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追殺三遇風流王

日子便這樣一日一日的過着,很長一段時間,拓跋寔甚至以為這樣真的就将是一輩子了。

她被囚在這裏,而他陪着她,孤獨終老。

只是他終究想得太好,低估了她想離開他的決心。

即便他已一再提防,卻從不曾想過,問題會出在那只毫不通人性的畜牲身上。

這幾日蘇婉靈待他太好了,經常留他用膳,說話也不再是那樣冷言冷語。有的時候,他都覺得似乎回到了當年兩人相依相伴的時光。

所以不免放下戒備,不免忘記了和他朝夕相對的女子從來就不是什麽軟弱好欺的角色。

那日蘇婉靈留他用膳,難得有了幾分興致,便說要喝酒。

他雖覺得不妥,但終究是舍不得這極好的氣氛,便叫喜寶去拿了兩壇好酒過來。兩人移桌到院外的杏樹下,劃拳喝酒。

夜風有些冷,眼前人卻太讓人迷醉,竟讓他分不清到底今夕何夕。

只是終究還是留了個心眼,所以不敢貪杯,只喝到微醺。

偏偏蘇婉靈卻像是興致很好,一直喝一直喝,喝到最後大醉,又哭又笑。

後來是夙瑤來勸才好不容易讓她罷了酒觞,幾個伺候的人合力将她送回房裏休息。拓跋寔卻總是有些不放心,也不回宮了,只說今晚在這宿下了。

幾個伺候的宮侍自然不敢多說什麽,只是夙瑤臉色有幾分難看,遲疑了半天,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對他道:

“殿下,太子妃我來伺候就好了。不用勞煩殿下了。”

“沒事。”拓跋寔只是淡淡擺手,心底的疑慮也放下了幾分。夙瑤竟然這般排斥他留下,想必今晚應該是不會有什麽事的。

他酒喝得不多,卻還是有些懶怠。也沒精力再去多想什麽,他只對幾個伺候的宮侍淡淡吩咐道:

“都退下吧。”

夙瑤似乎還有幾分遲疑,但喜寶卻是個機靈的。已經笑着将她半請半拖的帶下去了。

清冷的宮室裏頓時就只剩下他和婉靈兩個人,紅燭燒的正旺,層層疊疊的芙蓉帳被夜風吹得微微搖曳,而那女子便躺在暖帳之中,微阖着眼,似夢非夢。

“婉靈……”他忍不住輕聲叫喚她的名字,慢慢伸手,輕觸她微燙的臉頰。

這般輕細的撫摸卻似乎都驚動了酒醉的女子,有些不适的扭動了幾下,女子纖長的眉突然便輕蹙了起來,片刻竟是迷迷糊糊的開口:

“阿寔……”

男子一愣,沒有想到女子還會這般叫他。在這樣酒醉的時刻,如此溫和,像是毫無芥蒂的叫他的名字。

他陡然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多麽懷念這個名字,阿寔。清清淡淡的音調,偏偏卻顯出幾分旖旎暧昧的親密。

“我在了,婉靈。”他輕聲回應她,女子卻仿若未聞,只是眉蹙的越發緊了,聲音也變得有幾分模糊不清。拓跋寔湊近了,才能聽見她斷斷續續的音調:

“阿寔,阿紫……”

他愣了愣,不知道女子究竟在說什麽。正一頭霧水間,卻陡然聽見女子的聲音突然拔高,尖利的,像是一把隐含鋒芒已久的利劍,頃刻刺出,刺得他遍體鱗傷,屍骨無存:

“阿紫!!”

