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過溪光也不說話, 只是“哼哼”了兩聲。
靜默了片刻,裴溯等不到她出聲,便低聲道:“再不說,我就睡了。”
“別!我說話的!”這可叫溪光急了, 半推半就下開了口。她斟酌了一會, 低聲嘟囔:“你怎麽剛才都不跟我說話哎……?”說話的尾音被拖得長長的,透着嬌氣和不快。
“……”裴溯深吸了一口氣, 好似對她這問話頗感無奈。不過, 仍然是耐心開了口:“你下午自己說的話也忘記了?”
溪光被他這麽一提才想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她這會含含糊糊的開口回:“我忘記了。”
再出聲, 裴溯的語氣中卻帶了幾分低啞的笑意,“你想說的就是這事?”
“才不是。”雖然這的确是溪光剛才心中所想, 可當着裴溯的面她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承認的。随即,就扯出了另外一個理由來擋着:“你下午在書房時,可有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
沉默了一會, 裴溯的聲音才又重新響起:“什麽聲音?”
溪光躊躇不知該不該合盤脫出,再一琢磨還不如自己也裝得什麽都不知道來才好。因此,她故意裝出了一副迷糊不解的聲音:“唔,我也沒聽清楚。只是一直覺得周圍有女子的說話聲,所以想問問你聽見了沒有。”
“沒有。”裴溯道。
溪光還有些将信将疑,“真的沒有?”
裴溯忽而一笑,反問:“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聽見什麽?”頓了一頓,他不疾不徐的又開了口:“既是聽見聲音, 又尋不見人。唯一的解釋就是屋子當中還有什麽能說話的“物件”。”
此刻,床帳是放下的,周遭漆黑一片。可溪光卻覺得,身邊之人的眼眸卻是看向自己的,且眸光灼灼逼人。
溪光有些頭皮發麻,沒想到裴溯幾句話就點出了關鍵所在,在那目光注視之下,她咽了咽口水。
“……我、我怎麽知道?”明明這時候,溪光能說實話,可卻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告知裴溯。所以,心中打定了主意要硬着頭皮裝傻充楞下去。
大約人心虛的時候,話總是格外的多。
就好比現在的溪光,見不得場面安靜,一個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難道真像你說的這樣?可我還以為這世上只有一個我這樣的呢!”
“那你覺得……這書房中還有什麽是那個會說話的?”
“咦,裴溯,你都不好奇的嗎?”
裴溯輕聲道:“很晚了。”
溪光得了這三個字,順勢就打住了自己的喋喋不休,急忙點着頭應聲:“嗯嗯……睡覺睡覺!”就好像如蒙大赦,她立即閉上眼再沒說半個字了。
——可這也顯然是忘記了先前她醞釀了一整個下午的計劃。
原本,溪光是想着等到了晚上,裴溯睡着了她一個勁的同他說話,等惹惱了他指不定就要将自己給摔了。而現在,她再想想這念頭,着實是傻得可憐。
若惹惱了裴溯,她大有可能是被擱置去什麽地方無人管無人問。到時候,可就是溪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
眼下她還能跟裴溯說上話,等哪日裴溯也能聽見那“紫毫筆”說話,她恐怕就丢了這一份的獨特,到時候再被裴溯嫌棄……
那凄涼的下場,溪光想也不敢想了。她這是想通了,自然也就安穩了。這一夜,再沒有弄出旁的動靜來。
溪光雖然現如今是只“玉枕”的形态,可她卻也要做懷揣目标并為之奮鬥不懈的“玉枕”。她眼下的目标,就是将裴溯哄得團團轉,到時候她再尋機會回寧家三小姐的體內。
因着現在這屋子當中有了競争對象,溪光覺得自己也得要格外努力才成。
等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她就自動自覺的醒了,再也
也睡不着,就一直側頭看旁邊的裴溯。才剛見裴溯睜開了眼眸,溪光就脆生生的出聲了道:“你醒啦?”
