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魂曲

落英山，宋白聽到了琴聲，只覺得那琴聲是要勾着她去哪裏，雖然極力克制自己，但還是抱着引魂燈出來，慢慢的往前挪。

守在外面的小妖見她神色恍惚，沒敢吭聲，只當是夢游，要去殺人放火，默默地看着她走到山腳下。

走到界碑邊的時候，宋白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跤，引魂燈一倒，點燃了燈籠，宋白忙去扶起來引魂燈，結果被滾燙的燈油燙了一下。

這麽一燙，宋白反倒是清醒了，站起來一只手護着那燈，回望着那新建的山洞，宋白想了想，和一群膽小怕事的廢物在一起，沒什麽意思，還是去找秋賀。

秋賀化為原形，視野也變得低了不少，擡頭看着那處人家，還是跑到了那戶人家門前，伸出爪子去扒門，同時哀聲叫着，希望引起裏面人的注意。

裏頭先是傳來了一個四五十歲老男人的咳嗽聲，然後那人開口道：“翠兒，你幹什麽去？”

“爹，你聽到了嗎？外面有東西叫門呢。”鐵翠兒舉着一盞油燈，朝着門口走來，秋賀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不同于宋白行走時的無聲，一步一步都像是個男人，處處踩在實處。

“這深山老林的，外面又死了那麽多人，只怕不是好東西。”鐵老六道。

鐵翠兒笑的很爽脆，“要是真是，怎麽連個門都開不了？”

鐵翠兒開了門，就看到一只一尺來長的貍花貓，擡着頭看着門，綠瑩瑩的眼珠，嗓子裏發出一聲有點媚的叫聲：“喵！”

鐵翠兒高興的把油燈放到了門口的木板上，伸手抱起來秋賀，“好漂亮的一只貓啊！”

裏頭鐵老六起來床，披着外衣：“這時候哪兒來的貓啊？”

“說不準是山裏的野貓，這會兒天寒地凍缺吃的呢。”鐵翠兒笑着，讓秋賀窩在自己的臂彎裏，另一手去拿油燈，進門的時候，一腳踢上了門。

宋白絕不會這樣，秋賀想着，以前她是規規矩矩拿着刀子做人做鬼，後來忘了那些事，動手兇猛起來，也不這樣粗魯——秋賀好像忘了他們住的山洞根本沒有門。

鐵翠兒順着秋賀的背順毛，然後又拿了一些臘肉出來，從火爐上拿了熱水泡一泡，再切開喂給秋賀。

秋賀貓身的時候不能吃鹹，但是為了不餓死，吃的很是歡快。

等到吃完了，秋賀沖着鐵翠兒叫了一聲。

鐵翠兒就笑的看不見眼睛了：“爹，我們把這只貓留下來吧。”

“是只饞貓，吃那樣多。”鐵老六說完，見女兒哼了一聲，又改口道：“好吧，你想留下來就留着，不過那東西野着呢，別到了最後，它把家裏的東西都禍害了。”

鐵翠兒答應了，将秋賀帶到了自己的床上，讓他睡在床邊。

父女兩個都睡着了，秋賀卻睜着一雙大眼，滴溜溜的轉。

現在自己連化形都難，去找宋白有些不方便，說不定就被人看上要吃貓肉，而那宋白，又跑到了哪裏去？是不是被人抓走了？

想到有人會來抓宋白，秋賀首先想到的就是落英山的獨風，他想要王舟，這點秋賀很清楚，要不然也不會把消息透露給他。

秋賀一直到等到來年二月冰雪融化，才勉強能夠化形。

站在山頂的高樹上，向下看，冰雪消融，有的樹已經有了新綠。

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秋賀想着，然後殺了一只老虎一只鹿丢在鐵老六的門前，自己轉身下山去。

宋白兜兜轉轉，才尋到當初和秋賀一起住的山洞。

但是這裏并沒有秋賀，宋白利用自己在林子萬獸之間的威壓，得知有人與秋賀動手，兩人都上了王舟，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人必定是我們的仇人，所以秋賀才不惜一切代價，可是秋賀為什麽不回來呢？他不是有九條命嗎？

