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華裳眯着眼睛看他,他輕輕笑了笑,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神情。
魏玄貼着她的耳朵說道:“我們不是一直懷疑陛下有一套探聽、刺殺的組織嗎?事實上,的确有,這次阿篁就是陷進這裏面去了,那組織就藏在皇宮內。”
“也許你我現在的言行都已經呈到了陛下的案頭上。”
華裳猛地推開他,翻身坐起。
魏玄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華裳沉着眼思慮許久,才啞聲說了一句“多謝你的禮物”。
魏玄靠在桌子上,慵懶倦怠道:“該是我謝你才對。”
他擡起手,白皙的手指放在唇上,打了個哈欠。
“昨晚太興奮了,沒睡好……你要回去了嗎?我送你?”
華裳将酒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點了點頭。
兩人并肩坐在馬車裏,清甜的酒香彌漫在窄小的空間內,魏玄用力吸了幾口氣,喝醉般,臉頰露出淺淺的紅暈。
華裳細長的手指玩弄着馬車坐墊上的流蘇,無意道:“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魏玄歪在座位上,打了個哈欠道:“如今長安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我一朵人間富貴花可受不了這番折磨,等把長安的事情處理好後,我就歸園田居去。”
華裳一怔,“你家那些老東西能願意?”
魏玄輕嗤一聲,眸中劃過一絲厭煩,“老而不死是為賊,他們擺弄我們兄妹兩個,難道我們就不會反抗了嗎?”
他盯着車棚發呆,小聲道:“我臨走前會給你留個聯系方式,你的刀若是需要保養可以随時來找我。”
他扭過頭,神色認真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參合太多,長安的事情……說不明白。”
“我現在只是個光杆勳爵,還能讓我怎麽參合?”
魏玄悠悠道:“你可是個大殺器,陛下不會放着你不用的,即便他樂意,有些人也得逼得他不得不幹。”
他道:“我想勸你跟我一起歸隐田園,你定然是不願的,也只能勸你多聽些聰明人的谏言了,即便都是騙你的,你将他們幾人的話放在一起也總會找到真相。”
錦繡坐墊上,一只修長白皙卻布滿繭子的手,輕輕覆在一只蜜色的手掌上,像是牛奶倒進了蜜糖裏。
“都說最難忘的是知己,最相思的是愛人,你便是我的知己,我的愛人,我一生都難以放下的劫數。”
他捏住她的手指,放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眼睛卻一眨不眨望着她。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果有足夠的利益足以使任何人背叛,你不要太輕信你身邊的人。”
他溫熱的呼吸打到她的手背上,釀開紅暈。
“那你呢?”華裳揚了揚下巴,笑問:“你又為了什麽利益?”
魏玄笑了,猶如清風朗月一般。
“世人汲汲,我自逍遙,你若是真的嫁于楚江仙,這長安城中也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了。”
華裳聽出他話語中委婉的哀求之意,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求和的信號了。
華裳眨了一下眼睛,也只能對他說一句“抱歉”。
馬車在冠軍侯府門口停下,魏玄撩開窗簾看了一眼,輕笑道:“有人生怕你被人搶跑了,正眼巴巴地等着呢。”
華裳:“……”
她就奇怪了,怎麽她重回長安之後,她家門口就這麽受歡迎呢?
華裳看着等在外門的傲然欺霜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勾出一個笑,身子一轉,将車簾撩開一半,正準備下車,手腕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握住了。
“你還有什麽……”華裳不耐煩的聲音在看到他神情時,突然消失了。
魏玄神色鄭重,溫聲問她:“你嫁給他會開心嗎?”
華裳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整個人似乎剛從蜂蜜中撈出來,散發着甜蜜的味道。
“當然。”她目光堅定又柔和。
魏玄揉了揉不舒服的心口,繼續問:“如果他也跟我和應汲一樣呢?”
華裳笑了起來,“在意這個那我一輩子也不用嫁了,人生在世,要及時行樂。”
嫉妒瞬間淹沒了他。
她那麽好,為什麽偏偏跟他沒有什麽好結果呢?
