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十 (13)

低了一半。

此時還是深夜,夜空中有零零散散的幾顆星星,月亮的光芒很暗淡,幾乎看不清周圍有什麽東西。

風從身邊刮過,許香薷不怕冷倒沒什麽感覺,她心頭正想着先前在城官府看到的東西,沒成想柳念突然靠了過來。

“這個天氣坐雕,你都不冷麽?”柳念的聲音還打着哆嗦,似乎冷得不清。

許香薷對柳念的突然靠近有些不适應,就把她推開一點:“不冷。”

“喂,別這麽小氣,靠一下又不會死。”柳念似乎牽扯到了傷口,嘶聲吸了口冷氣,緩了好一會兒才道,“謝謝你來救我。”

許香薷對柳念沒有好感,也沒有什麽惡感,聞言也沒答話。

兩人長久地沉默着,只聽見雕小小偶爾扇動翅膀的聲音。

“你是來看那些傀儡的吧,東岳教不止我一個傀儡師,不過現在只剩我一個了。”柳念自顧自地說,“因為其他人都被我殺了,那些無人驅使的傀儡,可是會無差別攻擊的。”

許香薷的眉頭動了動,還是忍着沒說話,這柳念明顯就是在吊她的胃口。

“哎,你還是這麽無趣。”柳念嘆息一聲,頗為哀怨,“也就荊芥能受得了你,說起來荊芥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善男子,想當初,我還……”

許香薷巍然不動。

“東岳教怎麽可能把所有賭注都放在傀儡大軍上,估計現在,滿城周圍已經被圍上了吧。”

“你說什麽!”許香薷這才驚了,她坐在後頭,無法看清柳念的神情,一時也判斷不出到底是真是假。

柳念冷得直哆嗦,又往許香薷身上靠近了些,才慢吞吞地說:“自你的行蹤在臨海域暴露之後,譚鈴早設了埋伏要抓你,既然你和荊芥都現身仙凉城,那他們自然是沒有顧及了。”

許香薷眯了眼,正待說話,雕小寶就追了上來,荊芥喊了一聲:“速回滿城!”

仙凉城到滿城,中間隔了一個很大的森林,荊芥找了一處山洞,将柳念父子都留在那裏。

許香薷将身上的藥都拿了出來,其中還有霍雲天曾給她的一些保命丸藥,讓柳修先暫且歇息着。荊芥本欲攔住許香薷,不讓她同自己一道涉險,卻抵不過許香薷堅持。

柳念這次卻沒想摻和這些事情:“我要留在我爹身邊,他們那些打打殺殺也忒膩了,我就不參加了。”

柳修亦是一臉歉意:“若非老夫現下不便,定随許姑娘一道打退東岳教的。”

“柳先生安心養傷便是,回到滿城後我會派人過來接應你們去到安全的地方。”許香薷寬慰柳修,倒沒覺得有什麽,“譚鈴的勢力不知何時會追到此處,我給你們設置幾個簡易陣法,你們不要輕易出陣應該就沒什麽大礙。”

臨行前,柳念叫住了許香薷,褪下手腕上的一串鈴铛遞給她:“既然你都這麽用心了,我不表示點什麽也不夠意思,這個攝魂鈴是特制的,能夠制住那些傀儡的。用法也簡單,教你一段簡單易學的口訣。”

說話間,她便将口訣念了出來,許香薷用心記了下,将鈴铛接過來:“多謝。”

見二人準備帶着那小傀儡走,柳念又道:“你要是打算找人研究她,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将她的指甲和牙齒都拔掉為好。”

許香薷看了那個小傀儡一眼,她身上的冰開始融化,眼珠子也緩慢地轉動起來,除了冰凍的僵硬之外,她一點都沒受到冰洗決帶來的傷害。

回去的路上,兩只雕不知是因為拜托了重量的緣故,還是看出了主人回城心切,飛行速度比先前來時又要快上許多。

兩人來時是深夜,将要回到滿城時天邊已經開始泛起魚肚白。滿城建在盆地正中,去時要翻過幾座大山。雕飛得很高,能将滿城外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身着黑衣的人在樹梢各處移動,兩人亦是看得分明。

很快回到了滿城,兩人剛從雕上下來,早就候在那裏的幾位長老就圍将過來:“門主、主上,城外有伏兵。”

荊芥面色凝重:“回來時我們見到東南西方向皆有大片高手埋伏,不知北面如何?”

