你也随我們一同過去吧,那裏藏有五湖十六國很多遺落的殘卷孤本。”
藏書閣建于荷池之下,光線黯淡,幹淨整潔,一排排金絲楠木镂曲雲紋木架,古籍、羊皮卷、竹簡、布帛畫軸……分門別類擺放的整整齊齊,平整的青石板牆壁往裏凹陷,四面牆壁的暗格抽屜皆用青銅澆築而成,每個用一個小巧玲珑的銅鎖封死。
四周牆壁的青銅燭臺上放着幾顆用來照明的夜明珠,小小庭院之下別有洞天令人嘆為觀止,溫清順着編號很快找到了有關上古神器記載的古籍,溫念擡頭望着幾乎占據了一面牆的竹簡道:“好多。”
溫文新奇的左右探看,“這也太誇張了。”
溫清認真翻着其中一冊竹簡道:“你不要亂動,別觸動了機關。”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沉悶的聲響,北側書架移形換位開出一個暗門,溫文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手中攥着的饕餮銅環趕忙松開了手,“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
溫文探頭瞧了瞧若有似無的亮光道:“這開都開了,我們就進去看看吧!”
溫清詢問道:“蘇公子?”
蘇逍點了點頭,裏面空間并不大,依舊是密密麻麻的書簡古籍,溫念不小心碰落一個畫軸,年深日久,線繩直接斷開,畫卷半開落在地上,溫文撿起來看了一眼震驚的望向蘇逍:“蘇公子,這是你?”
畫卷之上的白袍男子,玉冠束發,雍容清貴,負手拿着一支白玉簫,模樣與蘇逍十足十的相似,邊角用瘦金體寫着五個小小的字,蕭璟,字臣之。
他握着畫卷的手指收緊,神色莫名,蕭璟?蕭臣之?他的穿着打扮都被她仿照的與畫軸一模一樣。
隔着層層書架隐隐可以聽到輕微的交談聲,兩人相對而坐,談話似乎并不愉快。
“了塵大師是受五湖十六國朝奉的聖僧,你如此荒唐行事把劍閣置于何地?”
“怎麽?什麽時候我收個男寵你們也要管了?”扶疏不以為意的靠在圈椅上,“我喜歡他,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他走的。”
“你喜歡他?”沐子澈怒極反笑,“你喜歡的不就是他那張臉嗎?那張與蕭璟一模一樣的臉,你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麽時候?”
她眸光陰鹜的看着他,彎眼挑眉道:“你以為我會看着他去喜歡上別人嗎?”
月華宮的那些所謂男寵或多或少都會有那人的影子,顧譽的溫柔,白雲笙的風情,王笏的氣度,沈故的才情,包括蘇逍一模一樣的容貌,為了一個蕭璟她自欺欺人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虛度光陰,讓她瘋魔的是她心底無法釋懷的魔障,“你簡直瘋了。”
“你看看我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還是個人嗎?”她一步一步逼近笑得有些癫狂,狹長的鳳眸透着嗜血的陰冷,“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麽死的那個人不是我?為什麽死的不是他們?我這雙手都是血,我聲名狼藉,你說我還也什麽顏面去見他?”
濃烈的殺意讓人脊背發寒,沐子澈眸光微斂,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綿柔的內力入體如泥牛入海絲毫絲毫不見效用,他看着她發紅的眼睛道:“扶疏,你冷靜一點。”
扶疏十指慢慢收攏,“他們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