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家路上,林思陽殷勤地講新聞給張桦聽,天處于從明亮到昏暗的邊界,一切事物,都是沉睡前悠閑放松的姿态。微涼的風吹動巨大豐滿的樹冠,道路濕潤……這大概是生動的南方城市的春。

林思陽把手機揣進衣袋裏,問:“今天在和你聊天,你知道吳老師說什麽嗎?”

“這怎麽猜。”張桦板着臉說話,可她還是習慣性地敏感,突然,心髒就緊縮起來。

“她讓我追你,”他說完,林思陽笑得像是惡作劇,可下一秒,大概是怕張桦還沒消散的惱怒再次爆發,于是又搖搖頭,說,“開個玩笑,你不要生氣。”

張桦問:“我幹嘛生氣?我是那種開不起玩笑的人麽?”

“你是……”

“我錯了行不行,我今天不應該那樣,求你別再提這個了,”張桦往前看,她拎着自己的黑色皮包,走起路,皮鞋和腳下的道路碰撞出聲音,她繼續說,“別覺得我矯情。”

林思陽突然笑得熱烈,他用胳膊撞張桦的肩,又慢悠悠地逗她,說:“我天天提。”

“咱倆能不能認認真真說句話?”

“你說。”

張桦屏息,又長長吐了口氣,她擡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又低下臉看着自己被皮鞋包裹的腳尖,說:“你別覺得我矯情就行。”

“能說出這話,就顯得你特別矯情,”林思陽的手,自然而然搭到她肩上去,絲毫不管張桦言語或是行為上的反抗,他笑嘻嘻地說,“你真的挺好看的,我覺得。”

“還用你說?”張桦準備擺出高傲冷酷的表情,可她本來也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因此在下一秒就有些羞澀緊張,以至于臉頰滾燙。

身體裏的血液,往心髒處奔流,又在經歷了一系列的晃蕩之後,帶着燙意地往全身散去,她被林思陽扳着肩,一瞬間,真的有種親密無間的錯覺。

黃昏裏,兩人在小區門前,看見了戴口罩的白路。

白路穿着件軍綠色皮質的寬大外套,柔順的頭發染了富有層次感的灰色,他猛地扯下口罩來,沖着林思陽說話,也沒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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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不上喜悅,只是聲音平穩地說:“我等你很久了。”

林思陽手搭着張桦的肩,他問:“吃晚飯了麽?”

“我去檢查身體,一切正常。”

“一個人去的?”

“我明天飛美國,要不要代購?”

“謝謝你,不過我也沒什麽想買的,去家裏坐一下吧,上樓。”

兩個人,進行了一段被白路主導着走向的對話,他總把自己裝扮得風格濃郁,素顏,可還是出衆很多。

白路一雙眼睛烏黑,像不見底的澄澈的泉,他似笑非笑,說:“不進去了,突然想見你一面。”

這時候,還沒等林思陽說話,白路就沖着那邊招了招手,車駛了過來,助理下來,幫白路開車門、拿包。

之後,等電梯,張桦滿臉疑惑地湊上來,她用氣音問:“白路他沒事兒吧。”

“他不可能和我談心,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現在即便是朋友,但總覺得不能夠相坦誠,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林思陽接住了張桦脫下來的外套,他嘆了口氣,突然說,“但有時候,感覺他自己好像很焦慮。”

張桦沒說什麽,她點點頭,在仔細聆聽。

林思陽又重複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夏玉蘭沖了花茶在桌上,她見林思陽進門,立即一副審視的表情,問:“和誰吃飯去了?”

“張桦。”

“我就知道。”夏玉蘭大概是想帶着責備和不滿,可話出口,突然變得十分淡然了,她的确是變了個人,當丈夫離世之後。

事實上林思陽也變了個人,至少他今天沒有含混不清,他能夠十分堅定地回答真實情況,并且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接過一杯滾燙的茶。

“媽,我們應該談談了,說說張桦的事兒。”

夏玉蘭原本柔和地掃視林思陽的頭發、臉以及衛衣的袖子,突然,她目光變得銳利了一些,可看起來仍舊不具有殺傷力,她問:“什麽事兒?”

林思陽說:“她人不錯。”

“我一直覺得她人不錯。”夏玉蘭十分順從地點頭。

“那你還總害怕我們倆戀愛。”林思陽盡力柔和着語氣,他說。

陳萍來客廳了,她敷着面膜坐下來,聲音含混地問:“思陽,你倆真在一起啦?”

