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睜眼就是黃昏,林秀費力支撐起身體,伸手去摸嬰兒床裏躺着的林閱博,小朋友還沒醒,透過窗戶看得見已經燈火閃爍的夜市,天即将黑了。
客廳裏都是油煙味,可只有廚房的燈亮着,正有金屬摩擦的聲音傳來,賀藍山是來看孩子的,此時,他自作主張,在做晚飯。
林秀踩着拖鞋到廚房門邊,她打了個呵欠,說:“你快走吧,我自己随便吃一點就行了,吃不了多少。”
賀藍山穿着T恤和拖鞋,他頭發更長了,已經在腦後像模像樣地紮起來,臉有些暗,不知道是不是在刻意曬黑。
他用鏟子翻動着鍋裏的青菜,笑着皺了皺鼻子,說:“沒事,你去做,馬上就好了。”
“你會做飯麽?不要再惹我了行不行,我報警了!”林秀拍了拍額頭,她無奈地,去客廳找手機,可不經意間被賀藍山拽住了手腕,因此整個人往後倒去,她被禁锢住了,怎樣都掙紮不脫,她斜眼去看賀藍山的臉,發覺他在一臉讨好地笑。
賀藍山抱着林秀的身體,緊握她的兩只手腕,輕聲說:“咱們好好聊,不離婚行不行?不要離婚。”
他用了力氣,令林秀煩躁又緊張,因此開始呼吸不穩,她晃動身體,想将賀藍山甩開,可是雙手被攥得麻木,整個身體都被吸附在男人身上;林秀尖叫着,說:“你放開我!”
“求求你了,別離婚。”
“滾開!”
天色更加暗了,鍋裏的菜被燒焦,因此散發出難聞的糊味,卧室裏忽然傳來林閱博尖銳的啼哭,顯然,他被争吵的聲音驚吓,醒了。
身後的亮處,有青煙飄散出來,廚房被籠罩在一片污濁的迷蒙裏,賀藍山松開了林秀,他喘着氣倒退幾步,将火關掉。
林秀換上一件長的外套,她抱着哭泣的凡凡回到客廳,然後,将頂燈打開了。賀藍山的手泡進漂浮着油污的水池裏,要洗廚具,可下一秒就被林秀扯了出來,她說:“快走吧,快點,下周一八點樓下見,去辦離婚手續。”
懷裏有孩子,因此賀藍山不敢再強制,他被林秀拉扯着,擠出門。
林秀說:“你要清楚,我一直在寬恕,否則你根本沒機會來看凡凡,所以不要覺得自己無辜。”
“可我還是強調一次,我和鄭朱玉沒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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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水紅色的眼角輕挑,她淡然瞥了賀藍山一眼,張嘴,有些沙啞地說:“那和我無關……只是我不想和你生活了,你和她什麽關系并不重要。”
林閱博眼淚汪汪又睡意朦胧,他小腦袋靠在林秀懷裏,回到客廳,林秀點了外賣來,并且,跟林思陽通了一個電話。
那頭,正喧嚷着,林思陽說自己在同事聚會,他可能喝酒了,因此有些亢奮,說:“姐,明天來我家吃飯。”
“我最近有工作忙,過兩周吧,你要注意身體,少喝一點,別和張桦吵架,有時間多和家裏聯系……”
“我知道啦,我想凡凡了,我明天去看他。”
林秀,将孩子放回床上,望着林閱博稚嫩的小臉,笑了笑,說:“凡凡也想陽陽了,明天過來,咱們煮火鍋吃,讓張桦也過來。”
林思陽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喉嚨有點澀,小心翼翼地說:“姐,房子我真不要了,本來就不是我自己的——”
“我知道,媽跟我說了……”
天色變成了深不見底的黑,林秀想将燒焦的鍋洗幹淨,她不愛賀藍山嗎?似乎不是,可他們之間就像這池水,被各色污漬布滿,散發着詭異的氣味,潮漲潮落太迅疾,幸運的是,林秀是一個能夠自我調節的人。
張桦埋下臉去,将一捧冷水澆在臉上,她看着那一道淡下去的疤痕,失落的心情仍舊無法完全排解;林思陽還沒回來,家裏一片安靜。
她轉過身去,用幹毛巾擦拭下巴上的水珠,手機來了新消息,林思陽說:“我馬上回來了。”
張桦忽然有點慌張,她眼珠晃動着,然後去了客廳,桌上是一張紙巾,裏面包裹着兩根驗孕棒。
她不是驚喜也不是恐懼,只是被浸泡在一種新奇感受來臨時的夢幻裏,她和林思陽對于生育沒有規劃,處在順其自然的狀态。
無所事事,因此打開電視機看節目,看世界風土紀錄片。
音樂優美,在旁白低緩的聲音裏,張桦在沙發上睡得昏昏沉沉;有點熱,頭很重,張桦被戳醒因此有點發火,她皺起整張臉,說:“煩啊。”
“你懷孕啦?”
