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嗯?”外頭的聲音喧嘩嘈雜, 而剛才那道聲音又只是溪光低聲嘟囔的,因此,裴溯挑眉反問。

溪光因着他這疑聲而驀然打了個哆嗦,反思剛才那話……好似的确是說得不那麽委婉。她深深覺得, 自己在裴溯面前還是有些沉不住氣。這實在不好, 往後一定要改正了。

一番飛快自我反思之後,溪光立即就轉了态度, 聲音又軟又糯還透着幾分小可憐:“你早上答應過的……”

裴溯也輕輕笑了起來, 明顯此刻神情閑适放松,“我答應什麽了?”

溪光撇了撇嘴, 可再開口說話, 卻還是好聲好氣的:“就是早上你在穿衣裳的時候,我央求你帶我會寧府, 你說下午回來……”她小心翼翼的提醒,說話時目光還一直偷瞄着這人,唯恐錯漏了他臉上的神情。

“我記得是說過這話。”

記得就好, 溪光倏然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裴溯這是要跟自己耍賴呢!

然而,還未等溪光再次開口,裴溯卻又繼續道:“不過……我只是說我下午回來,幾時說要帶你去寧府了?”

溪光聞言瞪圓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呆了半晌,還未能回過神來:“你、什麽意思?”

裴溯再度開口,語氣溫和好像這是在好心跟她解釋:“我從未提過要去寧府。”

“……不是, 不對!”溪光有些急了,明明不是這樣的。“你昨天不是說要親自去寧府解釋寧溪光的事情的?”那話她可聽得一清二楚,溪光發誓絕對不是自己憑空臆造出來的這話。

“我昨兒跟祖母說過這事,特地請了祖母親自上門。”

溪光聽他這番解釋,一時很難接受,她仔細看着裴溯這人的臉,一點兒都不像奸詐狡猾之人,可為何……他要這樣戲弄自己!這事對溪光而言滿懷期待,可直至此時她才發現,原來這人根本沒帶她回寧府的念頭。

“那你為什麽帶我出來!”溪光不甘心,再度發問。

裴溯這下午還真是特地騰出了時辰為了“玉枕”而來這一趟西市的,“修補——”

溪光氣急了,“誰要修補了!我就喜歡現在這樣子!”她本來就不相信裴溯的那什麽審美,先前還指望配合他這事後能跟着回寧府。

可現在得知裴溯根本沒有這安排,溪光自然就不打算委屈自己了。

“裴溯!你太過分了!”溪光心裏壓着的怒意爆發了。肯定是她之前太好說話了,使得裴溯就以為自己是個好欺負的了。前一刻還想着要讨好裴溯的溪光,這會卻深深的體會了一把“馬山被人騎”的辛酸苦楚。

“你個騙子!”

裴溯也沒料到這“玉枕”反應會這樣大,眸光閃過幾絲愕然,他将手擱在玉枕上,習慣性的想要用指腹輕輕摩挲。

可溪光正生着氣,半點都不接受裴溯這樣的觸碰。她要劃清和這人的敵我關系,因此兇狠狠的開口道:“你別碰我!”

這語氣真是厲害極了,就好像是龇牙咧嘴的沖着人發威的老虎。然而,雖然是老虎,卻只是一只小老虎。

裴溯有些好笑,卻也應着她的話,将手從“玉枕”上拿開了。“你就這麽想回去?”

“哼——!”溪光對這樣的問話嗤之以鼻,覺得這人就是明知故問。分明她已經表現得這樣明顯了,他難道就看不出來?“不要——和我說話!”

裴溯不由笑了幾聲,低聲道:“你的性子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變。”

他這話自然是想起了小時候在裴府祖祠遇見“玉枕”的經歷,那時候這“玉枕”也是這樣的傲嬌。可那段回憶,溪光早就不記得了,所以怎麽聽這話就怎麽覺得別扭。

琢磨來琢磨去,溪光認為,這是裴溯再譏嘲自己。只因她之前太過狗腿,此刻稍露幾分脾氣,他就開始嘲諷她前後不一的态度了。

真是好氣人!

溪光越想越生氣,明明是這厮哄騙自己在先,怎麽最後她反倒要被譏笑?她氣不過,一腔怒火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就堵在胸臆間叫她胸口生疼。“裴溯!算你狠!”

“……”這一聲十分響亮,震得裴溯耳朵都有些發麻。他覺得,自己必須收回剛才那話。哪裏是一點兒都沒變,分明是變得更大了。回寧府,倒也不會是不可以。正當他要開口時,馬車旁忽然挨近了幾道馬蹄聲。

緊接着,周賀在外頭道:“公子,有消息了。”

裴溯長眉一皺,剛才的些許閑适此刻全都收攏了起來,深邃的眼眸當中透出了幾分寒意。他撩起簾子,目光朝着外頭略微掃了一記便收了回來。溪光此刻正閉着眼睛生悶氣,自然也就沒發現他收回目光看的是“玉枕”。

“馬車在前面巷子停下——”裴溯緊接着又道:“周賀,你将‘玉枕’送回府去。”

在外的周賀有些訝然,他向來是寸步不離他家公子的。“公子?”

