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四十 (5)
如果月神教都守不住海防,那麽派任何一個教派去都是白白送人頭。
驚槐将指條捏成粉末,冷哼一聲:“派幾個人去守着臨海,另外通知霍雲天管好自己的地盤。”
他原本打算親自去救許香薷,可眼下情形有變,他得再去找個人。
為防萬一,他還是将剩下的隐士甲和隐士丁叫了過來。
隐士丁歪着腦袋問:“教主,那我們是去救教主夫人,還是攔東岳教的人?”
“你說呢?”
隐士甲見自家教主眼神不善,連忙扯過隐士乙的肩膀就飛遁:“屬下明白了!”
飛的遠了,隐士乙才納悶道:“我們不是彙報過教主夫人可能移情別戀了嗎?怎麽教主還讓我們這麽叫啊?”
“你是不是腦子丢海裏泡發了?”隐士甲回頭朝驚槐的方向看了看,才低聲道,“咱們教主就是想聽聽,過下耳瘾……啊!”
話剛說完,兩個隐士就齊齊慘叫。
兩人的屁股上各自插了一枚竹簽,疼得龇牙咧嘴。
驚槐眼中冰寒一片,冷冷看着他們倆。
隐士丁一臉凄凄:“教主不笑的時候好可怕啊!”
隐士甲翻了個白眼:“教主笑的時候更可怕!”
那代表着要進黑牢受刑了。
冰洗決是佛門功法,對凡俗修習之人有限制,所以月神教的教主是不殺人的,但他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寧願被殺。
所有體味過的人都表示,這樣的感覺一定要讓情敵來試試。
☆、51|五十一
冬日的樹林很是蕭瑟,枯枝遍地,寒鴉都像是陷入了冬眠,不再出來鬧騰。這座山死一般地靜谧,從半山腰處開始彌漫白霧,山頂隐在霧中。
許香薷剛走進霧中,轉頭便不見了譚鈴的身影,她蹙眉:“譚姑娘?你在哪兒?”
沒人應聲。
她這才覺得不對,那個自稱譚鈴的女子,拿出了謝如玉的信物,說是有要事相商。因為對方甚至說出了謝如玉是重生的這個信息,她就信以為真。謝如玉是何其聰慧的人,她自是知道重生這種事,即便是再親密的人也要小心透露。
譚鈴說謝如玉在這普俠山中,找到了回家的路,譚鈴說的含糊,許香薷卻聽得震撼。若她猜的沒錯,回家的路必然就是關于時空穿梭的秘密,謝如玉不知許香薷是外來穿越者,只是跟她提過想要了解自己為何會重生,重生是偶然還是觸發條件後的必然。
白霧很濃,一尺開外的視線全部受阻,許香薷不敢貿然使用輕功,怕不小心就撞到哪棵書上去。
“聽說你是煉魂體,這經過特殊煉制的迷霧果然奈何不了你。”譚鈴的聲音傳來,卻忽近忽遠,根本無從分辨她在何方。
許香薷幹脆站在原處,閉上眼睛,不動聲色地問:“你到底是誰?”
“我啊?”譚鈴嗯了好長一聲,似在認真思索,半晌才道,“東岳教少主、普俠門門主或者是荊芥的未婚妻,你喜歡怎麽叫,都可以。”
如今許香薷在香姑的說明下,已經是徹底了解荊芥在江湖上的吸引力,再不像先前那樣聽到柳念刻意的挑撥就覺得心煩意亂。
聽她自稱是荊芥的未婚妻,反倒是覺得這姑娘有些幼稚,與其在這兒逞口舌之快,還不如多做點實事。
許香薷只輕笑一聲:“原來是東岳教的少主啊,還真是……沒聽過呢。”
跟這種極需存在感的熊孩子說話,她怎麽不愛聽就怎麽說就對了。
譚鈴果真被噎了一下,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你就在這兒嘚瑟吧,我看你再過幾天還能不能這麽得意。”
“哦?”許香薷做出好奇的樣子,“真有這麽厲害,我不信。”
譚鈴絲毫不知許香薷正在套她的話,還沾沾自喜道:“這可是我讓外海大陸最厲害的幾位大師設置的陣法,我聽說你也有些陣法造詣,就是不知道,這迷魂陣你能不能破?”
