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顧師言道:“公子爺,你起來,起來擦幹身子穿衣吧。”聲音怯怯的羞澀不已。顧師言亦覺不好意思,松開她的手,道:“好,那你先去吧,我不是嬰兒,自會穿衣。”萦塵輕聲淺笑,碎步而去。顧師言只看到她長長的秀發作處子裝束,用綠色絲帶绾住,直垂至後腰。

顧師言來到傲霜居時,見母親、二姊顧谧已坐在桌邊等他,二姊夫傅敬梓也在。母親身邊還有一老婦,卻是姑母雲華夫人,顧師言趕忙上前拜見。顧師言沐浴之後鮮衣玉面,更顯俊美。

雲華夫人讓顧師言坐在她身邊,上下打量顧家這棵獨苗,側頭對顧老夫人道:“嫂嫂,訓兒新年就是二十四了吧,男兒三十而立,他現在是真正成人了,越來越像三哥當年。”

顧老夫人瞧着兒子笑眯了眼,忽然記起一件事,問:“聽泉兒說不是有個叫衣羽的小姐要跟你一起來嗎?怎麽不見?”

顧師言苦笑了一下,不知如何向母親解釋。一邊的顧谧見弟弟神色不對,趕忙岔開話題道:“萦塵那小丫頭呢?怎麽還不出來。”話音剛落,就聽後堂兩個婢女的答應道:“來了來了。”

環佩叮铛,香風襲人,兩個婢女擁着一位盛裝美人姍姍來到。這美人身着豔麗的蹙金寬袖襖,下着大紅印花裙,畫分梢眉,點绛唇,梳蟬鬓,飾花钿,容色絕美。

顧師言目瞪口呆,問姑母:“這是誰?”雲華夫人得意地笑道:“怎麽?不認得了!她就是剛剛服侍你洗浴的萦塵呀。”桌上衆人都看着顧師言笑。顧師言奇道:“怎麽不像呀!”

顧老夫人身後的丫頭銀筝抿嘴笑道:“萦塵姐姐不過梳了個新娘子的發髻,公子爺就不認得了?”

雲華夫人拉着萦塵的手讓她與顧師言并排而坐,萦塵低垂粉頸,羞答答不敢看顧師言。雲華夫人笑道:“訓兒,好好看看,別等到明日又認不得了?”說着與顧老夫人對視一眼,兩位老太太會心微笑。

二姊夫傅敬梓乃信州刺史,官居四品,酒是海量,這裏只有他們兩個男子飲酒,顧老夫人、顧谧她們只飲自家釀的甜酒。兩人推杯換盞,眨眼間三斤裝的小壇江南狀元紅就底朝天了。萦塵給二人斟酒。顧谧道:“萦塵,今日是你與阿訓初次想見,你們二人對飲一杯。”

萦塵方才在浴室裏機靈活潑,現在卻是羞得眼都不敢擡。幾個婢女笑嘻嘻上前慫恿,雲華夫人也笑吟吟讓萦塵喝。萦塵沒法子,只得以袖掩面,與顧師言對飲了一杯,白皙的香腮立時現出潮紅,更增嬌豔。

一老仆進來禀報說煙火已備好,請老夫人、少爺到庭前觀賞。顧老夫人興致甚高,讓兒子攙扶着到廊下觀賞煙火。小厮們将早已布置好的煙火陸續點上,只見一道道七彩焰火直沖夜空,仿佛天女散花,缤紛絢麗。萦塵也在老夫人身邊侍立,偷眼看顧師言,顧師言正低聲和母親說着什麽,顧老夫人扭頭看了萦塵一眼。萦塵趕緊低下頭去。

顧師言這十餘日長途趕路,甚為疲憊,今日歸家,開懷一醉,直喝得玉山傾頹,小厮扶他回房歇息時,他已是昏睡不醒。夢境紛至沓來,這數月來所歷之的可驚可駭之事浮光掠影般旋轉而過,一張張表情各異或悲或喜的面孔倏隐倏現。忽然又置身佛崖寺山道的馬車上,昏暗中那溫熱的嬌軀宛然在抱,火熱的櫻唇半迎半拒,一只柔荑般的玉手輕輕撫摸他胸前那塊刀疤,少女的體香令他情興勃然,口裏喃喃道:“衣羽衣羽,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夢中的馬車只有顧師言與那神秘少女兩人,盡可颠鸾倒鳳,絕不會有鄭颢那煞風景的大伸腿。

五更天遠遠近近響起的新年爆竹聲把顧師言吵醒,窗棂紙上已透出曦光,一側頭,忽見枕邊烏發如雲,有一女子與他同榻而眠。顧師言吃了一驚,借着微光看那女子面龐,但見秀眉櫻唇,容色嬌美,不正是萦塵嗎!顧師言記起昨夜春夢,不禁臉上一熱,看那萦塵,眼睫毛不住顫動。