女子話音一落,拓跋寔便只看見雪白的一團猛然向他撲了過來。還來不及反應,手臂上便感到了細微的疼痛,而後越來越痛,越來越痛。那種痛,椎骨銘心,幾乎要虐殺了他。

而本來該是酒醉的女子卻慢慢坐起身來。

蘇婉靈看着他,眼神很冷,很厲。透着刻骨涼薄,幾乎要涼進他心底。

而他終于明白,自己是着了她的道。原來她剛才叫的從來就不是什麽阿寔,而是阿紫。

阿紫,那是召喚那只畜牲襲擊他的暗語。

可笑他竟以為,那是年少的她在喚他,那是年少他們曾經親密無間的證明。

拓跋寔怔怔想着,手臂很痛,卻痛不過心底那慢慢泛起的涼意。

閉着眼,再睜開時。便感覺到幾分涼薄的霧氣,而女子始終只是冷冷望着他,那雙靈動的杏眼裏再無年少半分情誼。輕輕開口,她說:

“拓跋寔,你早該料得到有今天。”

“是啊。我早該明白的。”他苦笑着回話,手臂的疼已經慢慢滲透到四肢百骸,而後升起一股難以言明的麻痹,他竟連動也動不了。

而蘇婉靈已經慢慢起身,披着床頭擺置的猞猁裘。她漫步走到男子身前,擡頭與他平視。男子俊美的面容似乎有某種隐忍的傷痛,雪貂的毒應是已經侵入肺腑,所以讓他本來白皙的俊美面龐越發慘白,從來紅豔的薄唇亦變得枯灰。偏偏他卻像是毫無所覺,只望着她,好看的丹鳳眼裏含着明明白白的祈求:

“婉靈,不要走。”

“不走?”女子仿佛聽到了一個萬分好笑的笑話,勾着唇笑的如斯明媚,偏偏眼神裏含着的卻只有刻骨的恨意:

“這裏還有什麽值得我留下?”

“還有我啊。朝陽死了,還有我啊。你若這般恨我害死了他!那我便把自己的命還給他!這樣還不夠麽?不夠麽!?”男子的喉頭似乎被什麽堵住了一般,發出的聲音暗啞的厲害,透着某種絕望的悲傷,讓聞者動容。

偏偏女子的表情依舊平淡,眼神的恨意亦不減半分。她只是斂了唇邊那快意的笑,再開口,便只有涼薄寒意,刻骨疼痛:

“我早就和你說了,你比不上朝陽。生時就是如此,又遑論死後。”

女子說完這句,便再不和他多言,只幾步向門口走去。卻聽見身後拓跋寔拼盡全力的聲音,他被雪貂的毒侵入不輕,此時即便用盡了全力,聲音也依舊軟綿綿的。偏偏卻似乎疼得厲害,幾近哽咽的有幾分少年時的委屈:

“婉靈,你別走!”

“……”女子根本不回應他,只是鎮定的向門口走去。她今日也喝了那碗酸梅湯,但好在喝了這麽些時日,總算有了幾分抗藥性。可即便如此,她也要拼盡了全力,容不得半分差錯,才能逃出這裏,逃出這個禁锢着她的囚籠。

而身後男子的聲音終究變得凄厲,帶着刻骨恨意,明明是詛咒的話語,卻又像是一場無望的哀求:

“婉靈!走出了這裏,你絕找不到比我更愛你的人。”

女子終究停住了腳步,微側着臉,她并未回頭,而聲音似乎也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宮室裏,夾雜着深夜寒風,刻骨涼薄:

“你這樣的愛,我原就不想要。”

說罷,再不和他糾纏。她只是絕步走出寝殿,徒留拓跋寔一人,瘋了似地苦笑:

“對啊。你原就嫌棄的很。可笑我竟以為,能捂暖你。”

清寂的宮室裏,唯有男子一人的笑聲在空空落落的回蕩,而後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終究消逝不見。

所以終究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這偏冷的煙波浩瀚樓裏。如此尊貴的代國太子竟然會如此失控,哭的像個孩子。