魏玄喉結急促攢動了一下,啞聲道:“好,說得好,那你可要小心看好你的寶貝楚禦史了,這種事情發生一次兩次是巧合,如果再發生第三次,那就是陰謀了。”
華裳鄭重地點了點頭。
見他神色緊張,她又想着可能有好一段時間看不到他了,便玩笑道:“說他是寶貝,你難道就不是我的寶貝了嗎?”
魏玄的耳朵一紅,心裏半是甜蜜半是嫉妒,醋意就像是燒紅的鐵汁灌在他的心上,把他的心燒的千瘡百孔,紅腫刺痛。
他的視線擦過她的鬓角,落在簾外楚江仙那張清絕動人的臉上。
終于,他忍不住了。
他扶住她的臉,湊到她的鬓角輕輕吻了一口。
一雙眼睛遞給簾外的楚江仙無數妒火。
——我就算吃不到,也要惡心惡心你!
楚江仙的臉果然變得更白更冷了。
魏玄忍不住微笑,他幫她理了理花簪,笑道:“再見。”
華裳微笑,“會再見的。”
魏玄坐在馬車裏,看着華裳朝楚江仙走去,楚江仙卻一扭頭進了府中。
他嘆息一聲,摸了摸手中的一雙寶刀。
他和華裳一同看過草原上的落日,一同看過長安的明月,曾親密無間,也曾相知相愛。
他曾在婚前得到一方陰陽玄鐵,這種鐵很奇怪,陰陽相近便相吸,雖然并不适合制成武器,但打造一雙陰陽雙刀作為兩人的恩愛信物也不錯。可自從成親以來,各種事端頻發,他也無心再煉這雙恩愛的證明。
如今雙刀已經煉好,她卻将要成為他人婦。
魏玄捏緊雙刀,雙刀刀鞘磕在一處,發出清脆的聲響。
再說了,他也沒有這麽好的度量,把這雙刀送給楚江仙和她。
魏玄手一掀,直接将雙刀扔到了座位下。
就當沒有這回事吧!
他咬着牙,将臉埋進雙手中。
華裳這邊跟楚江仙進了府,卻見他神色冷漠,格外清高。
華裳摸了摸下巴,突然停下了腳步,朝青娘揮了揮手。
青娘莞爾一笑,捂着抱琴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抱琴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郎君入了虎口。
楚江仙原本還氣呼呼大步向前,走着走着,卻沒有聽到身後有什麽聲音。
他急忙回頭,不見一個人影。
他匆匆往回走,邊走邊察看周圍,總算在月季花旁看到了華裳。
他呼出一口氣,連忙上前。
可還沒有等他逮住她,她卻突然跳起,腳尖一點花瓣,整個人猶如火紅的鳳凰,沖天而起,跳上了不遠處的假山。
楚江仙忙奔到假山下,仰着頭尋她,卻沒有看到那個豔色身影。
他急的一腦門子汗,哪裏還有那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模樣。
他軟聲道:“別鬧了,快下來。”
見沒人回應,他又急道:“你雖然武功高強也不能這麽玩耍,快下來。”
“你是在擔心我嗎?”
楚江仙心急如焚,并沒有注意到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他有些生氣道:“我不擔心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話音剛落,他的後背就貼上了一個溫熱的身子。
柔軟的氣息貼着他的後脖頸,“抱歉了,你不理我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擔心。”
楚江仙頓時僵住了。
身為男子,最令楚江仙羞憤的是,每每面對華裳,他總是抑制不住身體最本真的反應,就好像……他是個多麽淫~蕩的人一樣!
他強忍着蹿入肌理的火花熱流,硬着聲音道:“是我的錯,我打擾你和你前夫相擁接吻了。”
他想了想,悲憤道:“我以為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按規矩守禮的楚江仙有種說不出的誘人味道。
華裳強忍着笑意,用雙唇在他的後脖頸上輕輕描畫。
“那我們兩個在馬背上……”
楚江仙的脖頸紅透了。
“這……這怎麽能一樣!”他強自争辯,頭腦卻燒的暈眩。
“如何不一樣?”
楚江仙憤恨地轉過身子,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淡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令人驚豔的面龐。
他再也忍不住了。
去他媽的規矩禮法!
楚江仙牢牢箍住她的蠻腰,惡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淡色的唇在她的紅唇上磨蹭啃咬,恨恨道:“反正魏玄那厮就不該惦記別人家的夫人!”
