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四十 (4)

話說到這裏便沒有了繼續讨論的必要,許香薷就順便問起荊芥的情況:“他風寒可好了?”不出意外的話,他若是還有力氣,便能用內力逼出寒氣才是。

隐士丁先前才偷偷回到那艘船上去看,便答道:“都好了,現下正在給小祝恭做糖葫蘆呢。”

許香薷來了興趣:“他會做糖葫蘆?給我帶點過來。”

一刻鐘後,隐士丁抱了一大箱糖葫蘆過來,他褲腳都濕透了,哭喪着臉說:“這箱子太重了,屬下差點沒水上飄的起來。”

荊芥聽說是許香薷要吃,當即把做好的所有糖葫蘆都拿給了隐士丁,沈祝恭又免不得在旁哇哇亂叫。

箱子裏裝了各種各樣的糖葫蘆,五顏六色的,內裏包的不僅有山楂,還有葡萄、香蕉、蘋果等水果,各個看起來都十分有賣相。

許香薷不過是想嘗嘗鮮,便拿了串糖香蕉,其餘的都散給一臉期待的教衆們。

外面的糖衣向香甜可口,裏面的香蕉肉質軟襦,許香薷舔舔嘴角:“注意兩艘船別離太近,讓荊芥安心教祝恭小萌拳,上岸之前務必有所成。”

原本收了好處要給荊芥說好話的隐士丁心中默默哀悼,嘴上應着:“屬下一定将話帶到。”

海風呼啦啦吹過,天空中開始下起雪來。

所有人都冷得直哆嗦,連忙往船艙裏躲。

唯有許香薷應着寒風一臉惬意地坐在甲板上,她不經意偏頭看向另一艘船,那邊的船外幾乎沒見着人影,只剩下短衣短褲的柳念站在第三層上,翩翩起舞。

流蘇随着她的舞動旋出優雅弧度,她擡眸間看到了許香薷,便朝她燦爛一笑,揚聲喊道:“漂亮姐姐,念兒讓荊芥給你做的糖葫蘆好吃嗎?”

口中的糖還未化掉,許香薷起身,将剩下的糖葫蘆扔進海中,轉身回艙。

她突然就沒了胃口。

☆、48|四十八

碧海無波,風平浪靜。

許是知曉他們也急着趕路,原本預計會有大風浪的海峽進入休眠期,兩次在海中小島稍作歇息後,一個月後許香薷一行也終于在海濱城成功登陸。

柳修在風雲大陸還有故人,妻子的骨灰他并未帶走,還留在萬蠱窟內。雖然柳念一再表示想要跟荊芥他們一起,還是被柳修難得扮演一次嚴父,強制将其帶走了。

荊芥看柳念的眼神早已不善,一月前她站在甲板上那聲亂喊恰巧被他聽見,當即毫不留情地打得柳念吐血不止,內傷外傷養了近一個月,現下也不見好。

“你不該撒謊,尤其是對香薷撒謊!”荊芥都不敢做的事情,又如何能忍受其他人去冒犯許香薷,。

荊芥那時的眼神太過恐怖,便是如今想起都讓柳修心有餘悸,若非林尋藝等人拼命阻攔,柳念怕是被當場打死也不一定。

風雲大陸的男人尊重女子,可若上升為武鬥階段,那便是公平對決,柳念惹事在先,就算是死了也沒處說理。柳修早就見識到荊芥這個青年俊傑的厲害,也幸得他儒修功力還在,幫着求情勸慰,才勉強讓荊芥不太過厭惡柳念。

萬蠱窟本就不是個養孩子的好地方,後又進入東岳教這麽些年,跟着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如今柳念的三觀已然從骨子裏壞掉了。

滿心愧疚的柳修只能嘗試着讓她慢慢轉變,效果如何還待再說。

濱海城距離豐達城還有四五日的距離,霍雲天便也跟他們告別。林尋藝本是要給那位前輩安葬的,墓室已然不幹淨,骨灰自然也沒有放進去,而是被他帶了回來,準備要回到那個山洞,直接将其打造成墓室。

幾波人分流下來,又只剩下了許香薷和荊芥,以及一衆吃瓜教衆。

許香薷大手一揮:“該做任務的去做任務,該休息的休息,要加入月神教的帶去闖關。”頓了頓,她又道,“隐士回教。”