許香薷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除了荊芥和幾個關系親近的人知道她會陣法外,外界都對她知之甚少,這個譚鈴看起來好像對她頗為了解,若非她當真手眼通天,就是她在謝如玉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當下也不管自身的處境,她問道:“既然我都要死了,那我能問下謝如玉現在何處嗎?”
說起謝如玉,譚鈴就是一陣心煩。原本她得到的消息是荊芥最愛之人是謝如玉,結果到了這邊才知道,竟然是許香薷。要不是她早在這邊做了幾年部署,還不知道常玉山就是荊芥和許香薷的老巢。
“她被人給救走了。”譚鈴沒好氣地說,為了捉住謝如玉,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不過也不算白費,至少從謝如玉那裏得來的消息也很重要。至少能三兩句話就騙走許香薷,還多虧了她。
譚鈴留在這裏,本就是想刻意耍耍威風,她費盡心力又遠渡重洋來到風雲大陸,很大一方面都是為了得到荊芥,那個第一眼見到就讓她難以自拔的男子。
只要荊芥心頭好死了,那麽她就再也沒有資格跟自己争奪什麽,日後只要她再費點功夫,荊芥自然就是她的了。
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子,連喜歡的女子也都不是簡單人物,雖說周折了些,好歹也是将許香薷拿下了。她忙裏忙外這麽久,不在許香薷面前炫耀下,也實在太過憋屈。
譚鈴故意把消息透露給荊芥,讓他知道他心愛的女子是被她親手殺死的,那他一定會将自己牢牢記住,即便她不去找他,天涯海角荊芥都得主動追随過來。
再沒比這更妙的事了。
至于荊芥怎麽找到普俠山,她自會帶人暗自接引,然後再讓他看看,許香薷是以怎樣凄慘的模樣死去。
想想那個畫面,譚鈴就覺得心頭快樂極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許香薷聽到謝如玉已經被救走的消息,也是松了口氣,現在外面的局勢也開始混亂起來,謝如玉要是再被擒住,到時候李順笙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這三年來早看得明白,明面上謝如玉是一腔孤勇去追逐李順笙,但從李順笙不經意的小細節裏不難看出,他對謝如玉并非面上那般無情。兩人又時常在一起,風裏來雨裏去,謝如玉為李順笙付出良多,比原書中為林尋藝還要多,哪怕李順笙是棵木頭,也是該開花了。
別看謝如玉受傷後李順笙愛理不理的樣子,但她每次受傷,李順笙都寝食難安,那些個珍貴的藥材,全是李順笙私下裏去尋的,不過自以為沒人知道罷了。
許香薷也算是明白了,往往那些越将情緒內斂的,爆發起來才越可怕。若是謝如玉出了什麽事,李順笙定是會不顧一切去救她的。
他是武林盟主的兒子,又是月神教內定的下任教主,在這緊要關頭,他要是掉了鏈子,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許香薷自己陷入沉思,完全沒注意到譚鈴後來又說了些什麽,後來還是她自己回神,才發現譚鈴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怕是離開了此處。
她剛剛跟譚鈴說話的時候,悄然加了些催眠術進去,只是兩人沒有面對面,也沒有肢體接觸,所以她能控制的很有限。不過是讓譚鈴減少些防備,吐露點實話。
這些實話給出的信息并不算多,不過聊勝于無,至少她知道自己若是破不了這迷魂陣,下場一定非常凄慘。
她的陣法造詣其實算不得很高,就連要靈谷外那個防護陣法,她都只能強行背下來。這迷魂陣顯然是更加高級的陣法,比起它來,當初萬蠱窟外面的陣法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不過陣法之道,萬變不離其宗,任何陣法都是有破綻的,只要她耐下心來仔細思索,破解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這時間到底是幾天還是幾年,就說不準了。
許香薷先是在周圍走了走,發現這裏只長了一些樹木,因為冬日的關系大半都是禿的,別說是野果了,就連綠葉子都沒看見幾片。
那些個可以吃的鳥兔蟲蛇,更是毛都沒見到一根。
很明顯,要是她不能及時找出破解之法,就算不被這陣法暗算,也得自個兒餓死。
這個陣法想來還是利用了天時地利,普俠山山高千丈,從山腰處就開始彙聚霧氣,再加上他們對這霧氣進行了再加工,要不是許香薷體質特殊,怕是一開始就栽了。
眼睛在現在的情況下起的作用非常有限,聽覺就尤為重要。破空聲傳來時,許香薷雖然避得很開,卻還是被飛來的暗器削去了半截頭發。
“香薷?”荊芥的身影顯現出來,他把手中的暗器收回懷裏,頗為疑惑地看着許香薷,“怎麽會是你?”
