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一篇小賦他八叉手而八韻成,才思敏捷世所嘆服,人稱“溫八叉”,三年前在揚州與顧師言一見如故,相知甚歡。溫庭筠好狹邪游,青樓妓館多有留情,癡心女子為他尋死覓活的亦複不少,當時輿論譏其才高德薄,也因此屢試不第。

溫庭筠嘗對人言:“世人說我無行,只江東顧訓知我乃是多情。”其後二人結伴入京,雲天鏡便是在赴京途中與他們相識的。

溫庭筠于次年春闱應試中因代人捉刀被逐出科場,再一次名場落魄。事後他對顧師言道:“押官韻作賦甚易,但左右多有考生齧筆苦思無從落筆者,令我心中不忍,便助他們草草成文,前後凡八人。考場救人,善莫大焉!而主考官卻将我除名,當真豈有此理。”其诙諧灑脫如此。

溫庭筠拉着顧師言的手來回搖動,笑道:“顧訓,聽說你大禍臨頭了,很好,這也是人生難得之境遇呀,若是我,定當賦詩一首或填詞數闕,必可流傳千古。”放浪曠達,游戲風塵,溫庭筠就有這令人忘憂的本事,與他相處,顧師言便覺得世間無大事、人生如逆旅,沒有什麽放不下的東西。

雲天鏡早命人備下酒菜,三人飲酒敘話。

溫庭筠對顧師言道:“我在你那裏敲門敲不開,正納悶呢,雲兄便來了,雲兄你說。”

雲天鏡道:“我逾牆進去一看,沒見到人,但房中擺設齊整,你那些琴具字畫都在,不像是遭禁軍搜索過的樣子,為何你那些僮仆會走得一個不剩?當真令人琢磨不透。”

“還有一件奇事”,溫庭筠滿飲一杯,看着顧師言道:“我前日一到長安,便去找你,那小奚奴說你在潼關松果山養傷,昨日下午我趕到松果山佛崖寺,住持僧不在,問小沙彌,卻說你已于昨晚離去了,我便在寺裏借宿,哪知半夜裏忽然起火,我與幾個小沙彌站在山道逆風處看着一座古剎就那樣燒成灰燼,有個小沙彌哭哭啼啼說看到有人扔火把進來燒廟的。”

顧師言聽得佛崖寺被人給燒了,嘆息不已,隐約覺得此事或許又是因自己而起,真是罪過,念及吉備大師高齡,這下子廟沒了,也是凄惶,當下打定主意,此間事了,定布施香資助佛崖寺重建。

雲天鏡手下一镖師有事相商,雲天鏡便暫辭出去。

溫庭筠笑問:“你那位武藝高強的白衣女郎呢?”

顧師言臉一紅,道:“這個雲天鏡,心直口快!”溫庭筠莊言道:“顧訓,你今年二十三,也該娶一房妻子了。”

顧師言道:“好笑,你今年三十三了,卻為何還不娶?”

溫庭筠道:“我兄弟甚多,我排行第七,而你乃是獨苗。”溫庭筠正說得起勁,雲天鏡進來道:“溫公子,令仆在外說有急事相告。”

溫庭筠道:“不理他,我這個奴才芝麻點事到他那裏就成了天大的事。”

門邊一個聲音道:“少爺,确有急事,是令狐綯大人派人來請你去相見。”那仆人已候在了門邊。

溫庭筠看了顧師言一眼,問那仆人:“人在哪裏?”

仆人道:“還在日升客棧等着呢。”

溫庭筠道:“我午後去他府上投名刺拜會,卻說他不在,這會來攪我酒興,不管他,我要與顧訓一醉方休。”

那仆人道:“少爺,那可是令狐大人呀,大官呢!”這話把顧師言幾個都逗笑了。

溫庭筠笑罵道:“你看這個活寶,還是個勢利眼,聽說是大官就魂不附體了,我怎麽帶了你這麽個俗物出來!”

顧師言見衣羽留下的詩箋還在長桌上,忙折起放入懷中,不然溫庭筠看到了又要取笑,忽然皺眉道:“我那枚寶石指環不知遺落何處了?”

溫庭筠道:“一枚指環有什麽要緊,除非是定情指環。”

顧師言道:“是溫莫斯将軍臨終贈于我的,對了,昨日我将虎符交與那颉啜大哥時,這指環還在懷裏,定是昨夜丢失的。”

雲天鏡道:“你昨夜所歷之事甚多,還能知道丢在哪?”

顧師言道:“定是遺落在南梢門鬼宅裏了?”

“鬼宅?”溫庭筠甚感興趣。

顧師言将昨夜被人救至一豪宅之事對溫、雲二人說了。

二人極為驚訝,雲天鏡道:“原來昨夜從吾師手下脫身的白衣人名叫望月研一,厲害,厲害!”

