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發藍紫色的煙花在寂靜的夜晚齊放分外耀眼,扶疏豁然起身望着火光消逝的方向問道:“那是什麽地方?”
白雲笙道:“祈福祭天的神殿。”
什麽樣的危險讓溫清等人發出三星連珠的求救信號?扶疏神色肅冷的對他命令道:“今晚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可靠近神殿。”
未待白雲笙做出反應,她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他右眼皮突突直跳直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打開她送給他的天青色荷包裏面放着一枚小巧玲珑的骨哨。
……
神殿被層層黑霧所包裹,溫文口吐鮮血虛弱道:“我……我……我盡力了……”
溫清源源不斷往他體內輸送內力,壓抑着情緒不住的點頭,聲音略帶哭腔道:“我知道,我知道。”
紅衣身影遮住一角月光,溫文艱難的擡頭想說什麽,扶疏俯下身子解下腰間的荷包掏出一粒藥丸,擡起他的下巴,兩指用力捏着他的下颌,藥丸塞入口中的瞬間被她用內力化入肺腑。
她負手起身望着被黑影包圍的神殿,涼風吹起紅色裙裾,她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對面之人黑紗曳地,鬼哭般凄厲的聲音嘶啞難聽:“扶疏宮主,我已在此恭候多時。”
“陰魂不散。”
裘媣轉動着手指上的戒指,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溫清、溫文、溫念,就像看到獵物的獵人,陰冷一笑:“你這麽在乎這三個小子,難不成他們也成你的入幕之賓了?這就是所謂名門正派的德行,罔顧倫常。”
扶疏挑眉一笑:“怎麽?羨慕了?早就聽聞裘媣護法對鎖魂使大人一往情深,奈何他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你是不是都沒有體會過什麽叫做真正的魚水之歡?”
“你……”裘媣似被戳到痛處,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淫'蕩!”
溫文服用了寒梅點翠丹之後氣息稍穩,溫清解下身上的披風鋪在地上,輕輕把他放在上面,而後手持長劍立于扶疏的旁側。
幾聲嘹亮的骨哨在寂靜的夜顯得格外刺耳,扶疏蹙了蹙眉,還真是不聽話。
一名黑衣暗衛附在裘媣耳邊低聲回禀着什麽,一記掌風飛過,那人腦漿崩裂,血濺當場,她收回手,小指、無名指上的長指甲在戒指幽藍光芒的映照下似多出來的白骨。
她肌膚慘白,一雙眼睛黑洞洞看不到白色,目光陰厲瞪着扶疏,整個人宛若一具行走的骷髅:“既然來了就不好讓你再活着回去了。”
扶疏嘴角的笑容未達眼底便散了,說來可笑,即便她什麽都不做也有人想要她的命:“毓兒的手下敗将還想要我的命?癡心妄想!”
裘媣幽深的瞳孔中泛起嗜血的殺氣:“既然如此,一個都逃不了。”
她揮了揮身後的暗衛,黑影迷離之間陣法已然慢慢成形,扶疏眸光暗了暗,握着月華劍劍柄的手指慢慢收緊,利劍出鞘,側刃在月光之中泛起冷冽的寒光。
她伸出左手攥着月華劍的刀鋒,鮮血順着手心往下蜿蜒,月華劍光華流轉劇烈的抖動,濃重的血腥氣喚醒了潛藏其中的嗜血魔性。
白雲笙沖過來攥住她的手腕沉沉望着她道:“疏兒。”
她垂下眼睫看着掌心之上鮮血淋漓的傷口伸出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笑得風情萬種:“不是不讓你來嗎?怎麽這麽不聽話?嗯?”
他一言不發靜靜望着她,扶疏伸出舌尖舔了舔手心的鮮血,紅衣雪膚,整個人透着一種詭異的絕美,眸光倏而變得冰冷:“這是魔音谷與劍閣之間的事,與你無關!滾吧!”
“疏兒,你從不信我。”
她提劍的手頓了頓,眼下的情形比她想象中還要糟糕,裘媣和她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值得她動用手中全部精銳用來對付她一個人。
扶疏把一個腰牌丢給白雲笙道:“你是我的人,我會保護好你的。”
扶疏持劍躍入法陣,溫清、溫念手中長劍幻影無形立時便加入了混戰,激烈的厮殺維持了一刻鐘的時間,屍橫遍地,劍閣暗衛依照溫念的指示齊齊殺向陣眼,眼見法陣勢力衰微,破敗不堪,一股強大的內力逼的所有人齊刷刷退出了陣眼。
法陣交疊,一股可怖的力量壓制住他們所有人的內力,血肉模糊的屍體又緩緩站了起來,溫文吐出一口鮮血,溫念驚駭道:“以陰克陽,往生陣法。”
扶疏緊鎖眉心,攥着劍柄的手指節泛白,一個陰柔的聲音在她耳邊盤旋。
蕭璟已經死了,你不想為他報仇嗎?是他們害得你家破人亡,殺了他們。
不!不是的!
