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華裳乍聞,簡直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恍惚片刻,見季無豔也是一副複雜難辨的神情,這才意識到:哦,似乎自己沒有聽錯啊。

這兩人……王問之是陛下親近的重臣,孟離經卻沒什麽官職,有的也不過是她親口承認的軍師一稱呼罷了。

不妙,孟離經怕是會吃虧。

華裳剛準備下地,季無豔突然轉身,神情微變:“你要做什麽?”

“臣……”

季無豔撸了撸袖子,露出一截雪腕,将華裳又推倒在床上。

“躺回去,躺回去,你傷還未好利索。”

華裳握住他的手腕,像是握了一團雪,她根本就不敢用力。

她無奈道:“陛下,臣又不是瓷罐子。”

季無豔盯着她的手背,輕聲道:“朕知道,你是蜜罐子。”

華裳腦裏一根筋兒瞬間繃緊了。

這是陛下又想出的籠絡群臣的法子嗎?怪肉麻的。

華裳只得“哈哈”傻笑。

季無豔悶了一口氣在胸口,氣悶道:“往日也不見你腦子這麽不靈光,你怎麽就……就……”

華裳仰着臉,目光明亮,“就什麽?”

他低下頭,恨不得照着自己的下巴揍上一拳,他怎麽一到關鍵時候磕巴了啊!

“這件事,你就不必出面了,朕去看看。”

“陛下!”華裳一時心急,竟反手捉住了他的手。

季無豔低頭看了一眼,平靜地為她掖了掖被子。

“朕知道你是憂心朕會偏向王問之。”

他近了一步,“可你扪心自問,難道你就不偏心孟離經了嗎?”

華裳眼皮一跳。

季無豔拈着被角,垂着蝶翼似的睫毛,低聲道:“你如此重視他,任由他随意出入你的府邸,你的軍營,朕當真嫉妒。”

華裳心裏發憷。

陛下呀,您這語氣這麽酸,真的可以嗎?就好像我是您情人,您在這裏拈酸吃醋一樣。

華裳也曾跟過宋師讀過不少史書,也了解有些君王籠絡有功的大臣的态度就如同情人,如同夫妻。

此刻,即便她聽得牙酸,又頭皮發麻,也只能強忍着不适。

華裳摸了摸鼻子,小心觑季無豔的臉色,卻被他瞪了一眼。

“朕心知你是想要求朕不要懲罰孟離經,對不對?”

華裳只得連連傻笑,拍馬屁:“哎呀,陛下怎麽如此厲害,高!實在是高!”

季無豔原本還板着臉,見她如此竟又好氣又好笑,他無奈道:“你可真是不學無術,趕明兒回到長安,朕會多賜你幾卷書,你好好讀讀,看看別人都是怎麽誇人的。”

華裳:“臣這不是拍馬屁,而是句句都是出自臣的真心。”

“真心?”他微微一笑,容顏更加灼豔,帶着一股無可匹敵的鋒利,“讓朕看看你的真心在哪裏?”

華裳被他擠兌的有些尴尬了。

季無豔見好就收,他笑道:“行了,朕自然會看着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別說孟離經是你的心腹,就算是王問之你怕是也對他改觀了不少吧?”

他輕輕哼了一聲,“朕就權當你看中的是朕……”

“啊?陛下何意?”

季無豔背過身子,手掌握緊,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也別怪朕對孟離經斤斤計較,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孟離經的身份。”

華裳:“英雄不問出處。”

“呵,他孟離經成了英雄?”

華裳聽出季無豔話語中的不忿,便只能小心翼翼化解他對孟離經的怨氣,“臣知曉他出自青山書院……”

季無豔驟然轉身,“就只有這點?阿裳啊阿裳,你讓朕說你什麽好?你太易信人,且用人不疑,你可知他瞞了你多少?連孟離經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華裳心知季無豔只是要扯孟離經的老底了,她便故作無知的模樣,等待他繼續說。

季無豔嘆了口氣,對門外吩咐:“李娴,你先将兩人拉開,讓這兩人到院子旁站着,好生冷靜冷靜,朕一會兒便去處理。”

若是真要處理這件事,李娴當場就能做,但是,他非但不勸架,還眼巴巴地跑來告狀,就是為了将陛下從将軍的房間裏拽出來,自己好跟将軍說些體己話。

然而,陛下此番吩咐卻讓他的計劃盡數成了鏡花水月。

李娴躊躇片刻,低低應了一聲,大步離開了。

華裳的目光在季無豔的下擺上打了個轉兒,只見他下擺的雲紋越來越近,直到落入她的手中。

華裳呆了片刻,立刻松開了手,大驚失色道:“陛下這是在做什麽?”