顧師言輕聲道:“萦塵,你醒了是嗎?”萦塵眼睛閉得更緊了。顧師言伸臂将她抱住,卻發現她錦被包裹着的胴體一絲不挂。

萦塵眼角滲出淚滴,慢慢睜開眼睛,目光清澈而幽怨,道:“你和我在一起卻叫着別人的名字!”顧師言驀然想起衣羽,心頭一震。

中卷 十一、東海酒樽可散愁

萦塵本是官宦家小姐,只因父親怠慢了太監蔣士澄,被革職充軍,萦塵年方十五流落教坊,若非雲華夫人将她贖出,她已賣笑青樓。雲華夫人認她做義女,與顧老夫人商議要将萦塵許配給顧師言。

顧老夫人道:“萦塵是個好孩子,相貌既好,性情又柔順,确是良配,只是我們顧家數百年來未與寒族通姻,雲華你是知道的。”雲華夫人甚是喜愛萦塵,一心要将她配與自己侄子,便道:“那便給訓兒作妾侍亦可,以萦塵之溫婉可愛,訓兒便不會再到外面亂跑了,也免得嫂嫂整日為他操心。”顧老夫人連連點頭。

萦塵聰慧過人,府上原有顧師言的書房,只要聽書僮說這是少爺以前讀過的書,萦塵都一一細讀。顧師言藏有不少棋譜,萦塵也一局局在棋枰上擺過。顧谧請紫雲觀的女道士白素來教萦塵弈棋,白素棋力頗高,但一聽到顧府教棋,敬謝不敏,道:“貴府顧公子圍棋天下聞名,女道豈敢班門弄斧。”顧谧厚禮相邀,并道明教萦塵圍棋是為了日後系住其弟顧師言之心,白素客氣一番便允了。

萦塵幼時也随便學過一點圍棋,略知做眼死活。起初白素授九子與她對弈,萦塵不能勝。三月之後改為授二子,白素竟然應對頗為吃力。白素曾對顧谧言道:“只可惜萦塵是個女子,不然以她的天分,日後又有令弟教導,博取宮廷棋待诏之位似乎也非難事。”是以顧府上下都戲稱萦塵為女待诏。

新年初一,顧師言拜會了一幫親友,當夜秉燭與萦塵對弈,授萦塵三子。萦塵咬着嘴唇,心裏憋了一口氣,一定要打敗公子爺,讓他知道小女子不是好欺負的。

顧師言與萦塵對弈時,顧府的丫鬟仆婦三五成群來窺視,竊竊低笑,直到夜深,才畏寒散去。二人足邊炭火燃得正旺,一個小厮坐在矮凳上一邊添木炭一邊瞌睡。有一手棋萦塵足足想了一刻多鐘遲遲不敢落子,早忘了用暖爐暖手。顧師言看着她凝神思索的樣子甚是可愛,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道:“手冰冰的,給你暖暖手。”萦塵嫣然一笑,抽回手,繼續蹙眉凝思。

這局棋下了近二個時辰,萦塵以六子半告負。她那雙柔若秋水亮若星辰的眸子裏滿是迷茫之色,望着顧師言呆呆出神。

此後數日,顧師言閉戶不出,終日與萦塵厮守。雲華夫人甚是得意地對顧老夫人道:“嫂子,我可曾說錯?訓兒與萦塵如膠似漆,再也不提出去的事了吧。往年訓兒在家裏呆不了三天就吵吵嚷嚷要遠游,這下子被萦塵收住他野馬之心了。”顧老夫人也甚是歡喜。

正月初四的向晚,顧師言與萦塵在後園漫步。顧府園林左傍甘棠湖,西望幕阜山,占地極廣。園中亭榭樓臺典雅精美,奇花異木争妍鬥豔。江南初春,冬寒未消,報春花木卻已抽青吐綠,含苞欲放。二人走到鳴鶴軒時,見鶴奴正抛食喂鶴,群鶴細細長長的鶴腿好似荷梗,羽翼微揚,不斷發出“吭吭”的鳴聲。

忽聽前面傳來棍棒舞動的“霍霍”聲,顧師言循聲前往。

舞棍者便是阿羅陀,他從東天竺來中原已歷十五年,一直在這園中的萬木草堂離群索居,每年只有顧師言外出時他随行,其餘都在草堂中抱膝看天,或者練功舞棍,因言語不通,也無人與其說話,不過阿羅陀似乎不覺得寂寞,雖然相貌兇惡,但遇人總是露齒而笑,憨态可親。這次回鄉後,顧師言一直沒看到他,這時聽到他舞棍聲,便過來看他。卻見阿羅陀已歇手不練,立在一株柏木下看一頂藤篾帷帽。顧師言不禁一愣。

萦塵冰雪聰明,見阿羅陀手裏的是一頂女子的帷帽,心思一轉,便已明白,她早已從泉兒口裏得知衣羽之事,當下輕聲問顧師言:“公子,這是衣羽小姐的帷帽嗎?”顧師言看了她一眼,不答。

當晚顧師言悶悶不樂,強顏歡笑。萦塵道:“公子爺,你想進京參加元宵棋會是嗎?”顧師言點點頭,握了握萦塵的手。萦塵道:“可是,你得罪了宦官,如何能回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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