許香薷也很吃驚:“不是讓你去找丘瑜了嗎,你怎麽來了?”現在時局緊張,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助力。
荊芥貌似有些不滿:“你有危險我豈能安心?幹嘛還去找什麽丘瑜。”
說着,他四處望了望,皺眉道:“這是什麽地方,我們好像是在陣法中?”
“是迷魂陣。”許香薷沉聲道,“目前尚還未找到破解的法門。”
“迷魂陣?我好像在哪兒聽過。”荊芥思索了一會兒,恍然道,“莫不是傳聞中一扇大師的封山之作?就連玉涯子都誇他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陣法天才。如果是他的那個迷魂陣,我們恐怕兇多吉少。”
許香薷也是疑惑:“比玉涯子還厲害?”玉涯子可是神秘的很,不出意外的話,他至少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
“香薷不必擔心,想來傳聞都有誇大其實的部分。”荊芥安慰道,伸手想去握許香薷,“我們且歇下片刻,商量對策才是要緊。”
許香薷躲開荊芥的手,往旁邊走了幾步,又席地坐下:“只能如此了。”
在濃厚的白霧中,他們無法估算時間,只覺得天色日益暗了下來,開始有些細小的聲音出現。
那些只有暗夜裏才會出沒的小蟲子都争相叫了起來,許香薷聽着總覺得心頭有些煩躁。
“我去找些柴火來取暖吧。”荊芥起身,想了想又溫和笑問,“香薷,你可餓了,我順便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麽野果可以充饑。”
“嗯,去吧。”許香薷在腦海中演算一下午看到的東西,構建出這陣法是如何搭建的過程,荊芥跟她說話的時候,她也只是随口應了一聲。
荊芥去了很久,直到天色都完全黑了下來,他都還沒回來。
一聲嘹亮的狼嚎傳來,接着是一群狼嚎的聲音,山裏像是被按動了開關一樣,一切都鮮活起來了,就連空中,都依稀能看見星星。
荊芥也終于回來了,他抱着柴火,又從懷裏抖出一堆果子,柴火點燃後,就見果子各個長得水靈,十分誘人。
“這邊都沒什麽食物,我去了山的對面,幸而那邊還有些果樹。”荊芥把果子在身上擦了擦,然後遞給許香薷,“可惜的是那邊仍舊是在陣中。”
許香薷沒接,只是定定地看着荊芥。
“香薷,怎麽了?”荊芥納悶地問,“怎麽不吃?”
回應他的,是許香薷的一掌,掌心朝下打向地面。
肉眼可見的冰在地面上浮起,周遭很快蒙上冰層,就連剛剛燃起的篝火,也被凍成燃燒時的模樣。
荊芥只來得及問一句:“為什麽……”
許香薷卻是冷笑一聲,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荊芥亦被凍成了冰人,幾乎是瞬間就沒了呼吸,他臉上表情還維持着不可思議。
☆、52|五十二
“只得其形,不得其意。”許香薷嗤笑一聲,“雕蟲小技。”
從“荊芥”出現的那一剎那,許香薷就看出了不對勁,荊芥被她養的不說是絕佳紳士,好歹也是有涵養的。定然不會說出“幹嘛還去找什麽丘瑜”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來,現下時局有多緊張,他不會不了解。
而真正開始确定這人不是荊芥,還是他把果子往自己衣服上擦的動作,換做任何一個女子,若是男子肯用衣裳給她擦果子,怕是都要感動一番。
但是荊芥無論如何不會這般做,因為這并非是一個良好的習慣。
自從小時候她嫌棄過荊芥的大黃牙之後,他就有潔癖了,但凡會讓他顯得髒的事情他都不會去做。
尤其是在許香薷面前。
他十三歲那年,香姑給他洗衣裳的時候有個小污點沒洗幹淨,他還發過一次脾氣,氣得香姑直哭。也就是那次許香薷狠狠教訓了他一頓,讓他明白別人對他的所有照顧都不是理所應當的。
那也是後來荊芥對香姑一直很尊敬的原由——世上那些無緣無故的好,都來源于真摯的愛。
或是疼愛、或是憐愛,亦或是,情愛。
許香薷在這陣中待了半天,也總算是明白了這個陣是怎麽的設定了,無非就是利用人心弱點,制造出逼真的幻境。
很多東西都是可以破解的,唯有心境最難破解。這跟問心門那種過濾惡念的陣法不同,它是完全無差別攻擊的陣法,不管是好人或是壞人,進入這個陣中,必然會産生幻境。
