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十 (1)
流沙城外百丈處有一道墓,需要有兩個功力高深的人用特殊手法才能開啓。林尋藝當年在某個山洞內尋到了一個武林老前輩的骸骨,老前輩留下了皈依劍法和一張藏寶圖。
林尋藝并不是個貪財好勝的人,那兩樣東西老前輩留言稱送給有緣人,他很快頓悟了皈依劍法,後來将藏寶圖拿給荊芥看過,荊芥也不感興趣。
藏寶圖上并未說明藏着什麽,只說那地方在流沙城,林尋藝是回了家才從他父親的口中得知外海大陸的存在,也自然知道了流沙城的存在。
林尋藝的父親是聽阈派的掌門,作為四大協助門派之首,林浣熊對功名利祿都沒有什麽貪念。他向來潔身自好,也從不貪墨小輩的機緣,便把自己知道的訊息都告知了林尋藝,讓他自己斟酌是否要去探尋。
林尋藝叫荊芥去外海大陸,也有點這方面的私心的,荊芥随他上船前一晚就知道了真相,但他還是選擇欣然前往。
要尋找許香薷是一方面,不願舍下他這個唯一的好友也是很大的原因。
原文的男主和大反派成為了摯友,這是許香薷都從來沒料到的事情。她現在還在客棧的房間內睡得正香,遠不知接下來将發生怎樣的驚天大事。
藏寶圖上只标識了這古墓的地點,此墓內部的情況卻并沒有說明,只在末尾處寫了請君珍重幾個字,想來也不是個好闖的地方。
石室內原本一片漆黑,兩人剛一落地,就聽見咔擦一聲輕響,似乎是石子落地的聲音。
接着便有藍色的光從他們腳旁燃起,随着通道一路亮過去,照亮了整個石室。
荊芥跟着許香薷學了許多知識,陣法和陷阱也研習了不少,他很快反應過來,将林尋藝拉到身後,道:“是磷石,墓中常用的東西。此處的磷火不會傷人,只是警示作用。但接下來我們不可再妄動,磷石極易燃。”
林尋藝點點頭,緊緊跟在荊芥的身後,觀察着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處長長的墓道,是用上好的青石建成,石面描着百獸圖,各個張牙舞爪,姿态赫人。
墓中最值錢的向來都在主墓室,那些陪葬品是大都是主人生前最愛的物品,非富即貴。
在這個武力稱霸的世界裏,古墓中最珍貴的自然不會是什麽玉器古玩,自然是絕世神兵或者武功秘籍,不管哪一樣,都可能讓這個世界多一個絕世高手出來。
為了避免死後心愛的物品不能陪葬,那些将要辭世的大能們都是選擇自己暗自修建墓室,死前進入墓室,因此除了他們本人和修建的工匠,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
而保護陪葬品不受侵害,他們還會在墓內設置重重機關,讓那些膽敢觊觎他們陪葬品的人都死無全屍。
盜墓這件事林尋藝和荊芥都是不能接受的,但給他們這張圖的前輩就是這墓的主人。他很早就修建了這墓,在感覺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本想自己前來,卻遭賊人暗算。那時候他身上也僅帶着随身的武器和這張藏寶圖,賊人被他斬殺當場,他自己勉強找到個隐蔽的山洞後也再無力氣去往自己的墓。
他留下遺言,将自己的寶物和藏寶圖都交付前來的人,只求那人能将自己的骨灰帶去墓中,讓他安息。
林尋藝早想好了,既然他已經得了皈依劍法,這墓中的東西他一點也不會動,只将前輩的骨灰放入棺椁中便離開。
走過甬道之後,兩人剛一轉身,迎面一陣熱浪撲來,荊芥眼疾手快回返,林尋藝也立馬将擡出的腿收回,然而褲腿還是被灼了個大洞,發出滋滋的聲音來。
荊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這才看見轉角處的一處岩漿瀑布,那岩漿從半空落下,濺起丈高的火花,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這岩漿不知是用何種方法引出來的,原本是不該存于此處的。不過現下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岩漿瀑布直接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甬道內也無第二條路可走。
荊芥沉聲道:“前輩既然是自己要進來的,那必然是有一條生路可走的,不必驚慌,慢慢尋找便是。”
林尋藝跟着點頭,将皈依劍取出來扔給荊芥:“拿着防身,我去上頭看看。”
說着,林尋藝一個縱身飛上石壁,獵風劍灌注內力狠命往石牆上刺去,青石雖硬,也擋不住高手一擊。獵風劍刺入石壁,林尋藝很快穩住身形。
岩漿卻像是有意識一樣,突然斜飛過來,濺起好大的火浪。匆忙間林尋藝使起皈依劍法,只見他殘影還在石牆上,人卻已到了荊芥身旁。
林尋藝啐道:“真是邪了!”