☆、2

蘇婉靈走出寝殿,便看見悄悄四處打量的夙瑤。今日拓跋寔留宿在她這裏,已經把一衆伺候的人都屏退了下去,連守門的侍衛也不例外。門口夙瑤早已等候多時,見她出來頓時舒了口氣,揚起手中的令牌,赫然便是拓跋寔身邊貼身小太監喜寶的那塊:

“喜寶被我打昏了。小姐,這是我給您找好的內侍衣裳,您換好就快走吧。”說完,她便巴巴看着她,一副明顯催促的模樣。蘇婉靈遲疑了很久,終究還是道:

“夙瑤,我想了許久,我們還是一同逃出去。我有把握……”

“小姐,都這時候了,你怎麽還提這個!咱們不是早說好了麽!守門的侍衛大多不認識你,卻是認識我的。我若跟着你,只會成為累贅。不如還是留在這裏,興許太子殿下顧念着原來的幾分情分也不會為難我了。”

“可是夙瑤……”蘇婉靈欲言又止,有些話終究還是沒說出來。阿寔會放過她,這樣的可能只怕太小了。何況,今日她已惹惱阿寔,若夙瑤繼續留在這裏,難保阿寔不會對她做什麽!

蘇婉靈滿心思慮,只覺得越發頭疼。而眼前這個自小就同自己一起長大的丫頭卻是笑了,她本是如此貪生怕死的女子,說出來的話卻多了幾分孤注一擲:

“別可是了,小姐。我們說好的。機會難得,可別白白錯過了。”

“夙瑤,我……”

“放心吧,小姐。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我還等着和你再見。所以,不會輕易死去。”

“夙瑤,你一定要保重!”蘇婉靈深深吸了口氣,最終只能說出這句話來。而那個自小就跟着她的丫頭也終于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眼裏依稀泛着淚光,她說話,如此鄭重其事:

“小姐放心。”

兩人再說了一會話,蘇婉靈便去換了那身內侍服。拿着夙瑤在喜寶那偷來的令牌,說是奉了喜寶的命令出去有事要辦倒也是一路暢通無阻。

很快便出了宮門,又趁着夜色隐匿在盛樂城之內。只待清早集市一開,便立時用銀錢買了匹馬和幹糧。而後一路西行,卻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哪裏。

帝師山是萬萬去不得的,拓跋寔對她執念已深,萬不可能會放過她。去了只會害了蘇家滿門。

而這天大地大,自己竟然不知道究竟該去哪裏。蘇婉靈想到這裏不免就有些心灰意冷。

又想到自己從東宮逃出來時如此重傷了拓跋寔,拓跋什翼犍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她。

她想到這些,便只覺得越發頭疼。現而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這天大地大,總有能容她的地方!

想到這裏,蘇婉靈又覺得心緒好了幾分,便這樣且行且看,走走停停。

要不是自離宮後便一直被人到處搜尋追殺,這樣的日子倒也難得有幾分暢快。

只是被追殺久了,她倒多了幾分靈敏和敏捷。憑着這幾分才智,倒也讓她躲過很多險情。這晚她回客棧房裏睡下不久後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心中不安之下,也來不及想清楚。她只是利索的收拾好自己的包袱,趁着夜色,悄悄出了房門,卻并不走遠,只是躲在轉角處細細看着。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幾個明顯侍衛打扮的代國男子跟着客棧老板一同走了上來,那客棧老板指着她的房間,笑的谄媚無比:

“幾位軍爺,就是這裏。”

她終于明白自己的不安究竟從何而來,原是那老板今日看她的眼神不大對。只是他們闖進去見到沒人,必定是知道她逃了。

藏在這裏,遲早也得被發現,現在逃出去的話卻不知道是不是這家客棧已經被包圍了。

蘇婉靈心思動得飛快,卻沒一條好計策。眼看着那幾個侍衛就要出來了,她終究不再遲疑,小心翼翼的踮腳離去。

走到二樓時,卻見一間房門輕掩,明顯沒關嚴實。

她不再猶疑,快步閃進那間客房裏,而後躲在床底下。靜觀其變。

她聲響明明不大,卻似乎還是驚動了房裏的主人。那人正在沐浴,隔着一扇半透明的大理石插屏,聲調也有幾分冷冷的:

“誰?”

