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默認分章[12] (10)

力與之一戰的。

“祝恭他們還在上面嗎?”

淩子明吞吞吐吐地說:“他們……被蠱姥姥請走了。”

柳修和沈祝恭以及四個隐士留守在上頭,早上的時候兩個隐士一路爬下來想跟着許香薷,結果再回去的功夫,就發現柳修跟沈祝恭都不見了,只剩下兩個被點了穴的隐士。

“先前我們的遭遇已經大致跟隐士說過,所以柳先生應該知道怎麽做。”淩子明道,“只要柳先生不說跟我們熟識,那麽他們還是會受到熱情款待的。”

說起這話的時候,淩子明都覺得自己的語氣不是很堅定。

許香薷急問:“他們被抓走多久了?”

“一個時辰。”

“這麽久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許香薷氣得就想打淩子明一掌,“他們一個是外海大陸的,一個中了蠱的,誰知道那個蠱姥姥會怎樣對他們!”

之前蠱姥姥那群人對他們那麽歡迎,許香薷猜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沒中蠱,不中蠱就說明他們不是風雲大陸的人。要是這個猜測成立的話,那沈祝恭他們就有些危險了。

淩子明意欲解釋:“荊公子說讓我們不要打擾特使安眠,而且他也說……”

許香薷眼神淩冽:“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的屬下?!”

這一句說得冷咧,淩子明這才明白自己鑄成大錯,立馬單膝跪地請罪:“屬下愚鈍,請特使責罰!”

“行了!”許香薷揮手道,“剩下的人,跟我一道去會會那個蠱姥姥。”

底下的三道門有陣法,解起來麻煩不說,走錯門還得耽擱不少時間。最快最安全的就是從他們先前的路那麽走,從這思秋崖爬上去,然後過白蟲瀑布。

他們先前爬下來的時候不敢留下太多痕跡,所以沒有在頂上準備繩子,大家一起爬上去不知要多久時間。

許香薷當機立斷道:“把繩子給我。”

接過長繩後,許香薷将其綁在腰間,然後運氣提步,掏出軟劍飛身上崖。

輕功躍起後迅速找到着力點,再次騰飛,沒有着力點的時候就用軟劍□□山體固定。這一飛一插,不過半刻鐘,許香薷就到了崖頂。

她把繩子系在一塊大石上,然後晃動繩子。不多時,崖底的教衆也陸陸續續上來了。

按照之前的方式,他們穿過白蟲瀑布,走過甬道,跳下高臺,又到了那片草地上。

只是這時候的草地并沒有小姑娘,也沒有那個通往地底的洞口存在。

淩子明試着找他們昨日進入洞口的位置,卻發現這裏的草地毫無銜接,就像是那個洞口都是他們的錯覺一般。

許香薷卻想着用最快的方式找到他們,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平靜的湖。

她快步走到那湖邊,周圍蹲滿了胖乎乎的白兔子。那些兔子并不認生,看到許香薷後,一個個都往她身邊湊,有的還一蹦一蹦想讓她抱,

許香薷小心避開那些白兔子,先是對着湖底施展了冰洗決,很快湖面就結成了冰。

那些白兔子和周遭的動物應是從未見過結冰的湖面,一個個都好奇地往上走,然後腳下都打着滑,在湖面溜來溜去。

原本打算結冰之後再用掌力将其炸開,這樣的話對地底的人造成的視覺效果會很大。但是這些動物都在上面玩耍,她要是一掌下去,那些不會游泳的都得交代在這兒。

終究還是不忍心,許香薷只好灌注內力大喊:“晚輩許香薷,求見蠱姥姥!”

左側的山體輕微晃動,出現一個通道,裏面傳來空曠的聲音:“年紀不大,功力卻是不俗。丫頭,你師承哪門哪派?”

