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四十 (9)

是高手越文盲是個衆所周知的事,但李順笙這樣畫的一手好漫畫卻不願意學認字寫字的文盲,許香薷還是很想分分鐘甩他一臉。

根據對李順笙平日裏畫的理解,她連蒙帶猜地得知了發生在盟主府的事情,風雲大陸知名門派就那麽一百多個,結果掌門一下子隕落那麽多,消息若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情況危急,她也只能撇下先安頓好香姑再處理事情的打算,中途改道去盟主府。

那雕是李順笙養的,看着壯實,卻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平日裏李順笙若是表現出想騎它的欲望,它就會裝虛弱,連着幾天飛也不飛,久而久之,它就淪為了只能送信的信雕。

“小寶啊小寶,情況緊急,今天你就讓我騎一騎行嗎?”許香薷走到雕面前,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米糕,那還是她走的時候在月神教順的,是這雕最喜歡的東西。

雕先是猶猶豫豫地用爪子刨了刨地,然後用喙嘗試性地頂了頂許香薷拿着玉米糕的手,最後才慢悠悠蹲下身子,讓許香薷爬上去。

雕行三日,馬走一月,從許香薷所在的地方去往盟主府原本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在雕的賣力飛馳下,她在第二日下午便到了首城外頭。那雕怕被李順笙看見自己馱了人,愣是把許香薷扔在了城外,而後轉頭就飛走,走前還親昵地蹭了蹭許香薷的肩。

想了想,許香薷從懷中拿出李順笙那張紙,從地上找到一截木炭,在紙的背後寫了些字,又裝進竹筒挂在雕的脖子上。

“小寶,麻煩你把它送給驚槐。”許香薷從懷中掏出塊手帕,包了一塊玉米糕,一起裝進竹筒裏,“等到了你就可以吃玉米糕了。”

原本想讓雕把信送給荊芥的,只是這雕自小養在月神教中,根本不認識荊芥,自然也不知道在哪兒找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讓驚槐完成那事。

雕走後,許香薷就拔腿往盟主府趕,現在每分每秒都是很珍貴的,東岳教虎視眈眈,風雲大陸危機重重,能不能渡過這次大難,誰都說不好。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催眠術找出內應,從那人犯口中探知東岳教的下一步動向。

希望結果不要讓人落空,不然她施展催眠後,為此虛弱半個月就太不劃算了。

☆、62|六十二

盟主府中現在氣氛低迷,說起來這是許香薷時隔十年第二次來盟主府,相比第一次的偷偷摸摸,這次總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從大門進入了。

林尋藝早就等在門口,見狀迎了上來:“許前輩。”

林尋藝他們三人都愛叫許香薷前輩,其實論起輩分的話許香薷也不過是平輩,只是江湖常以武功論短長,林尋藝他們這樣叫,別人就會更加高看許香薷。

盟主府門口有許多精兵強将把守着,李一貴沒有出來迎接,他還正忙着給李順笙敘舊。

許香薷跟着林尋藝等人往裏走,一邊詢問着具體的消息:“那囚犯現在何處?”

“關在盟主的院子裏。”林尋藝道,“大牢在盟主府北角,容易生出變動。”

“那些掌門的屍首可有安葬?将目前事端處理之後,怕是要将他們送回原籍。”這一點,是許香薷比較擔心的,只是她在盟主面前應當算不得個人物,即便操心也只能這樣嘴上問問了。

林尋藝倒是答得仔細:“雲天用了藥物保存那些掌門的肉身,暫且還不會腐壞,等待此間事了,自是要将他們送回原籍的。李盟主也是這個意思,現在最麻煩的是剩下的二十多個掌門,他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被軟禁,今早還來問過幾次。”

許香薷“嗯”了一聲:“先去拜訪李盟主。”

李一貴聽到下人禀報說許香薷來了,只能依依不舍地跟李順笙結束親子時間。

盟主府的裝潢簡單大氣,和許香薷之前住過的李順笙的院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不過單從材料和用心程度上來看的話,李順笙的院子顯然要好很多。

幾人商議的地點仍舊在盟主府的書房內,為了不然那些掌門察覺有異,許香薷的到來是故意隐藏了的。誰也不能保證那群掌門中間還有沒有東岳教的人,東岳教自然是知道催眠的,被他防備了就會功虧一篑。

李一貴坐在最上位,也并沒擺出盟主的架子,只是和氣地問:“不知許姑娘準備何時動手?舟車勞頓,是否需要先休息一日?”