季無豔小聲道:“我見你一直盯着,便想要你看得更清楚一些。”

華裳咳嗽了一聲,幹巴巴解釋:“臣沒有。”

她方才只是走神了。

季無豔:“原本這件事該是由孟離經親自跟你解釋的,但我擔心他的話不盡不實,讓你再度受騙。”

華裳摸了摸鼻子。

陛下,我在你心目中難道就是個二傻子嗎?

季無豔:“你也別惱朕,等之後你問過孟離經之後,拿他的言詞和朕的對比一下,自然知道誰待你才是真心實意。”

華裳一個激靈,立刻條件反射表忠心:“陛下,臣對您忠心不二。”

季無豔無語地捂住側臉,“不,我跟你說的不是……”

他能被她氣得死去活來。

季無豔繃着聲音道:“你,還是別說了。”

華裳立刻閉上了嘴。

哎呀,哎呀,她是不是又不小心把馬……不,該說是龍屁拍到了龍腿上,她就說,這活兒她真的做不來嘛!

季無豔平穩了一下心情,緩緩道:“孟離經他并非姓孟,出身也并不平凡,若論起來,朝中王問之和李娴的出身尚且不及他,王問之早年不受王家待見,李娴則是因為李家子嗣衆多,兩人雖然出身世家卻各有各的難處,唯有孟離經,他們家族雖然已然避世隐居,卻是卧龍,不知何時會出攪動風雲,他自己也是這一代的獨子,可謂衆星捧月。”

華裳面露驚訝。

孟離經居然也出身世家?

哪家?

季無豔見她露出茫然之色,便探出指尖又憐又愛地揉上她的眉間,“你……你讓朕如何說,你連這都猜不到,宋師的課上你是不是盡數睡過去了?”

“沒,我就只睡了那麽幾次而已。”

季無豔直盯着她。

華裳心虛:“好吧,可能睡多了,但也不能怨我,畢竟春困秋乏……”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合着宋師教你幾年,你就睡過去幾年是不是?”

“哈哈,哪能啊。”

華裳一臉樂呵呵,滿面陽光。

季無豔一暖,随即道:“以後,朕要好好看着你讀書了……孟離經這樣的身世,豈不是只有那個崔家。”

華裳一愣。

五姓七望的世家她還是聽說過的,只不過後來女帝為了自己的社稷江山,施以巧計,将他們暗中分化,又慢慢貶黜朝中世家子弟,這才使得一些家族一蹶不振。而在這其中的博陵崔氏的家主崔歆可是個異類,他是天下士族之冠,又是使世家分崩離析的功臣,不過,在完成這一偉業之後,他就帶着博陵崔氏隐居了。

“陛下是說孟離經出身博陵崔氏?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臣不在意手下的人到底是寒門還是世家子弟。”

季無豔往前傾了傾身子,緊緊盯着她,“不,他不止這一層身份,而這層身份才是朕對他諱莫如深的緣由。”

華裳猛地睜大眼睛,堅決道:“不,臣決定不聽了。”

季無豔沒有想到她會這麽果斷的拒絕。

趁着他愣神之時,華裳直接從床上蹿了下來。

她随意找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朝季無豔行禮:“臣還是放心不下,這就去看看,回來自會向陛下請罪。”

說罷,她腳下一踏,整個人如蹬雲踏月一般,瞬間就消失在他眼前。

季無豔看着她的消失的門口,輕聲嘆了口氣。

他身子驟然失力,仰面倒在了還帶着她溫熱香氣的被窩裏,他突然掀開被子,将自己卷了進去。

一只手伸在被子外面,緊緊握拳,狠狠錘了床板兩下。

季無豔苦悶着臉在床榻上滾了個來回兒,直到被子把他包裹成一個蟲繭。

季無豔眼尾的睫毛如同燕子尾羽格外細密動人,尾羽輕顫,他猛地翻身坐起。

“不成,不能再給他們機會了。”他急急忙忙起身,差點被自己的卷的被子絆了個踉跄。

華裳雖然沖出了門外,卻不知道兩人究竟是在哪裏打起來的,只能順着路慢慢找。

好在她沒走多遠,就聽到了一陣吵鬧聲。

她立刻趕過去,還未到近前,就聽李娴的聲音。

“二位,你們若是要動武,也要看看自己的身子啊,你說你們兩個現在這樣,該如何随軍上路?”

這樣?

莫非受傷了?

華裳提身一縱,直接躍過草叢樹尖兒,跳進院子當中。

她一出現就立刻引來了在場衆人的注意。

華裳還沒怎麽着,突然聽見一聲高喊:“你、你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你們快退下!快退下!”

“快穿好衣服!”

幾人七嘴八舌的,吵得她腦子一團亂。

她環顧四周,卻發現之前站着的幾個親兵都退了下去,院子裏只剩下王問之、孟離經、李娴和李岚四人。

然而,他們四人,此時此刻卻都在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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