滿城地處盆地,亦是烏海登岸之人進入風雲大陸的唯一途徑,這裏依山傍水是個易守難攻的寶地,北面便是風雲大陸。

大長老劉逸雲道:“北面暫無消息,不過從探子的彙報來看,風雲大陸其餘海域情況也不容樂觀,似乎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只是相比我們滿城來說,還是要輕松一些。”

“玄陰閣那邊可傳出了什麽消息沒有?”自從荊芥回到滿城就不見丘瑜,聽說是玄陰閣內部也出現了危機,現在不知情形如何。

“玄陰閣閣主遇害,生死不明。丘瑜少主臨時接管玄陰閣,他們內部現在也是矛盾重重,怕是幫不上什麽大忙。”

玄陰閣分舵遍及整個風雲大陸,是脈絡最大的門派,且行着殺人探秘的勾當,裏面魚龍混雜,在這種情況下被有心人渾水摸魚也不無可能。

許香薷忙問:“臨海域那邊可有動靜?”

不過一夜之間,風雲大陸出的事情還真挺多的,只可恨交通和通訊都實在不發達,不管是什麽消息,都會有嚴重的延遲。在這危急關頭,任何的信息延遲都是致命的。

劉逸雲搖頭:“臨海域跟外海大陸正打得火熱,只是戰況目前還不甚明朗。”

先前為了編撰《英雄錄》,許香薷培養了不少探子,只是比起玄陰閣來自是遜色不少。這些年來大家都習慣了依賴玄陰閣的消息,這就導致了一旦他們出了岔子,其他人也沒辦法好好進行接下來的行動。

玄陰閣這一亂,就等于讓許多門派失去了耳朵和眼睛,荊芥他們培養的探子數量有限,能帶回的消息也不多。

荊芥凝重道:“我們只能靠自己,先将滿城之外的人全都趕到仙凉城中,再與他們對峙。”

“只能如此,若是任由他們逼至城下,我們也太過被動。”許香薷道,“現在看來,東岳教已經集齊了勢力,準備全面進攻風雲大陸了。”

荊芥唇角一勾:“犯我家園,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幾人商議了如何打退包圍在滿城外的埋伏者,各長老就立即去到各自負責的領域,開始帶領人加緊實施計劃。

許香薷提着那個小傀儡,一路走到守香門的一間暗室內,将那個早按耐不住發出“嗬嗬”叫聲的小傀儡鎖在木架上。

她先是圍着傀儡看了一圈,而後掰開她的眼珠,又探了探脈搏,果然是死人無疑。

荊芥也觀察了半晌,而後道:“這是何種邪惡的功法,竟能将人控制到如此地步?”

“從理論上來講,是有一種毒素在控制他們的腦袋。”許香薷指着自己的腦袋,“這是個很神奇的領域,他們中間定有高人在操縱。即便我們現在控制住所有的傀儡,也會有新的傀儡産生,只有找到那個制作傀儡的人,才能從根本上消滅他們。”

風雲大陸之前沒有喪屍,就連流沙城的那些傀儡其實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喪屍,那時候許香薷以為他們都是死掉的人,後來聽荊芥說起才知道,那些人都還保有生命體征。只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那些傀儡是用藥物和特殊功法控制起來,刺激他們做出瘋狂的舉動。

也就是因為那些都是活人,被他們傷到的人才不會變成他們的同類。

可是現在的傀儡卻完全就是屍體了,屍毒再加上那不知名的毒素,足以讓一個武林高手不幸中招。

許香薷看了那個小傀儡好一會兒,才對荊芥說:“真正的挑戰現在開始了,荊芥,你怕不怕?”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一天,荊芥還是個卑微弱小的孩子,站在許香薷面前,露出委屈的眼神,他跟許香薷說他怕一個人睡。

現在許香薷站在他面前,頭頂才剛剛頂到他的下巴處。

他伸出手,在半空頓了頓,最後落在許香薷肩頭,将她攬進懷中:“香薷,我怕。”

若是這片土地遭受動蕩,你便會受到痛苦。

許香薷低低地笑了聲:“你還真怕啊。”

我怕失去你。

“香薷。”

“嗯?”

“如果我殺了人,你會讨厭我嗎?”

