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姑姑,我會不會是你的孩子?”

“小心你媽揍你。”林秀點了點林建安的腦袋,她轉身,忽然看見了午覺結束的林建寧,小姑娘的絲綢睡衣裹着一把纖腰,桃花眼裏是沒散光的睡意。

“是不是姑姑的新男朋友?”林建寧大概是飛奔着去廚房,她問陳萍。

“她的舊男朋友是誰?”陳萍把一盤糖醋排骨遞給女兒,說,“放桌上,你去洗臉換衣服,馬上吃飯了。”

林建寧抓了一塊肉,放進嘴巴裏嚼,然後,慢吞吞地接過盤子,點頭,說:“還不錯。”

“嫂子,我幫你做一個菜,我現在特別會做。”林秀再次徘徊在廚房裏,企圖去搶奪陳萍手裏的鏟子,她十分倔強地想露一手了,可陳萍說什麽也不答應。

陳萍要炒青椒雞蛋,她說:“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不能老做飯,不然嫁過去之後太辛苦。”

“嫂子……”林秀甚至快撒起嬌,她沒轍,只能去餐廳,這時候林思陽正舉着電話,催夏玉蘭回家。

林建寧一頭粉紫色的卷發,像是用豔麗的奶油雕塑而成,在燈下閃光,看見了林秀,她立刻貼上來,說:“姑姑。”

林建寧絲毫不像二十歲的小女生,說起話來甚至比林秀老練得多,她擰一下睡僵的脖子,低聲說:“你應該是準備結婚,所以才帶他回家吧。”

“那倒沒有,”林秀擡起下巴,然後笑了起來,感嘆,“你們小朋友都想得這麽遠嗎?”

林建寧語氣天生帶着冰,她挑了一下嘴角,說:“我早就成年了。他是不是程序員?”

“音樂人,寫歌唱歌。”

“百度得到嗎?商演什麽價位?”林建寧翻過手機,把殼子背面的男生展示給林秀,問,“有沒有倪顏火?”

“誰是倪顏?”林秀捏了捏林建寧的腰,裝傻。

林建寧突然張大了嘴巴,她的眼睛滾圓,裏面全部是驚異,她快要驚叫起來;“倪顏都不認識?我現在追星,就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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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識。”林秀聳聳肩。

小輩人,有關于新鮮事物的優越感,因此,林建寧覺得林秀見識淺薄,于是她輕柔搖晃着那一頭粉紫色卷發,又邁步,到盤子裏抓了一小粒花生米,細細品味着。

在林思陽的緊急呼叫下,夏玉蘭終于從城市另一角的朋友家趕回來,她的話從門外到門裏,像是柳絮一樣,柔和卻密集地飛散着,飄進每個人的耳朵。

“都是老街坊了,有時間就來家裏坐啊,你這個孩子,回來這麽久了,我一回都沒見着,”一路,夏玉蘭把白路的手攥得極緊,在全家人的注視下來到客廳中央,她這才介紹,“這是丁紅家的小子,人家現在是模特。”

人群的焦點瞬間轉移,全家人,幾乎都用一種空洞而困惑的神色看向白路;白路攜帶着室外的冰冷空氣,柔順的頭發是剛染的金棕色,他點點下巴,說:“打擾大家了,我叫白路。”

“他爸爸是白黎明。”夏玉蘭補充道。

這個姓名,勾起的是一些泛着黃的陳舊記憶,林新國突然站了起來,念叨:“白黎明,丁紅……你好啊,白路,陽陽前天還說你來着,你父母身體還好吧,他們現在也就——四十多歲。”

“他們身體還好,我們不住一起,”白路臉上沒什麽笑容,可仍舊是輕松的,他淺淺地呼吸着,說話慢條斯理;終于看向了站在沙發側面的綁着圍裙的林思陽,白路眨眨眼,笑得有些生硬,說,“思陽。”

晚餐在林海回家之後開始,餐廳裏最明亮的一組水晶燈被打開,林秀和賀藍山兩個人,負責清理餐桌上的雜物,林思陽用一整排碗盛飯,林建寧已經換了毛衣和短裙,正繃着弧度美麗的下巴,往餐廳端一盆滾燙的雞湯。

她大叫着:“湯來了,讓開!”

