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胡琛擁有大多數少年人的活潑性格,他幫鄧一朵拎着最重的兩袋食材,嚼嘴巴裏的口香糖。

這已經是五月上旬了,算是個可供休閑的周末,鄧一朵剛結束了一次跨越大洋的長途飛行,因此還有些疲憊,她發動了車子,并且和胡琛一起,聽一首近日裏流行的歌曲。

“聽說我能接一個廣告了?”胡琛調整了一下安全帶的位置,他問鄧一朵。

“想都別想,公司是不會同意的,你還是個練習生。”

胡琛忽然,像只黏人的小貓,他自知軟話比硬話好聽,于是眨了眨眼,懇求:“只要您同意了,沒人敢說什麽的,我就提早鍛煉一下。”

然而,一番話之後,鄧一朵并沒有看向他,而是目視前方,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搖頭,說:“我當然不會同意,這個資源是靠胡總經理的關系來的,所以你懂嗎?”

突然,胡琛呼了口氣,他垂頭喪氣地癱在椅子裏面,皺皺眉,聲音微弱地辯解;“那和我沒關系,我是憑本事。”

“憑什麽本事?”

實際上,鄧一朵不想做出嗤笑或者諷刺的表情,因此,她掩飾般地輕咳着,問。

胡琛開始了沉默,他仰起臉,看着道路前方的車,又小心翼翼地望向鄧一朵,很久之後,他說了聲“謝謝你。”

“不用謝我,之所以幫你隐瞞,是因為我覺得你還小,因此就不想你這麽早蹚渾水,”鄧一朵手按着方向盤,等紅燈,她又說,“當然,這輩子也最好別蹚。”

“這不是圈子裏的常态嗎?別人都是——”

“別給自己的不擇手段找借口。”鄧一朵說着話,也不看他,低下頭把水杯放好了。

車開始行駛,大概很快到達鄧一朵家中,此行是鄧一朵的安排,她邀請胡琛來家裏做點心,順便和他談一談。

上樓的時候,鄧一朵說:“你真是固執啊,我什麽時候才能勸得動你。”

電梯在上升了,胡琛仰起臉來,笑着說:“我沒固執,我只是不明白,你在圈子裏很久了,你還不習慣……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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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麽好事,”鄧一朵看着他,答道,“吸毒的,殺人的,也不少,可不能因為這個就斷定這些是對的;同樣,你那樣得來的東西,往往可能自食惡果,圈兒裏關系複雜,誰知道将來會不會害你,并且,你還是未成年人,難道想變得十分庸俗嗎?”

胡琛拎起袋子來,走出了電梯,他說:“我現在就挺庸俗的。”

“那你還是不能夠繼續下去,你最近去見胡斯安了嗎?我之前說的話你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

“他給我打電話了,不過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我。”

“你直接瘋掉算了!”鄧一朵開了門,她伸手,輕敲胡琛的腦袋,并且滿臉無奈;兩個人把買的東西放在桌上以後,鄧一朵叉着腰喘口氣,又說,“他連之前的聲樂老師都觊觎,什麽人都想玩兒,明白嗎?”

“那——反正我還是想當明星。”胡琛的手,被重物勒出了紅痕,他低下臉去,還在盡力為自己開脫。

鄧一朵拍了拍他的肩,問:“不靠他行不行?”

然而,胡琛早就開始搖擺不定了,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倔強地辯解,他思考了幾秒鐘,然後,輕蹙着眉擡起頭來,他眼底純淨如初,看向鄧一朵。

“我再考慮一下。”胡琛小聲地說着,又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兩個人洗完手進廚房,準備做可頌面包和草莓慕斯,胡琛站着攪雞蛋,又十分小聲地講話。

他說:“實際上我很害怕,當他吻我的時候,我特別害怕。”

鄧一朵想了想,還是站到他身邊去,她停下篩面粉的手,對胡斯安說:“你講,我都可以聽。”

“為了那些賣身,是不是很下賤?”胡琛總低着頭,他還是勻速擺動着手腕,攪動那一碗黃色的蛋液,他又慌忙解釋,“不過真的沒騙你,他僅僅,吻過我而已。”

“我相信,”鄧一朵點了點頭,她擡起裝滿憂愁的眼睛,說,“自己走路也許特別慢,但踏實,心裏有底——”

“好,我明白。”胡琛忽然打斷了鄧一朵的話,他低着頭,快步往洗手間走;鄧一朵在原地聽見一陣水流聲響,她把一整只打蛋器從碗裏撈出來,然後嘆了口氣。

在這時候,門突然被敲響了,鄧一朵眉間滿是怒意,她開門的第一句就是:“麻煩下次按一下門鈴。”

“我是來串門的,”白路少有的閑暇,他一進屋,就往廚房裏沖,并且問,“能給我點兒吃的嗎?”