“時間緊急,哪還能講究這些。”許香薷擺擺手,要不是事态實在太過嚴重,她還想先找到荊芥再來商議處理這些事呢。

說起來這些破事她是真不想摻和的,可是一來良心上過不去,二來這又關乎到她自身性命,就算是她不理會,荊芥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李一貴問道:“那這催眠術,需要我們做些什麽準備?”

“看你們是想催眠到什麽程度。”許香薷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道,“剩下的掌門不光是臉面大,武功更是卓絕,若要不讓他們察覺到被催眠,可能還要盟主大人的全力配合才行。”

“許姑娘盡管說,只要李某能做到的,絕不推诿。”李一貴鄭重道,“此事事關武林存亡,不管多大的代價,李某都願意一試。”

催眠的目的有兩個,一是暫時讓各位掌門忘記其餘掌門遇害一事,二就是要從他們的口中探知是否有內奸存在。

這件事最為棘手的點在于,東岳教的人是催眠術的創造者,他們對催眠術的抵抗能力定然不弱。厲害的催眠可以在人的潛意識中下觸發命令,若是觸碰到這個命令,被催眠的人是會瘋了還是自殺,誰都無法保證。

許香薷沒有修習催眠術後面的內容,因此現在還未到大成境界,好在東岳教那邊因為遺失了真正的催眠術,能不能小成都是個問題。

把心中的考慮都說出來後,許香薷提出了兩個可行辦法:“為今之計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将計就計,找出內奸後修改他的記憶,讓他傳遞假消息;第二個辦法就是把內奸找出後将其羁押,其他掌門的記憶也不消除,而是讓他們陪我們演一出大戲。”

“若是催眠術能萬無一失,第一條路未嘗不可一試。”李順笙也正色道,随之看着許香薷,“只是特使的催眠術也未至大成,為防萬一,我認為還是第二條更好點。”

霍雲天也點頭道:“只要用催眠術找出完全值得信任的掌門,确實第二條路更加可行。”

許香薷轉向林尋藝,她對這個原男主也是在意的:“你覺得呢?”

突然被點名的林尋藝反倒有些受寵若驚,他認認真真考慮了半晌,才小心答道:“不知我說的可否正确,只是我認為不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都有暴露的危險,如果不能完全确定催眠能夠接受武林上其他人的檢驗,那還是更些謹慎為妙。”

見在場的人都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道:“如今東岳教帶着外海大陸一衆野心勃勃的人入侵,定是做了全然的準備。我們自然是要同這些掌門聯合起來的,并且還要想辦法将掌門不幸身亡的門派都想辦法拉攏起來,只有大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才有可能全面擊潰他們。”

“人會為了道義挺身而出,也會因為顧忌和利益倒戈相向,那些掌門的門派中誰也沒辦法保證全都是忠良之輩,所以我們不僅要說服那些掌門,更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以及各門派的穩定。”

“不如我們将計劃透露一半給那些掌門,而後為了防止意外而制定第二計劃,不要被動去依賴他們的配合。東岳教要的是整個風雲大陸的管轄權,那盟主府自然也是個危險區域,不得不防。”

“說的沒錯。”許香薷目露贊賞,接着便對李一貴拱手道,“李盟主必須坐鎮後方統攬大局,只要盟主府還在,人心就還有信仰。我可以給那些掌門設立暗示語,讓他們慢慢與風雲大陸建立強烈的榮譽感,這個過程可能會比較緩慢,卻是最不容易被發覺的方式。”

“另外。”許香薷接着道,“我若是催眠二十多位武林前輩,會極消耗本身的精力,之後半個月內恐怕都無法對你們有所助益。你們就需多加防備,在這半個月內穩住各大掌門,千萬別讓人動搖了他們的信仰。”

李一貴點點頭:“此事不難,只是許姑娘催眠需要些什麽東西,大概要持續多久的時間?”

