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子羽起身下床,揉了揉還有些發暈的腦袋,扶着牆向外走去。
一出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個四四方方偌大的庭院,庭院中間有一棵參天大樹,樹幹約莫有幾個人粗,年頭應該挺久了。
“姑娘醒了?”一道清潤溫和的聲音傳來,一身着青衫的清秀男子款款而來,關心的問,“身子可好些了?”
“你是…”
只見男子一襲青衫,頭上一枚楠木簪子束着烏發,眉眼間盡是柔和的笑意,倒有一番隐士風骨。“在下雲氏一族,名天英,表字竹清。”
原來又是與雲天傾一脈所出的兄弟,雲天英看起來倒是比雲天烈雲天傾兩兄弟友善親切不少。
“不知姑娘芳名?”他問。
公子羽一雙帶着寒星的眸子望着雲天英,他臉上始終帶着柔和的笑意,半晌,公子羽悠悠道,“羽。”
“只一個單字。”雲天英神色微微有些訝異。
雲天英見她一直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麽,溫聲道,“這裏是在下的楓林院,三哥見姑娘受傷便将姑娘帶來了我這裏。”
見她受傷将她救回來,雲天烈也真是随口扯謊。
公子羽也不管他有多友善,總之一句話,“我想離開。”
雲天英被她的直接弄的一愣,随即恢複笑容,“姑娘想去哪裏,我派人送姑娘。”
此時也不知天鳶她們怎麽樣了,在哪裏?若是先行回了雲天之巅,倒讓她們在這皇城好找難免擔心。若是回蘇州城繼續等着,那裏危險怕是她們又已經離開,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雲天英看出她的猶豫,問道,“姑娘可有難處?”
公子羽緩緩的皺眉,“我與朋友走散了,你能幫我找到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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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姑娘朋友的畫像,我也好叫人四處尋找。”
“沒有。”公子羽緩緩搖搖頭,随後似乎想出辦法,靈機一動,“這裏可有筆墨?”
雲天英點點頭,“姑娘随我來。”
雲天英引她到了一處僻靜的房屋,外面牆上的藤蔓已經順着窗戶攀延到屋內,雜中有景,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姑娘請。”
雲天英一直在旁邊面帶笑意的觀看公子羽畫像,突然開口問,“羽姑娘是師從哪位名師。”
“我的師父就是我自己,家中長輩無人愛作畫,自然也不會請老師教我。”
雲天英誇贊道,“沒有學過便能将畫中人描繪的如此傳神,姑娘真是天資聰穎。”
公子羽看了他一眼,淺淺一笑,心中卻覺得這人真愛大驚小怪,不過畫個人物罷了。
“她叫天鳶,我們是在蘇州城下的一處酒樓失散的。”公子羽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将畫交給雲天英,“勞煩你了。”
望着雲天英,公子羽只覺得眼前模糊的越來越看不清他的模樣。
“羽姑娘。”
公子羽便要摔向一邊,多虧雲天英手疾眼快将她身子攬了過來。想來是迷藥的藥勁還沒完全過去,公子羽腦袋混沌的靠在雲天英懷裏,鼻間隐隐萦繞着他身上木蘭的香氣,更加昏昏欲睡。
雲天英低頭看向懷裏女子清秀的模樣,将她打橫抱起,動作輕柔的置于榻上。
“江年。”從外面進來個少年拿過他手中的畫像,雲天英吩咐道,“去蘇州城那邊尋尋畫上的人。”
江年剛要離開,迎面撞上一人,只見雲天烈滿面憔悴的提着劍進來,“烈王殿下。”
雲天英轉身去看,見他提着劍便過來,忙問道,“三哥你這是怎麽了?”
雲天烈走到公子羽身旁,看着榻上女子安靜的睡顏,眼底閃過一絲陰翳,“都是因為你的詛咒乳娘才死的,我要你償命。”
雲天烈将劍高舉過頭頂便要刺下,雲天英握住他的手,阻止道,“三哥,生死之事乃是天命,怎麽能怪一個姑娘呢!我知道三哥因為乳娘離開心裏難過,可也不能遷怒于他人啊!”
“天英,你走開!”雲天烈雙眼猩紅布滿血絲,将雲天英狠狠摔到地上。
雲天烈自知使錯了力氣,眼神中多了幾絲慌亂。
雲天英摔在地上,一時間竟站不起來,嘔出一口血,雲天烈忙把劍扔了去管他的情況。雲天烈摸上他的脈搏,眉頭緊鎖,半晌,沉聲道,“你最近是不是沒有按時服藥。”
雲天英微微一笑,溫聲道,“我以為我好了。”
雲天烈怒罵一聲,“混賬話!”
