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瓷美人

果然是範青在這邊，只不過還有另一個人在。

他們坐在一張大桌子邊，下人們上了菜便魚貫而出，臨走時還不忘關上門。

幸虧窗戶開着，秋賀便藏着樹上打量範青和那個陌生人。

那個人穿着灰色的道袍，帶着半尺高的通天冠，留着山羊胡臂彎裏一柄浮塵，目光尖銳如鷹。

秋賀聽不太清他們說了什麽，便往前挪了一點。

“道長，今日我得了一樣上好的材料，用他做的瓷器，你一定會滿意。”範青眼裏臉上都滿是興奮。

那道士臉上也露出了喜色：“哦？真的嗎？能拿來看看嗎？”

“還早呢！”範青一本正經的道，“我今日才把他留在府上，還沒有下手。把道長叫來，是想問問道長想要個什麽樣的瓷？”

“不拘什麽樣式，只要有用，好用，價錢都不是問題。範公子，要是不介意，我能問問這材料到底成色如何嗎？”道士臉上一臉的垂涎模樣。

“是個年輕男子，應當還沒有加冠。模樣俊俏，看樣子身手也不錯，而且是順着大水飄來的，沒人知道他的底細，就絕不會惹出麻煩來。”範青陰笑。

道士跟着一起笑，“既然是個男子，将來用的時候說不定能以一當十呢。”

秋賀聽完，恨得牙癢癢，原來這範青真的沒打什麽好主意。

“等我取了他身上的骨頭，燒成灰，和瓷土混好了燒起來，他的魂魄就會永遠留在裏面，然後加蓋上道長的封印，那他這輩子都會是道長身邊最聽話的狗了。”範青笑的極為得意。

“那就要多仰仗範公子了。雲陽子絕不會讓範公子吃虧的。”道士笑着給範青敬酒。

秋賀往前跑了一步想跳過去掐死他們，結果前面的樹枝太細經不住秋賀的體重，秋賀一個倒栽蔥掉了下來。

這一摔讓秋賀回了神，生氣歸生氣，但是自己現在說不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範青和道士聽到了外面的響聲，一起站了起來問是誰。

秋賀站起身就往外跑，一定要離開這兒。

跑了一段，秋賀猛地撞到了什麽東西，腦袋撞得生疼。

秋賀一擡頭，看到了紅娘那張詭異的臉，耳邊是清脆的響聲，像是打破了瓷碗。

然後秋賀眼睜睜的看着紅娘變成了一地碎瓷片，一片帶着紅娘眼睛的瓷片落到了秋賀腳邊，那只眼睛無辜的看着秋賀。

秋賀吓了一跳，但是想到後面範青和雲陽子就要追上來了，秋賀來不及想什麽接着往外跑。

希望範青沒發現自己是個妖怪，不知道自己是只貓，秋賀祈禱着跑出了範府到了大街上。

街上黑魆魆的，只有店鋪門前挂的三三兩兩的白燈籠，發出昏暗的光，一個行人也沒有。

秋賀回頭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範府，一頭紮進了夜色裏。

應該離開這兒，回到那個放眼望去都是黃土枯樹的地方去，也許宋白還在那裏。

但是好像迷路了，所有的街道看上去差不多，甚至，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跑出來的。

秋賀站在街口，前後左右張望，有些迷茫，這是鬼打牆嗎？但是看不到鬼啊！

突然，街角傳來了微弱的哭泣聲。

秋賀的心提了起來，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是走過去卻可以選一個方向。

轉過了街角，秋賀看到黑暗處，有一個女孩蜷縮在牆角，正瑟瑟發抖。

一個人，秋賀有些奇怪，他站在離她五六步遠的地方問：“你是誰？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我是傾城。”女孩的聲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

秋賀有些不耐煩：“你大晚上在這兒哭什麽，幹什麽不回家去？”

“我家不在這兒！”女孩說着哭得更厲害了，“我跟着爹爹來的，爹爹說去買東西，就沒再回來。

一個穿藍衣服的公子說我把手給他，他就帶我去找爹爹，我害怕，跑啊跑，就不知道原來住的地方在哪裏了。”

“那你和你爹是從哪裏來的？”秋賀問，他的手摩挲着腰間的噬魂。

“晉城。”女孩回答，女孩的眼睛因為哭的時間長了，腫的像桃子，看是看眉眼，竟然和宋白有些像。

秋賀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宋白想瘋了吧？看誰都像她，充其量跟她一樣愛哭罷了——但确實像啊！

秋賀轉身要走，走了沒兩步又退了回來，“算了，跟我走吧。我帶你出城，這裏的人，是要拿活人去燒瓷的。要你一只手都是輕的。”

女孩遲疑的看着秋賀，秋賀先不耐煩了，“走不走，不走你自己在這兒呆着！”