林建安托着下巴,無暇顧及一屋子鬧哄哄的大人,他從沙發上跳下去,走帶白路面前,語氣有些拘謹地說:“我同桌就很喜歡你。”

“謝謝。”白路正和林新國說着話,內容無非是許多年前的種種回憶。

老人家最喜歡團聚,即便一屋子後輩喧嚷玩鬧,都是他們的盛會,夏玉蘭笑着,眉目已經有十足的老态,她在廚房找到林思陽,說:“媽來弄這些,你去歇一下,和白路你們聊天兒。”

飯已經盛完了,林建寧在一碗一碗地運送,她突然湊到夏玉蘭耳邊去,說:“我也很累啊,怎麽不讓我歇。”

“行行,我們高材生應該歇一歇,趕路辛苦了,這些奶奶都來弄,你倆看電視去吧。”夏玉蘭一把奪過了林建寧手裏的飯碗,轉身,就把她往外推。

陳萍即将完成今天計劃的所有菜品,她正站在竈臺前面,等待鍋裏的油升溫,灰色的生蝦趴在手邊的盤子裏,早就用料酒蔥姜腌制過了。

她輕微地皺起眉毛,說:“媽,你讓建寧他倆弄吧,年輕人幹幹活不會怎樣的,你這一天東跑西跑的,回來還得體諒他們。”

“我閑,他們忙。”夏玉蘭喉嚨裏洋溢着柔和的笑聲,她抿抿嘴,只說了這幾個字。

白路出現在了家宴上,賀藍山忙着給大家倒紅酒飲料,林建安今天被很多人摸過頭,化了妝的林建寧像是世界之外的女神。

林思陽從房間拎了把椅子來,在林海和林建寧之間坐下,他回了鄧一朵不久前來的消息。

鄧一朵問:“林老師,喜不喜歡機器人?”

“挺喜歡的。”林思陽點了發送,接着,将手機塞進兜裏去,他跟随着所有人,舉起了盛紅酒的杯子。

林新國左右兩側是林建安和白路,白路挨着的是賀藍山;林新國喉間發出低緩的震動,他說:“今天建寧丫頭回家,是第一件喜事;林秀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門,是第二件喜事;還有,我們家迎來了貴客,就是白路,我們都知道他是明星,更是我們的老鄰居,大院的鄰居就是親人。”

白路歪歪頭,一邊的嘴角上挂着笑,他絲毫不會因為加入了一場家宴而不适,表情是一貫很客套從容的樣子。

“今天非常高興,現在用餐吧。”老人話音沒落,林建寧的手機突然響起了狂躁的音樂,她睫毛亂跳,頰上甚至浮上了可疑的紅暈,于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接起來。

“什麽事呀?”甜美親切的語氣,簡直和往日判若兩人,林建寧細聲細語地問。

陳萍臉色也變了,不是生氣,更不是開心,而是一種不走向任何極端的單純的驚異,她掐了一把林海的腰,朝他不住地使眼色。

可劇情沒有朝着任何人想象的方向發展,下一秒,林建寧突然扔下筷子站了起來,她臉通紅,看似十分氣惱,她回房間去了,對着電話吼道:“你管得真寬,絕交吧,死直男!”

夏玉蘭也不動筷了,又站起身來,一個勁兒喊:“丫頭,出來啊,吃飯啊丫頭。”

“媽,打完電話就出來了,你快坐下吧。”林海擡起臉,勸阻看似要破門而入的夏玉蘭。

“白路,姐夫,讓你們見笑了,她比較叛逆。”林思陽站起身來,說着話,又去把夏玉蘭拉了過來,林建寧沒多久就出來了,她高傲地邁步,回到了餐桌前。

沒人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林建寧表情還算平常那樣冷酷,她伸手夾了一片牛肉給夏玉蘭,說:“你們都別看着我了,快吃呀。奶奶,吃牛肉。”

林建寧舉着湯匙的手總在發抖,以至于松仁玉米掉落出來,撒在了盤子周圍,她突然張開嘴巴,将整勺的玉米粒塞進了嘴巴裏,拼了命地咀嚼,勢必将滿嘴的東西吞下去。

大家閑聊的話題從交通新規扯到了冬季氣候,賀藍山說:“這裏的氣候總是很濕潤。”

“一直下雨。”林秀補充道。

兩個人身型和樣貌都很搭調,坐在一起就很和諧,賀藍山會聊天,可林秀倒一改平時話多活潑的模樣,變得像個十分成熟的女人了。她一邊的頭發別在耳後,此時頰上是些許粉色的光暈,她清淡的眼神這時候映上了燈光的黃亮,變得熱水般,溫暖起來。

白路低頭,将一塊肉夾進盤子裏,他說:“這麽多年過去,還是更習慣這裏。”

林新國眯起了眼睛,他問:“你們家大院的房子——”

“早就賣掉了,我父母很久不能回國,我也不可能照應這麽多,我現在住得不遠,在大劇院那邊——那個,思陽知道的。”白路笑得燦爛明媚,他的一切都像是經過了準确的計算,因此那麽耀眼而惹人喜歡,他看向林思陽。

林思陽茫然地,擡起頭,手機的屏幕還亮着,他說:“是,我知道。”

鄧一朵的消息再一次彈了出來,她說:“思陽,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帶一位小朋友去看電影?我得加班,并且除了我,他不願意和女生去電影院。”

“那是誰的孩子呀?”

“我朋友的孩子,暫住我家。”

“那好,我在朋友圈看見過照片。”

林思陽清了清喉嚨,他坐正了,心髒處有些脹滿,一會兒,鄧一朵發來了一整排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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