荊芥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子,扔向一面石牆,岩漿跟先前攻擊林尋藝一樣濺起,把那銀子包裹着潛入岩漿池中。
兩枚銀子投過去,便濺起了兩道火浪,穩準狠地裹住銀子。
三枚銀子投過去……火浪精準分成了三股。
林尋藝皺眉:“荊兄?”
“我知道怎麽過了。”荊芥收回手不再扔銀子,“那岩漿後頭有一道機關,如果我推斷得不錯,這裏應當是只有皈依劍法的傳人才能安全通過。”
林尋藝看了荊芥指的那處,半晌後笑道:“我明白了。”
和聰明人說話往往不需要費太多的口舌,林尋藝一直都是個聰明人,作為原書的男主,他可是膚白貌美智商高武功好的完美男人,只是在荊芥的身邊被壓下了一些光華罷了。
林尋藝提劍而起,在岩漿即将觸碰到他的時候,他施展皈依劍法。
肉眼上來看,林尋藝的身體已經被岩漿完全包裹住。而岩漿池內的岩漿卻像是突然發狂了一樣,猛然亂竄起來,許多的岩漿從池子裏冒起來,十幾處都暴起。
當岩漿飛起到了二十柱之後,那岩漿瀑布之後露出了一塊浮石,也就在它露出的一瞬間,所有的岩漿都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樣停止動作。岩漿池內顯出一個大深坑,岩漿全部退入坑中,仿佛之前的熱浪滾滾都是他們的一場幻覺。
荊芥耳後的發絲微動,林尋藝的身形出現在他身旁,他抱劍而立:“走吧。”
岩漿退去後,從岩漿流出的地方就顯出一個洞口,林尋藝率先飛上洞口,轉身卻不見荊芥的身影。
荊芥卻是站在岩漿池中,看着那個緩緩關閉的深坑,半晌不語。
“怎麽了?”
荊芥暫時無法判斷心中的猜測,便道:“無事。”
走入洞口前,荊芥再一次看了眼那大深坑,深坑只剩最後一點縫隙,後頭有紅光一閃而過,他不動聲色地扔出一枚銀子,恰巧在那縫隙關閉之前落入。
深坑關閉,後頭似乎有悶響傳來,荊芥眸色轉的更加幽深。
林尋藝也聽到那若有若無的聲響:“有人?”
“嗯。”荊芥應聲道,“當心。”
洞口內有幾道機關,都被荊芥一一化解,從洞口往下有幾塊浮石。從浮石往下走,是個空曠的大廳,廳中有個劍冢,裏頭插着上百把劍,遠遠看去都能感受到劍氣逼人。
都是些絕世好劍。
這是陪葬的其中一處墓室,想來他們離主墓室應當沒有多遠了。但從他們入墓到現在,也不過才走了兩刻鐘不到的時間,按理來講應當還有什麽是他們沒注意到的。
他們走上浮石,還未靠近那劍冢。
危機感襲來的時候,荊芥想也未想就拉着林尋藝幾個起落躲進大廳右上角,在他們剛才所站的地方落下一陣紅霧。
林尋藝一臉驚魂未定:“化屍粉?”