一旦上了岸,隐士又變成了尋常人察覺不到的存在,他們聽到許香薷的話下意識就想反駁,卻被她接下來的安排堵住了嘴。

“你們負責護送亡者骨灰,直到他們的親友來認領為止。”

特殊傳音送到許香薷耳邊,三隐士語氣沉重地應道:“屬下遵命。”

許香薷過目不忘的本事自然也運用到了人上,月神教中的人沒有她面生的,這一百零四個隐士跟她朝夕相處,她甚至都記住了大多數人有什麽小動作,小愛好。如今這人丢了十幾個,她心頭實在難受,也就此時她想做個膽小鬼,害怕去面對那些親友的眼神。

月神教的聖姑在教中是極特殊的存在,許香薷雖非聖姑,卻仍做了不少聖姑應做的事情,因此大家對她除了武力上的崇拜之外,還有情感上的尊重和愛戴。

教衆對她又疼又敬,到底還是不會忤逆她的。

沈祝恭跟荊芥學了一個月的小萌拳,對自家這個親哥哥已然有了孺慕之情,口中也不再喊着“嫂子”“姐夫”,穿着荊芥給她改良的皮衣皮靴,若非胖了些,還頗有些小武者的姿态。

見許香薷把衆人都安排好了,她先是往荊芥那頭瞅了瞅,才小心翼翼地扯住許香薷的小拇指,輕聲問道:“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

許香薷想着香姑或許也想見見這個小丫頭,就同意了:“跟我走可沒有紅燒肉吃。”

提起紅燒肉,沈祝恭的臉就是一變:“不不不……我再也不吃紅燒肉了!”

許香薷覺得此言蹊跷,偏頭去看荊芥,荊芥坦然迎接她的審視,眼中并無半點異樣。她暫且按下心中疑惑,安撫明顯有些激動的沈祝恭:“好,不吃紅燒肉了,我們一起去看香姑。”

“香薷。”荊芥尤不放心地叮囑一聲,“到了常玉山好好歇息幾日,我很快回去找你。”

許香薷心中自有很多打算,不過也不急在這幾日,于是答應下來:“好,你也不用着急,這幾個月來日日疲累,你也該休息休息。”

想到接下來的一堆麻煩,荊芥自是知道許香薷要去摻和的,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好在這三年來他也不是胡亂晃蕩,若是時間來得及,他回常玉山之前還得再安排一番。

兩人又互相叮咛幾句,荊芥就跟着幾個教衆去月神教,而許香薷則帶着沈祝恭回常玉山。

***

月神教正殿內,聖姑面前端坐着個男子,他神色兇狠,手臂肌肉高高鼓起,一身掩飾不住的戾氣。

男子的殺氣猶如實質,空氣中都似乎帶着寒意,聖姑恍若不覺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才揉了揉額角道:“特使還未回來?”

“昨日說是回了。”斜出一黑甲教衆,躬身應道,“只是教衆悉數回返,特使未見其影。”

聖姑“嗯”了一聲,躺回塌上,輕揮了揮手道:“帶下去吧,今日乏了。”

男子被教衆拖着帶走,他手腳上都有精鐵鎖鏈,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冬日來臨,月神教所處的小島又是最先下雪的,頭頂的海面積了一層薄雪,魚蝦貼着琉璃頂慵懶地游着。

一到冬日,聖姑的腿就會開始泛疼,往年都是在正殿內燒傷許多炭火才能勉強好些,許香薷來後,便是她日日揉捏按摩,現下又疼了起來。疼痛陣陣鑽心,聖姑卻像是沒有知覺一般,仍悠閑品茶。

一行教衆捧着幾盆炭火放在正殿角落,溫暖很快驅散了殿內的陰寒。聖姑垂首啜了口茶,才冷聲道:“教主可是多年未曾來過正殿了。”

“聖姑将這裏打理得很好,本座也無需再來。”驚槐話音剛落,人已坐在聖姑身側的木椅上。

“聽聞特使未曾回教?”聖姑平靜地道,“教主也有失策的時候。”

“是啊,失策了。”驚槐從懷中掏出一本黑皮書來,正是催眠秘術全本,将其扔到聖姑懷中,“她果真不負本座所望,至于要不要修習,端看你自己了。月神教別的沒有,優秀男子倒是不少的,聖姑大可放心挑一個。”

全本後文是什麽內容,他也是有幸瞧見了。

聖姑将手攏在袖中,任由秘術全本滑落在地:“教主可曾後悔?”