蘇婉靈只覺得這聲音熟悉,卻一時想不起究竟在哪聽過。正猶豫着要不要出聲,卻聽見外面好大一聲聲響,而後便響起乒乒乓乓的敲門聲,有人在門口叫嚣:

“開門!搜查逃犯!”

蘇婉靈一驚,只覺得自己這次該是命不久矣了。不想卻聽見一聲輕笑,淡淡的,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

“什麽逃犯!?竟有本事跑到本王的屋子裏來!?”

蘇婉靈一愣,卻聽見門口那幾個侍衛似乎也發覺了什麽,片刻安靜後,便響起門口侍衛恭恭敬敬的聲音:

“原是秦國的東海王爺,小人們失禮了。”

“無妨。”苻堅只淡淡說了一句話,門口便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想是那些侍衛離開了,

等那些搜查的人都離開後,蘇婉靈才覺得自己舒了好大一口氣。

正猶自在床底驚魂未定時,卻聽見外面又傳來好一陣響動,蘇婉靈一愣,便聽見腳步聲慢慢向她這邊靠過來,而後便正對上一個很是熟悉的英俊面龐,赫然就是大秦國的那位風流王爺苻堅:

“出來吧,太子妃。”

蘇婉靈只覺得頭大如鬥,磨蹭了半天,外面那人倒是耐性好的很,也沒催促。片刻,蘇婉靈才灰溜溜的從床底爬了出去,苻堅已經穿好了衣裳,一身品紅色的錦袍,邊角勾着銀絲,一看便價值不菲,當真符合他那風騷的性子。

蘇婉靈暗自在心底嘀咕,面上卻笑意吟吟:

“王爺,又見面了。”

“是啊。”苻堅似笑非笑,輕輕抿了口茶,英俊的臉上一臉揶揄:

“只是想不到太子妃怎麽會落得如此狼狽下場,當真凄涼啊!”

說罷還啧啧嘆了幾聲,蘇婉靈被他揶揄的臉色發青。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皮笑肉不笑的扯出個笑來道:

“多謝王爺這次相救,蘇婉靈感激不盡。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王爺盡管提出,婉靈萬死不辭,必當報此大恩。”說罷轉身就想走,苻堅倒也不攔她,只繼續勾着唇懶懶的笑,說出來的話亦是漫不經心:

“太子妃不用謝我。本王會救你,也不過只是曾受故人所托罷了。”

蘇婉靈當然知道他口中的故人是誰,微微一恍神,卻再也沒有當初那種仿若要死掉的心疼感。興許是這些日子的磨砺和消磨,終究讓她明白其實那些年少感情非是她這漫長的一輩子。

所以終究釋懷,終究看開。

只是偶爾想起那個名字,依舊是她心中最溫暖的初光,照亮溫暖了她整個少女時期。

那是她得到過很好很好的東西,只是可惜,終究不能一直緊緊握在手中。

蘇婉靈靜靜想着,有些嘆息的微笑。回頭看了一眼苻堅,忍不住便道:

“我真想不到你和他會成為摯友。”

苻堅似乎沒有料到她會說這句話,臉上懶懶的笑意略微一僵,片刻才有些不自然的道:

“為何想不到?”

“因為你們是敵人啊。兵戎相見,刀器相傷。你們各位其主,應是相看兩厭才對啊。”

蘇婉靈似乎還真有幾分疑惑,一雙靈動的杏眸帶了幾分探究的看向苻堅。卻見男子不屑的冷笑一聲,淡淡瞟了她一眼,眸光裏三分輕佻七分傲氣:

“各為其主又怎麽樣?我苻堅從來便欣賞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本事,就算是我的敵人又如何!孫朝陽曾只帶着一支前鋒隊就敗我王兄苻生三千精銳!最後一戰,他雖然被當做棄子誘餌丢在前線,卻寧死不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如此鐵骨,我苻堅佩服!”

