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直送顧師言等人出了朱雀門,前面便是霸陵橋。霸陵橋始建于西漢,因漢文帝霸陵而得名,出長安向東、向南都要經霸陵橋上過,八百年來在此橋頭不知有多少悲歡離合?流淌了多少離人眼淚?顧師言手撫橋欄,極目遠眺,終南山如蜿蜒巨龍橫亘天際,莽莽蒼蒼的關中大平原在這冬日裏朔風下顯得肅殺蒼涼,一時間,離愁別緒滿懷。顧師言此番悄然出京,知交好友只溫庭筠與那颉啜二人得知訊息,但那颉啜不知為何沒來送行?

溫庭筠道:“那颉啜将軍或許有急事不能來了,前日我聽令狐绹說盧龍節度使張仲武來京上書破回鹘之策,皇帝也召見了那颉啜,或許便是因為這事耽擱了。”

顧師言道:“原來如此。”又問:“令狐绹找你有何急事?”

溫庭筠笑道:“說來好笑,他急急找我卻是要我代他填一闕曲牌《菩薩蠻》詞,只因當今皇帝喜歡此曲,令狐绹要獻媚,可惜平日不讀書,寫不出來,要我代勞,還叫我千萬不要洩漏出去,擔保我明年春試得中,嘿嘿,以我溫七之才,還要借他人之力中科名嗎?當時我礙于面子,給了他一闕曲詞,但我是逢人便說,也羞辱羞辱這幫不學無術之輩。”

顧師言一笑,心想:“飛卿兄不改這狂生派頭,那麽看來此次求功名又是休想。”

灞陵橋頭有一酒亭,顧師言等人在此飲了幾杯熱酒,便要出發。但見溫庭筠臨風叉手,詩興大發,果然他叉了幾叉手後,高聲吟道:“欲出鴻都門,陰雲蔽城闕。寶劍黯如水,微紅濕餘血。白馬夜頻嘶,三更灞陵雪。”

吟罷深深拱手,大聲道:“便以此《俠客行》詩為諸位餞行,就此別過。”跨上那匹瘦馬,他這個送行者倒先走了。

那餘姓富商乃東川巴陵人氏,在京做綢緞買賣,這次也随镖隊一道啓程,要回鄉過年,随行的還有他的一個小妾和兩個仆人。

镖隊共有馬車十二輛,載镖銀的便占了八輛,以雲天鏡為首的镖師有四人、趟子手三人、車夫十二人,這一行二十餘人長年在外,此番南下,個個歸心似箭,恨不得三日兩日便行完這兩千裏歸程。午時,镖隊便趕到曹家廟,匆匆用過午飯又趕緊啓程。

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天上雲層越積越厚,衆人覺得這午後比早起時還冷了好多。雲天鏡看了看天色,道:“這天氣,說不定又要下大雪,趁雪還未下,多趕點路吧,今晚趕到潼關歇腳。”車夫們賣力地催馬駕車疾行,一路車塵滾滾。

雲天鏡扭頭看身後的顧師言,問:“顧公子,你的傷不礙事嗎?要不要到車裏坐一會?”

顧師言笑道:“好得差不多了,雲兄看我這麽嬌氣嗎?當日我與那颉啜大哥他們追擊朱邪元翼父子三日三夜未合眼,那真是疲于奔命。”

雲天鏡道:“顧公子雖不是我們江湖中人,但義氣過人,令雲某好生相敬。”

顧師言黯然嘆道:“唉,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烏介山蘿至今下落不明,溫莫斯将軍又飲恨而亡。”

雲天鏡道:“世事難料,你也不要自責。吾師五日前便已追出潼關,不知是否已擒住朱邪元翼?那麽便可得知回鹘公主下落了。”

顧師言道:“朱邪元翼父子狡詐,又且人多勢衆,尉遲先生——”

雲天鏡哈哈大笑,打斷顧師言的話,道:“顧公子,看來你還不知吾師之能,即便是千軍萬馬,吾師也如入無人之境,斬将奪旗,視若探囊取物。當年北庭都府與西域石國之戰,全仗吾師一人之力,一舉擒住石國左、右賢王,賊軍喪膽,一敗塗地。”

顧師言慚愧道:“在下多慮了。”

此時镖隊已進入松果山二十裏山道,顧師言記起那日鄭颢就被人吊在這路邊一棵青栲樹上,而馬車上那個情意纏綿的少女如今又在何處?那少女究竟是不是白衣女郎衣羽?又想此次出京不知何日能回?元宵棋會定是無緣參加了!即便能廁身棋會,目下自己棋力大退,又豈能與四方名手争鋒?思之痛心。

忽聽一名趟子手叫道:“有數騎快馬追來,大夥兒小心。”顧師言側身回望,果見山道拐彎處有三騎快馬迅速馳來。

雲天鏡道:“照常趕車前進,我來殿後。”

卻聽那快馬上有一人遠遠地高聲叫道:“前面可是威武镖局車隊,顧師言顧公子可在?”