“一桶熱水,一沓白紙。”許香薷接着報出一堆藥名,“這些都替我準備好。”

李一貴奇道:“莫非許姑娘是想輔以藥物?無病無災的,那些掌門怕是不好糊弄。”

許香薷擺擺手:“不,我只是自己吃。”

李順笙這時便出來解惑:“她催眠的時候不食飯菜,以藥汁當正食吃的,爹莫要多問,準備妥當便是。”

衆人商議着如何将那些掌門騙到專門的房間,之後又該如何開展計劃,讓東岳教滾出風雲大陸。結果大家各執一詞,都有說法,久久得不出結論。

最後許香薷拍板道:“如何讓那些掌門進入密室我自有辦法,不過要等到明日午時之後。現在先帶我去看那囚犯和謝如玉,先将這兩人的事情搞定了再說。不然等到我催眠完那些掌門,怕是沒精力再管這二人了。”

李順笙當然最為着急,只是他礙于面子,沒表現出來罷了。謝如玉自從三個月前被抓走救回來後,就成了這副木頭模樣,往日他倒是覺得她纏着自己煩人,現在她只會本能跟着他,卻再也不會開口說話。就連他上次故意被人傷了,她連眉頭都沒皺一個。

那感覺真是比被雷劈了還讓他抑郁,心中也就愈發煩躁。才會在驚槐讓他來幫忙的時候戾氣頗重,一出場就傷了和氣,還差點被污蔑成兇徒。

冰洗訣不能有殺氣,但沒說不能有戾氣,修習佛家功法,卻将戾氣運用的爐火純青,也就李順笙一人了。

他們先是帶着許香薷去了關着囚犯的院子,那囚犯被人綁在柱子上,也沒見怎麽動刑,人卻是一副要死的樣子。

“已經三天三夜沒讓他合眼了。”李一貴皺眉道,“饒是這樣他還是死不松口,不肯說出蠱母下落,也不肯交代有什麽同夥,也是個硬骨頭。”

許香薷走上前去,将那個已經昏睡過去的人下巴擡起,撐開眼皮看了看。

就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就見她左右手飛快動作,在那人肩、腋、頸和後腦勺處一通飛速點擊,之後她一掌打向那人天靈蓋。

那人就悠悠轉醒過來,一眼不眨地看着許香薷,要不是他眼中遍布的紅血絲,還以為是一個精神十分飽滿的人。

“蠱母在哪兒?”

“流芳園西門角石室。”

“你是什麽人?”

“黑門請蠱人。”

“那些掌門都是被你的蠱蟲殺死的?”

“是。”

“你是何時下的蠱?”

“衆掌門來盟主府那日下了雨,我将蠱蟲放入雨中。”

“來風雲大陸的目的是什麽?”

“混入盟主府,等待時機鏟除各大門派的掌門。”

“東岳教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麽?”

“不知道。”

許香薷用手撫住那人眼睛好一會兒,低語道:“好了,安心睡吧。”

“這就……行了?”李一貴倒吸一口冷氣,“催眠術果真不同凡響。”

許香薷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他身體太弱,只能問出這幾個關鍵問題。若是還有什麽想補充的,只能等他精神恢複再說。”

李順笙上前一步:“那她?”自然指的是謝如玉。

“她中的是攝魂類的邪術,神魂遭受侵蝕,非催眠術能解。”

“那當如何?”

許香薷不答反問:“你可知她心上人是誰?”

李順笙頓了頓,還是沒能把“我”字說出口。

“神魂只需養着便好。”許香薷也不再逗弄李順笙,只道,“在她所愛之人身邊待滿半年,自然就好了。”

“當真如此簡單?”

“當真。”許香薷似笑非笑,“不過這半年內你若不能保護好她,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如今江湖動蕩,人人都不能置身事外,或許患難之中亦會傳出許多佳話。

☆、63|六十三

滿城,守香門。

荊芥冷聲問道:“可有線索了?”

下首一個灰衣男子單膝跪在荊芥面前,滿臉愧色:“屬下失職,不慎丢失主上的下落!只知她消失在岳木山附近,之後再無蹤跡。”

手指叩擊着木桌,荊芥道:“下去吧。”

視線轉移到正對着棋盤冥思苦想的丘瑜身上,荊芥勾起個不起眼的笑來:“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太妙了!太妙了!”丘瑜眼中放光,半分都舍不得移開棋盤,“這是你新出的殘局嗎?看起來比以前的那些要精妙十倍不止,真有你的。”

“香薷在哪兒?”