華裳再也忍不住了,她大笑出聲。
楚江仙叼着她的下唇,用門牙小心翼翼磨了磨,悶聲道:“笑什麽?是不是折磨我,你很開心?”
他好氣啊。
華裳卻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慢慢推遠。
“沒錯。”她得意地笑着。
楚江仙氣得眼睛都發直了。
華裳凝視着他唇上沾着的胭脂,手指輕輕蹭了蹭那裏,眼中滿是貪欲,“楚郎,你吃醋的方式非常不好,在府裏還好,若是在外面,我沒在你身邊,你又跟我鬧別扭跑的不見了蹤影,一旦出了事怎麽辦?”
她輕輕柔柔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我樹敵無數,現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真怕他們會拿你下手。”
他害羞地別過臉。
她沾着胭脂手指一勾,又将他的臉勾了回來。
她笑嘻嘻地湊到他臉頰邊,探出一截舌尖兒,濕熱的舌尖兒撩過他的嘴角,将剩餘胭脂卷入口舌中。
她含糊道:“答應我,別離我太遠好嗎?我真怕你會受到傷害?”
楚江仙只覺得自己要化在她那十分會纏人的舌頭下了,只得神思不屬地“嗯”了一聲。
令人面紅心跳的濕潤聲再次響起。
花影下,響起楚江仙羞惱的聲音,“你為什麽會這麽熟練啊!”
“你現在還要在意這個嗎?”
一陣吞咽聲入了花帳裏。
接着,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布料摩擦聲。
“不行,別……別……別這樣……”
聲音中原本的冷淡在尾音時變了味道。
另一個甜膩的嗓音就像是勾引蝴蝶飛來的美味陷阱。
“你讓我看看,我好奇阿仙你那裏……”
“今兒個是我的生辰,你連這個都不答應嗎?”
“該不會阿仙你那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吧?”
“你……你可真是個小混蛋!”
冷淡拒絕的聲音最終還是被軟化,化作一聲羞惱無奈的嘆息。
布料的摩擦聲又響起。
花枝亂顫,一朵嬌豔的月季上正搭着一條白色腰帶,腰帶上間或綴着了青白二色的玉石,玉石的重量壓彎了花枝,流水般的腰帶直直垂到布滿落花的泥土中,在地面上蜿蜒出一片清輝,而這清輝中居然還有些紅痕,似沾上的胭脂,又似落花花瓣。
花影搖曳,玉石相擊。
廊下的鳥兒突然叫了一聲,吓了正在點燈的青娘一跳。
青娘無奈道:“你這小東西,非得吓我,若不是将軍的未來夫君将你送來的,我非要把你炖了吃不可。”
羽毛雪白的鳥兒似乎被她吓到了,乖乖地在橫杆上蹲了下來,用蓬松的羽毛掩住了自己的嫩黃的小腳。
青娘:“你這小東西還能聽得懂人話?真跟你的主人一樣聰明。”
“青娘!青娘!”
竈間的婦人連喊了幾聲,青娘立刻扭頭回應。
“快點上菜了。”
青娘微笑,“好的。”
青娘将菜都布好,才發現這人實在有些少。
說是慶賀華裳二十歲生辰的家宴,實際上,桌子上只坐着華裳、楚江仙、李岚和郭子善四人。
青娘默不作聲地看着華裳換掉的衣服,有些可惜那麽漂亮的裙裝将軍怎麽不再穿了。
郭子善卻像是喉嚨生了病似的,時不時咳嗽一聲。
李岚只顧着仰頭看天。
楚江仙倒是對将軍體貼入微,只是那臉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居然一直是紅的。
據說,喝酒臉紅的男人腎不好。
青娘在心裏“啧啧”兩聲,決心楚江仙入贅之後,一定要為他好好補補,這不是還有郭禦醫在嘛,正好可以向他好好詢問一下。
所有人都察覺到桌上的氣氛古怪,只有華裳一個人沒心沒肺吃着飯。
然而,上天注定,她這頓飯吃的不會□□穩。
華裳的飯剛吃到一半,一位貴客便不請自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居然重審了,吓得我以為要被鎖了。
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