“我在做面包和慕斯蛋糕,待會兒就可以吃到了……”鄧一朵把冰箱裏的水果搜羅出來,又給白路拿了點零食,她把泡好的茶拿過來,這才看見磨磨蹭蹭從洗手間出來的胡琛。

鄧一朵問胡琛:“你認不認識他?”

那小男孩兒輕微地蹙眉,他想了半天,說:“前輩好,我叫胡琛,是活海文化的練習生。”

“你好,叫我名字就可以,”白路也沒笑,他沉穩地回應了招呼,又轉過臉去,對鄧一朵說:“挺帥的。”

“還好,”鄧一朵并不想助長青春期少年滿溢的驕傲,因此這樣說,她讓胡琛回廚房去,又轉身跟白路講話,“今天是一對一的社會實踐課程。”

白路點了點頭,接下去就是沉默,他吃了一點水果,就拍拍胸口,說飽了。

鄧一朵沒詢問什麽,她知道藝人需要控制體重,可恍惚間視線相交的時候,她忽然有些心顫,她看見了白路眼睛裏的、濃郁的憔悴。

“你知道嗎?”倒是白路先打破了寂靜,他靠在沙發上,握着電視機的遙控器,說,“林思陽談戀愛了。”

“我知道,”鄧一朵點了點頭,她說,“在朋友圈看到的照片。”

“我知道你和他有過——”

“都過去的事兒了,能不提就不提呗,”鄧一朵無所謂,她自然要遵守承諾,不在并不深刻的情感上糾纏半分,她得去廚房了,身上還綁着圍裙,說,“都是成年人了,別整天叽叽歪歪的。”

白路問:“你喜不喜歡他?”

實際上,他心裏早就有了還算确切的答案,但還是在此時問出口,鄧一朵回答:“覺得人挺不錯的,還可以,但我們之間不可能會親密和諧,明白嗎?”

“他是真喜歡你的——”

“這我知道。”

這下子,白路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在一個憂郁的蹙眉之後吐出,他屏息,臉色開始發白。

“可是他真不喜歡我,”白路用手指碰了碰嘴唇,再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不喜歡我。”

鄧一朵是慌亂的,他被白路眼眶裏閃動的眼淚搞得措手不及,這下子,她大概能夠猜到了,可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路眼尾泛紅,他揉了揉額前的頭發,繼續看着鄧一朵,他說:“我已經告訴他了,我喜歡他。”

“你……你別這麽自然好吧,我頭一次知道你喜歡他,你讓我有個時間緩沖。”鄧一朵給自己斟了杯茶,她喝完,呼吸仍舊有些不穩。

但不管如何,至少鄧一朵看得出白路渾身的消沉,他還是像往常那樣,穿得十分考究,可眼底紅锝猙獰,又脆弱。

白路揉了揉鼻尖,說話帶着鼻音,他講:“你不應該不滿足的,不應該。”

“但現在和他在一起的也不是我啊。”鄧一朵自知無法和心思混亂的人争辯,更何況自己此刻也算不上心情愉悅,她覺得自己應該放下這些閑雜事兒,先去和胡琛談心。

沒等到鄧一朵的面包出爐,白路就以休息為由,回家去了,他離開前說;“我真的想死。”

鄧一朵滿臉詫異,她伸手揪住了白路的衣袖,盡量放緩了聲音,她說:“沒事兒,都是小事情,你不開心了就來找我聊天,或者,有時間我們可以去旅行……”

“好。”白路似乎永遠是心不在焉,他皺了皺眉,又強迫自己微笑,最後,輕眨了一下通紅的眼睛。

當又一周過去,鄧一朵決定生日休假旅行的時候,她向白路發出了邀請,于是,兩個人抛卻了一切手頭上的事,去了一次北方。當廣闊草場映入眼中,清風拂面的時候,人心忽然變得純淨、通透又脆弱。

鄧一朵想不到真的會和白路同行,她甚至調侃,問:“被拍了怎麽辦?”

“又不是幹壞事兒,實話實說吧。”

此時,快要日落,遠處天邊一整塊豔紅色的雲,正浮動着,和夜幕逐漸融合,像是紅酒和咖啡。民宿裏的爐火燃起來,暖透了這樣一個微冷的北方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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