☆、74.七十四

五月初五,小滿。

滿城下了一場好大的雨,走在空地上,豆大的魚珠能砸的人生疼。雨水滴在樹葉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密密麻麻的,無端使人煩躁。

和悅苑的門被推開,許香薷撐着傘從外走進來,邊走邊對她身後的人道:“若非要來征求我的意見,我自是不能答應你的。”

“主上。”秦飛揚跟在後頭,全身已然濕透,神色很是激動,“飛揚只求血刃仇敵,絕不會為主上添亂。”

許香薷道:“我的意見你早知曉,不必多言。“

秦飛揚噗通跪地,聲音透出絕望:“主上!”

雨打傘面,發出脆響,許久都沒人出聲。

許香薷頓住腳步:“秦飛揚,你的命不是我救的,該何去何從,自行定奪吧。”

說完,許香薷便快步走了,秦飛揚愣在原地,沒有再追上前去。

靜心亭內,荊芥早已溫好了茶,見許香薷走過來後,便起身迎她。

“他又來找你了?”

“嗯。”許香薷把傘放在一旁,接過荊芥遞來的茶飲了一口,才曼聲道,“這幾月來,他已求了我數次,你說,到底是他執念太深,還是我約束太過?”

荊芥道:“仙凉城已是虎狼盤踞之地,他既要征詢你的意見,你只需遵從本心便是,不用太過糾結于此。”

如今的仙涼城已經徹底被東岳教所掌控,其他各地也紛紛爆出混戰,如今的風雲大陸已是烽煙四起,四周的戰火燃成一片。

從大戰開始到現在,傀儡大軍一直都沒出現,而東岳教少主也未現身,依照許香薷的推測,應是荊芥那一掌讓譚鈴元氣大傷,至今未愈。

仙涼城被迫淪入東岳教之手後,荊芥便率領滿城衆城民與其形成對峙狀态,先前在秦飛揚私下的幹預下,仙涼城中許多城民都偷跑了出來,只剩下那些不信任他的十萬多城民還住在城中。

大戰伊始,就有好些不知情的城民枉送了性命,雖然後來許香薷和荊芥想辦法轉移了大部分,還剩下的那些不信任他們,最後東岳教的人發現,也沒能将他們救出來。

大戰爆發後沒幾天,就有消息說那些城民被東岳教殘忍殺害了,具體是真是假,他們暫時也沒機會探知。秦飛揚不知從哪兒得知了消息,便一直說要去找仙涼城的“城官”報仇,那個頂着他爹的臉四處作惡之人,是他心中的刺,不拔不快。

秦飛揚自認是許香薷救了他的命,所以務必要得到她的同意才肯出門,許香薷當然不願他去白白送死,兩邊就僵持至今。

“香薷,孫子兵法可沒說過,如果雙方士兵大多會飛檐走壁應當如何行兵。”荊芥說這話時明顯帶了調侃語氣,守香門的武器在此次大戰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彌補了滿城這邊綜合戰力不足的問題。

大戰從初春到初夏,持續了三個月,目前為止滿城還處于完全的上風。

許香薷順手又敲上他頭:“驕兵必敗,別有點成績就飄飄然起來。”

荊芥捉住許香薷的手,順手将她拉到跟前,笑道:“我知道,有你在身邊,小生豈敢馬虎?”

“幾時學會貧嘴了。”許香薷瞪他一眼,轉而又道,“連日來督戰不休,你也該歇息下了。”

那日他們從仙涼城回到滿城,一面遣人通知仙涼城城民偷偷轉移,一面組織人馬将滿城外圍的埋伏給打散趕走,之後便是混戰。

東岳教分幾路進攻,風雲大陸十幾個門派暴起倒戈,也幸虧先前他們都有所準備,最初的慌亂之後,也漸漸有了正常秩序。

滿城的堅守一直紮實,守香門不停研制新武器,甚至連軟猬甲都做出了上百套,大大減少了滿城的傷亡。

荊芥在此次混戰中起了主導作用,作為核心人物,他并沒有親自參與戰鬥,只是坐鎮後方。

而許香薷被荊芥強留在身邊,被迫做了心理輔導師——用她的催眠術最基本的能力,安撫出戰者的情緒,而那些從未見過血腥的武者,在殺人之後也會需要情緒緩解。

荊芥本想寬慰許香薷不必擔心,轉念一想,話到口中就變成了嘆息:“香薷,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用,連這樣的擔子都接不下?”

