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除夕之後的許多天,都在平淡的忙碌裏度過了,張桦和林思陽的婚禮定在了三月上旬,此時天氣還沒回暖,可冬季的輪廓正逐漸模糊着,冷寂消亡,從人到物,一切都沾染上了新年的新鮮感。

林建寧要回北京上學了,陳雲亮給全家買了禮物來,院子裏路燈常年黯淡,兩人帶着陳晨,将袋子遞到林思陽手上。

林建安問:“你真的喜歡我姐嗎?”

少年輕松無畏,言語裏帶着笑,他擡起眼睛看着陳雲亮,有些犀利又充滿寬容。

“喜歡。”陳雲亮聲音很輕,他說完,在林建寧臉頰上吻了一下。

目光裏是忘卻旁人的纏綿。

天要黑了,幾個人站在燈光裏,像是初春一團暖火,林思陽摸了摸陳晨的腦袋,跟陳雲亮講話:“這個家沒有那麽苛刻,暑假再回來吧,我嫂子肯定會想明白的。”

“有時間會回家的。”林建寧捋着頭發,潇灑一笑,目光的餘韻是沉重的,像葉子輕輕柔柔,飄到了腳下的陰影裏。

張桦披着外套,她匆匆忙忙下樓來,喊着:“建寧,我倆過段時間去北京,到時候找你玩。”

“歡迎。”

随即就是一個臨別的擁抱,張桦攥了攥林建寧的頭發,笑着說:“看好小孩兒,一路平安。”

夜風的感覺是冷清,三個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夜幕裏,林思陽埋下臉去,問張桦:“明天想不想吃點兒好的?”

“過年已經吃了挺多肉,想胖死我啊。”張桦自然挽住了林思陽的手臂,她深處另一只胳膊,攬住了逐漸高挑的林建安,少年笑容清清淡淡,成長如嫩草,飛速地變化着。

他問:“小叔你晚上在家住麽?”

“不,我和你嬸兒回去住,現在結婚了,得自立門戶了。”

林建安忽然遲疑着,眼神中有一絲疑惑,他清了清喉嚨,視線從張桦面龐上掃過,又看向林思陽,說:“我姑姑也想要拆遷送的房,她今早上在跟奶奶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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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是孬弱稚嫩的,他的語氣似乎帶着天生的脅迫感,說話直入主題,當和他對視,林思陽下意識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吵架。”

張桦神情無奈,皺了皺眉,不說話。

“小叔,”林建安忽然停下了腳步,他離家念書一年了,因此多了幾分自立感覺,眼神仍舊是坦誠的,問,“你們決定要鬧翻嗎?”

“不鬧啊,沒人鬧,”張桦看林思陽臉色很差,于是安撫似的摸了摸林建安的肩膀,又轉過身去,對林思陽說,“咱們租房子挺好的,我說了我不需要太優越的環境,你別再想房子的事兒了。”

林思陽點了點頭,他嘆着氣,對林建安說:“事實上我很想要房子,可為了它吵架就太不值得了,我跟你奶奶講吧,她是老封建,你諒解着點兒。”

人的自私總或多或少徘徊在心頭,可少年人直爽純淨,因此成年人那些可能暴露的貪婪瞬間被愧疚殺滅了,林思陽把林建安的兜帽整理好了,他望見他線條更加明了的臉龐,忽然産生的歲月即逝的悲涼感,林建安正在最好的年紀,成長着。

臨走前,夏玉蘭正在看電視,林思陽把毯子遞給她,說:“媽,我回去住了,上班的時候也不常回來了。

“兩個人住要注意水電安全,你走吧,晚了。”

“好,”林思陽站立在夏玉蘭身旁,沉默了兩秒,笑起來,說,“房子我不要了,您自己租出去吧。”

夏玉蘭不解,她皺了皺鼻子,臉上的細紋更深,忽而,無奈地笑了,說:“你該不會也想跟我吵?你和林秀兩個人,脾氣都怪異,你回去吧,這事兒完了再說。”

“不要怪我姐,她沒有錯,只是我們,總把某些離譜的事想得理所當然;我已經長大了,能養活自己,所以房子我不要了。”

“如果你岳父——”

“張桦說了不要,我們就不要,她很好,我倆會好好在一起的,”林思陽忽然想得有些深沉,他看到夏玉蘭站了起來,于是抱住了她,說,“媽,那些都不重要,家人才最重要。”

林思陽道別過後離開了,夏玉蘭坐在沙發裏沉思,她手握着遙控器,将電視聲音調小了,陳萍和林海在兩個小時之後趕回家,他們一進門,就帶來了沉郁的氛圍,陳萍眼睛紅腫,将包摔在了地板上。

她說:“我真的好不放心建寧,好不放心她。”

“我也不放心,可她都成年了,我們還是盡力理解她吧。”林海給陳萍倒了一杯水,又扶她到沙發上坐下。

夏玉蘭遞上了紙巾,說:“你不了解丫頭麽?她自己很有主意的,你別把自己氣出病來,陳萍,我跟陽陽說了,他結婚旅游去北京,去看看丫頭。”

