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
顧師言一驚,忙問:“泉兒都說出來了?我交代過他不許說的,免得母親擔心。”萦塵道:“這須怪不得泉兒,是二姊夫先說出來的,江南西道接到刑部公文,要捉弄欽犯顧師言,解送進京。二姊夫說他已将公文私自扣下,宦官只在京中勢大,你只要不回長安就無妨。這事我們都知道,只瞞着老夫人一人。”
顧師言在室中來回踱步,道:“我已約好西川杜瀚章公子正月初十在襄陽相會,結伴進京,今若不去,豈非失信。”顧師言進京固然是因為元宵棋會,但尋找衣羽更是要緊,這事不好對萦塵說,心裏頗為歉疚。
萦塵過來拉着顧師言的手,道:“公子,你一定要去,萦塵也與你一道去,路上好服侍公子。”顧師言連連擺手道:“你一弱女子如何去得!”萦塵天真地道:“公子可以保護我呀。”
顧師言“嘿”了一聲,他對自己的功夫倒是有自知之明,若非阿羅陀舍命相救,他死了好幾回了,京城險地,自身難保。當下堅決不允。萦塵卻極是倔強,聲稱若是不帶她一塊去,她就讓老夫人不讓顧師言出門,還揭顧師言老底道:“你這麽大了,總不能像前幾年那樣瞞着老夫人偷偷跑掉吧。”
顧師言哭笑不得,道:“即便我要帶你去,母親也不讓。”萦塵道:“我自去和老夫人說,反正要去兩人一起去,要不都沒得去。”顧師言暗暗叫苦,心想:“原來天下女子都是一般的刁蠻任性,萦塵這小蹄子也知道要挾我!”
其實此番若非萦塵之力,顧師言又豈能再度遠行!老夫人一聽兒子又要遠赴長安,執意不允。是萦塵竭力解說勸慰,說公子爺在家會悶出病來的。又請紫雲觀女道士白素來為顧師言占蔔,白素掐算一番後便說顧師言驿馬星動,利于出行,呆在家裏反而有禍。
顧老夫人最是信命,命中注定之事豈可違抗!當下眼含淚花問白素道:“難道我的訓兒總要在路上奔波?”白素心有不忍,道:“老夫人,這驿馬星居于命宮,十年轉一輪,女道記得府上公子十六歲始出游,看來要等到二十六歲才會收心不再外出。”顧老夫人心下稍慰,問:“這麽說要到二十六歲後他才愛呆在家裏?”白素笑道:“是,老夫人,到那時你老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了。”老夫人瞧了萦塵一眼,轉憂為喜。
顧谧得知弟弟又要遠行,甚是不安,顧師言便說京中有白敏中與令狐绹從中斡旋,已然無事。顧谧聽傅敬梓說過,江南西道接到刑部公文的同時又接刑部侍郎周墀的密信,要求将此事不了了之,這自然是白敏中與令狐绹之力了。顧谧也知道這個弟弟心如飛蓬,向來不肯安分的,只盼真如白道姑所言,兩年之後收心才好。
正月初六,顧師言灑淚辭別母親,跨上黑駿馬,帶着萦塵、阿羅陀與泉兒三人啓程趕赴襄陽。他原本擔心萦塵不能乘馬,若是坐馬車那就不能在初十前趕到襄陽了,未想萦塵幼時随父在太原時便已學會騎馬,騎術頗精,令顧師言大為寬慰。萦塵腰肢筆挺騎在馬上,得意地道:“公子,萦塵可不會拖你後腿。”
四人擺渡過江,南望匡廬諸峰雲蒸霧繞,萦塵問道:“公子,這廬山你可曾登臨?”
顧師言搖頭,心裏也覺奇怪,這陶潛、謝靈運、李太白之輩推崇備至的名山他自小開門能見,卻從未前去游覽過。
萦塵笑道:“公子常年出外獵奇覽勝,卻對自己家鄉的好風景錯過,未知何故?”