許香薷不疑有他,真以為荊芥被她說得失了信心,忙寬慰道:“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樣的話來了,滿城能有今日的穩固,你自是功不可沒的,又何必妄自菲薄。”

荊芥半晌不語,只瞧着許香薷,眼神由嚴肅慢慢轉為揶揄。

許香薷反應過來:“好啊,膽子大了,竟糊弄起我來了!”

“我怎敢。”荊芥忙道,“不過是看你這幾日情緒太崩,替你緩緩而已。”

随着大戰的時日增多,每日需要情緒輔導的武者也日益減少,明明清閑許多了,可她卻并沒有因此而覺得輕松惬意。越少的武者需要疏導,說明他們對戰争的接受度越來越強,對于殺人不用償命的罪惡感也越來越少。

這些以武為宗的人,本就争強好勝,戰争的血腥洗刷着他們的認知和人性,她擔心的是,就算最後他們打贏了這場大戰,最後剩下來的人,會演變成新的災難。

只是這樣的想法現在說出來又太過杞人憂天,許香薷還不曾給荊芥提過。

荊芥日日關注着許香薷,當然知道她的心情變化,尤其這些日子連着下了幾天的雨,就連兩城之間的戰鬥都暫時停止了,可許香薷卻越來越煩躁。

許香薷接到荊芥的關切目光,嘆息一聲:“以前有人對我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現在我終于能稍微明白這樣的感覺,只是被迫承擔着責任,卻沒有相應的能力,這樣讓我覺得太過無用。”

“方才還說我不必妄自菲薄,現在卻開始看輕自己了。”荊芥哭笑不得,“香薷,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胡思亂想過多了。”

許香薷也失笑:“是啊,看來我真是想太多了。”

難道兩人都有片刻清閑,此時兩人坐在亭中靜靜飲茶,時而又說上幾句趣話,打發着連日來的疲憊。

說着說着,荊芥就靠在許香薷肩頭睡着了。

許香薷輕聲喚道:“荊芥?”

沒人應聲。

靜心亭外是一片荷塘,雨打荷葉聽起來十分有韻律感。許香薷撫着荊芥已長到肩頭的頭發,手下的觸感略有些粗糙,睡夢中的荊芥看起來很放松,就連眉頭都沒有皺起。

在許香薷身邊,他便能這般放松。

沒多久,便有暗衛過來:“主上,小主出門了。”

一聽沈祝恭的名字,許香薷就有股深深的無力感,那小丫頭實在太過自立,又極固執,做事常常先斬後奏,戰亂時期未免她出麻煩,許香薷專門派了三個暗衛去跟着。

沈祝恭特有的追蹤術和識別隐藏着的能力,讓暗衛的存在只變成了不讓邪惡份子發現這一個作用。在沈祝恭面前,所有的僞裝都是白費勁。

好在沈祝恭也知道輕重緩急,從沒做過要甩開暗衛的蠢事,許香薷這才允許她偶爾的任性。

許香薷知道普通出門暗衛是不會說的,于是揉揉額頭無奈愁道:“她又怎麽了?”

暗衛道:“小主她帶着秦飛揚一起,說要去西坊找林鐵手。”

“林鐵手不是已經閉關,不見外人了麽?”

林鐵手是個煉器大師,江湖上很多寶劍利刃都出自他的手筆,只是外海大陸的行蹤暴露以後,林鐵手就閉關了。荊芥還曾遣人特意去請過他幾次,都是無功而返,不知沈祝恭又是如何同他搭上線的。

若無大意外,暗衛一般不會禀報沈祝恭的行蹤,只有許香薷問起來或者又特殊吩咐,暗衛才會實時禀報。

距離上次禀報已過幾日,暗衛老老實實道:“小主前天在街頭遇見了一個蒙面老者,将門主做的零嘴分予了對方。兩人談話時聲音極地,屬下未能聽清說了些什麽,方才小主便帶着秦飛揚出了門,還讓屬下特意來告訴主上一聲,她要去拜訪李鐵手。”

“她是要讓李鐵手收秦飛揚為徒。”荊芥不知何時醒了,對暗衛使了眼色讓他退下,這才慢慢擡起頭,“李鐵手孑然一身,曾言此生不娶亦不收徒,三年前他曾想收秦飛揚為徒,卻被秦飛揚的父親拒絕了。”

許香薷奇道:“你怎麽知道這些的,收徒被拒這樣的消息我可從沒聽過?”

