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同館占地寬廣,每一重院都設有許多小築供停留的文人墨客把酒言歡。經過歷年歷代的經營,館內風景秀麗,可說是是十步換一景。
而此時,正當春意盎然時節,館中植株濃綠新翠交疊,百花嬌妍争豔。春風銜香醇的酒氣來回穿梭,伴着小築裏間或傳出的此起彼伏的贊好聲,只讓人覺得置身其中很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舒适。
這些溪光是半點都體會不到的,而“求人”的難處她這會倒是深有感觸。她跟在裴溯身後走了好長一段路,直至到了假山背後的水池旁,見左右無人,終于是忍不住開了口:“可以說了……嗎?”
這話剛才溪光從嘴裏頭出來時是帶着幾分不忿的,臨到最後她又硬生生的将語氣給扭正了回來,端的是恭敬乖巧。
裴溯雖背對着她,可又怎麽會聽不出溪光剛才語氣的前後變化,不覺嘴角閃過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還未等他開口,溪光這個急性子就已經忍不住追上了幾步,同他并肩而行,既委屈又可連的直勾勾的盯着他。
裴溯:“……”
他也轉了目光看她,沒說話,只是抿着唇。
若是換做是旁人,自然是會收回視線了。偏偏這寧溪光同別個任何人都不同,她非但沒有收回視線,還将眸子瞪得更圓了。好似……是在詢問裴溯這會是有什麽深意。
“咳咳——”倒是裴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用握了拳的手抵在唇畔咳了兩聲以化解尴尬。“你當真不是故意的?”
溪光聞言當即就變了臉,擰着眉頭撇嘴,氣鼓鼓的回道:“我又不認得她,無緣無故為何跟她過去不去?”
裴溯看了她幾眼,帶着幾分審視和探究。
“真的真的!”溪光急得要跺腳,她分明沒有撒謊,怎麽就是沒人信自己剛才是無心之失呢!她正了正臉色,原本還想繼續給自己申辯,可轉念又沒有了這個心思。連眼前這人都不相信自己,她還“求”他個什麽勁。
“你可知道那個蘇枕杏是什麽人?”
溪光打算着要走,聞言擰了下秀眉,不過她此刻脾氣很大,語氣不善的回了句:“不知道。”她說完之後,又覺得裴溯稀奇得很,怎麽問得好像自己就應當知道一樣。
心思幾轉,溪光忽然想到了陳硯,斜着眼問:“她跟陳硯什麽關系?”
裴溯之前不信寧溪光不知蘇枕杏這人,就算沒聽說過京中二姝之名,也該知道此人是陳硯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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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陳硯尚未入仕之前,拜在有餘齋蘇忘門下。蘇忘早些年也是叱咤朝廷的大文豪,曾是兩任皇帝的帝師,辭官之後便隐居有餘齋。卻不知為何,獨獨收了陳硯這個弟子,保他入仕。而蘇枕杏則是蘇忘的孫女。
數月前,人人都以為……陳硯金榜題名後,便會同這位蘇小姐成親。這就使得許多思慕陳探花的京中貴女,處處使絆子給蘇枕杏。
溪光聞言擰眉不語,裴溯見了便以為是她傷心難過了,怎料她複又擡起頭,一本正經的疑惑:“怎麽都沒有人告訴我此事的?”
裴溯沉默,半晌後緩緩開口道:“這話,不該問我。”
這實在是他略感無語的表述,可溪光居然還很贊同的點了點頭,回了“的确”二字。裴溯望着她似有所思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想到了那只“玉枕”。覺得他二者之間,有種……莫名的相似。
春風襲人,将兩人衣袂吹得翻飛。溪光只覺得臉上罩着的這層面紗十分的不舒爽,并未多想就伸手解開了。
“……你當真不知揭開面紗的後果?”裴溯深吸了一口氣。
溪光卻是半點都不在意,周圍又沒有人,怕什麽。“你說,說了我就知道了。”
“會死——”
溪光半點都不信,“哼”了一聲。
“大同館本不許女子踏入,雖是有德清公主先例在前可依循,可卻依然不是摒棄此條規矩。面紗掉落視為不尊先帝,往後此女子再不能入選女官。”
裴溯将自己對面之人仍是一知半解的模樣,繼續道:“蘇枕杏以才學名動京城,對今夏的女官選拔志在必得。今日來大同館,怕是打算小試牛刀來的。”
溪光想到之前蘇枕杏掉落面紗的後表情神态,咬着唇半晌不說話。忽而又擡起頭,懊惱又焦慮。只是等她目光一落在了裴溯的臉上時,她就猛的讀懂了他的意思。
這位裴公子,哪會這樣好心的幫忙!此刻他抱臂望着自己,還不是要她主動自覺!
溪光糾結了許久,終于咬牙痛下決心:“要玉枕是不是?”
裴溯唇角輕輕噙起,那表情就好像是很賞識溪光這會的知趣。
哼!
溪光扭過頭,一幅不情願的表情。她只覺得人是在趁火打劫,遂将這厮在心中惡狠狠的罵了一通。其實罵一通哪裏解恨,她同裴溯還有前頭舊賬沒算清楚呢。
可事實上,溪光才是那個沒良心的,滿腦子都只記得裴溯的不好,半點都不念之前他在宮中出手替她解圍的恩情了。
可見,第一面的印象十分重要。
在溪光這,她跟裴溯第一次見面時是“玉枕”,而裴溯是要拘禁了養她當玩物的大惡人,所以這往後見了他自然都是不好的了。
這片刻功夫,裴溯已不知從何處招了一人來,吩咐了幾句等人離開後。遂對溪光道:“此時已妥,我陪你回府取玉枕。”
“……”溪光有點瞠目結舌,以至于再開口時說話有點結巴:“好、好了?”
裴溯沉眸點頭,并且催促道:“走吧。”
溪光賴着不挪步子,有點着急了:“這麽快?”怎麽能這麽快!這就要跟她回去拿玉枕了?就剛才幾句話吩咐了人,這就辦妥了?
“我不相信——”溪光越想越覺得這也快得太離譜了。
裴溯道:“今日蘇枕杏落面紗一事,不會流傳出去。她依舊可以參加今夏的女官選拔。”
他語氣沉穩,每個字都帶着肯定。相比之下,溪光這則是明顯露出了……耍賴的意思,急道:“不成不成,我要今日就給了你,明天外頭就有傳聞了怎麽辦?”
裴溯交往的都是光明磊落之輩,同這等磨磨唧唧的小姑娘打交道還是頭一回。此刻略蹙了眉頭,“照你的意思,我還要等到她順利入選女官不成?”
“嗯嗯。”溪光從善如流的點頭。
“寧溪光!”
溪光立即回:“在的,在的。”說完之後,還擺出了一幅認真聆聽的表情。
實在很欠揍!
“……”裴溯目光沉沉。
溪光迫于壓力,勉為其難的退了一步:“大不了……這期間你都可以來看玉枕。”她覺得這是自己很大的讓步了,為顯誠懇,她又道:“你要是不方便來,我也可以帶玉枕去找你的。”
看吧,她就是這樣的體貼!溪光覺得,裴溯這厮委實沒有拒絕她的理由。
裴溯凝眸不語,切身體會了到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這話的真谛。思付半晌後,挑眉問道:“你确定?”
“嗯。”溪光見他語氣略有松動,當然很肯定的點頭,以及保證自己必能做到的決心。若有必要,她都可以當着這人的面賭咒發誓。
裴溯點頭同意,“那就一日一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