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掌心內勁一吐,插在阿羅陀身上的兩柄飛刀“嗆啷”落地。
雲天鏡出手如風,點了阿羅陀傷處的穴位,創口立即止血,又從懷中摸出一盒藥粉,灑于刀傷處。
這阿羅陀勇悍過人,只暈眩得片刻,便即醒轉,又拗口倔牙地說着什麽,見顧師言聽不懂,就比手劃腳,神色甚是焦急。
術士柴岳明忽道:“他說在朝陽門發現一曾與他交過手的胡人,便追了下去。”
阿羅陀連連點頭,面露喜色,又叽哩咕嚕說了一大串。
鄭颀喜道:“柴神仙竟然懂得梵語,當真稀奇。”
柴岳明微微一笑,接着道:“他說在西郊一波斯人的大廟裏發現了一位女子的蹤跡,或許便是顧公子要尋找的那位姑娘,他未及脫身,便遭到幾個胡人圍攻,追殺數裏,若非得一高人相助,已然斃命于胡人飛刀之下。”
顧師言使勁握了握阿羅陀的手,道:“阿羅陀,真難為你了,好好養傷吧。”
衆人回到廳堂,見尉遲玄獨自一人在那自斟自飲,身外之事恍若不聞,顧師言正待開口說話,卻見尉遲玄突然立起身來,顧師言只覺眼前一花,尉遲玄已到了廊下,身形一晃,飛身上了屋頂,聽得他一聲暴喝:“下去吧。”
但聽兵刃相擊一聲刺響,從屋頂掉下一柄短刀,被擊落兵器的是誰?
雲天鏡當即舞刀飛身上了屋頂,一招“夜戰八方”護住全身,眼光一掃,沉沉夜色下只見恩師尉遲玄一人蕭然獨立,并沒有敵人的蹤影。
雲天鏡叫道:“師父”。
尉遲玄舉目遠望,好半晌才搖搖頭,道:“此人身法之快當真匪夷所思。”說罷飄然躍下,從顧師言手裏接過那柄短刀細看,短刀沒有任何花紋镂飾,刀身長不過一尺,刀尖處呈弧形翹起,與刀把之弧形相對,略作“S”形。尉遲玄左手兩指捏住刀尖用力一搿,刀身整個彎轉過來,卻并不折斷,手指一松,刀身又回複如前。
尉遲玄贊嘆道:“好刀!”
顧師言問:“尉遲前輩方才與何人交手?”
尉遲玄道:“此人一直在屋頂窺探,我本想迫他下地,豈料他身法怪異,一眨眼就消失了。其刀法雖不足懼,但如此詭秘的身手卻是令人難以防範,顧公子要多加小心。”
顧師言道:“阿羅陀說有一人高人助他脫險,莫非便是此人?”
雲天鏡道:“既然是友非敵,何必蒇身屋頂?”
去問阿羅陀,阿羅陀卻說那救他的那位高人未用任何兵器,至于身形外貌,阿羅陀是一臉茫然。
顧師言道:“莫非是追殺阿羅陀的人一路跟蹤至此?”
鄭颀大聲道:“顧兄你真是糊塗,柴神仙在此,他屈指算一算,豈不勝過你的胡亂猜測!”
柴岳明也不推辭,淨了手,以大六壬占蔔術推演一卦,道:“用爻安靜,不生不克,此人非敵非友;變爻臨寅卯之地,此人來自東方;財爻動,化為坤卦,此人在找尋一女子。”鄭颀道:“這就奇了,我們這裏哪有什麽女子?既然非敵非友,那麽就是找錯人了。”柴岳明道:“卦象本來晦澀難明,各位記住山人今日之言,日後自然應驗。”
顧師言道:“那幫胡人蹤跡既已被發現,定會轉移他處,此時也別無他法,只有去那波斯人神廟察看,或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尉遲前輩、柴仙師、雲師傅、鄭颀兄,在下失陪了,要立即趕到那颉啜将軍那裏告知此事。”
雲天鏡甚是仗義,道:“顧公子,如用得着雲某,請明言。”說着,眼望乃師,意欲請師父一并相助,但尉遲玄神色澹然,不動聲色。
顧師言喜道:“有雲師傅相助,在下求之不得。”
尉遲玄手扶氈笠,道:“尉遲玄從天山北麓之碎葉城不遠萬裏來到長安,是奉北庭都護府之命,追殺叛将朱邪元翼,因此不敢耽擱,莫怪。就此別過。”說罷一拱手,轉身大步便行。
顧師言微一凝神,搶上一步道:“尉遲前輩且慢走。”
尉遲玄止步回身,問:“還有何事?”
顧師言道:“在下前幾日見過一個名叫朱邪長雲的羯胡人,不知此人與前輩所言之朱邪元翼有無幹系?”