“偶然得知。”荊芥依然賴在許香薷肩頭不起,半眯着眼道,“秦飛揚是煉器的好料子,丫頭想暫時沒了他報仇的心思,自是要用別的事情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許香薷也想到這一點:“能想到用食物引誘李鐵手,祝恭這丫頭小小年紀就不簡單。”

李鐵手為外人所知的不過是他煉器十分了得,至于他的弱點和禁忌,外人是很難得知的。沈祝恭能夠費心查到,不得不說她心思剔透。

若說是她碰巧遇上,許香薷卻是不信的。

若論起聰明,荊芥自是比沈祝恭高出數倍。

但若單論小心思的機敏,沈祝恭是許香薷見過最為了得的。開年也才剛滿四歲的沈祝恭,有着天才般的思維。

不過這也多虧了有個哥哥在前頭使勁拖拽,硬生生要把她帶出低智兒童的範疇。

每每想到此處,許香薷都是一頭冷汗,幸好荊芥和沈祝恭都沒有長歪,這兩人要是黑化了,那對風雲大陸來說絕對是史詩級的災難。

荊芥見許香薷一臉趣味的表情,便問道:“要不要去看看,丫頭要如何說服李鐵手和秦飛揚兩人?”

☆、75.七十五

李鐵手住在西坊大同巷,他的鋪子開在自家院子裏,平日裏都是關着門的,看心情決定接不接客人的單。從三個多月前開始,他就宣布閉關,所有單子一律不接,訪客也都拒之門外。

那李鐵手的功夫也是了得,曾有江湖上有名的大盜潛入他的院子,卻觸動了他布置的機關被發現,慘敗在他手下。

或許是單身武者的通病,大多數獨居男子的院子看起來都不算整潔,只能說勉強住人而已。

動物世界裏面,雄性往往比雌性長得好看、勤勞、強壯、愛漂亮,放到人類這裏,除了強壯,他們什麽都沒遺傳到。

許香薷和荊芥去李鐵手的院子時,荊芥還差點碰翻一桶放在房頂的泔水。

他們來時正好停了雨,房頂濕漉漉的,裝泔水的桶已經滿了出來,溢的整個房頂都是。他們來時用了輕功,沒注意腳下,現在一停下才發現異樣,空氣裏還散發出一股難言的怪味。

荊芥素來潔癖,被那味道熏得差點沒翻白眼:“李鐵手這人也太不講究了些。”

說着他就要将那泔水給踢下去,被許香薷趕緊攔住。

“千萬別動,這是個機關,怕是你這一腳下去,就會被潑上數桶。”許香薷眼神往旁邊輕輕一瞟,荊芥随之看去,就見平常根本不會去注意的小角落裏,放了好幾桶泔水,只是那桶的顏色髒的跟泥沒有分別,一般還真沒人能認出來。

荊芥表情霎時變得古怪:“香薷,我們還是回去吧。”

許香薷忍着笑意,裝出一副好奇的模樣:“你不是說,想看看祝恭是怎麽說服李鐵手和秦飛揚的麽,這還沒找到他們在哪間屋子,你就沒興趣了?”

好奇是真好奇,嫌棄也是真嫌棄。在另一個房頂發現了一碗發黴的面條後,荊芥再也沒忍住,使出輕功拉着許香薷頭也不回地逃離那處。

一直快到城北的城門處才停了下來,眼裏的嫌棄還沒明顯褪去。

許香薷好久不曾見過這樣情緒外放的荊芥了,直笑得喘不過氣來:“哈哈哈,沒想到咱們的堂堂門主大人,竟然會被一碗面給吓跑。這要是傳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為此開懷。”

大戰之後,滿城三萬餘人将仙凉城十數萬亂賊死死擋在外圍不得寸進,這個消息大大刺激了在風雲大陸各處苦戰的人們,守香門和荊芥的名字也再次被大衆熟知。

這個年輕的門主,帶領着手下的門人替風雲大陸牢牢守住了後背,一時間,他的風頭大盛。

聽許香薷如此揶揄,荊芥懲罰似的捏了捏她的臉:“你竟笑話我。”

臉上吃痛,許香薷反手打向荊芥的手背:“好啊你,是不是最近對你太寬和了,竟敢對我動手。”

她話中全然都是笑意,荊芥瞧着許香薷被掐後有些泛紅的臉,一時玩心大起,幹脆跳開半步,揚手道:“是啊,誰讓你打不過我。”