突破幻境的方法,大概就是打破虛妄,只是身臨其境和袖手旁觀是兩碼事,許香薷即便知道這裏是幻境,她也沒有脫離出來,由此說明她還在幻境之中。
修煉了冰洗決的人是無法殺人的,剛剛她對“荊芥”用了殺招,而他也成功被殺死,這說明剛剛的“荊芥”并非是真人。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想,許香薷又按照記憶回到先前的地方,果然只見地上濕漉漉的痕跡,“荊芥”的屍首已然消失不見,原地只留下個沒有五官的小木頭人。
将木頭人拿在手中瞧了片刻,許香薷又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篝火被她熄滅,視線基本屬于看不見的階段。
她暗自防備着,就聽得前面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香薷,是我。”
這人語氣熟稔,是她聽過多年的版本,許香薷暫時分不清來人是真是假,只得做提防狀,輕輕嗯了一聲。
習武之人在夜裏也并非是瞎子,荊芥的夜視能力比許香薷要強上一些。夜裏的普俠山霧氣幾乎散盡,他能清晰地看見許香薷戒備的神情,當下也是警惕起來。
“你別動,我過來找你。”見許香薷要往他這邊走,荊芥也來不及多想,連忙走了過來。
聞到熟悉的氣息,許香薷的情緒一下子放松過來,她道:“你怎麽來了。”
荊芥反問道:“譚鈴誘你進來的?”
許香薷點頭:“她現下怕是已經離去,只等過幾日來收屍吧。”
“可有受傷?”
“不過是幻境而已。”許香薷不以為意,她突然瞪着荊芥,“你受傷了?!”
荊芥亦不否認,反而松了口氣道:“小傷,不礙事。”
他方才是懷疑過許香薷的,被引到這普俠山下後,他與譚鈴打了一架,傷了她後便循着感應匆忙來找許香薷。
當他進入半山之後,發現跟許香薷的感應被切斷,他再不能準确判斷她的位置。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差點吃了暗虧。
普俠門是他查到的譚鈴在風雲大陸的巢穴之一,半山上有厲害的陣法,他來的時候發現陣法已經啓動,從外圍是破不了陣的,他只得費了好些功夫闖進陣中。
沒過多久,他就遇到了“許香薷”,她受了重傷,心急之下他只關注着她的安危,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因此才差點着了道,幸而他反應極快,“許香薷”的劍刺過來的時候,他偏頭躲過了。
因為不忍對着“許香薷”的臉下狠手,他頗為艱難地勝了她,也是那時他才發現,“許香薷”不過是個木頭人做成的傀儡而已。
再次見到許香薷,他還是有些存疑的,只是心中的感覺告訴他,眼前這人一定就是他的香薷。看到她眼中的戒備,荊芥猜想她怕也是遇見了跟自己相同的東西。
許香薷将荊芥拉到身邊,發現他的手臂上有好大的傷口,深可見骨。
因為沒現成的藥,這普俠山上的東西又不敢亂用,許香薷只得給他包紮起來。
荊芥低頭看着認真給自己包紮的許香薷,心頭一直以來的煩悶都像是有了宣洩的出口,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兩人單獨相處了,若是他們出了這陣,怕是又要面對那些混亂的局勢,又不得安生。
正想自私地待在這裏,将香薷完全藏起來,誰也不能分走她的情緒才好。
“疼嗎?”聽到荊芥的嘆息,許香薷擡頭問他,卻碰到荊芥垂下來的頭發,拂在臉上癢癢的,“你頭發都長這麽長了。”
荊芥先是搖頭,再接着點頭:“是啊,太長了,香薷幫我剪了吧。”
許香薷應了一聲好,便再沒話說。
“我去找些柴火。”荊芥起身,“夜裏太涼了。”
這是冬日,即便是在白天都冷得讓人受不住。
許香薷卻攔住他,之前的“荊芥”也是這般走掉,回來時袖中就多了淬毒的匕首。
荊芥的陣法造詣比她高,所以許香薷就對他道:“還是早日破解這迷魂陣出去方為上策。”
聽到迷魂陣幾個字,荊芥的瞳孔就是一縮,他在江湖上這三年,得到的訊息比許香薷又多出了不少。
迷魂陣若是他沒猜錯,便是一扇大師的收山之作,傳聞是連玉涯子都甘拜下風的奇陣。
一扇大師跟玉涯子不同,他是個邪性的陣法大家,他的陣中大多是取人性命的惡陣,且手段殘忍,其中又以幻境見長。有人曾說,一扇大師的幻陣,是能讓絕世高手引頸自戕的存在。
荊芥喊了一聲:“香薷。”
許香薷不明所以:“嗯?”
