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全本精校】《倭寇的蹤跡》作者:徐皓峰
【內容簡介】:
明朝萬歷年間,倭寇被消滅後天下太平。霜葉城有四大武林世族,任何人想要在這裏開宗立派,必須經由他們同意。有個神秘的青年和他同伴兩人拿着類似“倭刀”的兵器前來挑戰,不僅被四大世族的掌門人拒之門外還招來他們的圍捕。倭寇來襲的消息不胫而走,武林人士、朝廷官兵紛紛卷入這場戰鬥。随着圍捕的展開,武林第一高手重出江湖,朝廷官兵、四大世族和花船舞女隐藏于世的秘密被逐一揭開,而青年俠客跟他的同伴也因理想目标發生了争執。這兩個神秘人究竟是誰,這種奇怪的兵器隐藏着什麽秘密,四大世族圍捕他們的真正原因是什麽,重出江湖的武林第一高手又有怎樣的難言之隐,卷入這場武林紛争的四路人馬最終如何解開彼此之間的離奇糾葛?江湖中一段搜尋“倭寇蹤跡”的武林故事就此展開······
【一、】
萬歷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下了半日毛毛細雨,南京老城的春色仍遙遙無期,在更寒冷的北方,一隊錦衣衛騎着快馬,忍受着鼻耳的凍痛,将名将戚繼光的死訊帶進了京城。
明朝建立了完備嚴密的文官體系,為防止唐朝地方軍藩亂的重演,武官一直倍受壓抑。建軍掃蕩東部沿海倭寇、建藩威懾蒙古部族,令戚繼對近乎四十萬軍隊有了控制權,成為本朝唯一有造反能力的武官,他被貶為庶民後便匆匆老死。那日神宗皇帝穿着鑲有暗紅色繡紋的黑色龍袍,在書房文華殿得知了他的死訊,未作任何批示。
十五日後地方官員的正式報本呈上禮部,禮部例行公事般地寫下了十五行悼文,下發戚繼光家族,對其一生功績沒有提及。這十五行平淡的詞句,在福建浙江廣為流傳,令戚繼光舊部唏噓不已。
南京的冬季只有蜘蛛與螞蟻,驚蟄春雷過後,土下爬出了蠕動的肉蟲。南京城門外,一個拿着根長棍趕路的青年,因一只迎面飛來的馬蜂而停下步伐。馬蜂紅黑相間的肚腹,猶如神宗皇帝平日的龍袍。
青年左眼角有一小小的三角形疤痕,應該是少年時與人鬥劍的留跡。這一點創傷改變了他眼皮的形狀,不管目光如何犀利,左眼仍顯得呆滞。飛近的馬蜂,蜷起了尾部殷紅的鈎刺。他呆滞地看着,手中棍子突然一道亮光閃出。
馬蜂綠黑相間的腹肚切成了兩半。
青年手中的是一把長長狹細的寒鐵,離官府正規的柳葉刀型相去甚遠,更像是十五年前禍亂邊海的倭寇所用的倭刀。這種刀比明朝兵營配刀要長出一倍有餘,與倭寇驚人的彈跳力相配合,曾在戚繼光調任浙江前的1555年創造了一個奇跡。
一股七十人的倭寇從杭州登陸,竄入安徽蕪湖,沿途搶掠婦女四十名,加上黃金珠寶共裝了十六輛大車,他們的隊伍變得累贅,但仍然貪婪地殺向南京。當時南京駐軍有十二萬人,經過兩日激戰,南京駐軍死亡四千人,傷者數字未作詳細統計。
而檢查倭寇屍體後,發現仍有四人逃脫,遍體鱗傷地推走了一車珠寶。當然也有另一種說法,說這七十倭寇其實被盡數殺光,那一車珠寶是駐軍統領貪污的。
雖然青年将長刀插回木棍的速度只在眨眼之間,仍然驚擾了附近的茶館店鋪。随着青年目光呆滞地踏入城門,南京城中便有了“倭寇進城”的謠言。
消息上報到駐軍處“海道防”衙門,調查任務委派給十夫長劉凱。多年以前掃蕩倭寇時期,南京駐軍曾派一批士兵去浙江戚繼光兵營接受訓練,其中便有劉凱。他現在統領十人,外加炊事員一名,他當年接受的訓練是“鴛鴦陣”,就是五人一組,三人拿藤牌掩護,兩人拿長矛進攻,以對付倭寇詭異的刀法,頗有奇效。
當年學到這技術後,劉凱就被調回了南京,一直沒有施展的機會。想到自己的十個人正好組成兩個鴛鴦陣,勝算頗大。