許香薷腳尖踢起地上的樹枝,握在手中,輕哼一聲:“那可未必。”

荊芥亦随手從旁摘下一截灌木,應道:“那就試試。”

兩人從城門處一路切磋打鬥,許香薷這段時間刻意控制冰洗決的用法,慢慢的消耗也沒往常那般多。

荊芥學的武功駁雜,他沒用自創的武功同許香薷對招,而是随意挑了一套能與冰洗決相輔相成的武功。

冰洗決自帶寒氣,行招之間若是帶了真氣內力,還有冰渣出現。而荊芥使用的成為烈炎決,是一套修煉自身的武功,只是這套功法對習武者本身的忍耐力有極高的要求,是以真正學到精髓的人并不算多。

許香薷一招喂過去,寒氣同荊芥的熱氣兩相對抗,在半空中激起的氣流肉眼可辨。

枯枝被冰洗決包裹着,像是一柄冰刃制成的劍,在雨後的空氣中反射着光芒。而荊芥所執的灌木枝,周身像是籠罩了一層火焰,皮膚靠過去,都以為會被燒焦。

只是冰洗決是真實能見着冰,而烈炎決的火卻是假象并不會真的燃燒起來。

許香薷自知不是荊芥敵手,便借用上了輕功,靠着詭谲的步法來彌補招式上的弱點;荊芥摒除自創武功,為了讓許香薷盡興也沒故意讓她,只将烈炎決用至極致。

幾百回合過後,就聽咔擦兩聲,許香薷手中的枯枝和荊芥的灌木枝一同斷裂,落在地上變成細小的碎木渣。

許香薷還有些氣喘:“果然是了得,現在你的武功我已是完全看不透了。”

荊芥道:“萬變不離其宗,不過是速度略有提升,便誤導人以為是功法已臻化境。”

“不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許香薷滿意地點頭,“看來你已經将其融合得相當好了,此次你出遠門,我也不必再擔憂什麽。”

荊芥道:“你知道了?”

“你培養的人,從來也不會對我隐瞞什麽,所以你要去華祥城的事情,我也早已知曉了。”許香薷上前,将荊芥因為切磋而稍顯淩亂的衣裳整理整齊,慢慢道,“你若是怕我拖你後腿,我便留在滿城等你也無妨。”

華祥城是荊芥生身父母所在的地方,也是他被抛棄的伊始地,越姓武官當年被殺,後來繼任的武官倒也還是個好官。

只是大戰來臨,華祥城作為西北方向的二級城池,在前一個城池被破之後,也面臨着被攻破屠城的危難。現在風雲大陸各處皆是戰争四起,就連一向以武力為傲的月神教都再無法分出人手救援,也只能求助于局勢處于順風的滿城。

荊芥是三日前接到求救信的,那時他想過直接拒絕。現在風雲大陸的局面如此失控,而許香薷卻并沒有像預想中那樣變得虛弱,這足以說明那玉涯子所說的那一套絕對有問題。如果風雲大陸的完整與存亡不會威脅到許香薷,那荊芥亦不會再做那些無用的事。

許香薷卻當是荊芥已然應了,畢竟是他的出生地,若真落入東岳教之手,那也實在太過悲慘。況且現在滿城也卻是有抵擋之力,局勢尚且穩定,荊芥便是離開十天半月也沒有太大問題。

荊芥見許香薷這般說,心中便做了決定,他道:“等我,最遲半月我便回返。”

華祥城需要的自然不是他,而是守香門的武器。只是守香門中懂得如何使用武器的人都沒多少武力值,荊芥也不能全然信任其他門派的人,非常時期,華祥城也不敢再派人過來取,便只能讓荊芥一道同行。

許香薷抿嘴笑了一會兒,道:“你這樣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逼你去的呢,你要實在不願意,誰也強破不了你。”

荊芥默然:“此間事了,我便培養些高手在門中。”

整個門派只有門主和主上是高手,遇見個特殊事件就必須老大出馬,說出去也挺丢人的。

趁着沒人來打擾的閑暇,他們又往山中走了走,一路看着風景,又互相囑咐了一些話。時間很快過去,夜幕降臨,而天空中又一輪烏雲彙聚起來,眼看又要下雨,他們只好回返。

吃晚飯時,沈祝恭帶着秦飛揚回來了,只是兩人表情一個喜笑顏開,一個鎖眉板臉,全然就是兩個極端。

許香薷看他們這個表情,就知道定然是成了,卻還是裝作不知情地問:“祝恭你是不是欺負飛揚了,他怎麽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

