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娴服侍華裳用膳的時候,詢問了她今天的行程。
華裳支着腦袋無聊道:“見到了應汲。”
李娴手中的筷子“吧嗒”一聲掉在了桌面上。
“我覺得他變了好多,難道出家有這麽大的影響?”華裳沒有察覺到李娴的異狀,“他雖然笑着,卻笑得我毛骨悚然。”
華裳将筷子放進嘴裏抿了抿:“啊,還有陛下,有幾年沒見陛下了,他怎麽越來越瘋了,說話颠颠倒倒,下手沒輕沒重……”
“将軍!”李娴立刻警告,“小心額牆有耳。”
華裳笑了起來:“知道了。”
李娴目光閃爍,低聲問:“将軍為什麽找陛下?”
華裳夾起一片菜葉子,随口道:“哦,我路上遇到了兩波黑衣人,英雄救美了一下,後來發現第一波黑衣人可能是突厥人,第二波黑衣人是來殺我的。”
“嘭!”
李娴按着桌子站了起來,他脊背微屈,手臂上的線條淩厲地繃緊,一雙黑眸死死地盯着華裳。
華裳嚼着菜葉子笑道:“別擔心,我沒事的,我的本事你還不了解嗎?”
了解是一回事,可擔心是另一回事。
李娴的胳膊無力地曲起,最終将自己重新扔回椅子上。
他縮胳膊縮腿,郁悶地垂下頭:“都怨我,我該跟着将軍的。”
“你跟着我有什麽用,你的武功又沒我高。”
李娴蔫頭耷腦。
華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別擔心我。”
李娴立刻擡起頭,認真地追問:“将軍,要害你的人究竟是誰?”
華裳毫不在意地大嚼特嚼:“誰知道呢,情殺?仇殺?哎,考慮那麽多幹什麽,反正又弄不死我。”
李娴搖頭:“不行,從明天開始将軍還是将寶刀帶上,我也寸步不離将軍,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他又開始婆婆媽媽了,華裳為了耳根清淨就應下了。
翌日清晨,華裳剛起床,李娴就敲門而入。
華裳坐在床上攏頭發,見他進來,挑眉笑問:“你該不會昨晚一直站在我門口吧?”
李娴低着頭:“嗯。”
華裳:“你啊……這不是在戰場上,我睡覺又輕,你說你耗費這些精力……”
她一手按着床面,一手朝他招了招。
李娴擰了一條布巾,乖乖來到她的面前,想要為她擦臉。
華裳一偏頭躲開了,她的手覆上他的手,接過了他手裏的布巾。
李娴只覺自己濕漉漉的手掌一陣陣發熱。
她直接将布巾按在了他的臉上:“你看看你面容憔悴的,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了似的。”
他的聲音從布巾下面悶悶傳出:“将軍……”
華裳狠狠搓了搓他的臉,等拿下布巾的時候,他臉頰通紅,睫毛上還挂着水珠,他乖乖地看着他,動也不敢動。
華裳眉眼含笑:“乖,你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我。”
透過窗紗的天光映在她的臉頰上,春光一如往昔明媚,宛如草長莺飛的原野。
“好。”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從未将你當作我的下屬,我一直将你當作我的兄弟。”
說罷,她便毫不在意地用替他擦過臉的布巾抹了幾下自己的臉。
“唔?”放下布巾的華裳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臉,“你的臉怎麽越來越紅了?我手勁兒太大搓破了嗎?”
李娴搖頭勝似撥浪鼓。
華裳哈哈大笑:“你臉太嫩了,這樣怎麽可以?以後還要跟敵軍大罵三百回合呢,還是要把臉皮練的厚實一些。”
李娴突然一陣心累,但是,還能繼續愛下去。
華裳出門時,他立刻跟了上去。
華裳瞪他,還未等開口,李娴立刻垂着手,老實巴交道:“我今晚會好好休息的,但我白天必須陪着将軍。”
華裳聳肩一笑:“好吧,成全你。”
李娴眯起眼睛,臉上露出一絲輕松。
“将軍。”
“唔?”華裳在天光下回頭。
李娴揚起手中金燦燦的寶刀朝華裳扔了過去,華裳一把接住,碎片似的金光從她臉上滑過,帶出一片森寒。
她将長刀挂在腰後,大搖大擺地走上街頭。
“阿娴啊,魏玄說在哪裏等我來着?”
“白玉觀。”
“啊,好像也是在城外……”華裳摸了摸下巴,加快了腳步。
華裳剛剛穿過市坊,就被一把華貴的寶劍攔住了去路。
寶劍被一個衣着富貴的小郎君握在手中,小郎君眉眼倨傲,神色嚣張問:“你就是華裳?”
李娴蹙眉:“李岚?”
華裳挑眉笑:“喲,這是你家親戚?”
李岚揚着下巴,驕傲地像只小公雞:“不是!我們李家沒有他這種吃軟飯的!”
華裳指了指自己,笑眯眯問:“軟飯指的是我?”
“哼,誰應聲就指的是誰!”