丘瑜裝傻充愣:“你說誰?我可沒見過許妹子,你不是知道我為什麽來你守香門的嗎?”

年少輕狂那幾年,他也曾對許香薷動過心,那樣一個毫不做作又優秀的姑娘誰不喜歡,只是終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還不如當個妹子好好寵着。

初初聽聞許香薷身亡的消息他是不信的,可是他派出的人都沒找到兩人的消息,也是關心則亂的緣故,他竟也信了江湖傳聞的那套說辭。

最開始他是打算來滅了守香門的,既然這個守香門并不能保護好許香薷,那存在又有何用?

本來打算趁着攻打守香門的時候順走一些小玩意兒,結果在門口被一群木頭機關陣給弄的沒了脾氣,生生耗到荊芥趕回來,想想也是很遺憾。

荊芥根本不在意丘瑜的隐瞞,他漫不經意地道:“那你說我是直接打殘你好呢,還是毀掉剛畫的那本殘局冊好呢。”

“別!”丘瑜暗嘆自己的命門都被抓的死死的,只能不甘心地拿出一支哨子,放在口中一吹。

“玄陰閣一直都在注意風雲大陸的動向,此次武林各大知名門派的掌門都被邀請到武林盟議事,連着十日都沒有消息傳出,我懷疑是出了事。”丘瑜正說着,外頭就有一只蒼鷹盤旋着飛了進來,結果在半空被一只木箭射中,狠狠摔了下來。

荊芥飛身過去接住蒼鷹,取下它腳腕上的小竹筒後将蒼鷹扔到丘瑜懷裏:“忘了告訴你,守香門有防空陣,你以後要送信就老老實實遞帖子從正門進來。”

丘瑜欲哭無淚:“我這蒼鷹可是養了十年了!很耗心血的!”

“送你一只雕。”

“……成交。”

自從那年騎過一次雕後,荊芥就把它的運輸價值看中了,飛的足夠高不說,還腳程特別快。只是雕極少産蛋,孵化、喂養、培育等等過程又極考驗耐性,一個不注意就養死了。

而且雕還認人,輕易不願意載人上天,到目前為止,他也只養活了二十幾只。

其中有一只膽小怕事的,小時候差點被人烤了吃,屁股上的毛之後就再也不長了。看它沒多大造化,荊芥還順手将它賣給了月神教的人,狠狠從中撈了一筆。

蒼鷹帶來的消息證實了确實有玄陰閣的人發現許香薷的蹤跡,她進入盟主府後就再沒出來,盟主府中守衛愈發嚴密,即便是玄陰閣的人也沒辦法從中探知到消息。

得知許香薷在玄陰閣,荊芥的心也終于落了地,知道人在哪兒就好辦了,守香門這邊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他現在就要去接許香薷回家。

“你打算在這兒賴多久?”荊芥回到守香門已經十多天,将這邊的一切都處理得萬無一失他才能安心,在這期間丘瑜也是沒挪半步,跟個無賴一樣窩在守香門中不走了。

丘瑜絲毫不覺得尴尬:“你守香門處處都有驚喜,讓我觀摩觀摩不行嗎?我的玄陰閣不是也被你們姐弟倆從總部到分舵都逛了個遍,我找誰說理去。”

荊芥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射過去:“你說誰是姐弟倆?”

“好好好,我的錯,是俠侶行了吧。”丘瑜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是誰心理陰暗,一邊暗戳戳愛戀人家恨不能據為己有,一邊又讨巧賣乖裝好弟弟。”

再怎麽說也是十年的交情,丘瑜早跟許香薷他們打成了一片,彼此之間有的沒的大概都知道,平日裏相處都是玩玩樂樂,性子也是放飛自我型的。

“看來你倒是很想你爹白發人送黑發人。”荊芥真氣外露,丘瑜研究了十多日的棋局就被轟散一地。

丘瑜終于忍不住站起來:“你欺人太甚!”