荊芥也是凝重:“嗯,看來這裏确實已被其他人先來了。”
在這個世界裏,墓室主人會放很多中毒物和機關,卻唯獨不會放化屍粉這種東西,因為這對墓主人本身就是一種嘲諷,哪怕是最小白的人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裏進入了其他人,并且還是對墓主人極其不尊重的宵小之輩。
“哈哈哈哈哈哈……”大廳內傳出一陣詭異的笑聲,聽不出是男是女,這聲音在大廳內來回游蕩,一時無法判斷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林尋藝握緊手中的獵風劍:“不知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現身一見?”
“哈哈哈哈……”那笑聲扔在繼續。
林尋藝轉身掃出一到劍氣,喝道:“何人鬼鬼祟祟!”
“別喊了。”荊芥攔住林尋藝,“人不在這兒。”
這墓室有點特別,可以讓聲音具有很長的傳播性,荊芥猜測現在笑的人應該在墓室的深處,故意用這種方式來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他們現在所待的地方看起來并無前路,荊芥看到林尋藝的發絲浮動了幾下,便朝着牆壁的方向摸索過去,果然感受到了一個小縫隙,正透着風。
荊芥伸手沒能推動:“這裏原本應當有道門,只是被人為破壞了。”
林尋藝也走了過去:“後面似乎有人。”
言畢,林尋藝将手中運氣,向那石牆擊去。
縫隙變大的瞬間,荊芥聞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當看清楚裏頭的人時嗎,他面色大驚:“快躲開!”
石牆被打破的瞬間,裏面的人都露出了面目,這就是主墓室,墓室正中有個黑紋精雕棺椁,棺蓋被掀開,裏頭有個人背對着他們坐着。
而在棺椁四周,三三兩兩躺着一些人,聽到動靜後都慢慢坐起身來,他們有的身穿各個門派的服侍,有的衣衫破舊。有少年也有老人,甚至還有抱着孩子的年輕母親。
他們都還四肢健全,臉卻早已腐爛,裸露在外的牙床咯咯作響,眼珠掉在腐爛的眼眶外。
襁褓裏的嬰兒伸出血淋淋的手,抓在母親的手腕上,剜出長長的血痕。
這些“人”無聲地回頭,看着荊芥他們。
“哈哈哈哈……”詭異的笑聲再次響起,雌雄莫辨的聲音過後,是一道甜美的少女音,“殺了他們!”
☆、41|四十一
那些腐人聽到命令,一改先前的遲緩,迅速地朝着荊芥他們撲來。
濃烈的腥臭味很快就傳了過來,兩人都下意識封閉了五感,怕着氣味帶毒。
寶劍出鞘,流雲劍光劃過後,跑在最外圍的腐人手臂被削斷,但那人卻像是毫無痛覺般繼續前行。
荊芥面色轉沉:“是巫術煉制的傀儡。”
不同于萬蠱窟那裏的傀儡,這些傀儡本身已經沒有了生命力,只是聽從操控者的指令行事,嚴格來講,他們只能被成為行屍。
知道對方不是活人,他們也沒有直接亂削一通,為了自保砍斷了幾個傀儡的手腳後,他們又慢慢退出了大廳,來到先前的岩漿池。
此時的岩漿池裏不再有岩漿,地下的洞口卻敞開着,裏面正陸陸續續爬出傀儡來,看數量還不少。
兩人臉色均是一變,他們設想過這墓中會出現的各種情況,都沒想到遇上的會是這樣恐怖的傀儡。