宋白愁了半天，最後還是朝着王舟離開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便到了那處戰場。

打了勝仗的蠻人朝南去了，沒人理會這些屍體，而天寒地凍，大雪覆蓋之下，那些屍體凍得像冰淩一樣，竟是沒有腐爛，只有一些被野獸啃食過的，才有些爛的跡象。

這一處，只是看一眼，就覺得背後發涼，悲從中起。

“姑娘，你是什麽人，怎麽到這裏來了？”突然有人開口，吓了宋白一跳，手裏的燈差點掉下去。

日暮黃昏，鬼門将開，此處惡鬼雲集，誰家的女子跑到這裏來了？李無涯心想。

李無涯就是那日将琴借給長戚的小道士，他們師門裏十幾個人在此處做法，意圖安撫亡靈，不要他們為禍人間，卻不想，均遭不幸，只剩下他一個。

李無涯想走，又怕別人誤入，便守在了這裏，見到行人都要勸上兩句。

宋白回身，李無涯的心跳就慢了兩拍，這姑娘真是貌美，真是跟拿雪地裏的白雪似的，讓人覺得純淨無暇，只是有些冷清清的。

“公子是何人？”宋白問。

李無涯的心有些飄了，這姑娘說話也是冷清寡淡的，想到這裏，李無涯便覺得自己心神不穩，強行按下自己的心緒。

“小道秋山梁雲觀李無涯。”李無涯行了禮。

宋白上下打量着他，“宋白，來此尋人。道長可見到一個黑衣男子，綠眸，模樣俊俏，說話嘛——時而像是吃了蜜，時而跟刀子一樣。”

“原來是宋姑娘。”李無涯笑，又搖頭：“不曾見到姑娘要找的人。”

宋白哦了一聲，轉頭繼續朝着戰場裏面走。

“哎！姑娘！裏頭危險！”李無涯叫道。

但是宋白的腳程很快，一下子就走出幾丈遠。

李無涯想着宋白是個姑娘，不知輕重，就要追上去。

只聽轟隆一聲，鬼門大開，陰風四起，魂靈哀嚎，奉命來的陰差吵吵嚷嚷，埋怨着死的人太多，竟然還不能完工，上頭竟然還調這裏的人手。

那裏又有陰差回答：“你知道個什麽？南邊洛河邊又打仗咧，死的人比這裏還多！”

李無涯心驚，難道這一戰死的人還不夠多嗎？幽冥為何要收那麽多亡魂？

再一擡頭，就看到宋白已經站在了鬼門前，手裏那盞燈穩穩地亮着，竟然一點兒也不受陰風影響。

而那邊陰差也注意到了，都朝着宋白看過去。

李無涯正要提醒宋白小心，就看到底下突然鑽出一股黑煙來，攪得陰風裏都是腥臭氣。

李無涯睜不開眼，屏着呼吸，好不容易那陣風過去，就看到一只一丈來高的大鬼，身上穿着半殘的鎖子甲，手裏提着一把一人高的九環鋼刀劈向宋白。

而宋白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輕松的擋住了大刀的來勢。

李無涯目瞪口呆，這姑娘怎麽有那麽大的本事？

這只鬼是高将軍，帶着自己的軍隊抗擊敵軍，結果戰死沙場。但那皇帝為了求和，竟然說他是違背皇命的逆臣，緊接着那些受他庇護的百姓都指責說是他引起了戰争，造成他們流離失所。

高将軍本是要跟着陰差走的，聽到那些前來驅邪除鬼的術士的閑言碎語，知道自己竟是死不得其所，一怒之下成了厲鬼，殺了一大批術士，就連李無涯的師傅都是死在他手裏。

李無涯對高将軍是又可憐又憎恨，但卻奈何不了他，而高将軍就被一個女子一只手制服，也忒怪了吧？

“怎麽搞得這般狼狽？”宋白放下手，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引魂燈，怕出了閃失。

高将軍喉嚨裏發出咕嚕聲，卻說不出話來。

宋白擡手一揮，高将軍就吐出一句人言來：“我錯了嗎？”

“什麽錯了？”宋白問。

“我以全家全族性命阻攔蠻人，那些因我高家庇護得以茍延殘喘的人，卻說戰亂皆因我而起。我何錯之有？”高将軍憤怒的道，手裏的大刀砍到地上，地上就裂開了一條大縫。

“你殺敵衛國所求的是什麽？”宋白朝着高将軍飄過去，與他對視，引魂燈的光暖暖的照到了高将軍身上。

高将軍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回答道：“百姓安居，天下太平。”

“你已盡力，便是死得其所。”宋白将引魂燈遞給他，“安生往幽冥去吧。”

高将軍接過引魂燈，那些陰差還沒反應過來，這就完了？還以為又是一場惡戰呢！

李無涯也是激動不已，這姑娘就是傳說中的神女吧？只是一兩句話，就能點化別人。

宋白掃視了周圍，一擡手，戰場上凝聚的煞氣和怨氣就都凝結，然後鑽進了她的袖子裏。

這一下子陰差和李無涯都是震驚了，點化厲鬼是正派作風，但是受用這些，分明是邪門歪道的作風。

“哪裏的邪祟，竟然敢在這裏逞威風？”鬼門裏突然傳來一聲爆喝，趙文柏從裏頭跳了出來。

宋白擡眼看向趙文柏，高将軍也看向他，手裏的刀也提了起來。

“你又是誰？”高将軍舉着刀問。

“司命座下武財神趙文柏。”趙文柏說完甩了甩手裏的長鞭子，啪的一聲，藍色的雷電圍繞着鞭身，吓得陰差都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