蘇婉靈聽得入神,仿佛又想到昔日情人的模樣,一雙杏仁兒眼眸裏也多了幾分柔情似水。恍神良久,她才有些感慨的道:

“是啊。朝陽是真正的好男兒。你也是,所以你們是惺惺相惜吧。”

苻堅見女子臉色惆悵,但再也沒有昔時心痛的表情。不免就有些憤憤,忍不住便嘲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為何孫朝陽會這麽喜歡你這種女人!?”

“是啊。我也想知道呢。”蘇婉靈聽他如此說,竟也不惱。微微低着頭,似乎在問已經埋在地底深處成了一杯黃土的昔日情人。

可自然不會有人回答,她嘆了口氣。片刻,臉色又恢複如初。對着苻堅略略抱拳,她道:

“總之這次謝謝王爺了。婉靈也就不打擾王爺,先告辭了。”說罷,轉身便走。

只是才轉身就被後面的男子一把抓住,苻堅神情複雜的看着她,緊抿着唇,片刻才緩緩問道:

“你要去哪裏?”

“不知道啊。”女子倒是回答的爽快,難得對他露出個真心的笑來,眼眉彎彎,她道:

“只是這天大地大,總會有地方可以去。何況我自小便待在盛樂城,還沒去其他地方看過。正巧能趁着這次出逃,四處游歷去看看。”

蘇婉靈說的似乎很是潇灑,明明是危機四伏的逃難亦被她說的有幾分樂趣。苻堅一怔,片刻卻又笑了,看着眼前女子,他道:

“算了,我既救了你,便救到底好了。你且跟着我,等出了這代國邊境再說。”

蘇婉靈一怔,見男子雖笑意懶懶,卻不像是在說假。呆愣了好半晌,才遲疑的道:

“你不用對我如此。”

“你以為我是為了你麽。”苻堅倒是無比直接,一句話頓時堵得蘇婉靈噎住。男子還是一臉的漫不經心,但仔細去看,卻能看見他那雙瞳眸深幽的眸子似乎含了幾分淺淡的笑意。蘇婉靈被噎得不知該作何反應,便只聽見他的聲音,淺淡而漫不經心:

“若不是看在孫朝陽的份上,我管你去死。”

“若不是看在朝陽的份上,你以為我會讓你幫我麽!!”蘇婉靈只卡了片刻,便立時反唇相駁。雖然聽上去無理得很,卻讓苻堅哈哈大笑。仿佛她這話合極了他的胃口。

☆、3

總之,兩人開始結伴同行。

苻堅性格雖放蕩不羁,但并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何況又是堂堂王爺。兩人不吵架時,偶爾也會在一起談天說地。苻堅見多識廣又常年征戰,身上帶着一股放蕩不羁的軍痞味,而蘇婉靈自小性子就古靈精怪,又經他爹蘇子亭的教導,從來便是個能言善辯的主。

所以兩人一路下來雖然經常磕磕碰碰,倒也不會無趣。

兩人一路南行,雖然是在代國境內,免不了要掩人耳目。但蘇婉靈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且不說苻堅好端端的秦國王爺怎麽會出現在代國,單看苻堅帶着那六個随從高手就覺得奇怪,如此一路警惕,倒像是同她一樣,在逃追殺一般。

蘇婉靈免不得在心底猜測,卻也沒有去問苻堅。反正兩人離了代國邊境後,便要各分東西,她也沒必要去打聽的這麽清楚。

只是哪知還在代國邊境便出了大事,當看見那一群明顯秦國打扮的黑衣殺手時,蘇婉靈就知道苻堅八成也和她一樣是在逃難了。

只是他貴為秦國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秦國又會有哪個不要命的敢追殺他!除非是……