這些從洞口爬出的傀儡顯然要比先前的更加厲害,裏面有好幾個似乎還保留着生前的功力,或掌或拳或腿腳,齊齊朝他們攻來。
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高手對決雖說講究的是快準狠,荊芥和林尋藝的武藝已是絕佳,但面對一大群不怕疼不怕死的傀儡,他們的攻擊就漸漸變得力不從心起來。
傀儡不會下意識躲避他們的招式,即便是被削斷的血肉,剩下的骨架還會拼命攻擊,而他們還要閉氣凝神,注意不被這些傀儡沾染上屍毒。
“哈哈哈哈……”笑聲從洞內傳來,緊接着從裏面飛出幾個赤膊大漢,圍着洞口依次匍匐在地。
紅色流蘇飄在其中幾個大漢的背上,一雙瑩白如玉的小腳徒然自洞內伸出,由腳往上,是毫無瑕疵的小腿,小腿微微曲起,它的主人就緩緩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那是一個穿着燈籠短褲和齊腰短袖的少女,手腕和腳腕處都系着長長的紅色流蘇。頭發一半披着,一半在左側盤了個發髫,三只細小的赤鏈蛇在發絲間游弋。
少女長着一張過分青春的臉,她的眼中卻毫無稚嫩和青澀,充滿了誘人的風情。眉心一抹詭異紅紋,再加上她朱紅如血的嘴唇,讓她看起來有着致命的妖嬈。
“哈哈哈哈……”雌雄莫辨的笑聲自少女的腹中響起,她指尖撩過紅豔的嘴唇,突然笑了起來。
荊芥內心毫無波動,他平靜地看着這個少女
而身旁的林尋藝已是面色泛紅,微喘着粗氣,他一把握住荊芥的手臂,沉聲道:“荊兄,這妖女的媚術太厲害了,我怕是已中了招,你快快封閉我的五感。”
點過林尋藝身上的幾處大穴,荊芥不動聲色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少女也在打量他,幾息之後,還是少女先打破了平靜,她道:“你很不錯,來做我的奴仆吧。”
她張口說話時,露出兩顆兔牙。若是忽略現在的境地,光聽見她那天真無害的聲音,任誰也不會想到她會是煉制這些傀儡的兇手。
荊芥不欲跟她多說,提劍便打了上去,現在林尋藝不知不覺中了招,等于失去了一個助力,他必須速戰速決離開此地才是上策。
皈依重劍刺到一半就被一個大漢給徒手握住,他使勁兒一捏沒能捏斷,惱羞成怒地将起往外一甩。
荊芥随之而動,卸掉劍上的牽引力,轉身跟那大漢打在一處。
大漢的功力不高,但是力氣奇大,皈依劍輕易還不能傷到他皮肉。不過荊芥到底是練武奇才,幾招過後便找到了大漢的破綻,趁機封住了他的命脈。
這個大漢被制住後,陸續又上來幾個大漢,皆沒在荊芥手上走到十招便慘敗。
啪啪!
少女笑嘻嘻地拍了拍手,似乎很是開心:“好了,今天就玩到這裏吧。”
她纖細的指尖刮在她坐着的大漢背上,留下一串血珠,被她坐着的大漢發出一聲近似愉悅的輕哼,身體随之抖了抖。
“我要開始咯。”少女朝荊芥調皮地眨眨眼。
***
“特使又沒吩咐我們跟蹤他們,你說我們為什麽還要過來受這罪,呸!還是墓裏,真晦氣!”隐士甲一邊走一邊抱怨。
隐士乙抖掉身上的毒蜘蛛,也很不滿:“我覺得我們越來越不像隐士了,倒像是小賊。”
“特使要保護,少主的命令也不能違背。”隐士丙回頭,沒看見後面的人,疑惑道,“那小子人呢?不會是偷偷跑回去了吧?”