許香薷正待回答,地底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荊芥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道:“無門無派。”說着話,眼睛卻是一直放在許香薷身上的。

許香薷皺眉,沒理她。

“能破我玄鋼天牢的人,迄今為止就你一個。”山體洞口傳來嘆息聲,半晌才道,“罷罷罷,你們進來吧。”

山體洞口又幽然合上,完全看不出洞口的痕跡。而荊芥出來的地底洞口也跟着關了,旁邊又出來一個洞口,剛剛那聲音,應該是讓他們進這裏。

看着這個洞口,許香薷突然覺得很有趣,這萬蠱窟真有點像是打地鼠的現實版,到處都是洞口,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通往何處。

他們一行人走入洞口,這次倒沒有走多深,也就二三十個階梯,然後就出現了一個房間,這房間很大,卻只擺了一桌一椅。正面的牆上挂着畫像,華麗是個身着白衣的男子,面貌畫的很模糊。

房間的陰暗處突然亮起光,蠱姥姥手裏拿着一盞油燈朝他們走來:“這畫上的是我夫君,他已經沉睡了二十年了。”

許香薷問:“您是想讓我救您的夫君嗎?”

蠱姥姥看着許香薷,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問:“想必你就是這次去流沙城跟東岳教比賽的聖姑吧?”

許香薷搖頭:“聖姑是我娘。”

蠱姥姥聽到這話,眼神也跟着和善了不少,她笑了笑:“聖姑可還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樣?可真羨慕她,我現在都老了。”

蠱姥姥不等許香薷回答,又問道:“那你催眠術亦有小成了?”

許香薷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的夫君是被催眠了。”蠱姥姥笑起來,“看着他在那裏安安靜靜躺着,就如同死了一樣,我卻知道,他一直都活着。”

“所以您是想我把您夫君叫醒?”

“不,他快醒了。”蠱姥姥說,“我想請求你,繼續催眠他,讓他再睡上二十年。即便是一直睡到死,也沒關系。”

“作為報酬,我可以告訴你催眠術的全本在哪兒。”蠱姥姥道,“你的朋友在我這裏好好待着,那個小娃娃身上的蠱毒我也解了。”

換言之,要是許香薷不答應,她能不能帶走沈祝恭和柳修,就另當別論了。

☆、36|三十六

這個蠱姥姥一言不合就把他們關起來,肯定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主,而她現在提出的要求更是匪夷所思,但事已至此,就算是她想要不配合也不行了。

沈祝恭跟柳修都還在她的手上,許香薷原本是想要直接明搶的,畢竟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先前是沒有多大防備的情況下中了埋伏,現下肯定是有準備了。

說起來他們還是太過于自信了,月神教的教衆武力值本就在武林平均水平之上,所以想當然地以為不會有什麽能困住他們的事。而且他們現在還是這麽大群人,結果現實活生生地打了他們的臉。

教衆現在兵分幾路,他們在進入白蟲瀑布之前,許香薷沿路都留下了幾個人,包括之前甬道裏沒有去過的左右兩條路。

但真正見了蠱姥姥之後,許香薷又立馬改變了想法,她不會單純地以為蠱姥姥什麽都不知道,這裏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蜂巢,到處都是他們的巢穴和出路。

外來者想要在這裏讨到便宜,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武的行不通,節奏帶不起,許香薷也只能暫時屈從蠱姥姥。

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蠱姥姥并無要害他們的意思。

“不知您的夫君現在何處?”

蠱姥姥滿是溝壑的臉似乎是堆起了笑意,她拿過燭臺,朝許香薷招手:“你跟我來。”

許香薷跟着她走了幾步,蠱姥姥又轉過頭來,看着許香薷身後一衆人,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諸位就請在此稍候片刻。”

荊芥哪能放任許香薷一個人跟着蠱姥姥走,這蠱姥姥看起來古怪的很,似乎是一點功力都沒有,可誰也不能保證她是不是有什麽隐匿功法的秘術。只要是有一點涉及到許香薷安危的事情,荊芥都不可能去冒險一試。

荊芥道:“香薷,我陪你去。”

“怎麽,難道我的話說的還不夠清楚嗎?”蠱姥姥冷笑一聲,“別忘了我這萬蠱窟可不歡迎俠侶。”

“前輩勿怪,晚輩只是擔心香薷的安危。”即便是在劍拔弩張的情況下,荊芥也還記得許香薷讓他保持的紳士風度,若非情急,絕不口出狂惡之言。

現在的許香薷對荊芥并沒多少感情,但她下意識就說道:“你就在這兒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荊芥果然不再多言。

蠱姥姥深深看了荊芥一眼,這才重新帶路。

屋子南側又是一道隐形石牆,穿過石牆後,是一個有些狹窄的通道,走上兩步便聽得流水潺潺的聲音。

燭光照耀之外的地方全然都是黑暗,許香薷只覺得空間一下子開闊起來,又水汽撲打在臉上,想是到了一處水域。

“腳下當心。”

