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城山

錢九這才住了嘴，然後停了一小會兒才問：“到底怎麽回事啊？”

“說來話長。”秋賀垂下了頭，腿受了傷，又走了那麽遠，疼。

“這裏是哪裏？你能幫我找找宋白嗎？我怕她被陰間的人抓走了。”秋賀擡頭看着錢九道。

錢九點頭，“行，沒問題，別管哪邊當差的都認識宋娘子，我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留意。

但是，幽冥那邊什麽情況你大概不清楚，鬼君回來了，鬼王們都不敢作威作福了，我們這些跑腿的更不敢怠慢。

所以我只敢來跟你報信，要是宋娘子真被送進了幽冥，我不能把人給你帶出來。”

秋賀道謝後，錢九又和他說了幾句便急忙帶着身後的鬼前往幽冥去了。

秋賀就坐在那裏，仰着臉看着璀璨的星空，群星閃耀，萬物安息，安息，聽着有點不像是好詞。

萬神之主，聽着像是神界的主人，但是，怎麽不記得宋白那些書上有過任何記載？

那個神女溯源，又是什麽人物？在神谕降臨之前，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大概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吧。

想到神谕，秋賀便不禁想到了當初神谕降臨帶來的那場血災。

秋辍一直都不喜歡自己，秋賀一直知道，所以才選擇離開落英山，沒想到秋辍還是不肯放過他。

漫天漫地都是大雪，白茫茫的一片，讓人分不清東西南北。

秋賀一路逃跑，靠的都是感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只想着不要被身後的秋辍追上。

秋賀被秋辍打的奄奄一息，終于倒在了一棵大樹下。

穿着白色裙子，裹着白色裘衣的宋白便在那時候出現，将他抱了起來，帶回了家。

“姐姐，你為什麽要撿一只快死的貓回來？你要是想要，什麽樣的沒有？”宋白的妹妹宋雪坐在火爐邊，不耐煩的看着宋白給秋賀包紮。

宋白只瞥了她一眼，“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過問，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出去。不過我奉勸你一句，冬天妖怪也缺吃的，你這樣細皮嫩肉的格外招他們喜歡。”

“宋白！”宋雪猛地站了起來沖着宋白叫，宋白像是根本沒聽見，伸手摸了摸秋賀的頭：“真乖，我們走。”

宋白的祖上是侍奉神靈的巫鹹，受封于宋地，便以宋為姓，但是神靈們不知道去了哪裏，宋家的人再也不能與神取得聯系，為了活得更好，宋家子弟便用他們還能夠操縱的法術去謀生。

流傳下來的很多古書典籍都堆在宗祠旁的書房裏，宋白所住的地方就在書房旁，每日要做的就是給那些早就不知道投過幾次胎了的死人燒香，然後去翻看那些年紀比宋白的奶奶的奶奶還大的書。

她不像個年輕女孩，反倒像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家，秋賀卻喜歡跟在她身後，享受那安靜的時光。

事實證明，宋雪是個閑不住的人，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理，她帶回來了秋辍，将他帶進了宋家的結界。

“秋賀，我的好弟弟，多日不見，你可想念為兄了？”秋辍的聲音突然想起的時候。

宋白正坐在桃花樹下進行宋家每年例行占蔔，問今年的收成，運勢。

秋賀窩在樹上，垂着眼看宋白攤在一邊的卦書，其實他看不大懂，也不記得上面到底寫了什麽，只知道秋辍的聲音想起來的時候，吓得他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後來秋賀不止一次恨過自己為什麽那麽弱，如果足夠強，就不會看着宋白死在自己面前。

宋家的人都回來祭祖，住在宗祠旁的老宅裏，只有宋白，身為宋家小姐，擔任祭司的宋白還住在書房邊的小閣樓。

當占蔔問神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來，希望能在結束後請祭司專門為自己算一卦。

秋辍的到來，卻絕對是個意外。

那場殺戮，秋賀死而複生，宋白和宋家所有的人都死了。

“花貍，你知道嗎？人死之後，還可以于陰陽兩界交合處的黃泉路上停留九年，我需要将神谕昭告天下。我是多麽不想死啊！”

宋白渾身是血的躺在秋賀面前，伸出一只手斷斷續續的道。

是我将災難帶到她身邊的！秋賀的自責深深地刺痛了他自己。

當秋賀醒來，滿目瘡痍的宋家覆滅，宋白也被人埋進了凍得冰涼的土裏。

如何去黃泉路，怎麽才能找到宋白？秋賀什麽都不知道。

秋賀走了很多地方，尋找進入黃泉的辦法，九年兩個字就像是懸在他頭上的劍，讓他不敢懈怠。

“九是劫數，若是鬼魂過了九年還沒有去幽冥鬼王那裏報道，自然有陰差治他，像栓羊那樣帶走，問過了刑罰，受了罪，扔到輪回井裏，來生就指不定是什麽了。”秋賀遇到的老妖眯着眼看他。