“沒有,”林思陽剛抿了一口茶水,他被陳萍的話驚得咳嗽,扯紙來擦着嘴巴,說,“嫂子,我倆沒在一起。”

夏玉蘭的視線,聚焦在林思陽臉上,她似乎是要發動全部注意力,去觀察林思陽神态裏的一切內容;她說:“我沒害怕,我是覺得有些不合适。”

“媽,什麽年代了,随他去。”陳萍眼睛盯着電視,她話語裏帶着笑,勸慰。

“是,随他,”夏玉蘭終究放棄了僅存的一絲下禁令的念頭,她顯然不是适合強權的人,于是,在還沒排兵的時候就敗下陣來,她突然摸了摸林思陽的肩,囑托似的,說,“不管跟誰,別再那麽幼稚,要學着對人家好。”

林思陽伸手去夠桌上盤子裏的蜜桔,他把橘子剝開,遞給了夏玉蘭,說:“媽,你兒子是那種不疼別人的人麽?誰嫁給我,偷着樂吧。”

“你要學着謙遜。”

“嫂子,”林思陽又把剝好的橘子遞給了陳萍,他反駁着夏玉蘭,一本正經地說:“我是自信。”

天全黑了,家裏少了小孩子的叽叽喳喳,最近變得安靜異常,加之林新國離世,于是生活平添了幾分悲涼氛圍。

突然回家的林秀,開了門直直走進來,她穿着平底鞋,甚至把那頭保護了很多年長發減掉了。

林秀坐在沙發上的下一秒,陳萍已經拿來了許多的水果和零嘴,她甚至站在廚房門前,問:“林秀吃不吃大骨頭,我今早煮了一大鍋,沒有醬油的。”

“嫂子,我吃!”林秀嘴巴裏塞着開心果仁,她拖長了聲音喊道。

當林思陽把熱好的大骨頭端上餐桌,家人又聚在了桌前,林海倒了一點紅酒在杯子裏,陳萍一邊按臉,一邊坐了下來。

夏玉蘭說:“你和藍山,每天都不好好做飯。”

“搬回來吧林秀,孩子都上學去了,你睡建安屋,光線好;懷孕要吃好啊。”陳萍提出了一個關切至深的主意。

可林秀立即搖了搖頭,她卷着袖子啃骨頭,說:“我行的,我能做飯,藍山他也在學。我們打算過兩天去領證,所以我回來跟你們說一聲。”

“那婚禮呢?”林思陽問。

林秀咂着嘴巴,回答:“以後補辦。”

家裏沒人覺得這個計劃不妥,況且林秀本來就是極其有主見的人。夏玉蘭摸着林秀的發梢,把順滑的短發別到她耳後去,問:“你不吐啊?”

“沒感覺,完全沒感覺,食欲也很好。”林秀用紙巾擦去手上的肉汁,她從碗裏舀了湯圓出來。

陳萍笑着說;“餓就吃吧,這樣真好,免得受罪了。”

“領了證,大家一起吃個飯,”林海開始安排了,他手指敲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說,“我呢,是你的兄長,你結婚太草率,我心裏也過不去;完了叫藍山的爸媽過來,大家見一面,要是不行,我們就先去他老家,然後再一起回這邊。”

“別折騰,”林秀擺着手,吞下了一口湯圓,她蹙起眉毛,說,“他家裏不管的,等我生了孩子,再回去看看。”

“太不厚道了,他爸媽怎麽着也得過來一下吧……”對于這個計劃,林思陽并不滿意;于是,他開始面帶憂愁地提意見。

林秀翻了個白眼,她毫無意義地壓低喉嚨,說:“他家裏那廠也沒多大,整天忙得要死,沒有空來這兒。”

屋子裏,只剩下林秀嚼湯圓的聲音,半晌,夏玉蘭開口了,說:“我過去看看吧,心裏有底。”

“行,那我和陳萍也去。”林海說。

當然,林秀試圖争辯,可對于這件事,她感受更多的是家人本分又強勢的關愛,林思陽也打算去了,他站起來摟着林秀的肩膀,輕聲說:“去看看就好了,畢竟之後都是一家人,你放心,不管什麽時候,你都有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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