行了片刻,蠱姥姥提醒許香薷。

腳下的觸感突然變軟,許香薷下意識低頭一看,就見腳下是由藤蔓做成的吊橋。橋的另一端看不真切,只能隐約看見一點白色的光亮從那頭傳來。

蠱姥姥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更加空涼,她似乎是笑了笑,才道:“這百葉藤是孩子們特意給我做的,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使。”

又道:“我跟你娘可是至交好友,她的女兒我是絕對不會傷害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怕我。”

這百葉藤做成的橋,也不過是兩根藤并排着,周遭并無其他護欄,功力差的武者,怕是踩上一步就掉下去了。

怕把這藤踩斷,許香薷暗自運起輕功,接着閉上眼仔細感受周遭和腳下。聽到蠱姥姥的話,她回道:“晚輩并不怕您,不過有一點晚輩很好奇,既然您自己都有夫君,那怎麽會讨厭俠侶呢?還有我娘她……”

“呵呵……”蠱姥姥不緊不慢道,“不必好奇,你若感興趣,我便慢慢道給你聽。”

二十年前,聖姑的容顏和她的年齡還是符合的,她從小就被養在教中。看着教裏的人殺人,又互相殘殺,在她的認知裏,人命是最廉價的東西。

十五歲那年,一向疼愛她的教主找到了她,用烈酒和媚藥教會了她什麽叫女人,當天便有人來告訴她,她該學習秘術了。秘術和教主,成了她一生的夢魇。

而她的容顏則永遠停留在那一天,提醒着她那無盡的屈辱。

蠱姥姥是聖姑的侍女,她被人騙到另一個大陸,對誰都不信任。教主在床榻間折辱聖姑的時候,她便守在一旁冷冷看着,教主抓着聖姑的頭發一遍遍要求她記住自己,記住他是誰。事後又溫柔親吻,哄着她說出永不背叛的誓言。

聖姑催眠秘術即将大成的時候,蠱姥姥出手了,她打斷了修煉的聖姑,致使她差點走火入魔。

大口吐血的聖姑卻突然笑了,她抓着蠱姥姥的手,道:“帶我走,我把他給你。”

蠱姥姥愛上了教主,她也不知道是何時開始嫉妒聖姑,即便是她受盡折辱,她也覺得那是讓人羨慕的榮譽。她只是個不起眼的侍女,只是因為給聖姑講過另一個大陸的生活而被她格外關照,兩人曾經一度情同姐妹。但是她暗裏那些龌龊心思,聖姑卻從不知曉。

她們謀劃了三年,聖姑用假秘術換了真正的催眠秘術,并在夜裏跟教主纏綿最深的時候催眠了他。她們逃至半路,蠱姥姥為了救聖姑而被一只蠱王襲擊,原來是那蠱王看中了聖姑的煉魂體質,蠱王的蠱毒一生只能用一次,蠱姥姥平日不會有任何問題,但若是強行離開,便會腸穿肚爛而亡。

蠱姥姥停止了逃亡的步伐,聖姑布置了絕妙的陣法,把蠱姥姥安置妥當。最後她再次動用了小成頂峰的秘術,讓教主陷入長久的睡眠當中,如同死人一般。

“我只去你的家鄉看一眼,很快就回來。”聖姑當時是那樣說的,她十五歲的臉上雖有滄桑疲憊,卻也未失少女特有的澄澈與好奇。

但是那一別後,聖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因為聖姑到了風雲大陸後,很快便被月神教的教主控制住,她的催眠術未至大成,她開始慢慢遺忘了外海大陸的一切。痛苦悲慘的生活,還有以命相托的你。”聽到聖姑走後這裏,許香薷接口道,“我娘是東岳教的聖女,而您,則來自風雲大陸,對嗎?”

