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路衣衫不整,柔順的劉海有些長了,因此搭在眼皮上,他從雲霧缭繞的屋裏探出身子,手上掐着沒吸完的煙,說:“進來吧。”

“少抽點兒,嗆死了,”林思陽差點逃走,他屏住呼吸,幾步就穿過客廳,如何往廚房去,他把新買的食材塞進冰箱裏,忍不住地咳嗽了幾聲,又說,“這次可別把什麽給燒着了。”

“你閉嘴。”白路沒好氣地數落,他穿着一套淡色的格子睡衣,扣子只系了三顆;可還是悄聲把煙掐了,喝了一口桌上杯子裏的水。

林思陽背着光,他慢悠悠地過來了,白路看不清楚他的臉,只是見霧蒙蒙的視線盡頭走來一個影子。

林思陽問:“還好吧最近?”

“不好。”白路伸手,重重地把餐椅拖出來,他坐下了,然後,把腳跷起來,輕輕揉着頭發,打了個呵欠。

林思陽看不懂,他不明白白路是在憤怒還是在微笑;或者說,他不懂白路為什麽要做出一副憤怒又嘲諷的表情。

于是林思陽也坐了下來,他問:“要不要再去檢查身體?”

“要。”

“那也得吃完飯……那時候也晚了,你可以明天去。”

白路用手托着一側臉頰,他盯着林思陽的臉看,又似乎有點走神,突然就輕飄飄地說:“你陪我啊?”

“嗯……”實際上答案瞬間就有,可林思陽還是糾結了幾秒鐘,他實話實說,“明天我上班。”

白路這人,總是神秘裏摻雜果斷,他不糾纏誰,立馬點點頭,說:“我自己去吧……現在,我給你打下手。”

“歇着吧,病號。”

白路沒再客氣,窗外天色變灰,然後,全部的光線都被湮滅,白路在油煙機甕聲的陪伴下,睡着了。他安靜地躺在沙發上,蓋好了一條稍厚的毯子,就連穿了棉襪的腳,都完整地縮進去,他表情有點憂愁,也許是做了什麽夢。

也許,是現實的不快未散,時刻在他腦海裏環繞。

Advertisement

林思陽居然有些溫柔,他蹲下去又湊近了,悄聲說:“吃飯啦。”

實際上,溫柔的大部分原因是怕點燃殺傷力未知的起床氣,下一秒,白路猛地睜開眼睛,他也不講話,帶着睡意的呼吸,要凝滞。

“吃飯了。”林思陽還綁着圍裙,他微笑着,十分友好地拍了拍白路的肩。

白路問:“幾點?”

“快八點。”

“我身體還沒好,”白路沉思着,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他說,“所以你是不是要常來看我?”

他總是對林思陽提出各種突兀的要求,然後立馬自己反駁掉,可這次,白路說完之後就不做聲,他靜默着,似乎真的在等候回應。

林思陽往廚房走了,他把一只手插在圍裙的袋子裏,轉過身來,說:“我現在也是常來看你啊。”

“那以後呢?今後?”白路側躺着,臉輕微地埋了下去,他盯着沙發布料上的淺色紋路,語氣沉穩地問道。

“就得看看我工作忙不忙了,”林思陽又把另一只手也插進袋子裏去,他站在廚房門外,眼神向下掃視,盯着腳尖,說,“我們是好朋友嘛,肯定要常聚的。”

思維的過程有些漫長,幾秒鐘以後,林思陽才察覺自己真的在擔心和抗拒着什麽,他覺得那些聯想的事都不一定發生,也極其懼怕它們發生。

“你随意呀,我也沒說什麽。”白路淡淡地笑,并且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他忽然,深吸一口氣,然後就爬起來了;瞄了林思陽一眼,白路的眼裏仍舊是傲氣和神秘感,他似笑非笑地說,“吃飯吧。”

林思陽把盛好的飯拿出來,他看了白路一眼,又低下頭去,說:“泡椒鱿魚,有點辣。”

“一點兒也不辣。”白路急促地咀嚼着鱿魚,他告訴林思陽。

林思陽不得不看他,白路嘴邊還帶着不知所起的微笑,他突然就眼睛微紅,又夾了鱿魚來吃,舔了舔發紅的唇角,說;“真的不辣。”

“那吃吧,多吃點。”林思陽不敢看白路,因為白路忽然像是醉了,眼睛裏翻滾着一壇陳年的酒;米粒在唇齒間被壓榨,林思陽輕咳了一下,有點慌張。

“思陽……”

“你說。”

“我……”白路話沒說完,他突然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臉色微紅;他重重地咳嗽了起來,于是側過臉去。

眼睛裏滲出大顆的淚,呼吸滾燙,心髒變得紊亂而不安……白路的确像是經歷了一次慘敗的戰鬥,他面對着林思陽,并且大口地吞下半杯水,然後,嘶啞着喉嚨:“有些辣。”

“還是不要吃了,你本來也沒有恢複。”林思陽過分地冷靜和程式化,因此看起來反倒不符合常理,他又舉起玻璃壺,把白路的杯子斟滿了。

白路仰起臉來,他喝掉了一整杯水,這才長舒一口氣,用手心揉着眼睛,說:“實際上,真的不辣。”

陳晨坐直了身子,用嘴巴去夠可樂的吸管,他眨着眼,忽然問:“爸爸,你喜歡北京嗎?”