驚槐有一瞬的驚愕,然而很快便反應過來,轉笑道:“原來聖姑早已解了這遺忘之症,抑或是從一開始便沒失憶過。老教主打斷你的腿,怕不是因為你與囚奴私通吧?”

聖姑卻不答,只是問道:“教主可曾後悔?”

“若你指的是将她帶入教中,自是不悔的。”驚槐站起身來,似笑非笑道,“若是指讓她找回記憶,本座也是不悔的。”

驚槐的身影如來時一般消失,只餘下他帶笑的聲音:“情愛一事,最不由人,本座早已受教。”

“本座倒是頗想叫你一聲岳母大人。”

聖姑閉眼,一聲嘆息輕到幾乎聽不見。

月神教的人啊,都是讓人又愛又恨的存在。

***

常玉山。

青石小路,清澈小溪,一草一木似乎還是先前的模樣。

兩棟木屋前頭站着個灰裙的中年女子,女子手中端着簸箕,正在收拾晾曬好的魚幹。

許香薷牽着沈祝恭的手,喚道:“香姑。”

香姑身子微微一顫,擡頭看來,便見到含笑的許香薷。她手中的簸箕不由得松開,眼中含淚,語不成句:“姑娘、你可……”

“哎呀!”只聽一聲嬌俏的喝聲,原本安安分分站着的沈祝恭身形快速移動到香姑身前,雙手上舉,恰好接住了掉落的簸箕,裏頭的魚幹一只未落。

“好險好險。”沈祝恭将簸箕輕輕放在地上,拍着胸脯嘀咕着。

香姑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見此愣了好半晌,才問道:“這是?”

“香姑您好,我是沈祝恭。”沈祝恭笑眯眯地道,聲音分外軟糯,“哥哥常常跟我提起您,還說您抱過小時候的我呢。”

香姑略回想了下,臉上的迷茫轉為驚喜:“是小祝恭啊,轉眼都長這麽大了!”

沈祝恭以往如此乖巧都是為了讨要好處,現在在荊芥的教導下也懂得些禮貌。許香薷先前也問過沈祝恭為何會聽從荊芥的話,她卻神神秘秘地說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捂着不肯透露。

明明是煽情的場景,被沈祝恭這樣一鬧騰倒是變得啼笑皆非。此時正是晌午,香姑見沈祝恭一臉憧憬地瞅着那些魚幹,中午就做了好幾道魚幹菜,吃得沈祝恭一口一句甜話,喜的香姑嘴巴就沒合攏過。

午飯過後,吃飽喝足的沈祝恭自是去午睡了。許香薷便拉着香姑一起去了後山的小亭子裏,訴說這三年來彼此的生活。

說到她的身世時,香姑也不由得直嘆緣分,兩人商議着過幾天等荊芥回來,便一道去要靈谷看看,順便把老頭子的墳頭修葺一番。

關于聖姑的身世許香薷并沒提,只将她去外海大陸的經歷簡略說了說,說到那些傀儡大軍的時候,香姑也是跟着吸了好大口冷氣。

“胸口的上可好了?”香姑最擔憂的還是許香薷的身體,“那柳念聽你說着倒是個亦正亦邪的人,她的話怕是不可全信。”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還是防範着些好。”

許香薷被強行請到月神教之後,武林盟主決選大會照常舉行了,彼時六殺僧人本是想殺了荊芥以解私欲,中途被玉涯子趕到攔了下來。

許是李一貴尋子心切的緣故,這一屆的決選大會他仍舊力挫群雄,繼續連任盟主,對外尋找李順笙的任務也從未停止過。

李一貴除了護子成性之外,倒是個正值可靠的盟主,風雲大陸在他的治理下一直僅僅有條。豐達城的動亂是由荊芥大力安撫下來的,為此李一貴還将滿城的管轄權交給了他,并準許他建立門派。

香姑說的這些都是荊芥不曾對她說過,而荊芥也确實利用這一特權建立了個新門派。

香姑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他建的門派名叫守香門。”

☆、49|四十九

守香門成立兩年半,底下門徒不足百人,武力值也算不得上乘,卻是讓整個風雲大陸都不容小觑的存在。

門中的人來自各行各業,但奇怪的是,在他們出現之前,并沒有什麽人發現這些行業有什麽厲害的地方,卻在被荊芥聚集到一起之後,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守香門中有各種手藝人,從捏泥人的到造車船的都有,有在常人眼中純粹的傻大個,也有整天只知道念書寫字的武學廢才。