“若這是迷魂陣,那不用找破解之法了。”荊芥面色凝重道,“我們只需破了這幻境便可。”
“可我們現不就……”許香薷話沒說完,就看見身邊的荊芥身形越來越淺,整個人像是煙一樣随時都會消失的樣子。
“香薷,你定要信我。”荊芥只來得及說完這句,就消失不見。
許香薷張口欲說些什麽,原本還是黑暗一片的普俠山忽然像是有只筆在上面繪畫一樣,從左到右,開始出現亭臺樓閣、荷塘水榭以及遠處三三兩兩行走的人。
“小姐,您怎麽還在這兒玩啊,夫人正到處找你呢,今個兒老爺回府,說是要賞賜幾位小姐禮物呢。”遠處一個穿着綠裙丫鬟打扮的姑娘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就抱起許香薷,“去晚了,老爺可是會怪罪的。”
身體突然騰空,許香薷慌忙低頭,才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小胳膊小腿的,內力也變得幾乎沒有。
這裏是幻境?
許香薷伸手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疼得她嘶聲叫了出來。
“哎呀小姐,你怎麽又掐自己啊!”丫鬟連忙拿開許香薷的手,在她手臂上使勁兒吹吹,埋怨似的道,“總是這樣子讓人擔心。”
許香薷有些摸不清頭腦了,現在到底是她再次穿越了,還是在幻境當中?若是幻境,這也太過逼真了些。剛剛她面前的場景突然轉換,那是她在現代的玄幻電視劇中才得看到的東西,所以她現在一時無法辨別真僞。
既來之,則安之,她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丫鬟把她抱到一棟院子裏,從裏走了三道門,遠遠便有個衣着華麗的婦人走過來,心肝寶貝地叫着她,一面讓人給她換了衣裳。
婦人把她拉到大廳左面坐下,低聲跟她道:“待會兒你爹爹來問你要什麽,你就說想要他那柄如意劍,可清楚了?”
許香薷愣愣地沒應聲,婦人拍了拍她的手背:“香薷,娘在跟你說話呢。”
聽到還是叫自己香薷,許香薷這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婦人似是極為滿意,而這時大廳裏又走進一個婦人來,這婦人打扮更加華貴,臉上的脂粉摸得跟雪一樣白,她看向許香薷母女這邊,眼裏的厭惡和不屑十分明顯。
這位婦人後頭跟着兩個模樣讨喜的小姑娘,還一個半大少年。兩個小姑娘對她倒是沒什麽表情,半大少年朝她擠眉弄眼了好一陣,許香薷也沒看出他到底想表達什麽。
兩個婦人都沒說話,大廳的仆從也都安安靜靜的,氣氛一時顯得很僵。
“咳。”
一聲重重咳嗽傳來,随之後堂走進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端的是氣宇軒昂,眉間戾氣也是藏匿不住,渾身有着說不出的威嚴。
許香薷原以為他是要開始說話了,哪知後頭又來了一人,這人看來不過十三四歲,仿佛是為了證明他很有魄力,臉上的表情很是有些別扭。
許香薷卻是垂死病中驚坐起:“李順笙!”
懵逼了半個多時辰,總算是找到個熟悉的面孔,許香薷幾乎都要喜極而泣了。
“放肆!”中年男子重重地拍向木椅把手,厲聲道,“怎可如此直呼李公子!”