荊芥挑眉:“你打不過我。”

丘瑜冷哼:“莽夫。”

荊芥嗤笑:“你棋藝不如我。”

“哥!你是哥行了吧!求求你快走,趕快走。”丘瑜作勢要把荊芥往外推,“守香門這段時間有我在你放心,把許妹子接回來再說。”

打鬧之後,兩人還是簡單商議了下重點,丘瑜雖然愛棋成癡,但也是玄陰閣的少主,該懂的他自然也懂。

聽他這麽說,荊芥也只能用拳頭錘了錘丘瑜的胸膛:“多謝。”守香門中各類人才都有,可唯獨少了頂尖高手,他這一走若有丘瑜帶着随身的玄陰閣暗衛,自然是能撐上很長一段時間。

要接香薷,除了本人他誰都不願不願假手。

丘瑜揮揮手:“早去早回,按照我查到的消息,滿城怕是會成為此次混戰的主要區域,若你回來晚了,也只能給我收屍。”

荊芥深深看了丘瑜一眼,再一拱手抱拳:“保重。”

一聲利嘯響起,守香門內響起一群雕的叫聲,荊芥騰身而起,叫了聲“小小”,就有一只頭上綁着粉色流蘇的雕直飛上天。

又是一只木箭飛出,卻在快要接觸到雕的時候因為發力用盡而落下去,荊芥在房頂再一個借力,那雕一個飄低疾飛,穩穩接住了荊芥。

荊芥摸了一把雕頭上的羽毛,輕聲道:“走吧,去找香薷。”

這是雕小小第一次出遠門,好在滿城離首城還算不得遠,平日裏快馬也就二十多日,荊芥一心想着要早點見到香薷,不過還是考慮到雕小小的體力,沒有硬逼着它日夜兼程。

他十七歲那年第一次乘雕,還是以前的滿城城官送他的第一名禮物,只是那時年少心急,活活累煞一條無辜性命。

雕小小的速度是那群雕中最快的,別的雕行三日,只抵快馬半月,雕小小行三日,可抵快馬一月。

因此行了一天之後,夜間他們便找了處山頭歇息,等着天亮後再繼續出發。不出意外的話,就能在第二日抵達首城,與許香薷彙合。

入夜後,雕小小找了顆長滿果子的大樹蹲着,眯一會兒又叼一顆果子吃。荊芥也找了個寬大的樹幹躺下,初春的天氣還是挺冷的,荊芥還特意帶了改良版的裘衣披風,兩端一系上就是許香薷曾經給他描繪過的睡袋了。

習武之人本就淺眠,睡到半夜的時候荊芥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仔細一聽,迅速判斷出靠近的有不下十個武者。他們顯然還沒有發現荊芥,只是因為雕小小撲騰翅膀的動作發現了它,那些人低聲商議着這樣擒住雕小小。

荊芥最開始并沒有動作,他養的雕并不笨,對危險的感知亦是敏銳,荊芥發現這些人後沒多久,雕小小也發現了他們。但是它根本就不在意,它的身形展開有兩丈一尺長,足以把一堆成年男子輕松扇飛。

那群夜行者顯然沒發覺已經暴露,還在為即将捕捉一只巨雕而竊喜,風雲大陸上雕和鷹的種類都不少,但是大多數飛禽都不能飛過利箭的射程,送信很容易被攔截。而能載人的雕迄今為止也就這一類而已,他們也就當年在滿城城官家見到過,可是自從那城官被調職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能一睹神雕風采了。

如今見到了,自是心癢難耐。

為首的人使得是一柄環首鐵刀,劍柄用粗布包裹住,他把刀往背上一放,給後頭的人打了個手勢,那些人便全都收起武器。一人從腰間掏出繩索來,切成三段,幾人分別拿住兩頭。

從表面上來看,似乎是要将雕小小的雙腳和翅膀制住,而後再進行抓捕行動。

荊芥看他們小心翼翼的,從有點感興趣到大失所望,而後幹脆偏過頭去,做沉睡狀。

長期習武,大家的夜視能力都不賴,只要有一丁點的微光,就能讓他們的行動像夜間一樣。只是要達成那樣的成就,必然是長期在黑暗中訓練的人才能達到,這群偷襲之人顯然經常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他們的視力甚至能看見地上的枯枝,并且小心地避過,以此來杜絕可能引起的響聲。

只是再怎麽好的視力,也不可能好的過雕小小,它見主人居然都懶得搭理這些人了,也起了争寵炫耀的意思。不等那些人磨磨蹭蹭地靠近,它就突然站起身子,一雙翅膀撐到最大,而後用力一扇。

“啊!”