在許香薷消失之後的三年裏,江湖上興起了一個江湖榜,這個榜單上的人要麽是武力出衆,要麽是德行出衆,抑或是在某個領域是大師級別。守香門的門徒在武力榜前一百名都挑不出兩個人,卻在諸如品學、智慧等榜上占據前十。

江湖上很少有守香門的傳聞,卻處處都有他們的痕跡。

許香薷之前在月神教的時候,沒聽說過守香門的任何傳聞,一來是失憶的她并不關注外界的消息,二來就是那些個知情的教衆刻意屏蔽了這方面的消息。

她那時候倒是用過一些産自守香門的東西,第一個就是——抽水馬桶。

當年她第一次見到抽水馬桶的時候,還懷疑自己已經回到了現代。馬桶裏面是用陶瓷做的,外面裹了一圈結實的木板,供水系統十分完善。

而後又是自行車。

是的,一切都用木頭完成的自行車。只能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駛,并且速度奇慢,極其累人,因此它的減肥效果也極佳。

她有次見一個教衆騎了,詢問之下卻說是個雕木世家的匠人做的。那個匠人一向擅長做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因此許香薷也只當是個巧合。

只是那個教衆沒說,那匠人稀奇古怪的東西,也都只是些木雕而已。

守香門內人才濟濟,荊芥甚至還發現了幾處礦藏,和一些擅長制作武器的人才去研究那些銅鐵金屬礦,他甚至還組建了一個神秘小團體,專門負責研究天象,能夠較為準确地預測出未來一段時間的天氣。那時候,江湖上有什麽較為盛大的集會,都會先請守香門的人來測算一番。

守香門的一切都是要錢的,而且是價格不菲,但是他們拿出來的東西又往往讓人無法拒絕,有錢的門派也缺不了這幾個錢,貧苦人倒也不大用得上那些東西。

得知守香門現在的産業已經快比女主謝如玉家的都還大了,許香薷還是頗有些欣慰的。

“他還真是個有本事的人,如今過得這般有聲有色,也不枉我對他的悉心教導。”

香姑這些年來自是将荊芥對許香薷的感情看得透徹,也覺得這世上怕是就他倆能配得上彼此了,又見許香薷眼中似乎并無男女之情,心中亦是替荊芥焦急。

于是便不動聲色道:“姑娘有所不知,公子這般努力,都是為了你。他日日不忘尋你蹤影,又怕你回來後過得不好,便卯足了勁往前沖,非要做那人上人。”

許香薷聽得卻是皺眉:“他為何要做那人上人?”功利心太重,可不是她教導給他的。

人若是沾染了功利心,那做的許多事情也就跟着變了味道,怕是與初衷背道而馳了。

“姑娘誤會了。”香姑搖頭笑道,“公子可不是為了功利心,他只是怕你沒有娘家人,沒權沒勢受人欺負。”

許香薷總覺得香姑的話有哪裏不對,可一時又說不上來,便也只能沉默以對。

接下來的幾天,許香薷都按照跟荊芥的約定待在常玉山上,順便把她荒廢許久的《英雄錄》給重新收拾一遍,想着過段時間書坊也得再去打理看看。

沈祝恭倒是頗為喜歡這常玉山,原因是香姑做的飯菜十分合她的胃口。香姑見沈祝恭已然胖成了個丸子,說不得一推就能咕嚕嚕滾下山去,因此打定主意要給她消減些肥肉,飯菜都以青菜為主。

香姑廚藝很好,沈祝恭倒也不嚷着非要吃肉了,某次香姑去山下買了些肉回來,剛提到紅燒肉幾個字,沈祝恭就捂着嘴去外頭吐了好半天。問她也不說,只一個勁兒搖頭說再也不想吃紅燒肉了。

在山上待到第六日,常玉山來了個不速之客,迫使許香薷不得不違背約定提前下山。

荊芥第七日清晨回到常玉山,只看見在院子外頭哼哼哈嘿練着小萌拳的沈祝恭,香姑在不遠處的溪邊洗衣裳。

沈祝恭看到荊芥,手中的動作未停,嘴裏喊着:“哥哥,你回來晚啦,姐姐昨日就已經下山了。”

聽到沈祝恭的喊聲,香姑也轉過頭來,她把手在布裙上擦幹,朝荊芥走過來:“公子可吃了早飯?”