故事講到這裏,她們已經走出到了一棟木屋前,屋子很陳舊,但很幹淨。

蠱姥姥把早已吹滅的燭臺放在門口的架子上,伸手推開木門。

“你很聰明,跟阿蝶一樣。”蠱姥姥贊道。

阿蝶便是聖姑的名字。

“既然您知曉我娘被月神教所制,為何還會讓她……”遭受又一場災難。

蠱姥姥嘆道:“其實阿蝶當年是自願加入月神教的,普天之下,能跟東岳教一決高下的,也只有月神教而已。她和月神教之間,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她剛去那兩年,還會時常給我捎信。為了不誤傷來自風雲大陸的信使,所以我的蠱蟲從不傷風雲大陸的人。後來阿蝶失去了音訊我也不敢妄動,若是哪天……她來信了呢?”

許香薷奇道:“月神教為何會需要她——因為原本的聖姑不能用了嗎?”

“阿蝶殺了她。”

若不殺了月神教的聖姑,他們又怎會接受東岳教的聖女呢。聖姑一死,就代表着他們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尋找煉魂體。但煉魂體何其難尋,幾乎是萬中無一。

月神教的聖姑死了,東岳教的聖女跑了,兩教那幾年很是惆悵了一陣子。

月神教的前任教主也只是軟禁聖姑而已,只想着等她自然忘記前事,便能為他們所用。只是沒想到中間出了囚奴那個意外,前任教主雖不是淫邪之輩,但也不是個好脾氣的,惱怒之下便毀了她的雙腿,将她終生困在了月神教中。

蠱姥姥還并不知道這一段。

許香薷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她對聖姑并無母女間的情感,主要是前世她的父母對她太過寵溺,聖姑對她來說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娘而已,除了敬重,再無其他。

她原本以為聖姑在月神教的遭遇已是悲慘,卻沒想到她曾在東岳教受過那如煉獄般的待遇。

蠱姥姥領着許香薷進門,屋子很空曠,光線意外地很好,屋子正中有張精致的千工床,周圍用大紅的床幔遮住了,蠱姥姥将其掀開挂起,便見到裏頭睡着的人。

蠱姥姥在旁邊的矮塌上坐下,嘆息道:“阿蝶那麽倔強的性子,在月神教裏,怕是吃了些苦頭。只是再大的苦頭,也不會比在東岳教更糟。”

東岳教第一魔教的名頭,可不像月神教那樣只是嘴上喊着。

它所掩藏的黑暗與絕望,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願意沾染的。

床上躺着的人已經中年,歲月也沒能磨滅他的風采。

粗黑的刀眉淩厲,英挺的鼻梁,細長的眼,還有一張淺色的薄唇。

世人皆道,薄唇者薄情。

許香薷恍惚想起了荊芥,他也是一張薄唇,唇形卻比這位優美許多,堪比現代那些唇模。

“你問我為什麽讨厭俠侶?”蠱姥姥伸出枯柴一樣的手,撫上男子的臉頰,輕聲道,“因為世上的有情人啊,最會傷人心。”

“萬蠱窟中每年都會來許多人,有的來了又走,有的自願留下。你們來時想必已經見着了,那些個傀儡一般的人,都是沒能通過同心蠱的人。蠱蟲吃掉了他們的思想,他們便只剩下行屍走肉。”

許香薷問:“那些蠱蟲,是您放的?”

蠱姥姥搖頭:“是,也不是。”

“那些蠱毒還能解嗎”

蠱姥姥沉默了半晌,才道:“蠱毒的解藥不在我身上,而在他們心中。”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許香薷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蠱姥姥打斷了許香薷的話。

“許香薷。”實際上這是許香薷自己給自己取的,老頭子到死也只是叫她丫頭,所以她到死也沒發現老頭子對她的憐愛之情。

“香薷……倒是個有趣的名字。”

“這世上的人太多了,每個人都為了不同的目的而活着。為了活着,就要做很久不得已的事,所以很多時候,我們都是沒有選擇的。”蠱姥姥道,“你既是阿蝶的孩子,那我便要提前知會你。”

許香薷虔誠道:“前輩請講。”

“真正的催眠秘術并不是什麽好東西,阿蝶的不幸便是拜它所賜。”

蠱姥姥從塌上起身,按了床頭的一對雕龍小柱,那龍口忽的張開,吐出一口小絹布。

“聽聞月神教總派人來探查此物,東岳教将其視為聖典,又怎能輕易讓你們奪走。”

“但它卻不是個好東西,東岳教給你們的是殘卷,而真正的催眠秘術,不僅是個能探知人心底秘密和控制神魂的秘術,它還是世間唯一一本雙修寶典。”