女孩站了起來跟着秋賀身後，秋賀帶着她在街上尋找着出路，昏暗的燈光下有三個影子。

走了半天，又走回了原點，秋賀有些懊惱，有些生氣，擡腳踢飛了路旁的石頭，然後長嘆了一口氣。

如果宋白在，也許她有辦法，一，她是鬼，要是這是鬼打牆，她應該能破解，二，她讀書，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秋賀坐到了街道，一只手拖着腮，仰頭看了看天空，突然想到，要是站在高處，是不是就能看到外面呢？鬼打牆也不能把牆打到天上去吧？

秋賀站了起來，三下兩下跳上了屋檐，看上去四周還是一模一樣。

秋賀有些喪氣，如果會飛就好了。

這麽想着，一朵白雲悄悄的從天上飛了下來，停在了秋賀旁邊。

秋賀感覺到涼意，一扭頭吓了一跳：“上天了嗎？”

“青澤神女派我來看看公子是否安好。神女說許久沒有動用自己的神力，沒想到一不小心下雨下多了，實在是抱歉。”白雲一邊說一邊扭，像是要把自己擰成麻花。

秋賀定定的看着它，然後露出邪惡的微笑：“那神女有沒有說補償我們啊？”

白雲懵懵懂懂的擡頭看他，秋賀大吼了一聲：“她一不小心下雨下多了？我差點被淹死知不知道？

我跟宋白就因為她發的大水失散了知不知道？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困在這個鬼地方出不去！”

“那······那怎麽樣啊？”白雲一臉的糾結。

“很好辦。”秋賀伸手摸了一把白雲，“你帶我飛起來，讓我看看有沒有路能逃出去，然後以後随叫随到，給你主子償債。”

白雲啊了一聲，秋賀立刻黑了臉：“這就是你們的誠意嗎？”

白雲一哆嗦，說了句好吧，然後戰戰兢兢的帶着秋賀飛了起來。

站在夜空上，秋賀看清楚了整個城的外貌，原來是個回字形的城，那麽中間那個口字，應該就是範青所住的地方了。

跑了大半天，原來根本沒跑出去多遠。

秋賀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心驚膽戰，生怕一個手抖把秋賀掉下去的白雲一把，讓它把自己放下去。

秋賀站到地上，那種暈乎乎的感覺才好一點，他揮手讓白雲離開，然後讓傾城跟着他走。

秋賀走了幾步感覺她沒跟上來，一回頭，只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撲過來。

秋賀拿出噬魂抵擋，那傾城便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後，然後舉起一根長釘朝着秋賀的脖子紮了上去。

原來貓還可以倒黴成這樣，沒有最倒黴，只有更倒黴，跟被一條比自己大很多的魚吃掉比，被一個黃毛丫頭打昏才是最恥辱的吧？

秋賀醒來有些哀傷，若是宋白在，她一定不會讓我挨打的，秋賀開始了在心裏美化宋白的道路。

“你醒了？”一個有些稚嫩的女聲傳來。

秋賀被人捆住柱子上，費力的扭頭去看聲音的來源。

一個身穿大紅裙子的女孩坐在一把足夠坐下三四個她的大椅子上，身後站着個黑魆魆的影子，旁邊則立着一臉笑意的範青。

“秋公子，你怎麽那麽急着離開，連聲招呼都不打啊？”範青問，一邊問，一邊去看傾城的臉色。

傾城将放在地上的腳收到了椅子上，上面鋪了雪白的狐皮，在這熱氣騰騰的地方看着更熱。

“範青，你這回可是撿了個寶貝。要我說，你就随便給那個老道士一件東西，把他留下。這個人，可是個能使喚白雲的妖呢，你說稀罕不稀罕？”傾城媚笑着。

她的裙裾下露出白皙的小腳，一會兒又隐沒在裙下。

她那雙眸子，像是帶着熱情的火，讓人幾乎要融化在裏面。

範青一疊聲答應着，然後問：“那這小子怎麽辦啊？”

“我喜歡，先留着。”傾城坐了起來，目光始終不離秋賀。

範青識趣的退了下去，臨走前別有深意的看了秋賀一眼。

秋賀回瞪了回去。

傾城看到他的動作，像是被他取悅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然後轉頭對後面的影子道：“你瞧，他那個樣子。”

影子跟着發出吃吃的笑聲。

秋賀咬了咬牙，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要一件絕美的瓷器。”傾城站起來，赤着腳走到秋賀面前，然後踮起腳在秋賀的臉上親了一下。

女孩兒身上的芬芳撲面而來，柔軟的唇瓣卻讓秋賀想到了毛毛蟲，軟乎乎的沒有腿，還敢到處亂走，跟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