“不了,香薷是幾時走的,去的何處?”荊芥關心的自是許香薷的去向,聽說她先行離去,他又怎麽留得住。

“昨日亥時走的,去的何時我就不清楚了,她走時只說讓你先去找丘瑜。”香姑從懷裏掏出個小巧的玉佩遞給荊芥,“這是昨日的客人留下的,說是你見了自會明白。”

玉佩是血玉做的,入手冰涼,上頭镂空雕了三只骷髅。

荊芥将玉佩握着手中,沉聲問道:“那人可說叫什麽名字?”

“譚鈴。”

松開手掌,玉佩已然化成一堆紅沙。荊芥一言不發便掉頭離去,直到香姑看不見了,他才禦起輕功飛速離去。

荊芥的周遭都似釀起風暴,樹葉随着他的路過而瘋狂搖擺,他臉上的狠戾之色一閃而過。

譚鈴,最好別做讓你我後悔的事情!

***

荊芥隐瞞了許香薷一些事情,這事在他看來本也不算是什麽大不了的,因而許香薷不問,他也不曾主動提起。

在流沙城那場大戰之時,打到最後并非是柳念突然主動倒戈,而是那時候東岳教的少主也趕到了流沙城。

那是個一看就不簡單的女子,穿着的紫衣将她身體勒的□□,長着可愛少女的臉,卻是個極其潑辣的性子。

她便是譚鈴,現任東岳教主的養女,今年也才十五歲。

傀儡被提前發現,柳念又在比試中被壓制性慘敗,因而她便要取柳念的性命。

柳念本就不是個多講究道義的人,她夜裏與譚鈴大戰一場,卻因為修習的功法不同而失敗,眼看要一命嗚呼,卻是荊芥将其救下。

譚鈴能打敗柳念,卻完全不是荊芥的對手,荊芥因為不想手染血腥,而将其重傷後放走,哪知卻又因此留下不小的麻煩。

柳念便是那時倒戈的,即便她願意再效忠與東岳教,東岳教也會以辦事不利為由将她處死,與其坐以待斃,她幹脆投向了荊芥這邊。

許是東岳教中的人本就沒幾個思維正常的,這譚鈴傷才養好了一些,便帶着更多東岳教人前來,彼時流沙城的戰鬥已然在柳念的幫助下接近尾聲。她帶着一衆高手想要強行擄走荊芥,反被其制住。

譚鈴對外宣稱她喜歡上了荊芥,要将其帶入東岳教中,甚至可以把整個東岳教作為嫁妝送給他。荊芥不為所動,甚至再次傷了譚鈴。

譚鈴不知從何處得知了許香薷的存在,便放言道只要殺了許香薷,荊芥便能死心塌地跟着她。那時候荊芥一行人已經處理完流沙城的事宜,準備打道回府,聽聞這消息,自是憤怒。

但看譚鈴根本不是荊芥對手的情況下,倒也沒幾個人将其放在心上,荊芥也自是沒把此事當成是什麽大事。

哪知過了兩月,譚鈴竟然也追了過來,還找到了許香薷的住處,不知用什麽方法将其騙離常玉山。

許香薷的功力在這三年中也是突飛猛進,荊芥絲毫不擔心她會在武力上吃虧,可那譚鈴并非正派人士,平日裏那些邪惡手段也用的不少。他只怕許香薷為人單純,若是不能識破譚鈴的身份,那可就太糟了。

東岳教的勢力已然偷偷滲入風雲大陸,譚鈴用她的身份玉佩來提醒他,他也無法确定這到底是不是障眼法。若是真的,那他們現在必然已經去了跟東岳教聯系最為緊密的孽海派。

要不是……

荊芥壓下心頭的惶恐,手握成拳頭一直都沒松開過。

一旦涉及到香薷的安危,哪怕是做個滿手血腥的劊子手,他也不在乎!

他只恨自己當時沒能一刀解決了那個可惡的女子,抑或是在香薷醒來之後就告訴她所有的一切。然而現在,一切反思都是無用的。

荊芥的輕功并不能支撐他長時間趕路,先前是為了不讓香姑擔心,離了常玉村的範圍,他便無所顧忌,于是到了山下他就立刻乘了快馬,全速往孽海派趕去。只要他跟香薷的感應不消失,他就不怕去了孽海派找不到人。

馬蹄聲迅疾響起,荊芥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隐隐有種預感,若是這次他再慢上一些,會讓他後悔一生。

與此同時,一直在常玉村下關注着許香薷動靜的隐士也飛鷹傳書回月神教,

看到紙條上的內容,饒是淡定如驚槐也從座椅上立起。

總是帶了三分笑意的眼中聚起風暴,他掌下的木椅立時變成一堆碎木。

“敢動我月神教的人,本座要你們有來無回!”

