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那紅袍客對騎在馬上的矮胖子道:“你不是顧師言。”一邊的顧師言心中一懔。那紅袍客手指黑駿馬,道:“這不是你的馬。”
矮胖子以為紅袍客也看上了這匹寶馬,粗聲道:“媽巴羔子,你管我是誰!我就是顧師言,不行嗎?”
紅袍客眼睛一轉,看到了顧師言,道:“他才是顧師言。”
矮胖子認定紅袍客要為顧師言出頭,奪回寶馬,惱火道:“媽巴羔子,想做回好人就這麽難,非要老子殺人越貨才肯幹休!”越想越窩火,猛地大吼一聲,跳起在半空,雙手各舉一柄金錘,朝紅袍客當頭便砸。
紅袍客往後疾退,避開這雷霆一擊。矮胖子蠻勁發作,雙錘急舞,只見金光萬道将紅袍客周身罩住,紅袍客一時只有招架之力。
顧師言一拉衣羽的手,示意趁機脫身,衣羽看庭前兩人劇鬥方酣,輕聲問:“紅袍人是你朋友?”
顧師言搖頭道:“找我麻煩的,我們快走。”牽着黑駿馬沒走出兩步,那店家胖老頭追出來道:“客官還沒給錢呢。”這一叫就被紅袍客聽見了,喝道:“顧師言休走,随我回去見魏公。”顧師言心道:“糟糕,太監們陰魂不散,還是不肯放過我。”丢下幾文錢與那胖老頭,與衣羽縱上馬背,催馬便跑。
紅袍客大喝一聲,身形向上一拔,從矮胖子金錘光影中抽身而出,幾個起落,便追至馬後,簸箕般的大手十指戟張朝顧師言後腰抓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冷不防矮胖子從後欺近,一錘砸中紅袍客背脊,紅袍客彎腰在雪地上滑出數尺,“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雪地上殷紅一片。
矮胖子一錘得手,便不再進擊,倒提金錘,道:“老子是南诏王座下金錘将,你吃我一錘,卻還不倒,也算稀有。”擡眼看顧師言已催馬縱出十餘丈外,急忙将雙錘往腰間一插,大叫道:“留下寶馬。”風一般從紅袍客身邊掠過,朝顧師言追去。
那紅袍客本來彎着腰在那咳血,陡然身子一扭,一雙大手翻轉過來抓住矮胖子背心,一舉封住其陽明大腸經諸要穴,高舉過頂,猛地朝路邊一塊大石直掼出去。
矮胖子大穴被制,動彈不得,這一下若摔得實了,勢必血肉模糊,死得慘不堪言。驀地斜刺裏一人激射而至,伸掌在矮胖子肩頭一擊,矮胖子頭腳旋轉,已然避開大石,摔在雪地上滑出數丈餘勢方歇。
紅袍客背傷甚重,見對方來了幫手,怪叫一聲,一個倒翻,紅袍晃動,消失在雜樹林中。
矮胖子卧在雪中不能起身,嗓門卻大,叫道:“師弟,快扶我起來,我還要去追那匹寶馬呢。”
來人三十歲年紀,面色微黑,腰挎吐蕃彎刀,背系弓箭革囊,顯得英氣勃勃,上前拉起那矮胖子,為他解穴,推拿了幾下,卻是解不開,道:“師兄,這人手法很怪,好生難解。”
矮胖子四下一看,那寶馬早已跑得沒影了,着急道:“先不忙解穴,快把我擱在馬背上,我們去追呀。”
那師弟道:“師兄不要惹事了,殿下還等着我們早日回去複命呢!”
矮胖子道:“我怎麽是惹事!我們殿下明年來見大唐天子沒匹好馬怎行?滇馬騎不得,矮小不說,卻還怕冷。我已看準了,那個叫顧師言的小子騎的黑馬是大宛良駒,比吐蕃贊普原來送給我們大王的那匹紅馬還要精神。”
那師弟聞言凝神道:“師兄你說什麽?顧師言?”
矮胖子見他神情關注,詫異道:“怎麽了?我聽那紅袍鬼叫那小子顧師言,終不成你還認識這人!”
那師弟一把将矮胖子放到馬鞍上,自己也跨上另一匹矮馬,喜道:“顧師言就是我們殿下要找的人,很好很好,如能把他帶回成都,殿下一定大為高興。”
顧師言與衣羽二人乘亂遠遠逃開,向東南一路疾馳,黑駿馬耐力甚好,馱着兩人奔馳一個多時辰未顯衰疲之态,奔出一百多裏地,西岳華山巍峨群峰已在身後,見前方一條大河擋道。顧師言道:“這必是洛河,大雪天要找艘渡船卻是不易。”
衣羽對有無渡船倒是不急,東張西望,對一切都興味盎然。兩人乘馬沿着河岸逐水東行,想找處人家歇腳,但沿河走了五裏地,依舊是寒林漠漠不見炊煙,遙望對岸,隐約有農家茅舍,苦無舟楫以渡。
看看天色不早了,顧師言道:“衣羽姑娘,我們催馬再趕一程吧,這裏沒有人家,天寒地凍的荒野夜宿是不行的。”
衣羽卻道:“沒有人家更好,望月叔叔便找不到我了,能找個避雪的地方就可以了。”
顧師言問:“姑娘去揚州又有何事?”