裴溯睡得向來淺,早就察覺了旁側那道一直盯着自己的視線。對于“玉枕”這樣異乎尋常的熱情,他有些不習慣。
“裴溯,今日你辦公時,将我擱在桌案上行不行?”溪光的語氣滿含期待。
裴溯坐起了身,拉了一下垂在床側的錦繩。只聽響起了幾聲銅鈴的聲響,不一會兒,幾個丫鬟從外頭魚貫而入,觀言在床帳外恭敬出聲:“公子,奴婢等服侍公子起身。”
這一下子來了這些人,溪光料想裴溯是不會再回自己的話了,不免失望得很。她總有種疑心,感覺裴溯待她跟之前态度不同了。哼,先前他都巴不得求自己說話,怎麽這時候自己同他說話,他都是這樣愛理不理的了。
一番胡思亂想之後,溪光竟然覺得自己恐怕不多時就要被裴溯不喜而丢棄了。若是以往,她真是一心求着如此。而這次她魂魄回玉枕,跟從前還不一樣,只空剩下一張嘴能和裴溯說話。
“我想和你在一塊。”溪光嬌糯糯的開口,語氣中還憋了幾分委屈。就好想裴溯要是不答應她的這個請求,她大有可能就要當即哭出聲來。
裴溯已經穿戴齊整,聞言朝着床上看了一眼,對身邊伺候的丫鬟吩咐:“你們都退下。”
一應丫鬟紛紛歇下手中的活,紛紛退了出去。
他走至床邊上,俯下身去将“玉枕”拿着放到了外間的桌案上,語氣中透着無奈和包容:“你安靜些。”
溪光原本都已經失望了,沒想到裴溯居然真的應了她的想法,當即大喜:“嗷嗷嗷……裴溯你最好了!”
可見,溪光再不知不覺當中,已經降低了對裴溯的心理預期,這要是換做之前,溪光大約只會傲嬌的哼哼兩聲。
要說裴溯向來心思敏銳,自然是不可能不察覺“玉枕”的這些變化。更何況,昨夜裏它同自己說了那樣一番話。裴溯幾乎已經能肯定昨晚他的那番話,言中了九成以上。
而桌案上的筆架上,那只“紫毫筆”聽見響動幽幽轉醒,她這一覺睡得極沉,想來時還有些不甚清醒。可是,等弄清楚了眼前的情狀,就一下子徹底轉醒了。“你、你……!”
溪光聽見昨日那女聲又再響了起來,懊悔剛才自己出了聲音。可等轉念再一想,她都已然要求來桌案上了,必然是藏不住的了。正當她打算應這“筆”的話時,紫毫筆卻又滿是震驚的開口:“你怎麽能和人說話?!”
這問題可難住了溪光,她搖了搖頭,只驕矜的吐了兩個字:“不知。”
至于一個話唠,為何忽然就變得如此驕矜且惜字如金,溪光自己也說不上來。
溪光心想,這紫毫筆恐怕也跟自己一樣,是陰差陽錯之下魂魄拘束在了某樣物件當中。可不同的是,只有她能跟裴溯共通對話,總之這種感覺就讓溪光有種莫名的愉悅感。
那挂在筆架上的紫毫筆半晌沒出聲,溪光悄悄裴了她幾眼,嘀咕道她難道是為此而傷心了不成?……溪光表示憐解,之前她也跟這筆一樣。所以,很能理解這種獨自一人無人能發現自己、聽見自己的無力和無助。
這麽想來,溪光再去看裴溯,心中就多了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裴溯指尖在“玉枕”頂上輕敲了兩下,“不知什麽?”
“……!”溪光這才反應過來,她同剛才那只紫毫筆說話,是會被裴溯聽見她單方面聲音的,剛才驀然冒出的一聲“不知”,當然也就顯得格外古怪了。
“快告訴他,你是在跟我說話!”紫毫筆興奮開口,一個勁的催促溪光。
而溪光則是半點兒都不情願,緊抿着唇不開口,她才不要告訴裴溯這個事。
昨天這筆剛被送來,裴溯就一直用了,可見是十分得他喜歡的。這要是叫裴溯知道了這紫毫筆也并非尋常普通的物件,他不是更要……溪光越想,越是覺得心中不舒坦,她不要說。
紫毫筆也看出了溪光的小心思,直言快語的戳破了道:“你可真是小心眼,你想獨占裴六郎?”
獨占裴溯?
溪光叫她這話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才沒有!她怎麽會有這種念頭?溪光認定了她是胡言亂語,因此惡狠狠的瞪着這人,想要叫她不準再瞎說。
“你既然不是想獨占着他,為何不肯讓他知道我和你一樣?”紫毫筆冷笑。
溪光一時間尋不到怼回去的借口,“我就是不願意!”哪有這麽多理由和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你想跟他說話,你自己說去!”
而書房內,裴溯只能聽見溪光忽然氣嚷嚷說的這話。他低笑了一聲,語氣竟是少見的溫軟:“誰在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