☆、50|五十(月神教的設定)

八百三十年前,月神教的教主還是個寺廟的掃地小童,每日最愛的事便是守着山門看雲起雲落。

雨前的雲最為讨喜,一簇一簇,一團一團,像是上好的棉絮。

這日小和尚跟往日一樣在山門前掃灑,卻見到一個青衣小姑娘暈倒在門前,小姑娘面色發黑,顯是中了毒。

“小施主?小施主?”小和尚輕輕喚了幾聲,小姑娘也未見醒來,他只得一邊念着阿彌陀佛,一邊将小姑娘吃力地抱起,往禪房而去。

這是個很小的寺廟,從裏到外一共三尊佛,兩個和尚。師傅在上個月圓寂,廟裏便只剩下了小童一個和尚。

小和尚會些醫術,他仔仔細細地給小姑娘把脈,脈象若有似無,仿佛風中随時會熄滅的燭火。

他又将小姑娘的眼皮翻開,裏面的瞳孔因為昏迷而不夠清亮,但是那棕色的眼睛仿佛會發光一樣,閃得小童慌忙脫下佛珠。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和尚打着佛號,背起小背簍就去後山尋草藥,因為心緒不寧的緣故,他還差點滑落山腳。

小姑娘的毒并非劇毒,小和尚将藥煎好後,她已然醒了,瞪着眼睛急問他:“渡元大師呢?”

“師傅圓寂了。”小和尚答得平淡,将藥碗送到小姑娘面前,“把藥喝了吧。”

小姑娘是來找師傅的,路上遭到諸多阻截,護送她的武者暗衛全都失了命,就連她也差點沒能趕到。

小姑娘不喝藥,只低頭一個勁兒地哭,小和尚不知該如何安慰。斷斷續續間,小姑娘才透露說,自己是來投奔師傅的,師傅出家之前,是她的叔父。

“既然大師已圓寂,小女子就不打擾了。”

小姑娘只歇了兩日,傷都未養好便走了,看着她孤單瘦弱的小身影,小和尚想留她的話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

後來小和尚仍舊看着雲,掃着地,心卻靜不下來了。他看那雲,像是小施主的臉。

“小施主笑起來,應該很好看吧。”小和尚常常這樣想,想過之後他又覺得莫名羞愧,非得念上好久的佛號才能平息下來。

後來小和尚長成了少年和尚,寺廟裏也有了些香客,還多了幾個小蘿蔔頭,日日綴在他身後叫着師傅。

這日少年和尚正在給小蘿蔔頭們講經,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有小蘿蔔頭來說,外頭來了一群武林盟的人,說要抓逃犯。

蘿蔔頭們跑出去看熱鬧,佛像後頭就聽得一聲悶哼。

一身夜行衣打扮的姑娘暈在那裏,少年和尚本想叫醒她,卻在見到她眉間紅痣時候頓住腳步。

他俯下身,将姑娘抱在懷裏,穩着步子朝禪房走去。

這麽多年來,禪房早有了客所,他卻還是把她抱到了小時候住過的那間禪房,從那日後,那間禪房便被他封為禁地,誰也不讓靠近。

“小施主……”少年和尚輕嘆了聲,懷中的姑娘受了內傷,手臂還插着幾枚毒針。

小心挑出毒針,又用內力給她舒緩筋脈,指尖放在她的手腕上,脈搏沉穩有力。少年和尚默默看着姑娘,一個蘿蔔頭在外頭喘着氣喊:“師傅,您怎麽在這兒呀,武林盟的人要強闖進來了!”

姑娘被吵醒,少年和尚道:“你且躺着歇息。”

武林盟來了十多個人,各個眼光爍爍,顯然都是些高手。不過是執行公務,倒也沒有不客氣,只道:“大師可見着一名黑衣女子,她乃武林欽犯,我等正奉盟主追殺令前來緝拿。”

出家人不打诳語,少年和尚承認姑娘正在寺廟裏。

武林盟的人要進去抓她,少年和尚攔在外面:“不知是何罪名?”