林思陽甚至帶着笑意地、輕飄飄地問她,張桦揉揉頭坐起來,她抱住了林思陽,有些生氣地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說:“應該是的。”
“這麽快?”
“我身體棒而已。”張桦伸腳去找拖鞋,然後将林思陽手裏的驗孕棒拿來,丢進了垃圾桶裏,她去開冰箱門,給林思陽拿了水果來吃。
林思陽說:“明天去林秀那兒吃火鍋。”
“啊……那記得提醒我把給凡凡買的衣服玩具帶着,小朋友這麽大了,我也沒送過什麽像樣的禮物。”張桦嘴巴裏塞着櫻桃,正慢慢地嚼。
“好,”林思陽拿起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一些,他再次回歸正題,說,“後天去趟醫院?”
“好好好,你悄悄的,先別跟別人講,咱得先檢查清楚。”張桦神秘地湊上前來,說完話,又走了,她去稱體重,說是無法接受婚後胖了四斤的事實。
林思陽站在鏡子前面刷牙,他低頭嗅了嗅身上的襯衫,然後脫掉了,張桦伸手接過去,說:“一股酒味兒。”
林思陽躬腰,将嘴巴裏的泡沫吐掉,說:“吳小英巧舌如簧,康源都趴那兒了,我真受不了勸酒,能躲就躲吧。”
“吳小英怎麽這樣子,同事聚餐而已,幹嘛來這一套,”張桦把髒衣服丢進了籃子裏,又去卧室幫林思陽拿了內褲睡衣,她拍了拍林思陽的脊背,說:“洗澡吧,老公。”
鏡子上兩顆水珠,正受引力下滑,扯出凹凸不平的痕跡,林思陽擦幹淨嘴邊的水漬,他忽然,轉身将要走的張桦攬在了懷裏。
“怎麽了?嗯?”張桦笑着,輕聲問他。
林思陽手裏還攥着毛巾,他細致親吻張桦的頰側,然後,閉上眼把她抱緊了,他說:“你要考慮清楚,雖然說不是稀奇的事兒,但生小孩真的很可憐,林秀生凡凡的時候,差一點沒命,如果你不願意挑戰,那我們也可以不要小孩,我是有點想當爹,可是你的命更重要。”
“傻,”張桦捧起他的臉,問,“媽問起來怎麽說?”
“就說我有病。”
“笨蛋!”兩個人擁抱着,張桦眨了眨眼睛,她胸口脹疼,憋悶着許多幸福或是辛酸的情緒,她說,“我不是有點兒想當媽,我是非常想有我們的寶寶,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覺得生小孩特別可怕,我很期待他出生。”
林思陽不說話,他只是迅疾地點頭,然後将張桦抱得更牢了,張桦紅了眼角,她慶幸自己的暗戀并沒有無疾而終。
可還是有點疑惑,還是不夠果敢,張桦問林思陽:“你到底愛不愛我?那個你會越來越愛的女人,你還在愛嗎?”
“愛你,除了你,沒有別人。”林思陽吸了吸鼻子,聲音低沉地說。
他心态複雜,因此無法向張桦表達太多,鄧一朵已經是一場飄然遠去的美夢,他無心懷念;張桦的一切都爽朗平凡,能夠讓他的人生安全、又豐滿起來。
“不要怪我,我就問這一次。”張桦似乎有着單戀後遺症,她想更溫順一些,把林思陽捧在手心裏,她表面上能夠和他吵嘴,可實際上揣着一顆患得患失的心。
林思陽拿了紙巾來,幫張桦擦眼淚,吻在她嘴巴上,再吻一下,他說:“要一輩子在一起,要覺得自己很重要。”
張桦心髒更疼,又泛着微微燙意,她抱着林思陽的脖子,臉埋在他肩膀上,喉嚨抽搐着,發出更為尖響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