“無妨無妨。”李順笙笑得很開心,“小香兒喜歡這般叫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語氣親昵得許香薷想幹嘔。
聽慣了他在月神教裏時不時的毒舌,就算是正常時候也只冷冷清清說話,唯有一次見他活潑點,還是當年第一次見到驚槐的時候,他那一副不谙世事又纨绔的模樣。
現在許香薷不知是何情況,也不敢貿然出口,怕引起在場幾人懷疑,于是又沉默下來。
中年男子見李順笙确實沒有生氣的樣子,便道:“這是下官的妻女,還有個不成器的兒子,李公子你看誰更合适做你的伴武?”
李順笙正待說話,院子外頭就聽見吵吵嚷嚷的聲音,中年男子怒聲詢問是何事。
一個門丁走進來,垂首回道:“回大人,外頭有個自稱丢了錢袋子的人,要送小偷來見您。只是那小偷抵死不認,竟在府前石獅上碰頭了。”
許香薷聽得心頭一緊,也不顧在場還有些什麽人了,連忙飛奔出去。
府門前站了一大堆人,大家都在圍着石獅子的方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濃重的血腥氣彌漫開來,許香薷的腳步也忍不住一頓,她提起裙擺朝外面跑,就看見石獅子下頭蜷縮着個身形單薄的孩子。
他衣衫褴褛,光着髒兮兮的腳,露出的臉已然腫脹不堪,額頭上血肉模糊,都能隐隐看見頭蓋骨了。
腫脹的臉、血肉模糊的額頭……
“荊芥……”許香薷的心頭狠狠一抽,她蹲下身去,顫抖的手往他的鼻子下面一伸。
感受到他若有似無的呼吸,想要給他輸入真氣,卻發現自己的內力幾乎沒有,才剛一動用,就已經消耗殆盡了。
許香薷渾身像被抽走了力氣一樣,癱坐在地。
李順笙也追了出來,他伸手要把許香薷拉起,卻被對方抓住了衣角。
“救他。”許香薷的聲音哽咽,“求你,救他。”
☆、53|五十三
許香薷抓着李順笙不放手,非要他救下荊芥不可,李順笙被許香薷哭得沒辦法,只好拿出他爹給他專門研制的回魂丹,這才堪堪吊住荊芥的性命。
今年剛選出的武林盟主是李順笙的爹李一貴,于是連帶着他這位原本不被人看好的小公子也受到了各種優待。
以前李順笙見過許香薷一次,那時候他才剛滿八歲,許香薷是個蹒跚學步的三歲女童,在玄陽城街頭帶着一衆仆買零嘴。許是年少見識太淺,他看到許香薷的第一眼就驚為天人,當即跟着許香薷到了許府,說要娶許香薷為妻,被許大人一掌轟了出來。
李順笙那時跟着他爹一起出來游山玩水,從小被呵護長大的他還從未受過這般待遇,當即回去告訴了他爹李一貴,李一貴是個極其護短的性子,不過也并非蠻不講理的主,因此便一邊安慰自家兒子,一邊帶着兒子遠離了玄陽城。
李一貴想的是,只要離得遠了,李順笙少兒心性時間一久自然就忘了。哪知許香薷就此成了李順笙心頭的白月光、朱砂痣,一直念念不忘着。
等他爹創立的護笙門在江湖上日益打響名氣的時候,李順笙來許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許大人自然也不像最早那樣對他。只是禮貌性接待,熱絡倒是說不上。
現在李一貴成了武林盟主,李順笙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了,雖然任期不過十年,但誰都想在這十年裏能更上一層樓。許大人聽聞李順笙此次是來提親的,自然也是歡喜異常的。
許香薷什麽都好,只是不愛說話,有時候十天半月也不見她開過口,她偏偏又得了李順笙的青睐,因此即便先前許大人不甚喜歡她,現在也是最疼她的了。
至少明面上會這樣做。
許香薷守在荊芥的床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而她在睡夢當中像是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所有關于“她是誰”的一切都瘋狂湧進腦海。
“唔,好疼。”許香薷揉着額頭醒過來,太陽穴突突地跳着,腦子裏混沌一片,她頗為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最終視線定格在床上的人兒身上。
“荊芥?”許香薷遲疑地叫了一聲,這人的臉腫脹得看不清五官,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換下來,她看着他耳後的那枚半月型胎記,荊芥倆字就脫口出口。
喊出後她就愣住了:“我認識他嗎?”
