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怪叫聲不絕,将老僧與侍者逼住,刀箭紛紛指定二人,只待為首者一聲令下,就要将二人亂刀分屍,亂箭穿心。那老僧視若無睹,顧自扭頭對那白衣侍者說了句什麽,臉有責備之意,似在責其出手太重。那侍者退後一步,垂首受教。

顧師言與阿羅陀慢慢走近,侍機援手,有幾個胡人便将硬弩對準了他二人。為首胡人用生硬的漢話喝問:“你們是什麽人?”

老僧微微往後仰了仰頭,眯眼打量為首的這個身形高大的胡人,忽然開口道:“檀越可是朱邪長雲?”

為首胡人雙眉一軒,顯然吃驚不小,卻不回答。老僧笑道:“十七年前在天山南麓巴侖臺的回鹘金帳,老衲曾與檀越有一面之緣。”

為首胡人聞言全身一震,呆立片刻,“嗆啷”一聲,還刀入鞘,雙手交叉扶肩,躬身施禮道:“原來是吉備大師,小人多有失禮。”

老僧一笑,旋又皺起眉頭,道:“你們快走吧,這裏是京畿重地,又是老衲小廟的山門,不可妄為,唐兵即刻便到,遲則難以脫身了,為老衲傳句話給貴主人逸隐啜,吐蕃論恐熱喜怒無常,倚之為靠山必有後患。”

名叫朱邪長雲的胡人對這老僧的話竟似不敢有違,連連稱是,退後數步,嘬唇唿哨,不一會就見原先那些馬匹急馳而來。

朱邪長雲身邊一胡人不大甘心就此撤退,揚刀虛劈,說了一串胡話。朱邪長雲翻身上馬,厲聲道:“東瀛聖僧在此,主人不會責怪我等辦事不力的,上馬!”

顧師言急叫道:“你們把山蘿擄到哪裏去了?”

朱邪長雲眼神如箭,瞪了顧師言一眼,掉轉馬頭,策馬先行,那些胡人眨眼間都走了個精光,地下那具死屍也被帶走了。

“多謝大師相助!”顧師言上前施禮,又問:“莫非大師便是日本國高僧吉備真備?”

老僧雙手合十,道:“老衲便是吉備真備。”

顧師言大為興奮,他曾聽老師盧藏用說過日本僧人吉備真備是得道高僧,妙解禪理,精通音律,盧藏用幼時向吉備學過彈琴。曾與前輩名手玄東對弈的日本僧人也正是吉備真備,而今盧藏用與玄東俱已仙逝,未料吉備真備卻還健在!那麽這老僧豈非有百餘歲了?

天色已昏暗下來,兩山夾峙,山谷間更是黑得快。

那白衣侍者不知何時手裏提了一盞小燈籠,暈黃的燭光照出三尺之地。

這時,遠遠的胡茄悲聲又起,這邊塞樂器竟如此蒼涼悲怆。

顧師言道:“敵人把那颉啜他們引過來了。”欲向老僧解釋,卻又覺得多餘,這老僧好像無所不知似的,便道:“此間寒氣重,大師回寺歇息吧。”

老僧點頭道:“也好,檀越小心了,此間事了且到小寺一敘。”

顧師言拱手道:“晚輩顧師言,定當前來聆聽大師教誨。”

那老僧爽朗一笑,道:“久聞大名,後生可畏呀。”

顧師言目送老僧與那侍者緩步拾級上山,那盞暈黃的燈籠便如夏日螢火般忽隐忽現,但聽胡茄悲音一縷方歇,馬蹄聲又起,稍近,可辨出有三騎馬迅速馳來。

顧師言與阿羅陀又攀上那棵榆樹,目不轉睛盯着山路那頭。月出東山,清輝一片,遙見三騎首尾相銜而來,居前者體态纖細,幂缡遮面,分明是一女子,顧師言又驚又喜,心道:“山蘿,終于尋到你了。”示意阿羅陀飛石将後面兩人打下馬。

三騎快捷如風,眨眼來到顧師言二人跟前。阿羅陀扣石在手,屏息凝神,随着一聲斷喝,雙石齊發,正中後面兩匹馬的前腿,竟将馬腿給打折了,那兩匹馬引頸悲嘶,前蹄跪倒,将馬上兩個黑衣胡人直掼出去,兩個黑衣胡人身手甚是了得,淩空轉身,穩穩落地。

阿羅陀趁這兩個黑衣胡人立足未穩,抽出镔鐵棍,從榆樹上高高躍下,舉棍朝身形高瘦的那個黑衣胡人天靈蓋擊落。

這兩個胡人費盡心機誘那颉啜入埋伏之地,萬未料到自身反遭伏擊,只見那從樹上撲擊下來的黑臉人宛若一尊佛教憤怒天尊,威風凜凜,鐵棍挾風,勢大力沉,身形高瘦的胡人不敢用刀硬擋,只得着地一滾,避了開去。