蘇婉靈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去看苻堅,卻看見那從來吊兒郎當的痞子王爺唇邊依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容,只是眉目流轉間有幾分遮不住的疲憊。

看來這痞子王爺也并非看上去的那般風流不羁,傳聞秦國新登基的君王苻生猜忌心重,又殘忍嗜殺,只怕眼前這位王爺在他手上也讨不了幾分好處去。

蘇婉靈有些嘆息的想着,卻見黑衣人竟然越逼越近。苻堅身邊帶着的五個侍從雖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再厲害,也敵不過那麽多人。所以包圍圈越見縮小。眼看着這樣下去就要失手被擒。

苻堅身邊帶着最得力的一個侍從幹脆轉身對苻堅道:

“王爺,我讓趙武幾個兄弟幫你殺出一條血路,我護送你突出重圍。”

苻堅也知道這已經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雖然這樣一來很有可能會犧牲這幾個一直跟着他的随侍。但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只要不死,便有絕地反攻的機會。

緩緩點了點頭,他沉聲道:

“好。”

話音落,幾個随侍已拼着一股勁從密不透風的包圍圈裏撕開一個口子,那侍從立時便帶着苻堅往外面沖。蘇婉靈本以為這時苻堅肯定顧不上她,也不會去顧她。想到只能靠着自己,便做好準備要緊緊跟在苻堅身後。

不想,身旁男子卻一把用力抓住她的手,他沒看她,只是平靜的對她道:

“跟着我,別拖後腿。”

那一瞬間,蘇婉靈心中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是怎麽回事,她只覺得眼前這個男子似乎在那一刻很是熟悉。

但已容不得她多想,苻堅帶着他和那随侍一同開始厮殺。

幾人且戰且退,總算退出了包圍圈。

那随侍早已渾身浴血,後面卻是追兵不舍。他無奈,只能讓苻堅先走,自己去拖住那些追上來的人。

苻堅和蘇婉靈一路狂奔,雖弄得狼狽不堪,但好歹也算逃出升天。

此地已經脫離了代國邊境,兩人一身狼狽。苻堅身上上好的銀紅錦袍已經髒污的有些辨不出色彩,更遑論蘇婉靈身上那一襲碧色長裙了。

兩人用銀錢和當地村落的百姓換了兩身粗布衣衫,又買了兩匹馬兒。商議之後,便一路往南。

反正蘇婉靈早就聽說南方多名仕,溫文爾雅,鐵骨铮铮,早就想去見識一番了。苻堅也覺得到了南方,那些殺手應該就不敢如此猖狂。兩人難得意見一致,便準備好幹糧衣物,起身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偶爾風餐露宿。十幾日後,兩人總算到了南方。

這裏是和北邊完全不同的風景,蘇家本就起于江南,蘇婉靈自是對南方有股骨子裏的親切感。

苻堅倒是毫無感覺,只覺得這邊的人不管男女說話皆是細聲細語。吳侬軟語,倒也別有韻味。

南方多河流,随處可見青山綠水。街市上熱鬧非凡,男子高冠束發,着寬大錦袍,腰間別玉。而女子則着豔色裙裳,頭戴珠釵步搖,行走間,香氣襲人,當真絕妙。

相對于這邊的人,一路風餐露宿車馬勞碌的兩人便渾身上下都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氣息。苻堅一向是個騷包的性子,自然不能忍受如此差距。于是拉着蘇婉靈去綢緞店挑了兩件時下興起的衣裳。

給蘇婉靈選的是妃色裙裳,而苻堅自己則是要了身棗紅色的袍子。兩人本就長得不差,換了身衣服,把臉洗幹淨後,便都是俊美風流的一個人物。

尤其是苻堅,他身上本就帶着股灑脫的味道。在街市上随便買了把六角合歡扇,此時悠哉悠哉的搖着扇子,當真有幾分江南名仕之風骨的韻味。

兩人走在街上,長相都是百裏挑一的出挑,自然是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即便是在這美人輩出的江南小鎮,亦是氣質出挑,讓人過目不忘。