“我的眼睛進沙子了!”

“我被風吹起來了!”

一陣人仰馬翻過後,雕小小從樹上一躍而下,用爪子将那些人像蟲子一樣扒拉到一起,而後一腳踩上幾個,穩穩站在那些人的身上。

“哎喲~我的腰!”

“啊……我的腿要斷了要斷了。”

一時間哀嚎遍野,荊芥卻是動也沒動,徑直睡了。

一夜好眠,天漸漸亮了起來,荊芥慢條斯理地收起裘衣披風,這才躍下樹來。

晚上那些被雕小小踩在爪下的人不是沒試過要逃跑,只是他們一有動向,就會被雕小小狠狠一扇翅膀,再跺上幾腳。那些傷雖不致死,卻是讓他們痛徹心扉,後來又被嫌吵的荊芥給點了啞穴,他們這才知道碰到個有主的雕了,而且那個主還是個高高手。

沒辦法,只能認栽。

見到荊芥跳下樹後,先前為首那人本想求饒,卻在見到荊芥之後脫口而出:“大俠你長得可真好看!”

啪!

淩空一道巴掌甩過去,為首的直接被扇暈過去。

剩下的人再不敢觊觎美色,一個個都哭喪着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啊!”

“要饒你們也可以。”荊芥勾起嘴角,“替我辦一件事。”

☆、64|六十四

“大俠有什麽吩咐,我等一定肝腦塗地、萬死不辭!”那人許是要表現下自己的真誠,結果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龇牙咧嘴。

“不必萬死。”荊芥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這是冰肌玉雪膏,我只需你們幫忙送個信。”

荊芥又拿出一物來,是個渾身漆黑的木盒子,外頭上了鎖,看不出裏頭裝着什麽東西。荊芥将兩樣東西都放到那人身邊,只道:“一月之內送到即可。”接着他又把月神教一個分舵的地址報了一遍,盒子上刻了教主親啓的信號,自會有人将其送到驚槐手中。

聽到“冰肌玉雪膏”幾個字,那幾人最開始的表情都有點龜裂,那是療傷聖品,一般的傷口只要不傷筋動骨的,搽點它就能好的飛快,只是這玩意兒貴的離譜,且一般都是女武者使用。男子粗糙漢子,大痛養一養,小傷憋一憋也就過去了,不過送的不要白不要,他們還是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本就是因為窮困潦倒才想求財,如今栽到人手也是自己學藝不精,怪不得旁人。這人既然願意送他們,即便自己不用,賣出去也是極大的一筆銀錢,夠他們花上好一段時日的了。

雕小小松了爪子,那些人因為被壓迫一夜,猛然放開還疼得慘叫幾聲,看見荊芥面露不悅後又立馬止住。

荊芥翻身坐上雕小小的後背,轉頭警告幾人:“若是我發現你們未能将東西送到,怕是會引起不愉快的後果。”

原本有這麽點小心思的幾人冷汗直冒,忙道:“不敢不敢。”

巨翅猛力地一拍,雕小小騰空而起,又激起幾丈高的灰塵,嗆得地上幾人咳嗽連連,又牽動身上的傷口,那模樣好不可憐。

“這東西我們送是不送?”等到見不到荊芥和雕小小了,這些人就開始議論上了。

結果問這話的人當即就被狠狠拍了頭蓋骨:“你嫌命長是不是,貪貪小便宜倒是可以,這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貪圖了他的信物,怕是我們見不到明年的太陽。”

被打的人摸摸腦袋,很是委屈:“我也只是随口問問而已,接下來咱們幹嘛,傷養好之後送東西嗎?”