阿羅陀身在半空,雙臂一擰,鐵棍由直劈變為橫掃,又将另一胡人罩在棍風下,阿羅陀要以一敵二,以便顧師言救人。

就在後面兩騎被截住的同時,奔在前面的那騎馬也停了下來。

顧師言追上前去,叫道:“山蘿,山蘿,是我,顧師言。”

卻見馬背上的烏介山蘿縮成一團,接着身子一歪從鞍上滾了下來,伏在地上渾身顫抖,似乎受傷不輕。顧師言急忙上前相扶,烏介山蘿在顧師言的臂彎環抱下轉過身來,突然寒光一閃,一把匕首直插顧師言胸口,此時相距既近,又是猝不及防,顧師言清楚地感覺到鋒利冰冷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左胸,心口一涼,往後便倒。

那女子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撩開遮臉的幂缡,卻是個容顏冷豔的少婦,哪裏是烏介山蘿!

阿羅陀大驚失色,眼見主人仰面倒在地上,匕首仍插在胸口,也不知是死是活?當下掉頭便朝顧師言這邊奔來,兩個胡人揮刀追擊,阿羅陀鐵棍向後一格,“铛铛”兩聲,格開兩刀。

刺殺顧師言的那個冷豔少婦本欲在匕首上踏上一腳,徹底結果顧師言的性命,見阿羅陀須發倒豎不顧一切地沖過來,不禁心生懼意,當即扭身上馬,聲音清脆地招呼一聲,那兩個胡人也無心戀戰,因坐騎前腿已折,只好步行,緊随那少婦迅速消失在夜色裏。

阿羅陀哪裏還顧得上追擊,雙手抱起顧師言,不停地叫“巴婆羅巴婆羅”。

顧師言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聽到阿羅陀的呼喚,使勁睜開眼,氣息微弱地道:“山蘿——山——蘿”,旋即昏厥過去。

遠處蹄聲隐隐,那颉啜率衆追來。

上卷 三、曾留巫山夢裏香

顧師言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清醒過來先是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師父,寒山的詩我卻喜歡這一首,‘有樂且須樂,時哉不可失。雖雲一百年,豈滿三萬日。寄世是須臾,論錢莫啾唧。《孝經》末後章,委曲陳情畢’。”

這少女的聲音宛若黃莺出谷、乳燕新啼,又好比銀筝輕撥、珠落玉盤,若非親耳聽到,顧師言真不信世上竟有這麽好聽的聲音,俗諺“絲不如竹,竹不如肉”,原來世間最動聽的聲音不是來自絲竹管弦,而是少女的歌喉,這少女只是吟詩,卻比唱歌還好聽。

顧師言怕這是在夢中,睜眼一看,見自己卧在一張雲床上,竹布羅帳低垂,窗外陽光照射,房內明亮潔淨,那少女的聲音自外間傳來。

顧師言雙肘一撐,就欲坐起,不想左胸一陣劇烈疼痛,忍不住“啊喲”一聲,這才記起自己身受重傷,卻不知這裏是什麽地方?

聽到顧師言的呻吟,床前猛然立起一人,面黑齒白,耳戴銀環,正是阿羅陀,掀開竹布帳,見顧師言醒來,大喜,赫赫憨笑。

外間随即進來一人,手持念珠,口宣佛號,卻是老僧吉備真備。顧師言掙紮着要起身,老僧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肩頭,微笑道:“檀越傷口尚未愈合,還須靜養。”

顧師言感激道:“多謝大師相救。”

老僧道:“檀越吉人天相,傷在心脾之間,髒腑未損,不然老衲亦無法施救。”

原來顧師言重傷昏迷後,那颉啜領着十九回鹘勇士堪堪趕到,當即将顧師言送上佛崖寺,老僧吉備真備當真是無所不能的,岐黃之道竟也精通,正施救間,山下又有大隊唐兵急馳而至,卻是與顧師言主仆二人在韓城分道而行的那個回鹘勇士領兵前來,那颉啜得知兄長重傷,又聽老僧說顧師言性命無礙,于是連夜奔赴大散關去了。

這都是兩日前的事,這期間顧師言一直昏睡不醒,傷勢固然不輕,連日奔波也已疲憊過度。

顧師言獲悉那颉啜無恙,心下一寬,旋又想起烏介山蘿依舊毫無音訊,不禁嘆了口氣。

老僧知他心思,寬慰道:“若是老衲所料不差的話,檀越所尋之人還在長安城。”

顧師言一想,覺得老僧說得在理,此一路關卡重重,敵人擄了山蘿去,追兵四出,豈能輕易西出陽關!反倒是長安城是安穩的藏身之地,長安城人丁百萬,胡漢混雜,藏個把人實非難事。

老僧心思缜密,令顧師言大為佩服。

此後數日顧師言一直在佛崖寺養傷,老僧吉備真備的療傷草藥甚是靈效,傷口已然結痂,可以下床輕微走動。

這日午後,顧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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