李娴抱着胳膊冷聲斥責:“狂妄之徒,休得無禮。”
華裳一臉憊懶:“小郎君攔住我做什麽?”
李岚拖着聲音故作傲慢:“你跟我比試一場。”
華裳笑了。
她不去調~教這些纨绔子弟,沒想到纨绔子弟倒是早上門來了。
“行啊。”她懶洋洋地扭了扭脖子。
你偏要給我送錢,我還能攔着不成嗎?
李岚瞪着貓眼道:“就在此處比試,你若是輸了就把小叔叔放了,再去跟夢昙道歉!”
“放了?”華裳将手肘抵在李娴的肩膀上,笑眯眯道:“怎麽說的就好像我是當街強搶郎君的土匪似的。”
“哎,阿娴,是我強搶你的嗎?”
李娴乖巧地搖頭:“不是,是我自願的。”
李岚的臉頰氣得鼓鼓的,渾身盡是少年人的意氣。
華裳捂嘴笑道:“聽到了沒有,那你還要跟我打嗎?”
李岚惡狠狠地瞪着她:“打。”
“好!”華裳為他的勇氣鼓掌。
“我讓你三招,可別讓人說我以大欺小。”
李岚兩腿張開,擺好架勢。
“來吧。”
華裳摸了摸菊花刀的刀鞘,笑眯眯道:“別急啊,咱們先說好彩頭。”
李岚的貓眼瞪得溜圓:“你要什麽!”
“我要……”華裳蜜色的手指抵在下巴處,笑容有種說不出的嘲意,“……你啊。”
他的貓眼大睜,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
鬧市裏看熱鬧的民衆一陣叫好,替華裳鼓掌歡呼。
大周正處盛世,民風開放,長安街頭也有不少鮮衣怒馬、仗劍而行的錦衣郎君,游俠、游仙也是這幫有錢有閑的郎君們追逐的新風尚,他們會在酒館裏為自己喜愛的胡姬打鬥,也會在街上為心愛的佳人對戰,甚至會為了昆侖奴的彩頭好勇鬥狠。
可這些通通比不上今日這場比試精彩,長安無數流言蜚語的中心人物、大周的戰神華裳居然當着自己新寵的面,調戲另一個小郎君,而且,小郎君還是新寵的堂侄,向華裳邀戰也是為了自己的堂叔。
愛恨情仇,叔侄情人,每一個都是戳中人心的爆點!
坊間賣唱的娘子、酒館跳舞的胡姬全都湧了出來,色彩斑斓的裙角挨挨擠擠,鮮豔明媚的美人競相朝華裳鼓勁兒。
雜耍的讓開道路,買賣的掃幹淨場地,酒館的老板端着兩碗酒敬給華裳和李岚,兩人喝罷酒,摔了碗,各自站在一側,對視。
兩人間,酒香肆意,胭脂香彌漫,當真是——
長安年少争風流,風不風流少年游,一劍一花一杯酒,盛世只向人間求。
李岚因為華裳狂妄的言辭,臉頰上依舊挂着薄怒,他揚劍起手,率先朝華裳攻了過去。
華裳左躲,口中道:“第一劍。”
李岚立刻改刺為橫掃,華裳仰頭,再次躲過。
“第二劍。”
李岚加緊攻勢,一瞬之間竟然連出上中下三劍,将那個黑衣女人籠罩在密不透風的白色劍影之下。
這是他最驕傲的一劍,任誰也別想躲過。
李岚繃緊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然而,就在他眨眼的一瞬,眼前人就不見了蹤影,接着,他握劍的手被人大力捏住了。
他奮力掙紮,卻像是被千斤石壓住一般,怎麽樣也無法掙脫。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只蜜色的手帶着他的劍抵上了他自己的脖子。
不,不行!
李岚猛地後退,卻一頭撞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裏,明明如此柔軟,卻在他的大力撞擊下一動也不動。
鋒利冰冷地貼上了他的脖頸,他背脊冰涼,心沉了下去。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貼着他的耳朵響起:“認輸了嗎?”
李岚抿緊唇,可認輸的話怎麽也吐不出。
華裳歪歪頭:“敢做不敢當嗎?”
李岚的臉憋得通紅:“誰說我……”
話音未落,華裳突然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的手,帶着他朝着一個方向猛劈一劍,将一只突如其來的暗箭劈成兩半。
被劈成兩半的暗箭從兩人的臉側劃出,釘在了地面上。
李娴沒有等華裳吩咐就立刻朝着暗箭襲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華裳松開手,拍了拍李岚的後背,溫聲道:“別怕,沖着我來的。”
李岚捏緊劍柄,吼道:“我沒怕!”
華裳莞爾一笑:“那就好,我們來說說彩頭的事吧。”
李岚瞪着她,蹭蹭蹭後退了三步。
他臉頰紅的快要出血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華裳捂着肚子笑:“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說要你的意思是你給我當一段時間奴仆。”
李岚抱着自己的劍,悶不吭聲地盯着自己的腳尖。
當奴仆總好過當……咳!
“好,說話算話,你不許動歪心思。”
華裳摸摸下巴,眯着眼笑問:“什麽歪心思?”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