“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送我去？”秋賀問。

“有，不過我為什麽要幫你呢？”老妖笑嘻嘻的摸上了秋賀的肩膀。

“你想要什麽？”秋賀的身子僵硬。

“要你一條命。”老妖說完将手指化作利爪插進了秋賀的胸膛，将他的心髒活生生的挖了出來。

本來不疼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裏，秋賀隐隐覺得心口有些疼，他捂住了心口，感覺好了一點，擡頭，看到東方露出了一絲朝陽，火紅火紅的。

如果能再和宋白看一次日出就好了，秋賀閉上了眼，感受着陽光帶來的那一絲絲的溫暖。

黑暗裏，被困的宋白從不安到歇斯底裏，又從歇斯底裏變得狂躁，最終還是安靜了下來，她感受到了絕望。

也許這就是自作自受，宋白抱着膝蓋坐在地上——其實沒有地面，上下左右都是黑漆漆的，宋白像是懸挂在那裏的燈，孤零零的。

本以為可以改變，但還是沒有讓宋白逃了死亡的命運，在落荒城轉了那麽久，也還是要回到司命面前，不管是否伸出援手，青澤都要浴火重生，這些都是早已經寫好的。

那麽，接下來的命運，就是無法掌控的，即将失控的，秋賀能不能走到蒼靈山，溯源肯不肯打開天門，都是不可預料的。

而宋白，沒有被安排上結局的宋白，又去了哪裏？就在這個鬼地方死去嗎？

宋白擡頭仰望着沒有光亮的上方，站起來狠狠打的踢打周圍的空虛，像個瘋子。

累了，宋白便躺在了那裏，眼睛死死的盯着無盡的黑暗，如果這個世界不能拯救，那幹脆帶着我一起被毀滅算了，反正，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牽挂的了。

秋賀睜開眼，夕陽只剩下半張臉。

他慢慢的朝着鎮子裏走去，問過之後才知道，這裏是青城山，他們根本沒有聽說過蒼靈山。

秋賀笑着向那些人道了謝，找了個地方住下來，等着錢九帶消息回來。

子時過，窗外傳來了兩聲梆子響。

秋賀推開了窗子，錢九從窗戶裏爬了進來：“秋公子，誰都沒見過宋娘子啊！你們是在哪裏走散的？興許她還在那裏等你呢。”

秋賀就着燭火燒了紙錢給錢九，“辛苦你了，接下來還請你多多留意。我會想辦法找到她的。”

錢九拿了錢，嘴裏推脫着，手卻把錢塞到了袖子裏，然後壓低了聲音道：“那你可小心些，這青城山最近是剛消停下來，誰也不知道下回怎麽着。”

秋賀聞言看向錢九，錢九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這前幾日不知道從那裏來了個妖怪，要打青城山，青城山上有個道觀，那些老道士肯定不同意啊！”

“那妖怪叫什麽？”秋賀猛地抓住了錢九的手，把錢九吓了一跳。

錢九緩了緩神，才道：“就叫秋辍啊！好像是只貓成了精呢！”

冤家還真是路窄，在這裏都能碰上。

秋賀冷笑了一聲，松開了錢九，又問：“他沒說為什麽要青城山？”

“聽說是為了青城山裏的一個寶貝，據說那個寶貝能夠找到一個女魔頭，但我想着，那女魔頭既然能讓人關住，定然不是最厲害的。

那為什麽還要找到她呢？”錢九納悶的道。

“因為神谕。找到神女可以打開天門，同樣，打上神界的魔女千禾也可以。”秋賀輕輕笑了一聲，“三界要亂了。”

錢九不知道怎麽提到女魔頭就是什麽千禾，也不知道秋賀怎麽推出的這個結論，但看秋賀的樣子不像是還要跟他說什麽，便離開了。

在宋白看到書裏，魔女千禾被封印起來，除了萬神之主，沒有人知道她被封印在了哪裏，那個寶物是什麽，為什麽能夠帶着秋辍找到千禾？

那它能不能帶我找到宋白？秋賀對着如豆的燈火沉思着，然後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着的秋賀夢到了宋家的老宅，宋白在桃花樹下看書，将他抱在懷裏。

“魔女千禾，有魔名神骨，戰無敵，諸神征讨，皆敗落。神主哀，應允與之平分三界，并與之會于蒼靈。

蒼，青也，靈，非真非幻者也。蒼靈者，青色幻境也。欲往之，須有王舟。王舟者，獻自雷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