☆、37|三十七

絹布很薄,攤開來有三個巴掌大,絹布右邊寫着催眠秘術等字樣,還有幾段晦澀的奇異文字,這些不是許香薷所熟識的繁體字,聖姑教她催眠術之前也給她寫過其中的前半段,這是東岳教專用的文字。

許香薷學的只是前半部分,她一路看過去,看到了後半部分,越看臉越黑,最後沉默不語。

那絹布右側,則描繪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男女歡愛圖。

蠱姥姥把絹布又仔細卷起來,遞給許香薷:“阿蝶曾讓我找個時候将其毀掉,但這也是阿蝶在月神教能過得好的保證,我知道終有一天,會有人來取它。”

許香薷此行本就是為了這催眠術全本來的,有了全本她才能徹底拜托副作用,但是看到這上面的內容後,她立馬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前輩可知這催眠術的副作用除了修煉完整秘術外,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蠱姥姥愣住:“什麽副作用?”

原來,那時候的聖姑看慣了東岳教中的黑暗龌龊,內心變得極其麻木,即便是她并未修至催眠術大成,也并不會忘記什麽。因為在她心裏,沒有什麽是想要忘掉的,即便是她身在煉獄,也只是覺得生活枯燥無味罷了。

後來她到了月神教,遇見了囚奴。

囚奴就像是一束來自地面的光,把聖姑躲在地獄的一切不堪都照亮了,她開始惶恐自卑,東岳教成了她難以啓齒的噩夢,也是靈魂深處最不願暴露的罪惡。

情緒的改變讓她開始忘記自己在東岳教的一切,甚至後來她都以為自己本就是月神教的聖姑。

“阿蝶以前給我來信說,她對東岳教的記憶都開始模糊,我只當她是想要徹底抛下過去,卻沒想她說的竟是實情。”蠱姥姥搖頭,“這樣也好,她忘了也好。”

許香薷見蠱姥姥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便沒有貿然打擾她,只安靜等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蠱姥姥才捏捏肩膀,一副疲憊的模樣:“好孩子,這秘術我便交給你了,切記勿要落入旁人手中。”

“那您的夫君……”

“罷了,不必再催眠他了。”蠱姥姥道,“二十年了,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從沒睜開過,我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且讓我再死前再見見他也好。”

臨時改變主意的蠱姥姥帶着許香薷在屋外走了幾圈,說這裏是聖姑之前住的地方。許香薷幾次想要詢問蠱姥姥為何說自己快死了,都被蠱姥姥輕飄飄地帶了過去。

當年她曾冷眼旁觀聖姑的慘遇,如今卻困在一個滿是蠱蟲的地方,不管她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都必須接受這一切。

走過一株長着粉色果子的小樹前,蠱姥姥摘了一顆果子遞給許香薷:“這是你娘最愛吃的,以往教內總是難尋到,巧的是偏偏這裏長了整整一株。”

許香薷咬了一口,又苦又酸,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哈哈哈……”蠱姥姥忽的開懷大笑起來,要不是那一臉的皺紋,別人還會以為是個年輕少婦在笑。她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咳了兩聲,“很難吃是吧?阿蝶卻偏偏很愛吃。”

或許是跟她的人生很像吧,許香薷想到這裏,只覺得口中更加苦澀,沉默下來。

“他不是你的伴侶吧?”蠱姥姥突然問。

許香薷半天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想起是荊芥後,她斷然否認道:“自然不是。”跟大魔王做伴侶,是很考驗心髒的。

“看起來倒像是個好男子。”蠱姥姥似是嘲諷地輕笑一聲,“男子在沒發現他的不好處時,怎麽都是好的。可一旦發現了,也為時已晚。”

許香薷知道這是在告誡她,很是虛心地道:“晚輩明白,多謝前輩教誨。”

“要是再不出去,你那群手下怕是要把我萬蠱窟給拆了。”

蠱姥姥伸手摸向耳後,許香薷才發現她耳朵上停了一只白色的蠱蟲,那蠱蟲小拇指大小,背後一對透明的翅膀,但是看上去顯然撐不起它的身體。

正這樣想着,就聽見蠱姥姥似是自言自語道:“好,你去玩吧。”

話音一落,就見那蠱蟲撲閃着翅膀,費力地飛了起來,一扭一扭飛向了遠處。

“小呆很貪吃,比它的兄弟姐妹們都要大很多。”蠱姥姥說,“吓着你了吧,它們平時都很溫順,不會傷人。”

“您能聽懂它們的話?”