苻堅帶着蘇婉靈在街上晃悠了一大圈,吸引夠了人的目光後,便心滿意足的帶着她找了個江南酒館吃飯。

南方飲食甜膩,兩人都很是有些吃不慣。但是飯後的那幾道點心,卻是意外的合兩人胃口。

經歷了好一番争搶後,點心被兩人一掃而空。各自摸着圓滾滾的肚子,蘇婉靈托着下颚,倚欄眺望着樓下熙熙囔囔的街市。而苻堅則是把玩着一只白玉的茶杯,片刻才緩緩開口:

“诶,和你說個事。”

兩人相處已久,但甚少叫過對方的名字。一般都是以王爺或者太子妃稱呼彼此,但而今是在逃難,自然要掩人耳目。王爺太子妃這樣的稱呼倒是不用了,兩人幹脆直接用‘你’這個字來代替。

所以蘇婉靈聽了也沒什麽反應,依舊望着樓下熱鬧的街市,淡淡言語:

“嗯,你說。”

“我們要沒銀子了。”苻堅倒也爽快,女子話音一落,他就和盤托出。

蘇婉靈愣了好半天,才有些反應遲緩的回過身來,帶着幾分遲疑她小聲問道:

“還剩多少?”

“付完這頓飯錢還能剩下一點。”

“……”女子聽完這句話後,似乎愣在了當場。也不知道是太震驚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她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而後氣沉丹田的開始爆發:

“都說了不要買這兩身衣裳!你個風騷的性子就是不聽!你說若是不買這兩身衣裳,我們好歹還能撐過幾天的!!現在怎麽辦,住店的錢都沒了!你讓我們怎麽辦!?露宿街頭麽!?”

女子好一通的吼,直把苻堅吼得頭疼欲裂。用手扶着額頭,好半晌,他才提出意見:

“我們可以去做工。反正銀兩遲早也會沒有的,不如去找個工的好。”

“你以為有這麽簡單麽!?”蘇婉靈鄙視的給了他個白眼,難得男子這次也不氣惱。繼續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他道:

“我方才在街上看了,有很多地方招工。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而後兩人結了帳,去大街找工去了。只是說得簡單,很多地方雖然招工,但并不要這遠道而來的外地人。蘇婉靈倒還好,但苻堅那樣的面貌一看就知道是異域人,很多地方幾乎是一看見他們就擺手拒絕了。

兩人尋尋覓覓了一整日,最後也沒能找到能收留他們的地方。眼看着就要流落街頭,還是一個小哥看不過眼,提出了可以給他們介紹一份工。

兩人瞬間眼睛發亮,但是小哥卻有些期期艾艾的,半天才道:

“但是那家老師傅收學徒有個規矩。”

“什麽?”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小哥遲疑了半晌,終于還是道:

“他只收女學徒。”

“……”兩人似乎都有些無言以對,那小哥似乎也覺得這樣說實在太容易讓人遐想了。所以說完這句話後,又加了一句:

“張師傅說女子心思細,幹活能定下心來。而且他那兒的并非是什麽苦活,所以他要的都是女子。”

“……這算是變相的鄙視男子麽?”苻堅停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齒的從嘴裏吐出這句話來。

蘇婉靈恨不得哈哈大笑,那小哥似乎也覺得有些為難,只能道:

“總之,我也告訴你們了。去不去就看你們自己吧。”

“自然是要去的!”蘇婉靈立時接口,見苻堅似乎想出聲反對,立馬便道:

“若不做這份活,今晚我們睡哪!?”這個問題實在太殘酷,苻堅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屈服:

“好!我們就去那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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