顧師言聞言大喜,叫道:“是那颉啜大哥。”掉轉馬頭,迎上前去。

來人正是那颉啜,身後是他手下兩個貼身護衛。那颉啜急馳之下一勒馬缰,胯下那匹黑駿馬前蹄騰空,後蹄滑出兩尺地才止住前沖之勢,那颉啜飛身下馬,滿臉含笑,立在路邊看着顧師言騎着馬小跑而來。

顧師言道:“哥哥既然有事,又何必遠道追來相送!”

那颉啜握住顧師言雙手,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哥哥我不日也将離京,盧龍節度使張仲武大人上書朝廷,欲乘吐蕃內亂之際發兵收複河隴二十一州,皇帝已正式冊封我為回鹘可汗,命張大人助我擊破逸隐啜。你我此一別更不知何日才能相見!”

顧師言喜道:“此乃大喜事!待哥哥收複故國,榮登王位,兄弟一定遠赴北疆讨哥哥一杯酒喝。”

那颉啜大喜,道:“一言為定。”

雲天鏡策馬過來與那颉啜相見,再看镖隊都停下來了。顧師言道:“雲兄,你與镖隊先行一步,不要誤了投宿,我與大哥敘敘話便即趕來。”

雲天鏡道:“也好,那麽我們便先去了,你也不要耽擱太久。”朝那颉啜拱拱手,率镖隊西去。

那颉啜意興甚豪,叫道:“拿酒來。”身後一回鹘勇士從馬背上取下二袋酒囊,那颉啜接過遞給顧師言一袋,道:“兄弟,此乃西涼葡萄酒,酒味甚美,只是你今日要趕路,不能痛飲一醉,也罷,你我各飲三大口,灑酒為別。”說罷滿飲三口,将囊中美酒盡數傾灑于山道間。

顧師言飲過之後将酒倒于道旁山澗下,道:“此山澗彙于江河,奔流入海,哥哥盛情,如海之深。”

那颉啜握住顧師言之手,道:“兄弟,你此番南下,也留意山蘿的下落,我已得知訊息,山蘿已被朱邪赤心劫出潼關,就在蔣士澄的神策軍四處追捕你的那夜趁亂出關的。”

顧師言道:“哥哥放心,尉遲玄先生已一路追去,兄弟也會處處留心的。”

那颉啜甚喜,又問:“兄弟,那日大哥溫莫斯是否将一枚寶石指環贈送于你?”

顧師言從懷中摸出那枚指環,那颉啜将指環托在掌心看了看,還給顧師言,卻問:“你可知大哥贈你指環之意?”顧師言搖頭說不知。

那颉啜沉吟片刻,道:“日後你若尋到山蘿,便将這指環與她看,自然明白。”轉頭牽過那匹黑駿馬,道:“今日一別,無以為贈,這匹大宛良馬便送于你。”

顧師言辭道:“哥哥即将出征,正要用馬,小弟不過行路,能代步便可,用此駿馬可謂屈才。”

那颉啜哈哈大笑,道:“我回鹘戰馬如雲,也不争這一匹。好馬送我好兄弟,正得其所,他日你得我捷報,便乘此駿馬來與我相見,記住,帶山蘿一起來。”言罷翻身騎上顧師言那匹馬,道:“哈哈,這馬就是我的了,兄弟,你還要追上镖隊,咱們就此別過。”

顧師言道:“那便多謝哥哥。”騎上那匹黑駿馬,拱手道:“恭祝哥哥馬到成功,逸隐啜束手就擒。”掉轉馬頭,緩緩而去,那颉啜勒馬目送。

山路一彎,嶙峋山石便擋住了那颉啜三人的身影,顧師言一緊馬缰,那匹黑駿馬撒開四蹄,輕快地奔跑起來,顧師言騎在馬背上不颠不動,只覺兩耳生風,兩邊山石樹木如飛般後退,果然是萬中選一的良馬,眨眼間奔出五、六裏地,卻還未追上镖隊,昏暗的雲層下佛頭崖聳立在右前方。

顧師言勒馬停步,想上山去看看,又擔心馬匹無人看守,便跳下馬來試着牽馬上石階,黑駿馬輕捷地拾級而上,顧師言大喜,牽着馬來到半山腰,但見佛崖寺只剩一些殘垣斷壁,一眼就能看到後院的梅林,不知梅林那邊山崖上的三間精舍還在否?當下牽馬穿過梅林,忽然聽到騾子叫,這騾子叫聲聽來耳熟,顧師言又驚又喜,大叫道:“阿羅陀阿羅陀,你在這裏嗎?”

梅林中有人急奔而出,面黑齒白,“赫赫”憨笑,正是阿羅陀,一見顧師言,打心眼裏往外笑,高叫:“巴婆羅巴婆羅。”精舍內旋即跳出一個人,不是泉兒又是誰?

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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