“嗯,自從中了那蠱王毒之後,便能懂了。”

蠱姥姥似乎是不想多提這事,很快就越過了這個話題,只說荊芥一行人準備硬闖進來。

這萬蠱窟中處處是機關陷阱,之前她們進來的時候什麽都沒有,現在回去,許香薷倒是發現了很多不同的地方。

比如那個百葉藤做成的吊橋已經不見了,蠱姥姥依舊是一手托着燭臺帶她從原路回返。

黑暗中許香薷的視力收到了很大影響,她只能看到那橋不見了,正打算前去提醒蠱姥姥,卻見她一腳踩下去,原本要落空的腳卻像是踩到了什麽。

“放心走,不用怕。”

許香薷将信将疑地一腳踩下去,也覺得是踩到了什麽,這時候她想到之前柳修的話,頓時臉色變得很奇怪。

她們現在,怕是踩在了蠱蟲身上。那些能夠做樓梯讓蠱姥姥下思秋崖的蠱蟲,此時正在她們的腳下連成通往對面的路。

她們剛走到一半,就聽到對面傳來聲響,聽聲音怕是有好大一群人。

“你們且在此候着,我前去探探。”

“不可,我等奉命保護特使,自是不能幹等着的。”

來人正是荊芥他們,只是他們在自顧說着,仿佛并未看見她們一般。

走到近處,蠱姥姥手中燭臺照亮一方天地,荊芥眼中的焦慮也一覽無餘,但他卻毫無所覺。

荊芥看着眼前的兩條路,左面是懸崖峭壁,右面是拇指細看不見頭的鋼索。略一思索,他便道:“我去右面,你們往左面走。”

四個隐士本想分成兩隊,可那鋼索怎麽看都危險,他們輕功造詣不夠,怕是堅持不了太久,便只能放棄。

荊芥踩在鋼索上,初上時只覺罡風鋪面,險些讓他腳下打滑。他穩住身形,注意着周遭是否有異常情況。

這裏本就詭異得很,他們一路行來已經遭遇了無數陷阱,沒想到這地道之後竟然連通着另一個懸崖峭壁。想着蠱姥姥把許香薷帶走了一個多時辰還沒回來,荊芥就焦灼不已。

他們分別的太久了,他十分懼怕再一次失去許香薷的消息,所以他最終還是沒安靜等着,前來尋她。

鋼索下是萬丈深淵,淺白的霧氣讓底下的場景并不十分真切,荊芥根本沒興致停下來欣賞。

教衆和荊芥都以為自己還在萬丈深淵上方前行,但在許香薷的眼中,他們不過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許香薷道:“是失傳已久的幻陣。”

“不錯。”蠱姥姥贊賞道,“沒想到你對陣法也有研究,這幻陣是你娘布的,普天之下還會幻陣的也不過一兩人而已。”

“他們什麽時候能出來?”陷入幻陣的人不能強行喚醒,只能等他們自己突破。

蠱姥姥道:“這幻陣跟玉涯子的問心門是一樣的,只有看透了自己的心,才能走出來。有的人只要一刻鐘,有的人一輩子也醒不來。”

兩人越走越近,許香薷從荊芥身旁路過,微風将她的一縷長發撩起,輕輕打在荊芥的肩頭。

荊芥先是有些迷茫,而後驚喜道:“香薷?”

許香薷一驚,以為荊芥醒了,再一看,荊芥卻朝着左邊虛空說道:“你為何穿成了這樣?”

蠱姥姥繞過這群人,道:“走吧。”

許香薷跟在後頭:“前輩……”

蠱姥姥頭也不回地道:“求情就不必了,這幻陣便是我也解不了,他們自己硬要闖進來,怨不得旁人。再者,若是能過這問心門,也算是他們的造化。”

蠱姥姥看出許香薷和荊芥并非俠侶後,便也不懷敵意了,她把許香薷帶到之前的那個會客廳去,廳中幾個女子正在閑聊。

蠱姥姥給他們一番解釋後,問起正在繡荷包的小姑娘:“婉兒,那娃娃醒了嗎?”