“為報家仇,屠盡蒼岚派掌教一家十二口。”武林盟領頭那位冷聲道,“大師慈悲為懷,但留此惡徒,怕是會驚擾到佛祖吧?”

少年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祖自不怪蒼生。施主既然在我月神教的地界,是否也得守月神教的規矩?”

領頭的愣住:“月神教是?”

“貧僧剛立的。”

“……”領頭的反應了好半天,才幹巴巴道,“大師,便是剛立的門派,也得受武林盟的制約不是嗎?”

“不是。”少年和尚道,“我月神教,不受武林盟管轄。”

不能說理,那就只能硬搶了。

不過一息時間,武林盟的十幾人全都慘敗。

少年和尚念着佛號,垂首道:“諸位施主請回吧。”

武林盟又派了幾次人過來,一次比一次厲害,卻沒一人在少年和尚手上讨得便宜。

月神教的名氣終究是打了出去,少年和尚将寺廟交給了小蘿蔔頭,自己帶着姑娘遷去了臨海處,在島上定居。

聽聞月神教不受武林盟管轄,并且有個實力超群的教主,許多想要逃避追殺的惡人都求上島去,想要拜入月神教門下。

少年和尚統統都收入門中,月神教專收惡人的名聲讓江湖聞之膽寒,武林盟正式将其列為魔教。

但奇怪的是,那些進入月神教的惡人們卻再沒出來過,後來有人有幸見着其中一個惡貫滿盈的惡人,卻發現那人眼神平靜,業已轉了性子。問起他為何還敢重出江湖,他則道是贖罪。

聖姑的名頭,在江湖上幾乎沒人聽過,而在月神教中,卻是神一般的存在。

聖姑住在小島最美的地方,教主給她蓋了一棟漂亮的木屋,那些惡人在正式拜入月神教之前,都會先進木屋,在裏面待上十天半月不等。出來之後的惡人,已然消除心中業障和惡念。

教主就是少年和尚,姑娘曾經問他,為何要救她。

教主說:“佛讓我救你,我便渡你。”

“那你愛我嗎?”

教主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至于愛不愛的問題,直到姑娘死都沒能解答。

佛門有舍生取義的功法,唯有女子才能修習,教主将其教給了姑娘。

每渡化一人,姑娘便會減壽一年。

姑娘死在了二十歲那年,教主将她安葬在木屋旁,将那裏封為禁地。

後來武林盟的盟主親自找到教主,盟主早查出月神教的一切,便與教主定了約定。

所有要執行死刑的惡人,都由其親屬決定是否送往月神教渡化;所有去往月神教尋找依靠的惡人,都由他們負責渡化。

武林盟對月神教開放權限,明面上仍舊将其列為魔教,但是核心部分不會對月神教進行幹涉。

而那些甘願做聖姑的女子,大多是渡化後釋然,自願選擇的。

這樣一個約定,一直持續到他們遇見東岳教,并發現了他們的聖女。

從此,月神教的聖姑就非煉魂體不可,再不用以壽命來換取惡人的重生。

所謂渡化,無非是重塑三觀;所謂三觀,無非是與世道相合。

惡人們懂得了自己行的是惡事,自會醒悟忏悔。每個惡人出生之時,都有着最幹淨美好的模樣。

他們被渡化之後,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盡力彌補過去犯下的惡事,替亡者養家,替憐者正身。

雖到惡果已釀,但世間卻多一份赤子之心,總歸是好的。

月神教的教主經歷了一代又一代,歷任教主的名字都刻在那個禁地裏,石碑放了一排又一排。

木屋裏放着一塊千年寒玉,玉上雕的是《冰洗決》的口訣。

其第一句,便寫着:

洗淨鉛華,練之忘情。

可惜姑娘一直都沒能知道。

***

驚槐帶着幾個随從出門沒多久,便有教衆傳信,李一貴的專用信鴿姍姍來遲。

“東岳教異動,海防速援。”

每任武林盟主都是經過大衆層層篩選的,關于和月神教的約定也封存在唯有盟主才有資格探查的地方。雖然已過幾百年,武林盟跟月神教之間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

只是到了李一貴這一代,原書中因為驚槐殺掉李順笙,才惹得愛子如命的李一貴擯棄約定,直接跟月神教大戰。

結果卻帶來一場江湖浩劫。

如今李順笙尚在人世,李一貴自是以大局為重,将臨海的安危全都交付在月神教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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