走了半天才發現隐士丁沒有跟上。
“他膽小得很,平日墓地都不敢近身,看見這裏是個墓,早就跑了。”隐士甲嗤笑一聲,“還是去看看那兩個小子死沒死,沒死的話找一個回去給謝姑娘當俠侶才是正經事。”
三人說着,便到了荊芥他們所在的岩漿池,同裏面的人打了照面。
散發着腐爛惡臭的傀儡,被封閉五感的林尋藝,以及目光無神,表情呆滞的……荊芥。
三人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看到那坐在赤膊大漢背上的少女緩緩擡起手臂,隐士甲心頭一跳,湧上不祥的預感,他急忙大喊:“快通知特使!”
***
許香薷是突然從美夢中驚醒的,夢裏的場景她記不清楚,只是睜開眼時不由自主喊了一聲“荊芥”。
早就睡醒的沈祝恭正坐在桌前吃紅燒肉,被許香薷這麽一喊,她千挑萬選最誘人的那一塊就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委委屈屈地叫了聲:“姐姐……”
許香薷摸着突然狂跳的心髒,皺起了眉頭,出了什麽事嗎?
見許香薷半天沒理她,沈祝恭只能放棄繼續撒嬌的打算,開始致力尋找第二塊誘人的紅燒肉。
嘭!
啪嗒!
門被大力撞開,沈祝恭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塊紅燒肉又光榮落地,她撇撇嘴:“姐姐……”
“特使!不好了!”隐士丁因為太過用力撞門,撲倒在地,他擡起頭朝許香薷急切地說,“隐士他們遇到大危險了!”
許香薷面上薄怒:“你們趁我睡覺去闖禍了?”這幾個隐士的隐匿功夫是最強的,但也是最貪玩的,以前在月神教也時不時會闖上一些禍端。
“他們是跟着荊芥和……”
隐士丁話音未落,許香薷就已經走到了他身前,想了想又回頭把沈祝恭攔腰提起,徑直下到二樓。
将教衆分成了兩部分,一半保護沈祝恭,一半帶出去查看情況。
流沙城內還是跟許香薷睡覺之前別無二致,她帶着一大批人走到街上引起了小範圍的騷動,暗中幾家門派都緊盯着他們,想看看他們要做什麽行動。
一路行至西邊通道,依稀躺地的幾個人聽到腳步聲,懶洋洋看了一眼,又轉頭睡去。
面前的黃沙早已沉寂下來,并不能看出什麽動靜,一望無際的沙漠掩蓋着無數的罪惡,許香薷心頭忽然有些慌亂。
“他們人在哪兒?”
隐士丁指着前頭,正打算開口,遠處一陣巨響傳來,幾股黃沙暴起幾丈高。
沙內飛出幾人,正是隐士幾個,他們都帶着傷,遠遠瞧見了許香薷他們,便拼命趕過來。可那沙後又飛出幾人,緊追他們三人,手中拿着武器,正要背後偷襲。
許香薷道:“過去接應。”
幾個教衆應聲出列,不敢耽擱連忙迎上前去,百丈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幾瞬之間,隐士跟教衆已然碰上,那些人的攻擊也跟了上來,淩冽的暗器和淬毒的兵器不客氣地招呼,教衆拉着隐士險險躲過,轉而與其站在一起。
遠處的黃沙下沉,□□的洞口處開始有其他動靜。
隐士甲吐出一口污血,來到許香薷身邊:“特使,東岳教的聖女在裏面。”
柳修也跟着出來了,聽到這話渾身一震,忙問:“你可确定?”