衣羽道:“也沒什麽事,聽說揚州繁華,去看看呀。”
顧師言“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衣羽扭頭看了顧師言一眼,道:“嫌我煩人了?不想帶我去?”
顧師言趕忙道:“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有姑娘做伴,顧訓求之不得。”
衣羽一笑,輕輕靠在顧師言胸前,默默不語,又行出三、四裏,河道一彎,兩人同時歡叫起來,前面臨河有一廟宇,黑駿馬頗通人性,也不用主人催促,便自奮蹄朝那廟宇奔去。二人于廟前下馬,這寺廟破敗荒涼,寂無人跡,不知是座什麽廟?
顧師言道:“三年前武宗皇帝勒令三十萬僧道還俗,一般小廟俱已荒廢,我們今夜只好在這破廟裏暫避了。”
衣羽去看廟裏神像,神像滿是蛛網鳥糞,甚是不潔,衣羽突然道:“我知道了,這是洛神。”
三國時曹子建癡戀其兄曹丕之妻甄氏,相思無望,情懷郁結,東至洛水,寫下千古名篇《洛神賦》,以傳說中宓妃寓甄後,極寫洛神之美,表現了人神戀愛卻因人神殊隔最終不能結合的惆悵之情。
廟宇西壁便有虞世南所書《洛神賦》,衣羽輕聲念誦:“翩若驚鴻,宛若游龍。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明眸善睐,靥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态,媚于語言。”
二人立在那女神塑像前,遙想六百年前曹子建對甄後之戀,而今連神像都已朽落塵封,人生百年,正如薤露易晞,思之令人感傷。
天色向晚,北風低嘯,暮霭沉沉而下。
顧師言找來一些枯枝燃起一堆火,二人在火堆旁鋪一塊牛皮氈,席地而坐。
顧師言苦笑道:“今夜要餓肚子了。”衣羽笑道:“我是不餓。”顧師言道:“這就奇了,你中午又沒吃什麽,莫非你是神仙,能餐風飲露,俗你喝西北風?”
衣羽格格而笑,道:“你才喝西北風呢。瞧我的,我有法術,能變化出食物來。”說罷,身子一躍,白衣飄飄,如飛鳥般一掠數丈,足尖在一棵老樹上輕輕一點,身子一旋,倏地回身,只聽風聲飒然,幾片雪花飄落,衣羽已然盈盈立在顧師言面前,手裏多了一個紙袋。
衣羽庭前這一回旋,姿态美妙之極,顧師言看得目眩,道:“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只恨在下無八鬥之才,不然今日寫一篇《衣羽賦》,定能蓋過曹子建。”
衣羽俏臉一紅,道:“休得胡說”,舉着手中那紙袋,問:“你看這是什麽?”
顧師言掀動鼻子嗅了嗅,喜道:“啊,是牛肉味道!”
衣羽見顧師言滿臉驚奇之色,甚感得意,道:“你就知道騎着馬跑啊跑,知道這牛肉哪裏得來的嗎?”
顧師言明知這牛肉定是那酒家胖老頭的,卻道:“想必是洛神顯靈,賜我們牛肉果腹。”
衣羽道:“好吧,那你就等洛神顯靈給你牛肉吃吧,我可是吃了。”手拈一塊牛肉入口,吃得香甜無比。
顧師言從懷中摸出那錠金子,托在掌中,裝出粗嗓門道:“我是識貨的,不會虧待你,五十兩金子賣不賣?”
衣羽笑得差點噎着,道:“錢我有,牛肉不賣,我自個要吃。”
顧師言學足矮胖子的腔調道:“麻煩了,用金子都買不到,看來又得搶。”說罷撲過來就搶。
衣羽笑得身子發顫,挪不動步了,裝牛肉的紙袋便被顧師言搶到手裏,順勢摟住衣羽腰肢,笑道:“連人一塊兒搶。”
衣羽用勁推他,顧師言立足未穩,跌坐在地上,連帶衣羽一起倒下。
衣羽掙紮着要站起來,顧師言忽然道:“你聽,外面什麽聲音?”
衣羽一驚,不再掙動,靠在顧師言懷中側耳傾聽,但聽得北風摧樹,洛水奔流,再無其他聲息。衣羽眨着大眼睛,道:“只有風聲和水聲,沒有別的聲音呀,你聽錯了吧,吓我。”
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