“醒了醒了,正吵着要找姐姐呢。”婉兒吐了吐舌頭,站起身給許香薷鞠了一躬,誠懇道,“姐姐對不起,是婉兒錯怪了你。”

“姐姐!”斜裏跑出個胖團子,一把抱住許香薷的大腿,委屈道,“他們說姐姐有俠侶了,是姐夫來了嗎?”

許香薷扯開沈祝恭,黑着臉道:“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他姐夫!”

沈祝恭又撲上來:“那姐夫來了嗎?”

許香薷扶額:“沒有。”

“那他們說的俠侶是誰?”沈祝恭玩着小手指,很是可憐的樣子,“姐夫讓我看着姐姐,不要你找別的俠侶。要是姐姐找了別的俠侶,姐夫就再也不給我買好吃的了。”

“再吃你連嘴都胖的看不到了。”許香薷忍不住毒蛇,“還有,小小年紀,別老想着做驚槐的狗腿。”

沈祝恭低下頭:“哦,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沈祝恭又問:“那……那個人到底是誰啊?”

人在幻陣中,是感受不到具體時間的,而且少有人能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幻陣。

幻陣中,荊芥最終殺了蠱姥姥,當他滿手鮮血地站在站在許香薷面前時,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厭惡。

“荊芥,你殺了人。”許香薷向後退了一步,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憎惡,“你真髒。”

荊芥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雷炸了一般驚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香薷?”

你……又不要我了嗎?

許香薷卻像是沒聽到一樣,她背過身,朝着遠處走去:“三年了,你我都已變了太多,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乖巧的荊芥,我也不是你的香薷。”

“不!我不走!”荊芥想要上前抓住那抹魂牽夢繞的身影,将她狠狠揉進懷裏,親吻她,愛撫她,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可是最後,他還是垂下了雙手,默默跟在許香薷身後,做一個被抛棄的影子。

許香薷不再跟他說話,她把他視為無物。

又是幾年過去,荊芥看着她行走江湖,跟三教九流交談,和武林前輩論道,閑暇時還會在書房寫上幾本小說。

每本他都看,小說裏的主人公們幸福快樂着,他将自己和香薷代入其中。

他總想着,就這樣白頭到老也是好的。

可是沒過多久,許香薷找到了他。

她穿着一身大紅嫁衣,笑意盈盈地看着荊芥:“我要嫁人了,你會祝福我的,對嗎?”

荊芥很久都沒有說話,他努力回味着香薷這語氣中的親昵和溫柔。

半晌後,他擡起頭來,眼裏全然都是詭異的魅惑:“不,我要把你周圍所有人都殺光。”

“這樣,你就只屬于我一個人了。”

“不是嗎?”

☆、38|三十八

荊芥做了一個夢,一個他看不懂的夢。

夢裏的香薷離他很遠很遠,她生活在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中,而他,不過是她筆下衆多人物中一個。

那是一個自私、邪惡、不可一世的他,書外的看客莫名喜歡那樣的他,但他清楚地知道,香薷是不喜歡的。

那個荊芥沒有遇到香薷,他愛上了謝如玉,為她瘋狂,差點屠盡她身邊的所有人,然而最終他也沒有得到她。

活得太累了,太孤單,他到了後來甚至不知道是真的愛謝如玉,還是在為自己找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渴望誰能帶給他答案,替謝如玉殺完潛在的敵人後,選擇了從容赴死。

“我看大家對大魔王的人設反響都很好,這次你不會又把他寫死吧?”他看到一個叫月言的人跟香薷聊天。

香薷說的是:“你覺得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我會讓他活着嗎?”

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是必定要死去贖罪的。

沾滿鮮血的人,她永遠都不會接受。

荊芥蘇醒過來,他手中執劍,劍尖指着的那個人面目模糊,但他知道那就是驚槐。

香薷就在一旁站着,還穿着大紅喜服,冷冷地看着他。

手中的劍掉落在地,眼前的幻境如煙般消散,他站在漆黑的甬道中,聽見耳邊流水潺潺,還有陷入幻境中的月神教教衆。

幻境與夢境沖刷着他的記憶,讓他幾乎分不清真假。

荊芥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然斂去所有情緒。

香薷,我的殘暴是你給的,但也是你所厭惡的。

我的噩夢也是由你驅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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