隐士甲面露難色:“只是她……”
話才說到一半,那黃沙洞口就陸陸續續爬出許多人來,确切地說是面露全非的傀儡。
剛才的巨響引來了好些人圍觀,此時的通道口站了百來個人,徒然見到那些傀儡,都吸了口冷氣。
那分明就不是活人了,可以動的死人傀儡,那必須是在其生前用極其殘忍的方式活活煉制才行。即便是邪教遍地的外海大陸,這項秘術也是被嚴厲禁止的。他們生前大多作惡多端,卻也想死後能圖個安息。
傀儡越來越多,轉眼黃沙上已有上百,但那洞口內還在繼續往外爬,似乎是沒有窮盡一樣。
“真是可惜,原本還不想這麽早跟你們玩的。”少女自洞內緩緩走出,赤腳踩在空中自如行走,仿若那裏有透明的階梯一般。
大紅的短衣短褲配上飄飛的流蘇,她的少女的身姿已然發育,宛如一個剛剛成熟的尤物,紅唇展露笑容之際,甚至能聽見有人吞咽口水的聲音。
沒人回答少女的話,她再往前走了幾步,就有赤膊大漢慌忙飛出趴在黃沙之上,那精巧的小足便穩穩踩了上去。
大漢在黃沙上爬行,速度奇快。
少女遠遠瞧見跟月神教教衆打在一塊的人,冷哼一聲:“真是廢物,還不如把你們也練成聖物。”
那些人聽了齊齊打了個寒顫,手中的招式愈發狠決。
“啊,這裏有個漂亮姐姐。”少女面露驚喜,語氣又轉為抱怨,“可是念兒不想看見比念兒更美的姐姐呢,這可怎麽辦才好?”
柳修早在少女出來的那一瞬就愣住了,那張臉跟他記憶中妻子的面容分毫不差,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眼中含淚:“秀秀……”那是他妻子的名字。
而這少女不用多說,便是柳修的女兒、東岳教現任聖女柳念無疑。
“嗯?”柳念歪着腦袋,看向柳修。
她曾在她娘遺留的畫像中見過無數次柳修,那時的柳修還面容俊逸,不似眼前這般憔悴。
柳念頗為認真地看了半晌,才恍然:“您就是爹爹吧,女兒等您了好久呢!”
就如一個普通女兒跟爹爹撒嬌一樣,她十分歡喜地拍手笑道:“娘.親一定十分想您,現在便去陪她吧!”
話音一落,少女後頭就又出來一人,這人身着白衣,低頭站在那處。
手中的重劍嗡嗡作響,他朝着少女手指的方向飛身而起,直取柳修而來。
許香薷看着飛來之人,厲聲喝道:“荊芥!”
荊芥擡眸看向許香薷,原本清澈的眼中蒙上一層白霧,再無半分神采。
一聲長嘯傳來,他的嘴角勾起足以魅惑衆生的弧度,掌中劍換了方向,變成了襲向許香薷。
☆、42|四十二
荊芥向許香薷攻來的一瞬間,她便一眼看出荊芥是中了催眠術,這一個多月來她深知荊芥的武功在她之上,也沒傻得直接跟他對上。按理說東岳教的催眠術已經被聖姑調換,這個聖女修習的該是假的那份,不應有這樣的效果才是。但看荊芥如今的模樣,又分明是中了大成催眠術的征兆,一時倒讓她難以分辨。
就在她思索的這幾息間,荊芥已到她身前,四個隐士恪盡職守,想也不想地擋在許香薷面前。
三個隐士因為動用驚雷石被波及,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荊芥手中的皈依劍只輕巧一掃,他們便被劍風掃到一旁吐血不止。
濃烈的血腥氣彌漫開來,許香薷下意識蹙眉,拉開仍舊固執擋在身前的隐士丁,冷聲道:“讓開。”
隐士丁不敢違抗,推至旁處,眼神緊緊鎖住荊芥,随時準備上前保護許香薷。
許香薷運起催眠秘術,右手在虛空處畫着繁複的圖紋,一邊喚着荊芥的名字。
她的聲音清透、幹脆,又帶着一絲餘音繞耳,低沉的時候聽得人耳癢心也癢,仿若在靈魂上輕聲呢喃。
“荊芥,荊芥……”
心頭有模糊的聲音在呼喚着,荊芥的眼中閃過片刻茫然,握劍的手微微下移,劍尖停在離許香薷喉頭半寸的地方,再沒動分毫。
“月神教的聖姑來了?”柳念笑嘻嘻地看着許香薷,似乎有些意外,“好像跟教主說的不太一樣,年齡好像大了點?”