裴溯沉聲:“回府後,你将‘玉枕’給觀言,她知道放在哪裏。”

“是。”這下,周賀是聽得清清楚楚了,他家公子的确讓自己送玉枕回去。向來他家公子吩咐的事都是緊要事,周賀雖然不解公子為何對這麽一塊殘缺破損的玉枕如此看重,可他應了這差事,也只會謹慎去對待。

而對于溪光而言,接下來自己到底要去哪兒,根本是半點而都不在意的了。除了讓她回寧相府,旁的什麽地方對她而言都是一樣。所以,即便經過一番折騰她再度回到了今早醒來的這張床上,她也仍然一幅死氣沉沉的模樣。

還是好氣!好氣!

溪光仰天長嗷嗷,最後緊緊握拳——不成,她一定要報複回來,不能任由裴溯捉弄了自己。可現在她宿在“玉枕”當中,就是想動手打人也是不成的。

因此,溪光打算今晚立即實施自己先前的計劃。

可事情總歸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溪光的計劃定在了晚上,而變化則在傍晚時就出現了。

彼時裴溯才從外頭辦完事回來,身後還跟着幾個渝州過來的幕僚。等幾人都落座後,其中一個才恍然想起來些什麽,趕忙從袖子當中取出了一個不足半臂長的錦盒。

“六公子,這是寒山子新制的紫毫。”

這寒山子是聞名天下的制筆巧匠,一年所制的筆寥寥可數。而裴溯所用之筆,皆是出自此人之手。

溪光在裏間,聽見外面這動靜很不以為恥的撇嘴,心中暗罵裴溯臭講究。轉念,她又覺得,怪不得裴溯不好相處了,原來他居然連這樣小的事上都這麽苛求。

那外頭再談些什麽,溪光無意去聽,一門心思的閉上眼打算養精神。她可都打算好了,只等入了夜就“虐哭”那厮。光是想一想,溪光就已經覺得很過瘾了,憋不住咯咯笑了兩聲。

溪光也不敢真大聲笑出來,還是怕裴溯聽見了,所以這會很辛苦的憋着笑。

“哈哈哈哈……”

怎麽回事?

溪光吃了一驚,怎麽會有另外一重笑聲?此刻這屋子當中,除卻自己之外可都是男子,可剛才的聲音卻是女子發出的。她警惕的觀察四周,不一會,又聽見剛才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裴家六公子,原來你長這樣。”

溪光屏氣凝神的聽着,越聽越是将心懸了起來。這書房內,能看見地方,她都看了個遍,的确是沒有旁的女子。何況此刻若真有人說了這話,外間的裴溯等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為此,溪光生出了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有什麽“物件”在說話?

就跟她一樣,雖然是玉枕,可因着有魂魄寄居其中,所以能說話。

可是……為什麽裴溯沒任何反應?他能聽見自己說話,難道聽不見剛才的這聲音?

太多的疑惑盤旋在溪光心頭,使得她此時不敢貿貿然開口說話。以往在裴府祖祠時,她總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巴不得有個跟自己一樣的能說說話。可眼下真遇見了,溪光卻謹慎了起來。

“哈,生得可真好看!每天被你這樣握着寫字,我倒是願意得很。”那邊,聲音又響了起來。

溪光聞言判斷出了這說話的是只筆,看來……也就只有那只才被人從渝州帶過來的紫毫了。雖然她以前幻想過這樣的情形,可現在,卻真有個會說話的“物件”出現了。

自“紫毫筆”開口之後,溪光再也不能平心靜氣在那睡覺了。那筆說的每一句話,仿佛都跟長了腿一樣,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溪光的耳中。漸漸的,她竟覺得有些……煩人。這種情緒,當溪光自己意識到後,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書房中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裴溯就着燈火伏案,直至深夜才回裏間。

溪光聽見那“紫毫筆”嬉嬉笑笑同裴溯告別心裏微微一默,暗道裴溯這厮壓根就聽不見。而她此刻,正精神奕奕的等裴溯沐浴回來。

可裴溯回來之後,立即就滅燈躺下就寝了。

“……”

他就這麽睡了!

溪光居然有幾分悵然若失,他怎麽一句話都不跟自己說就睡了?聽着身側沉穩綿長的呼吸聲,她到底還是沒忍住。可溪光也要面子呀,絕不願意自己先開口。

所以,一番斟酌下,她開始……對着裴溯的耳畔輕輕吹起了氣!

呼——

呼、呼——

溪光堅持不懈,不信裴溯察覺不到。

終于,裴溯閉着眼睛開了口,緩緩吐出兩個字:“幼稚!”

瞧,雖然是這兩個字,可她不還是逼得裴溯先開口了麽!溪光才不在乎他說了什麽,只覺得自己是大獲全勝。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最後那個枕邊吹氣就是當初想寫這篇文最原始的一個梗~反正我是覺得很幼稚也很有意思的啦~

一直寫這兩只,也很有意思~

所以,你們有感覺很甜,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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