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走秀結束,林思陽去跟白路道別,結果他撇撇嘴,說:“都不知道給模特買束花。”
誰知道林思陽本人比模特還表情委屈,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刻意,只是十分輕聲地說:“我不知道這個規矩啊。”
“開玩笑的,”白路還沒卸妝,他笑着拍了拍林思陽的肩,還說,“改天一起吃飯。”
張桦的電話打過來了,一張口就說:“喜歡誰?”
“幹嘛告訴你啊。”林思陽終于回歸了最輕松自在的社交狀态,他幹脆地說道。
“咱倆是哥們兒。”突然,張桦聲音就放輕了,她吸了吸鼻子,。
林思陽站在場地前面的臺階上,躲開了出入的人,他想了想,說:“行吧我告訴你是信任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你快說!”
“喜歡的就是那個女生,上次相親的女生。”
“你聽到我笑了嗎?”她說話,的确沒摻雜一絲笑聲,然後又說,“祝你追愛順利,大傻子。”
林思陽早就習慣了張桦的花式人身攻擊,他笑着回了句:“也祝你早日娶到媳婦兒,二傻子。”
“狗。”
“猴。”
“鴨。”
“那我請你吃烤鴨吧。”話鋒一轉,林思陽望着早就黑起來的天幕。
張桦沉默了大概五秒鐘,她突然深吸一口氣,喉嚨裏像是被什麽哽住了,沖林思陽說:“滾,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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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持續陰沉着,林思陽一大早就被電話吵醒了,他伸腳找了拖鞋,又打開櫃子找衣服,還要一邊用清晨遲鈍的腦子接電話。
“哎呦你還睡着吶?你成大明星了林思陽,你紅了林思陽!”康源以往沉穩的聲音都快要嘶啞,他激動地說道。
林思陽終于摸到了記憶中那件厚大衣,他蹙着眉頭,沖電話裏抱怨:“你小點聲。”
“你前幾天演講比賽的視頻被發到網上了,現在大家都叫你‘最帥語文老師’,學校裏都瘋了,咱們辦公室也瘋了。”康源講着話,那邊傳來她妻子的聲音:別吹牛了,起床吧你。
事情的起因很複雜,林思陽一大早就被灌滿了不安的情緒,他臉埋在臂彎裏,趴在辦公桌前睡着,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上第一節課。
吳小英端着杯熱水經過,高跟鞋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她笑着拍拍林思陽的肩膀,說:“所以小林你怎麽會沒人喜歡,要努力争取啊。”
她那麽意味深長,深顏色的瞳仁裏閃爍精明光暈,說完就舉着熱氣袅袅的杯子,回到了自己桌前。
學生們看林思陽時候的目光都不一樣了,和名校不同,民意中學并不是新聞版塊的常客,因此這群高中生對今天的事情倍感新奇,他們這時候穿着厚厚的檸檬色的秋冬季校服,沖着講臺上的林思陽一陣歡呼。
“安靜,不要說話了。”林思陽什麽時候都兇不起來,他能和大家聊到一塊去,因此就少了隔閡,把U盤插好,找到了今天要用的幻燈片。
上班時間,林思陽接受了每一個人的注目禮,甚至有其他組的老師專程來辦公室串門,有位單身女老師還帶了兩顆咖啡糖給他。
食堂阿姨露出驚喜的神色,給林思陽盛了好多肉,嘴裏念叨:“比視頻上瘦,要多吃肉。”
林思陽舉着盤子笑,連着道了好幾聲謝謝,他找了食堂的角落坐下,才勉強不被打擾地吃了午飯。
鄧一朵突然發了消息給林思陽,說:“看吧,顏值能打。”
“什麽是顏值能打??”大概是喜出望外之餘想借機說話,于是林思陽也沒去網上查詢,他顫着手,發消息過去。
“就是我可能有點想簽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語音裏鄧一朵的聲音十分溫柔,她語畢,又爽朗地笑。
林思陽坐在食堂門口的椅子上,手凍得冰涼,他捧着手機敲字,說:“我現在長得比小時候醜多了。”
南方的初冬,濕冷交加,那些樹一半幹黃一半蒼翠,在氣流裏飄搖着;午飯之後的校園裏,自在與倉促并存,中學生幾個人一排,從林思陽面前走過了。
鄧一朵專程去找陳雲亮,得知馮谧已經回家一段時間。許久沒聯系,鄧一朵不知道馮谧是否變得更加性格怪異,她對陳雲亮說:“你們有時間來我家玩,讓她有空就帶陳晨過來,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沒什麽可以做。”
陳雲亮清瘦了不少,他眼睛裏空蕩蕩的,沒有點頭也沒有應答,一個人靠着練習室的巨大鏡子,閉上了眼睛。
鄧一朵沒再提,她看得出來,夫妻兩人的嫌隙還沒有愈合,這麽久,他們都被矛盾折磨得疲倦。即使鄧一朵并不了解前因後果,可她看着陳雲亮,突然能猜出來一些。
醞釀了很久,鄧一朵才問:“她有沒有介意你和我在一個公司?”
鏡子倒映兩個氣壓極低的人,陳雲亮捋了把頭發,又把帽子戴上,他眉頭不易察覺地輕蹙,又固執搖頭,說:“不介意,為什麽要介意?”