雲天英先天不足身體衰弱,這麽多年一直靠着藥材養着,才勉強活命。如今竟說自己好了,實在是個笑話。
雲天烈将他扶起來,雲天英看了一眼榻上安睡的公子羽,轉頭對雲天烈說道,“三哥,羽姑娘你不要動她。”
“她可是老五的人。”言下之意就是告訴雲天英別惦記着了,只要是雲天傾的人就不能活。
“她只是個姑娘,三哥,聽我的,別動她。”
雲天烈從小便最了解這個弟弟的性子,面上對人和善,其實骨子裏倔強的很,認準的事就一定要辦到,見他執拗的不肯回房療傷,只能先妥協哄着他。
“先回房,我暫且不動她。”
天色微暗時,一雙清亮的眼眸緩緩睜開,靜靜的瞧着房檐上的燈籠。
雲天英以為公子羽還在睡,便一副輕手輕腳的小賊模樣進來。昏暗中,一雙清亮的眸子盯着雲天英,雲天英微微發窘,幹笑幾聲,說道,“原來你醒了,我以為你還在睡。”
公子羽緩緩起身,看着窗外寂寥的燈火,黯然道,“天晚了,怪不得如此冷清。”
從前在雲天之巅的日子倒也從未覺得冷清,如今,也不知是怎麽了,總覺得心中空無一物,少了些溫熱。
“楓林院是皇城最偏僻的一處古宅了,除了裏面的人走動,平常不會有人來的。”雲天英又道,“若是你覺得冷清我們去街上走走吧。”
他們并未乘坐車馬,一路悠閑的走着,由冷清慢慢有了些煙火再到喧嚣熱鬧。
雲天英道,“這裏就是正街了。”
他們在正街行走,人流漸漸湧了過來,雲天英貼心的護在她身旁,一路上都是熱鬧的歡聲笑語,鑼鼓喧天,街上的小販賣力的吆喝聲,小攤包子的香氣,街上會噴火的雜耍,一群人圍在一處猜燈謎,有人飲酒高談闊論,有一家人坐在街邊小攤和睦的吃飯,這一切都是如此鮮活熱鬧,公子羽好奇的瞧着這些,卻唯獨覺得她身上一身冷清。
他們向更深處走去,幽幽的傳來一陣熟悉的香氣,公子羽好奇的湊到小攤旁問道,“這是桂花糕嗎?”
小販見來了生意,立刻熱情的吆喝,“是啊,是桂花糕,十文錢,姑娘要不要來點。”
“來一份。”雲天英付了錢将紙袋包着的桂花糕遞到公子羽手上,“難得你有胃口,這幾日在府裏你也只是喝些白粥。”
雲天英眼神溫柔看着她,微微笑道,“怎麽不吃?”
公子羽巧笑嫣然将一塊熱騰騰的桂花糕遞到他嘴邊,“你先吃。”
雲天英殊不知那笑裏透着心虛,是公子羽讓他試毒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随即面上的笑意也溢開了,一口吃了進去,見公子羽一雙杏仁眼好奇的看着她,他品評道,“味道不錯,香甜軟糯。”
聽他這麽說,公子羽也放心的咬了一口,半晌,以極小的聲音說,“有點不一樣。”
雲天英始終側耳傾聽,面上帶笑,“什麽不一樣?”
雲天傾那次做給她的桂花糕更甜一點,糕點上還撒了一層薄薄的砂糖。
“我以前吃過的更甜一點,不過這個也很好吃。”
雲天英側頭柔聲問她,“你喜歡就好,現在要不要去放花燈?”
“花燈?那是什麽?”公子羽問道。
這幾日相處下來,雲天英發現公子羽仿若一個未涉塵俗的孩子,單純的可愛,便耐心給她解釋,“放花燈是皇城的習俗,都說對着花燈許願便能實現,其實不過是圖個安慰罷了,放花燈放的還是樂趣。”
公子羽一臉興致勃勃的難得有興趣,“我要去。”
今晚月色極好,月亮圓的像個鹹蛋黃,灑下淺淺金輝。
河邊淺淺微風,放花燈的人很多,拿了兩只荷花燈,他們倆沿着河岸旁一路走着,到了一處安靜,沒什麽人,她說道,“就在這裏放吧。”
聽說,花燈飄得越遠越好,公子羽像個幼稚的孩童般身體前傾的幾乎入水想把那花燈推得更遠些。一雙手攔在她身前,雲天英眉頭微蹙,笑着看她,“這樣危險,快回來。”清潤溫和的聲音裏有幾分無奈的寵溺。
正要借着雲天英手臂起身,卻感覺一陣大力猛的從身後襲來,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拉住,身手利落的一拽便到了那人的懷裏。
公子羽擡頭看去,猛地撞進一雙擔憂的眸子,她脫口而出,“雲天傾!”
公子羽不太習慣這樣被人環抱着,微微用力想要掙脫,他卻紋絲不動,手心的溫度慢慢傳入她的後背,暖的讓人心癢。
雲天傾眉頭緊鎖,一雙擔憂又生氣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似是質問似是責怪,“你這些天去了哪,我四處派人找你,若不是今日白朝的人在街上看到了你,若不是我來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跟我聯系!”
公子羽微微愣住,不解的看着他。
雲天傾壓下火氣,長嘆一聲,“幾天前,天鳶來找我要人,說你不見了。”
怪不得,原來是天鳶遍尋她不到,去找了雲天傾要人。
“五哥,原來你和羽兒認識啊。”雲天傾這才發現有另一個人存在,見是雲天英,手上微微松了勁,公子羽趁着空隙立刻掙脫出來,退到雲天英身邊。
雲天傾眉頭微蹙,有些不悅她退到雲天英身邊。
雲天英含笑道,“這幾日羽兒一直在我的楓林院休養,我倒不知五哥在找羽兒,若是知道一定給五哥捎信安心。”
雲天傾一揚眉,“阿羽,跟我回去。”
公子羽斷然拒絕,“我不跟你回去。”
雲天傾頓時一口氣噎在胸腔,氣的險些沒提上來,臉色漸漸難看,嘴唇微微輕顫,“天鳶在我府上,你不回來?”
“好吧,那我回去。”公子羽只得妥協,有些失落對雲天英擺擺手,“天英,我要先走了。”
雲天英清秀的臉龐蒙上一層淺淺的悲傷,“羽兒,你可以留在楓林院,我會繼續照顧你。”
“不了,等我和天鳶她們彙合我便離開。”公子羽緩緩搖搖頭,雲天英再溫柔,再對她好,她也不可能長久的留在皇城,師父臨終的告誡,雲天之巅的命運全系在她一身。只有遠離政治争鬥,遠離塵世羁絆,雲天之巅才能長久的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