陳萍用紙巾掩着鼻子,她正啜泣了一聲,忽然,電話鈴聲想了起來。

“是陳俊。”林海将手機遞給了陳萍。

忽然,一種難言的不安感覺湧上心頭,陳萍清了清喉嚨,她小心說:“陳俊……”

“姐,我可能,要離婚了。”

聽筒裏傳來青年磁性的聲音,伴随着憤怒的悲涼感,陳萍的心髒瞬間縮緊,像是被什麽巨型的機器壓榨着,她有些無助地看向林海,用口型說:“陳俊,要和若儀離婚。”

幾天之後,最魔幻的莫過于在林思陽忙碌準備結婚的時候,陳萍要忙着接待自己傷情難挨的弟弟。

陳俊是帶着一身酒氣進門的,他越過了客廳中央裝彩帶紗幔的箱子,頹喪着,他是事業上的勝者,原本也是愛情中的勝者。

林海用了勁才将他扯住,不至于倒在茶幾上,陳萍慌慌張張拿了茶來,喊:“陳俊,不準再喝了!”

“姐,姐……”他忽然就開始啜泣,像小朋友一樣撲進陳萍懷裏,眼眶紅透了。

陳萍皺着眉,摸了摸他的頭,終究沒再狠下心責備,她說:“先住我這兒吧,別喝酒了,我明天就給若儀打電話,讓她別再賭氣了。”

陳俊喉嚨有些嘶啞,他咳了兩聲,說:“我害怕。”

“怕什麽呢?”青年鼻涕眼淚抹在陳萍上衣上,陳萍也全然不顧了,她一回頭,瞧見了聞聲而來的夏玉蘭。

“怕我老婆跟別人在一起了,她不愛我了,我特別害怕,她就是我的命”

“不會的,哎呦,你老婆只喜歡你,我跟你姐夫也吵架啊,過去了就好了,你乖昂,別哭了。”

夏玉蘭把紙巾遞到陳萍手裏去,她眉頭輕蹙着,說:“喝這麽多啊,我讓思陽去煮點兒湯吧,陳萍,勸和不勸分,聽到了沒?”

“媽,我知道了;別讓思陽弄湯了,他後天就婚禮了……俊俊和他愛人吵了有段時間了,讓他們慢慢冷靜吧,我明天找若儀聊聊。”

陳萍手上原本有關于婚禮的瑣事,她把陳俊安頓在了林建安的卧室,這才回房間;她把被眼淚的浸濕的外衣摔到地板上去,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這邊兒要結婚,那邊兒要離婚……我頭都要炸了。”

“別氣自己,陳俊和若儀肯定不會離婚的,他們年輕人容易沖動而已,”林海洗完臉進來,從架子上拿了潤膚乳液;他又把衣櫃拉開,準備挑一件出門穿的外套,說,“我去買些水果之類的,你不用管思陽婚禮的事兒了,先陪陳俊吧,他睡了你就歇歇。”

陳萍有點煩躁,她将外衣的領子整理好了,說:“家裏來客人我還能一動不動?你快去吧,挑新鮮的買哈,我看看還有什麽要準備的,打電話讓店裏送來就行。”

陳萍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就在陳俊暫住的卧室裏看見了蔣若儀,小夫妻倆蓋着一張被子,睡得正熟。

來敲門的女孩子自稱蔣若儀的朋友,正急躁得捋着頭發,說:“姐姐,若儀她一夜沒回來,您家是不是得管管啊,要不是陳俊和她吵架,若儀也不會失蹤的。”

面面相觑,女孩喘着粗氣,而陳萍,腦筋忽然轉不過彎,她望向卧室,又轉頭看了看蔣若儀的朋友,木然說道:“她就在房間裏。”

接着,陳萍把衣衫淩亂的陳俊從床上趕了下來,她說:“你老婆朋友來了……若儀什麽時候來的?你倆逗我呢是不是?是不是覺得我很閑?”

林海要去上班了,他泡了紅茶,先給客人們倒上一杯。

蔣若儀目光清淩淩,她還沒清醒過來,就躺在床上,喊:“老公……”

聲音帶着晨腔,可遮掩不住天生的甜美味道,陳俊又爬上床去,摸着她的嘴角,吻她。

“老公,我們和好吧老公。”

“昨晚上就和好了啊,寶寶。”

陳萍站在房間裏,居然不知進退,她想了想,還是先往外走,至少不會離婚是個好消息。

蔣若儀的朋友還在,她塗了彩色指甲油的手指攥着茶杯,呼吸都是帶着燙意的,小心詢問:“怎麽樣了,姐姐?”

“沒事兒了,倆人挺好的。”陳萍送了林海出門,然後,要去煮早餐,一會兒,林思陽大概也要和張桦過來,準備婚禮的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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