“姐姐,他哪天不是這樣子啊。”沈祝恭不以為意,一面給秦飛揚夾了個大雞腿,一面道,“今天我去了哪兒,暗衛都告訴你了吧,不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好不好。你今天和哥哥也去了,我可是都知道的。”

這天下間,估計還找不出第二個在沈祝恭面前能成功隐蔽的人了,她就像是個人形掃描儀,只要在她周圍百米,都逃不過她的眼睛。若是她用上追蹤術,那可一輩子都跑不掉了。

追蹤術那樣的功法,估計也只有沈祝恭能用的那般逆天。

被拆穿的許香薷也不尴尬,只笑呵呵道:“結果怎麽樣?”

“有我沈祝恭出馬,還有什麽搞不定的啦?”沈祝恭拍拍胸脯,一副自大的模樣,“李爺爺已經答應收他秦飛揚為徒了,等他出師之後,姐姐就放他去報仇好不好?”

沈祝恭這麽問的時候,秦飛揚也把眼神放在許香薷身上,他眼中的執念實在太深,看得許香薷都覺得有罪惡感了。

接收到沈祝恭投來的眼色,許香薷只能模棱兩可地道:“等他出師再說吧。”

秦飛揚聞言,飛快地扒完碗裏的飯,而後站起身對許香薷躬身行禮:“我去練功了。”

要學李鐵手的一身本事,要先把基本功練好,秦飛揚聽進了許香薷的話,自然是不肯浪費一丁點時間。

沈祝恭見他走了,趕忙用碗裝了幾只雞腿,用上剛學的輕功奔上去:“秦飛揚,等等我啊,我要跟你一起練。”

全程荊芥都沒說話,等他們兩人都走得遠了,許香薷才道:“這兩個孩子,性格完全相左,能成為好朋友也是奇事。”

荊芥夾了半顆香菇在許香薷碗裏:“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當年,不也收留了我麽。”

香菇含在嘴裏,許香薷才驚道:“你若去華祥城,順道去盟主府看看香姑吧,恰好我有兩樣東西要交給她。”

☆、76.七十六

第二日,荊芥便動身去往華祥城,臨行前,他千叮咛萬囑咐要許香薷等他回去。

“滿城之外都太過混亂,我不在時,若遇大量流民入城,定要從嚴篩查。”荊芥尤不放心地道,“守香門的門人都是可信之人,除此之外都要存有戒心,如今非常時期不可馬虎。”

許香薷正了臉色,睨了荊芥一眼:“現在你是在對我說教麽?”

還有許多話沒說出口,荊芥意猶未盡,頓時噎住:“我只是擔心。”

“要出門的是你,該擔心的也是你自己。“許香薷順手整理了荊芥的衣領,道,“好了,時間不早了,現在出發還能趕到驿站歇息。”

因為要沿路押送武器,荊芥也不能為圖快捷坐雕前去,回來時還要保證随行門人的安全,這一來一去,怕是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荊芥一步三回頭,把身邊能用的暗衛全都留給了許香薷,最後帶着一隊人馬出了城。

押運的十幾輛大馬車全都消失在山腳處,荊芥的身影也再看不見。

許香薷這才轉身回返,她沒往守香門走,而是去了東坊的如意酒樓,大戰特殊時期,如意酒樓的生意算不得熱絡。

見到許香薷前去,酒樓的掌櫃親自迎了出來,笑意全揚在眼角:“許姑娘今兒怎麽有空來小店了,快請上座。”轉頭朝旁邊的夥計叫道,“還愣着幹嘛,收拾天字號雅閣,請許姑娘就坐啊。”

“掌櫃的不必麻煩。”許香薷擡眼道,“玄字房約了友人,帶我前去便是。”

夥計反應極快,做了個請的手勢,就在前頭帶路:“許姑娘随我來。”

現在滿城中除了老幼,其餘人或多或少都參與過大戰,為了不讓大家對大戰感到疲累絕望,荊芥特意讓他們平日休戰的時候不必統一集合。相比荊芥在風雲大陸上越來越響的名氣,許香薷在滿城的影響比他更大。

那些參戰的武者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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