嚼着漢堡的陳雲亮還在遲疑,他舉起杯子來,喝了一口咖啡;這時候,陳晨身旁的椅子突然被拖出去,紮着馬尾的林建寧笑得有些瑰麗,又冷酷,低聲說:“小朋友真可愛。”

“我兒子。”

“看得出來。”

兩個人無限度地對視,林建寧意味深長,可陳雲亮永遠是一副無辜的表情,他把嘴裏的食物吞下去,問她:“你要點什麽嗎?我來付。”

林建寧立馬點了點頭,她托着下颌笑,說:“一杯西柚莫吉托。”

“要冰嗎?”

“沒冰怎麽喝,”林建寧忙着頂嘴,并且轉身,輕輕撫摸陳晨的腦袋,她笑着問,“叫陳晨是嗎?你幾歲啦?”

小朋友正沉浸在薯條和酸甜醬的世界裏,他顯然忘卻了自己不久前沒得到答案的問題,他只看了林建寧一眼,就端着地坐好,吮着可樂,說:“我四歲半了,上中班。”

“我上大學二年級,這麽算,咱倆都是上學第二年的人。”

陳雲亮還沒吃完一個漢堡,他慢慢地咀嚼,并且聽林建寧和陳晨瞎侃。陳雲亮也不笑,總是認真又溫和地,沉默在交談的場景裏。

沒幾句就熟悉起來,莫吉托的粉紅色氣泡與少女姣好的面頰相襯,陳晨問林建寧:“物理是幹什麽?”

“很複雜,對于有些人來說無聊,對于有些人來說困難,我覺得無聊又困難,可是也很有趣。”

“那,姐姐,你每天都在弄物理嗎?”小孩子的疑惑收束不住,一個接一個地蹦出來。陳雲亮輕輕擺手示意,說:“快吃,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是啊,我每天都在學這個,以後有可能是大學老師,你要不要也考物理系呢,做我的學生,”林建寧只是說了幾句玩笑話,她看着陳雲亮,突然就嚴肅地問他,“你以為我要和你和好嗎?”

“是啊,我以為。”陳雲亮不為簡單的事兒僞裝,他十分誠實地說。

林建寧在笑,她接過陳晨遞上來的薯條,輕聲說了句謝謝。

“陳老師——”

“叫我名字就行。”

“小陳,”林建寧攬住了陳晨的腦袋,她十分友好地微笑,然後,睫毛閃爍着,高傲中摻雜慌張,她突然揚了揚下巴,說,“看下兒手機。”

陳雲亮審視中帶着無措,可還算冷靜,他和林建寧對視了兩秒,可貌似找不到什麽答案,于是笑了一下,這才拿起手機。

KFC餐廳裏有時下流行的音樂,周圍是來來去去忙碌的人,陳晨正認真啃着雞翅。

林建寧問:“行嗎?”

陳雲亮把手機扣在了桌上,他滿臉詫異,又不明原因地笑着,有些溫柔,他說:“嗨,想什麽呢?你才大二。”

“別敷衍。”

“走吧陳晨,”陳雲亮拿了外套,他站起來,伸手去牽陳晨,又轉臉對林建寧說,“我得送他去上繪畫班,來不及了,不好意思”

林建寧臉色沒變,她仍舊坐在椅子上,飲料在牙尖打顫,然後,終于站了起來。她伸手抓住了陳雲亮的衣袖,說:“幹脆給個答案。”

“你是不是發燒了?”

“你全家都發燒了。”林建寧覺得丢臉又受挫,可她也堅強,因此冷眼看向陳雲亮,然後,就搶先一步出門。外面是很淡的春日陽光,林建寧用鼻腔感受涼爽的空氣,然後,伸手去攔出租車。

司機十分自來熟,他甚至問:“這邊兒有演出啊,已經結束了嗎?”

“我不知道。”林建寧慢悠悠地回答,她捂着包,實際上裏面正有一張晚會的門票,倪顏第十個登臺,要唱一首歌。

可是,林建寧不想去看了,她知道,今天晚上,陳雲亮所在的舞團仍舊會登臺伴舞。

“倪顏是吧?”司機還在問。

林建寧保持着一個十分淡薄的笑容,她回答:“是啊,我喜歡倪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