許香薷雙眼一眯:“你拿活人練傀儡?”
“姐姐不是也在修煉嗎,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絕世功法,卻整天做些無聊的事,你不覺得太過乏味了嗎?”柳念吃吃笑了會兒,踮起腳尖在大漢背上狠狠一劃,“你說是吧?”
後頭有人呸了一聲,叫着妖女,然而話才剛落,就見他整個人突然爆成血沫,碎肉濺在了衆人身上。饒是惡煞如流沙城的人,也登時吓得噤聲不語。
許香薷看着一臉天真的柳念,問道:“你把人命當兒戲?”
柳修也跟着上前一步,澀聲道:“念兒,你莫走錯路……”
“走錯路?”柳念看着柳修,仰天大笑了好一會兒才道,“爹爹,你可知念兒走的最錯的路是什麽嗎?”
“念兒曾經等了爹爹十五年,後來又尋了爹爹兩年,我走過無數的路,現在才發現都是錯的。”柳念雙手攤開來,在大漢的背上悠悠轉了一圈,欣然道,“念兒覺得,現在才是走到最正确的路。”
黃沙上的傀儡越來越多,朝着流沙城一步一頓地走來,大漢馱着柳念很虧就爬到了通道前。
大漢突然縱身而起,三兩下就爬上了牆頭。
柳念居高臨下望着底下一衆人:“既然聖姑已經來了,那麽比賽便提前開始吧,就以我新得的仆從為餌怎麽樣?”
以往的催眠比賽,無非是雙方進行兩輪,第一輪是各自挑選一人催眠,誰能把對方催眠的人喚醒就算贏;第二輪就是催眠者本身的對決,比的是精神力的持久度,誰先精神衰竭誰就輸。
柳念現在的情形相當詭異,許香薷摸不清她的路數,一直在暗自觀察中。聽她這般說,許香薷看向荊芥,後者仍舊舉着皈依劍正對她,神色毫無波動。
思考了一會兒,許香薷才道:“好。”
頓了頓,又問道:“還有一位……”
“你說那個啊?”柳念攤手,“他不太聽話,念兒便将他練成聖物了,姐姐要是喜歡,送與姐姐便是。”
柳念口中的聖物,想來便是這些傀儡無疑了。
許香薷自然是沒有忘記她的男主林尋藝的,但因為跟謝如玉關系已經很好的緣故,再從她那裏再三确定不會對林尋藝有任何情誼之後,她對這位男主的感情就淡薄了很多。
但到底是她親手設定的男主,心裏自然也是當成孩子一樣關心着的,咋一聽柳念如是說,心神就恍惚了一下。而後便冒出另一個想法:絕不可能。
即便跟命定的女主不再會相愛,他好歹也是原書的男主,男主光環這種東西,可是能保命的。
林尋藝個性沉穩,有極富正義感,又他不愛參與是非,因此跟柳修很是投緣,兩人一見如故,在路上這段時間,兩人倒是成了知己。
聽聞他可能遇難,還是遭在自己女兒手中,柳修的臉一下變得煞白,他痛心疾首地指着柳念,眼眶通紅:“念兒!你怎可能如此……糊塗啊!”