而溫庭筠卻不大相信顧師言所說的第二次進門看到宅子已一派荒涼,道:“你定是受傷後體虛眼花,世上哪有這等事!”

顧師言搖頭道:“此事之奇連我自己都有點不信,但又的确不是夢。”

溫庭筠道:“反正你是要去尋指環的,不如我們一道去看看,譬如顧訓做了個夢,現在是去尋夢。”

雲天鏡命镖局車夫駕馬車送他們三人前往南梢門。

溫庭筠的仆人追着馬車叫喚,溫庭筠笑道:“你就說我喝醉了,明日去見他。”

依顧師言指點,車夫将馬車停在那古巷口,三人下車往巷內一看,古巷陰森森的不見半點燈火。

雲天鏡道:“忘了帶盞燈籠來,這黑燈瞎火的如何邁得動步?”

顧師言道:“不妨,待我去對面那家酒樓借盞燈籠來。”說罷轉身便行,沒走出兩步,就聽溫庭筠叫道:“且慢,顧訓,你看。”

顧師言回過頭來,卻見古巷深處,一盞小小的碧綠燈籠冉冉而來。

夜色沉沉,燈籠幽幽,顧師言三人俱被一種神秘氣氛所攫,屏息靜氣,看着那綠燈籠緩緩移近。

執燈籠的是個白衣少女,眉目清秀,笑容可掬,徑直來到顧師言面前,纖腰一躬,施禮道:“顧公子,主人有請。”

這少女聲音清脆如涼拌黃瓜、如山間曉風、如冰淩相擊,令人神氣為之一清。

顧師言喜道:“原來是玉鬘姑娘,貴主人又怎知我們來此?”

少女玉鬘含笑不答,轉身在前引路,道:“顧公子,請吧。”

顧師言看看溫、雲二人,道:“那我們就去吧。”

玉鬘止步回眸,道:“主人沒說請這兩位呀。”

溫庭筠笑道:“那是貴主人還不知我們兩個大駕光臨。”

玉鬘點頭道:“确實不知。”又問顧師言:“顧公子,這兩位是你好朋友嗎?”

顧師言點頭。玉鬘道:“今晚夫人不在,或許不要緊,那麽就一起去吧。”

雲天鏡命車夫駕車先回去。三人随少女玉鬘朝古巷行去,行得數十步,古巷一側的高牆忽然便開出一扇角門,顧師言依稀記得白日裏并未見這位置有門,這宅子當真古怪。

聽得門內一少女的聲音問:“玉鬘,來了?”

“來了”玉鬘應道,領着顧師言三人進門,門內依舊一片昏暗,看不見剛才問話的那少女的身影。

雲天鏡是習武之人,目力甚強,也只隐約辨得出周圍一點輪廓,但見楹柱高大,門庑森嚴,卻都是黑沉沉的不舉燈火。

溫庭筠問道:“玉鬘姑娘,顧訓說你們這宅子有時會化為一片廢墟,此話當真?”

玉鬘道:“這位公子,你不要多問好不好?玉鬘不知如何回答你。”

溫庭筠打趣道:“那麽姑娘也是狐貍精幻化的了?”

玉鬘“格”的一聲笑,輕聲道:“不要多說話好不好?求求你了,若是夫人在,小婢要受責罰的。”

溫庭筠也壓低聲音道:“姑娘笑聲真是好聽,象洞簫聲。”

甜言蜜語是溫庭筠拿手好戲,他才華橫溢,心思若用在這上面那還有哪個女子不被他迷住?

玉鬘道:“公子說笑了,我們小姐聲音才真是好聽呢。”

顧師言問:“玉鬘姑娘,你家小姐回來了嗎?”

玉鬘道:“還沒有呀,顧公子你見到她了嗎?”

顧師言道:“沒有。”說着望了雲天鏡一眼。

這宅子果然廣大,三人随少女玉鬘曲曲折折走了好一會,才見燈火漸明,現出花窗绮壁,畫棟雕梁。走過一條遮雨長廊,來到一座小院,早有一白眉老僧候在庭前。

顧師言一見,臉現喜色,搶上數步,躬身施禮:“晚輩見過大師。”語氣中不勝欣喜之意。

老僧正是吉備真備,微微一笑,合什道:“有緣還須相見,這兩位是——?”顧師言分別引見。

老僧對雲天鏡道:“原來是尉遲先生的高足,失敬,老衲與令師也是舊相識了。”

雲天鏡恭恭敬敬執後輩禮。

溫庭筠也深施一禮,道:“久仰東瀛聖僧之名,今日得見,溫七有幸。”

吉備真備笑道:“溫檀越之詩清婉精麗,老衲時常誦讀,‘雞聲茅店月,人跡板霜橋’真千古佳句也!”

溫庭筠搖手道:“慚愧。”

三人随老僧進屋坐定,有婢女送上香茶。老僧見玉鬘還跟在溫庭筠身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