“朱邪長雲,”尉遲玄濃眉一挑,雙目熠熠有光,道:“此人便是朱邪元翼之長子,與其弟朱邪赤心并稱‘瀚海雙雄’,為其父左右臂。”
顧師言道:“正是正是,那日在大散關外伏擊溫莫斯将軍的胡人中就有一個叫朱邪赤心的,還有一個叫結藏。”
尉遲玄點頭道:“很好,他們都來了,朱邪元翼那老賊定也在此,原來老賊率衆東來是為了除掉烏介可汗的兩個兒子。”
顧師言道:“他們還擄走了可汗之女烏介山蘿,據說是要獻與吐蕃論恐熱,在下剛剛得知烏介山蘿被他們藏在西郊波斯祆教神廟內。”話音剛落,尉遲玄已閃身出門,“事不宜遲,我先去了。”聲音已在十餘丈開外。
雲天鏡忙道:“顧公子,我也先走一步。”迅即追出門去。
顧師言當即備了馬車前往右金吾将軍府,那颉啜聞言,急召手下回鹘勇士,領金吾臺所部三百禁軍,火速趕赴西郊祆教神廟。
當時長安城只有二處祆教寺院,一處在玄武門外,一處便在西郊,叫阿胡拉神廟。
路上,那颉啜得知有尉遲玄相助,大喜過望,道:“尉遲玄肯出手,朱邪元翼父子三人死期不遠矣!顧兄弟,當日害我父王雖是出于逸隐啜之奸計,但雙手沾滿我父王鮮血的卻是朱邪元翼這老賊,現在更有我兄長之血仇,我與老賊不共戴天。”
顧師言問:“據小弟所知,尉遲玄一向獨往獨來,當年武宗皇帝征召其入朝他都不答應,何以會聽命于北庭都護府?”
那颉啜道:“朱邪元翼原本是北庭節度使高仙芝部下骁将,奉令助我父王鎮守天山南麓之龜茲、于阗二鎮,三年前高仙芝暴病而亡,朱邪元翼随即叛逃吐蕃。高仙芝之死與朱邪元翼定有幹系,而尉遲玄早年曾受知于高仙芝,自然要助北庭都護府擒殺朱邪元翼以報高仙芝知遇之恩了。”
此時已是亥夜時分,長安全城宵禁,寬闊的大道上行人稀少,三百餘匹戰馬夾道奔馳,好似巨雷隆隆滾過,過了亥時還敢在長安城縱馬馳騁的只有六部禁軍。
出了西直門,此一路便無高大建築,可放眼數裏開外,卻見前面有煙火映射,正是阿胡拉神廟方位。
顧師言大驚:“神廟失火了!”
衆人催馬疾馳,風馳電掣般趕到神廟前,果見神廟火焰熊熊,神廟主樓已然倒塌,似已燃燒多時,火氣一逼,還可聞到焦臭味,想必有人死于這場大火。四周觀火者如堵,卻沒人去救火,衆禁軍驅散觀火的閑人,見火勢方熾,只能望火興嘆。
顧師言騎在馬上四處尋看,卻不見尉遲玄與雲天鏡二人,頗覺詫異。
坍塌的神廟主樓前有數十名波斯胡人團團圍坐,圈內盤坐一須發俱被火燒焦的老者,那老者已然不能獨自盤坐,身後有二人扶持他坐直身子,老者雙手被火燒得皮肉糜爛,指尖焦黑,仍努力以手勢作火焰之形,口中呢喃誦念經文,良久良久,老者雙手一垂,數十位波斯胡人一齊高呼:“大祭司歸天,大祭司歸天,長駐光明本尊座下,永脫塵世黑暗之苦。”
沉沉夜空下,那神廟的廢墟在熊熊火光下美麗非凡,神廟大門四周全是騰騰的火焰,而門框格開的卻是寧靜無聲的夜幕,仿佛一扇永脫塵世苦難之門。
那颉啜等人為這莊嚴氣氛所震懾,眼看着那一衆波斯胡人擡着那老者遺體消失在黑暗裏,竟沒有上前問訊。
顧師言道:“賊人行事老辣,竟一把火燒個幹淨,又不知他們将山蘿藏到哪去了!”
那颉啜道:“總算得知他們還未将山蘿帶出長安,不怕搜不到。”
顧師言道:“尉遲玄前輩與其弟子雲天鏡先一步趕來了,為何不見他二人蹤跡?莫非他們已然發現賊人行蹤追下去了?”
那颉啜當即命三百金吾禁軍舉火把四下搜索,卻一無所獲。
顧師言道:“如此大張旗鼓明火執仗地搜尋,恐怕沒有什麽結果,不如先回去,多遣人手化作平民百姓于胡人聚居處暗察,長安胡人雖有數萬之衆,卻不信朱邪元翼他們能不露蛛絲馬跡。”
那颉啜對顧師言是言聽計從,即命禁軍回城。
大火漸漸熄滅,遠遠看去,這祆教神廟已成一堆灰燼。
衆人策馬回城,将到西直門,忽見前面先行的禁軍鼓噪起來,有一彪人馬攔路。那颉啜拍馬向前,要看看是什麽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