“啊……爹爹這是在教訓我嗎?”柳念嘴角的笑意收起,轉而又用腹語說話,“爹爹與我初次見面,還未讓女兒嘗嘗溫暖,便開始享受爹爹的威嚴了嗎?還真是讓念兒……難過呢。”
腹語雌雄莫辯,又帶着難言的粗噶味道,聽起來毫無美感可言。柳念說完這話,便不再看柳修,手中拿起一枚玉笛,開始吹奏起來。
笛聲起先悠揚婉轉,甚為悅耳,後又急轉直下,徒然激烈,那些原本行動遲緩的傀儡們不再攀爬,一個個都站起狂奔。
一曲過後,柳念雙手垂在身側,風揚起她身後的黃沙滾滾,紅色流蘇在她身遭飄揚。
及至腳踝的發絲拍打着她藕節似得小腿,她仰頭看向太陽的方向,腹內道:“殺了他們。”
催眠術只有一種,可殺人,也可救人。
外海大陸與許香薷并無半分聯系,即便這裏變成人間煉獄,一個活人都不留,她也不會受到絲毫影響。但是她卻不能這麽做,當她身處其中,看見一個個原本嚣張跋扈的人在傀儡的無差別攻擊下抱頭鼠竄,最後被生生啃成血淋淋的骨架,她再也無法坐視不理。
荊芥的劍還指着她,許香薷一時不能妄動。
月神教的教衆們從變故一開始就分出去救人,他們不再顧忌這些傀儡的屍體完整,刀劍棍戟鏈統統上陣,救人為先。
至于那些被砍壞削殘的傀儡?只能等戰鬥之後,給他們多燒點紙錢賠罪了。
終于流沙城內的人都陷入了混戰當中,考慮到柳修的武功段數不高,許香薷暗中讓教衆将其帶到客棧內,暫時和沈祝恭一起保護起來。
柳念還等着許香薷跟她一決高下,許香薷心知這一戰是躲不過去的,更何況荊芥和林尋藝都還在她的手中,只得也飛上牆頭。
荊芥也跟着飛了上來,皈依劍已被他收入鞘中。
柳念吹了聲口哨,不知從哪兒又飛上來一個赤膊大漢,趴在許香薷面前,一副恭順的模樣。
“姐姐累了吧?要不做下歇歇?”見許香薷未動,柳念疑惑道,“姐姐可是擔心會掉下去?放心吧,若是他颠着姐姐了,念兒便把他練成聖物可好?”
對着柳念一張天真可愛的臉,許香薷卻突然覺得有些反胃,她蹙眉道:“別叫我姐姐,承受不起。”
她說這話的時候,原本呆立不動的荊芥右手微微抖動了下,眼裏的白霧也消散了些。只是兩人都沒注意到他,便也不知他的這些變化。
柳念咯咯笑了笑,盤腿坐下,朝許香薷伸手:“那姐姐便請吧。”
底下武器刺入血肉的聲音和活人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許香薷努力摒除雜念,将身心歸于平靜,默念着催眠術的要訣。
催眠術分三層,一層催眠可探心,二層催眠可入心,三層催眠可噬心。
許香薷現在是二層,也就是俗稱的小成頂峰,現在她的催眠術可以讓人吐露心中所思所想,可以讓人在一定時間內無意識的情況下做事。
到了大成噬心得階段,就可以篡改人的記憶,這可比現代那些催眠要高明多了,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洗腦。
都說人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因為每個人的記憶都有所不同,在生命中的任何階段,遇見的任何事情都可能成為那個人一生的轉折點。哪怕是一個小細節,也可能讓使得人的性格固定。
催眠術不僅可以将人的記憶剝離,再融合一段新的記憶,還可以讓被催眠的人按照催眠者的意志去思考,去行動,成為催眠者的第二人格。
東岳教以前是有這樣的催眠術存在的,拿到催眠術全本的許香薷也知道了修習全本催眠術要付出的代價,不僅要成為別人的雙修伴侶,還會被剝奪壽命,一年年衰弱直至死亡。
通常他們從修習催眠術到死亡,不會超過二十年,所以東岳教才會定下二十年之約。
大成催眠者的強大使得東岳教成為外海大陸第一魔教,同時也讓他們随時生活在威脅當中,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否是真實存在過的,他們的害怕使得東岳教的聖女從來不會數量過多,而且地位也不會超然。
他們是奴隸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