不是?你還在自欺欺人嗎?你忘了他是怎麽死的?身中九九八十一劍,手筋腳筋皆斷,你看,你的仇人就在眼前,殺了他們。
不!
裘媣試圖用傳音術喚醒她體內的魔性順勢利用攝魂術移花接木讓他們自相殘殺,扶疏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不知是不是因為舊案昭雪的緣故她忽然有股解脫的快感,讓她走火入魔的執念魔根沒由來便釋懷了。
她歷經太平安樂、歌舞升平,她歷經朝政內鬥、家破人亡,她歷經天人永隔、生死不見,她歷經江湖紛争、血雨腥風,短短二十多年她仿佛歷經了別人幾輩子的事情。
她所執念的冤假錯案,她所執念的摯愛離世,到頭來還剩下什麽呢?父親、母親、哥哥、臣之都不會回來了,她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臣之,在我們成親的那晚我就應該陪着你入殓封棺,生同衾死同穴。
一切就這樣結束吧!每日應付那麽多想要殺她的人她也累了,有魔音谷這麽多精銳為她陪葬似乎也不虧,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是她自己逼着自己走火入魔。
扶疏感覺體內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正在蠶食着她的每一寸肌膚,紅唇潋滟,似乎要泣出血來,清明如常的眸子被殺戮浸染,那樣快的劍招,狠辣的內力簡直到了駭人的地步。
月華劍不知餍足的舔舐着鮮血,魔音谷影衛毫無任何反擊之力皆被她一招斃命,殺戮讓她眼中淩厲的寒芒更勝,扶疏粲然一笑:“都得死!”
清音功法登峰造極如入無人之境,那種毀天滅地泯滅人性的力量強破了往生陣法怨念的壓制,遠遠超出了裘媣的掌控範圍。
她竟然感覺到許久不曾有過的恐懼,身上被月華劍劃出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她失算了,她沒有想到扶疏會選擇與她同歸于盡。
溫清面色瞬間變得慘白,白雲笙顫聲問道:“她會如何?”
溫念情急之下結結巴巴道:“內力逆流……筋脈……筋脈盡斷而亡。”
“就沒有辦法了嗎?”
溫清抿了抿嘴唇,長劍猶自往下滴着鮮血:“除非現下有人把前輩制衡住,否則……”
此時魔音谷的暗衛,鬼魅一般,虛無缥缈漂浮在半空中,虛實不定,黑壓壓一片旋轉成另一個法陣。
中心處層層疊疊的薄紗屏障之中她紅衣如血,烏發散開及至腳踝,月光下美到勾魂奪魄的絕美容顏慘白如紙,唇角不住往外流着鮮血:“清音九天!”
“疏兒,不!”
凄厲的悲鳴劃破夜空,白雲笙瞳孔劇烈收縮,踏出幾步僵在原地怔怔然凝視着法陣的方向,片片紅色絲絹若漫天紛揚的雪花輕飄飄落在他的肩膀上,發上。
法陣開始變幻,血如雨下,神殿外的白玉石階被鮮血染成腥紅色,影衛竟然被強大的內力硬生生撕裂,支離破碎的屍塊紛紛而落,堪比煉獄修羅場。
扶疏全身撕碎般的疼,鳳眸慢慢變得黯淡,月華劍從手中脫落直直往白玉石階上墜去。
泠泠琴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那股要撕裂她身體的力量奇跡般的被硬生生壓制了下去,扶疏努力睜開眼睛去看,月光之中,那人寬袖白袍,芝蘭玉樹,銀面遮住大半張臉,彈着七弦古琴,似踏月而來。
溫文震驚的看着奄奄一息的魔音谷影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息之間化成一堆白骨,死裏逃生為數不多的影衛驚恐之色溢于言表幾乎是癱坐在地上:“鎖魂使大人。”
七弦古琴,烏黑如墨,琴弦如若有似無的月光,離得近了濃重的陰戾怨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溫念不由退後了幾步,九羲鎖魂,看來他們今日必然是在劫難逃。
裘媣匍匐在地嘔出幾口鮮血辯解道:“大人,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夏桑,清理門戶。”
清俊的白袍少年手持紫玉簫抱拳一禮道:“是。”
扶疏迷迷糊糊之中只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清淡的檀香氣息很是熟悉,她勉力睜開眼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拂落了他臉上的銀色面具:“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