為防止兵變,明朝的軍隊隸屬于地方,由各省總督巡撫控制,而軍備也由文官負責,軍隊兩百年來一直受到苛刻待遇,不但沒了造反能力,甚至不能正常發展。軍備差得令人張目結舌,士兵的铠甲上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劣質鐵片,大部分是硬紙漿所塑。劉凱穿了十二年的紙漿铠甲,此生的最大願望就是能得到件真铠甲,接受任務時,海道防官員笑嘻嘻地囑咐他:“你要能捉到那倭寇,我就批你一套全鐵的,保證跟京城的近衛軍一樣,又薄又亮。”
夢想着穿着一身真铠甲,敲一敲能發出令人心醉的音質,十夫長劉凱開始了行動,帶着兩個鴛鴦陣走上了街道,登時引起轟動。
從春秋戰國時代起,北方的破落權貴便将南京作為避難歸屬,整族地遷來。為了長途跋涉的安全,每一個家族蓄養有武士團,這些武士在南京繁衍,一代代地為一代代的主子服務,武士團與房産地産一樣,是祖輩人留下的遺産。千年積累,南京城武林高手的數量為全國之首。
當倭寇進城的消息傳來,南京各大家族的武士團聚會商議,他們已經歷了太久的平靜歲月,為了将手刃倭寇的榮譽歸本家族。各首領經過激烈讨論,決定遴選出最優秀者,和那名倭寇一決雌雄。他們在烏衣巷設下擂臺,激戰三日後,各武士團均損傷過半。
各大家族都有在深山修煉的高手,為了家族榮譽,紛紛趕回,有的在半路相遇,一言不合便抽劍相刺。南京城門從此常有傷病員由擔架擡進,偶爾還有棺材到來。
南京城中已亂作一團,而那名被懷疑是倭寇的青年卻蹤跡全無。
【二、】
秦淮河兩岸有着各色尋春場所,河中亦常年漂泊着雙層彩船。由于明朝前一個時代——元朝毫無節制的開放政策,大量的歐印白人湧入漢地,肆無忌憚地經商傳教。明朝初年已對這些外來人種進行了限制,他們的後裔一代遜似一代,甚至淪落煙花柳巷。
“地中海”號彩船豔名遠揚,因為居住在船上的是五名異族女性,波希尼亞人種,淺淺的棕紅膚色,有着黑藍的瞳孔閃亮的眼白,她們的肌肉質感滑膩,骨架充分舒展。(注:波西米亞族即吉普塞族)
她們都有着中文名字,一個叫貝慕華的色目女人已經招待了一個客人整整三天。客人持一根長棍到來,有一只眼皮下垂的右眼。他拿出一錠銀子,要了十壺酒擺在床上,然後他蜷縮在床角,一壺一壺地喝下去。
他喝得很慢,仿佛心事重重。貝慕華數次企圖爬上床,均被他動作巧妙地一掌推下,然後一錠銀子落地。他呆了三日,喝下了三十壺酒,貝慕華每晚都睡在甲板上的藤椅裏,握着一天多似一天的賞錢,心理尚能平衡。
第四日,地中海號彩船上的女人得知了武士團打擂臺的消息,聽到英俊的新生代高手都出動了,便吵鬧着要去看。貝慕華精心化妝後穿上了一件本民族多褶花裙,胸衣開口處插了一大簇白蘭花。五個姐妹下船時,那位古怪的客人走出閣間,手中的長棍伸到船梯上空,劃下後攔在貝慕華身前。
五姐妹發出哄笑,貝慕華翻了翻眼睛,擡頭說:“你怎麽又想通了?”嘆了口氣,轉身邁回甲板,伸臂搭住客人雙肩,對姐妹們嚷了句:“你們先去,我随後到,最多遲半個時辰。”
客人嚴肅地收回棍,雙肩撐着貝慕華全身的重量,脖頸直挺地走回了閣間。
貝慕華拔出了胸口的白蘭花,将多褶裙脫落,客人呆滞的右眼竟有些羞澀。當她赤裸的胸膛逼近,客人像個第一次接觸女人的小夥子般産生了輕度暈眩。貝慕華知道,這是自己異族氣息的作用。之後,客人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半個時辰後,他仍未醒來,貝慕華穿戴整齊,準備下船去看打擂臺。當她拉開閣間的門,見到船下靜悄悄地站着四十個英姿勃發的青年漢人。他們均是衣襟短小的緊身武士裝,第一排手握長槍,第二排手握柳葉刀,第三排是張開的弓箭。
這個陣形的外圍是藏在附近民居店鋪中的百姓,四個色目女人亦躲藏在其中。這四個女人觀看打擂臺時,聽聞了打擂臺的緣由,敏捷地想到了自家彩船中的持長棍客人。波希米亞民族性格熱情奔放,她們馬上大喊大叫,致使擂臺賽中斷,所有新生代高手奔向了“地中海”號彩船。
各大家族的武士團均高度職業化,他們三秒鐘內便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