“這點傷養什麽養!還不知道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玩意兒,自是早日将這燙手山芋送走才是上策。”打人那人沉吟道,“等這東西送了,去城裏将冰肌玉雪膏變賣銀錢,咱們兄弟幾人還是回寨中避避風頭的好。”

“二哥,為何要避風頭啊?”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叫二哥的人又是一巴掌呼過去,“我們這幾個月打劫幾次就失敗幾次,往日江湖上哪有這麽多高手出沒的,定然是出了什麽大事才引得他們四處走動。此時還不避風頭,若是遇到個硬茬,怕是連屍骨都留不下了。”

于是這幾人日夜兼程,中途又快馬加鞭,那盒子終于在第十日送到了驚槐的手中。盒子打開,裏頭有只玉簪和一張紙條。

玉簪是他曾經送給許香薷的禮物,很少見她戴上過,現在又還回來,驚槐亦是不解其意。

有件事江湖上很多人都不清楚——驚槐是個徹徹底底的文盲,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出來。所以拿到那張紙條後,他很是糾結了一段時日。

“是她給我的絕交信?”

“也許是情話?”

“說不定是普通的問候?”

“亦或者她對這個玉簪的款式不滿意,讓我替她改改?”

驚槐差點為此想破腦袋,最後還是被逼出了好奇心,帶着紙條找上了聖姑。

聖姑看完後,神色略有些複雜:“你确定要知道上面的內容?”

驚槐道:“本座都給你了,自是要知道的。”

聖姑道:“上面寫着,得之忘憂。”

“得之忘憂?她竟是如此看中本座送的玉簪?”驚槐對詞彙的理論了解還是很豐富的,聽到聖姑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枉本座如此憐惜她。”

聖姑搖頭,很是同情地看着驚槐:“落款人是——荊芥。”

得之忘憂,得香薷而能忘憂。感謝你沒能追到她,信物還給你。

驚槐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最後慢慢轉為青白。

“荊芥,我X你大爺!”

***

且說這頭驚槐乘着雕小小,亦是下午十分到了首城東門外,此時的首城沒了往日的熱鬧,就連街頭叫賣的小販都細聲細氣的,生怕驚擾了什麽一般。

荊芥的雕按理是要收入畜牧坊的,不過看見那個龐然大物,吓得畜牧坊內的駿馬、黑驢、駱駝都驚慌失措,四處亂竄。畜牧坊的人沒辦法,只能讓他把雕小小散養在外。

為防萬一,荊芥問那管理畜牧坊的人:“我的雕丢了,你們管賠嗎?”

管理者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客官你這雕又沒寄放在我們這兒,我們是不……”

他話音還沒落,就見荊芥一個揮手,雕小小極其迅速地跳進畜牧坊內,對着中間的院子就是一屁股坐下去,收獲驚叫無數。

管理者苦着臉:“賠!我們賠還不行嗎!”

将一張千兩的銀票塞進管理者懷裏,不等他露出驚喜的表情荊芥就說:“我不缺錢,雕要是丢了,我要的是雕。”

留下管理者在風中淩亂,然後立馬召集畜牧坊的所有人,一眼不眨地盯着雕小小,生怕它出個什麽意外。

盟主府的人是沒見過荊芥的,他還記着許香薷在裏面,自是不會自毀形象直接闖進去,而是乖乖遞了守香門的掌門令給人查驗。

查驗那人面露懷疑:“盟主先前召集了武林所有知名門派的掌門,守香門亦在其中,你不會是冒充的吧?”

“這位小哥說笑了,盟主只是召集,并未表示所有掌門都到了。”荊芥難得耐着性子跟這人周旋,“你只需告訴盟主,守香門門主到了,他自會知曉。”

到底是高手效應,守門人也并未多過為難,仍是進去通報了,沒過多久,那人就小跑過來,先是告了個罪,才伸手道:“荊門主裏面請。”

荊芥點頭:“有勞。”

路過幾個抄手游廊,之後再是一個巨大的花園,這才走到武林盟主給李順笙單獨修葺的小院。那帶路之人只帶到此處就不再往前,只說直接往裏走便是。

荊芥雖比不得許香薷過目不忘的逆天本事,到底也還是記憶驚人。小時候來過這個院子一次,如今雖然記憶模糊了不少,怎麽走還是記得的。他望了望當年住過的那間房,卻是擡步往左面而去。

左面是個不起眼的小木屋,他記得那裏似乎是個茅廁,不過有細微的聲音從那邊傳來,聽起來還有些熟悉。

恰巧林尋藝和霍雲天一邊說着話,一邊走出密室,剛一掀開茅廁的門,就見到走在不遠處的荊芥。

林尋藝欣喜道:“荊兄!”

相比他的激動,荊芥淡定許多,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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