“哎呀小姐,您怎麽在這兒睡着了呀!”外頭有人進來,聲音裏滿是急切。
許香薷偏頭看過去,看見個綠裙丫鬟,心頭閃過暖意,嘴上說道:“小魚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小魚手上的托盤差點沒抓穩,她驚訝地看着許香薷:“小、小姐,您剛才是在跟我說話嗎?”
許香薷知曉她先前極少開口,恐是吓壞了家人,現在她倒是沒有什麽不想開口的障礙,自是有什麽就說什麽。
小魚見許香薷又把視線投向荊芥的方向,就快步走了過來,托盤放在桌上,端起藥碗:“小姐你回去休息吧,這位小公子的傷勢已經請如大夫來看過了,說是休養一段時日就好了。”
許香薷正對記憶中她為何會那樣激動地救下荊芥而疑惑,聞言也只是輕聲應了下,其中蹊跷怕是不好為他人道也。
小魚扶起荊芥,半喂半灌地讓他喝下了藥,轉頭對許香薷道:“這位小公子能撿回一條命,還是多虧了李公子呢。對了,李公子剛從老爺書房出來,說是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您。”
不管是李順笙,還是眼前的荊芥,都讓許香薷莫名地熟悉,可她的記憶中卻沒有關于他們的任何印象。
李順笙還好說,他這些年來時常來許府,只是爹爹沒讓她出來過,娘倒是常跟她提起。
而這個荊芥,她則是全然的毫無印象了,就連她先前為何會叫出他的名字,她也是茫然不已。
她現在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姑娘,因為體質太差不适合長期練武的原因,爹爹對她也不甚喜愛,平日裏倒是書讀的多些。可惜在風雲大陸上,讀書是最無用的,說出去都怕引人恥笑。
許香薷因為頭疼的緣故,也沒等荊芥醒來,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去歇息。
接下來的幾日,她和往常一樣,早起練上一個時辰的武術,之後就跟着娘親讀讀書,畫畫山水,要不是小魚來找她提起荊芥,她都快忘記自己救下的這號人物了。
眼前站着的人穿着一身合體的白衣,許是因為她親自救下的緣故,府上的人是給他公子的打扮來的。
他臉上的浮腫基本已消,露出少年好看的眉眼來,饒是見過好些俊俏小哥的許香薷,也不由得驚豔了一把。他長得實在是太過好看了,五官點綴得恰到好處,加上傷勢未愈的緣故,還平白多了幾絲惹人憐惜的錯覺。
許香薷為了掩飾心中的贊嘆,故意昂着下巴問他:“你可好些了。”
“謝謝小姐救命之恩,小的、小的已然好了。”
“哼。”許香薷原本還有些笑意的臉冷了下來,小手指狠狠戳上荊芥包着紗布的額頭,看見他疼得龇牙咧嘴還是不吭聲的模樣,憤憤地道,“本小姐最讨厭撒謊的人了,你明明還受着這麽重的傷,竟說自己好了。”
荊芥毫不遲疑地跪下去,重重磕了個頭:“請小姐恕罪,小的再也不敢欺瞞小姐了!”
看他額頭上的紗布瞬間被鮮血浸透,許香薷吓得一下子站起身來,手指都哆嗦了:“你、你這個人怎麽這般不愛惜自己!”
“小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厭惡小的,那小的活着亦是無益。”
“荊芥!”許香薷氣得大喊。
荊芥先是一愣,似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而後才垂首應道:“小的在。”
許香薷揮揮手:“算了,你既然醒過來了,就回家吧。”頓了頓,她又對小魚道,“給他些銀兩。”
小魚的手剛伸向荷包,那邊荊芥就突然站起身,猛地朝許香薷沖過來。
許香薷先是吓了一跳,以為他是要來攻擊自己,然後發現他是将頭對準的石桌,明白他想自盡的意圖後,許香薷立時一掌打過去。
這掌用了她大半的內力,拍過去荊芥倒是止在原地,她自己卻是被震得後退幾步,差點摔倒。
許香薷喘着氣道:“本姑娘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