“那就好,”嘴邊清淡的笑容挂起來,鄧一朵深呼吸,說,“希望你們兩個不要在相愛的時候,因為沖動和誤會分開。”
“那如果不想愛呢?”
“不會不相愛。”鄧一朵并不篤定,這只是一個社交習慣,她不會把自嘲當真,并且幫忙修飾。
陳雲亮坐了下來,他點着頭;鄧一朵看不清楚他的臉,可從那顫抖的呼吸聲裏就能知道,陳雲亮掩藏着很多強烈的情緒。
鄧一朵仍舊對陳雲亮沒多少贊賞,只是她不希望馮谧這樣敏感的人陷進難以治愈的傷害中。
陳雲亮今天提前下班,他去接陳晨,卻遇上了寧北,那男人嘴上還有恭敬的一聲妹夫,他戴着墨鏡,把穿得滾圓的陳晨牽着了,說:“馮谧想她大姐了,所以今天又回我家住,我來接陳晨。”
陳雲亮比他年輕許多,并且因為長久練舞而靈活有力,他突然邁步過去,一把抓住了寧北的手腕,直到捏得他龇牙咧嘴,最終松開了牽着孩子的手。
陳晨突然哭了起來,他緊緊攥着陳雲亮的褲腿,小臉皺成一團,他說:“我不去大姨家,我怕鳥。”
冷風裏,孩子的臉蛋泛紅,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淌着,陳雲亮強勢又困惑地瞥了寧北一眼,蹲下去,把陳晨抱起來,幫他擦淚。
“你別跟我這兒裝蒜了,你老婆受了多少委屈你清楚。”寧北突然一副正義的姿态,他把墨鏡從臉上拿下來,沖着陳雲亮冷笑。
陳晨抱緊了陳雲亮的脖子,他恐懼到極點,正在為接下來的去處擔憂;直到被陳雲亮抱着離開,進了車裏,他這才輕松地,舒了口氣。
自己抹幹臉上的眼淚,陳晨打了個呵欠,他再次問:“不去大姨家行不行?”
“不去那兒,”陳雲亮心不在焉,他在意的是馮谧今天離開家,卻沒有告訴他。
一個多月,鄧一朵第一次見對門的鄰居,在這之前,她僅僅知道那人經常出差,然後大半夜拖着箱子回來。
是個相貌幹淨又優越的大小夥子,嘴巴裏塞着牙刷,開門之後的第一句話是:“你幹嘛?”
鄧一朵指了指牆邊的一堆紙箱,說:“那邊不可以堆雜物,所以請你抓緊時間清理一下,我是對門鄰居,叫鄧一朵。”
小夥子掃了她兩眼,含着泡沫點頭,他思慮了一下,說:“刷完牙就收拾。”
“白路?我和你之前的老板一起吃飯,她還誇你來着。”鄧一朵說完就想離開,她印象中,鏡頭前的白路是個俏皮圓滑的人,可不像這樣時刻冷言冷語。
門被“嘭”地關上,鄧一朵回身看了一眼,她突然有些氣惱,有種想把那一堆箱子扔出去的沖動。
白路閉着眼睛漱口完畢,他扶着洗手池,就在那旁邊坐了下去,躁郁來得莫名其妙,白路總不受環境的控制,往往莫名其妙地發火。他很久之前就有些分裂,總是時而活潑,時而沉默;他仍舊守着過往的秘密,甚至沒告訴林思陽。
林思陽算是他在這裏唯一見面的故人。
這座城市給了白路母體般的暖熱,他見到了林思陽和三院大院,就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綠樹掩映的夏天。他穿着印米老鼠的背心,坐在床邊吹電風扇,舉着一大塊西瓜,啃得臉頰潮濕。
放學回家的小孩們,飛奔着穿過不寬闊的街區,小賣部的冰櫃很高很高,面館的招牌嶄新,媽媽買了西紅柿和青菜拎着,站在大院門前,遠遠沖他一笑,伸出了右手。
對于現在輝煌又任性的白路來說,名譽很重要、形象很重要、自由很重要……可一切碾壓不過那些甜蜜安和的回憶;他想敞開心扉,卻不由自主地封閉着自己。
他甚至想過離開。
陳雲亮辭職了。
鄧一朵很久沒去馮谧家裏做客,她就裹了件羽絨服,自己開了車過去,冬季的雨零星往下落着,馮谧家門前,很久的垃圾也沒扔。
聽說的消息是,陳雲亮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鄧一朵有些驚異,因為在她的設想中,陳雲亮對妻子愛得太深,并且,他不是不夠堅韌的人。可換個角度去思考,愛情是許多例外發生的誘因;鄧一朵擡手拍門,只等了兩分鐘。
她用盡了全部的辦法,可既找不到馮谧,也找不到陳雲亮了。
已經過了快一個星期,可白路那一堆東西仍舊堆在門外的牆邊,鄧一朵不得不再次敲門告知。她這時候心情難安,因此,表情冷淡地說:“我催你一下,把這東西搬了,不然你不在家,人家天天來找我收拾。”
“你們活海的人都夠強勢的啊。”穿着件灰色毛衫的白路站在門裏,他壓抑地皺起眉,聲音略微嘶啞。
鄧一朵湊近他,就聞見難以忽視的煙味。
“不開玩笑了,快收拾收拾,都是鄰居。”看他一副要吵架的架勢,鄧一朵語氣松懈下來,她化解了緊張氛圍,幾步就到自己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