泉兒替顧師言答道:“自然要先到外面看看才對,家鄉的山水日後機會多的是,随時可以去游玩,公子爺,是不是這樣?”顧師言若有所思。
顧師言此番進京可以說是腰纏十萬貫,除帶去二千兩黃金不算,顧谧還另備了好些珠寶讓他相謝白敏中等權貴。顧師言意欲布施五百兩黃金給吉備大師,用以重建佛崖寺。
江南雨雪稀少,一過江北,氣候便自不同,兩湖之地,新年下了一場大雪,積雪阻路,不利急行。初八黃昏,四人才趕到孝昌縣,此地屬山南東道,位于江漢平原與大別山、桐柏山餘脈交彙地帶,距襄陽尚有七百餘裏,看來初十是無法趕到襄陽與杜瀚章彙合了。泉兒與阿羅陀的意思是讓公子爺先走一步,黑駿馬腳程快,定能在初十趕到襄陽。顧師言看着萦塵,萦塵滿心不願與顧師言分開,低着頭不言語。
泉兒道:“萦塵姐姐,公子爺到襄陽與杜公子彙合後自然會等我們的,不過暫別兩三日而已。”
萦塵卻道:“我們連夜趕路好了,也能在初十日趕到襄陽。”萦塵體質嬌弱,這幾日長途趕路,頗覺疲憊,但若要她與顧師言分開,那她寧願強打精神趕夜路。
顧師言對萦塵笑道:“白道姑說我二十六歲之後驿馬星退出命宮,不會再出遠門,看來我得趁這兩年多走走,這數月來我總是疲于奔命地趕路,原來早有先見之明。”萦塵一笑,道:“那是哄老夫人的,不然怎肯讓你出來。”
萦塵不願讓顧師言獨行,顧師言也舍不得讓她連夜趕路,只好命阿羅陀騎黑駿馬先行趕到襄陽通知杜瀚章一聲,阿羅陀卻示意說他自己的馬好,顧師言只得由他。阿羅陀在孝昌縣客棧吃過晚餐後接過顧師言匆匆寫就的書簡獨個策馬消失在茫茫雪夜。
客棧裏除了顧師言三人外再無其他客人,一般外出者總要過了元宵才啓程上路,或謀官或謀財,無非為了種種欲望而奔波。忽見門外畏畏縮縮進來一個小販模樣的人,一臉孤寒之相,徑直走到顧師言跟前,堆上笑,拱手道:“這位公子爺定是見過大世面之人,小人有一寶物,想請公子爺鑒定。”
顧師言還未答話,一邊的店家不耐煩地道:“汪騙子你又來了!快走快走,回你的祠堂去,別在這裏煩人家顧公子。”
被稱作汪騙子的這人睜着一雙惶惶然的魚泡眼,争辯道:“确有寶物确有寶物。”手便到背囊中掏。店家走過來“去去去”往外推他。
顧師言見這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其狀可憫,便問:“有何寶物,拿出來瞧瞧也無妨。”
店家見顧師言發話,也就不再趕他,只是道:“顧公子你別信他的,他要真有什麽寶貝,還會流落在此,連家都歸不得!”
那人趕緊道:“小人汪三,維揚人氏,在長安經商,遭人坑騙,血本無歸,連歸家的盤纏都沒有了,這一路從長安到此,無非給人做做小工,混一碗飯吃。目下也無法可想了,只有把這寶物出售,可嘆又無人識貨。”
顧師言便讓店家給他倒一碗酒,切一盤牛肉上來。汪三趕緊謝過,道:“小人并非騙子,這确是寶物,請公子爺賞玩。”說着從囊中掏出一物,雙手捧上。
泉兒接過,道:“這不是一只木碗嗎?又是什麽寶貝了!”
一旁的店家也笑了。汪三急道:“這并非尋常木碗,注水便可成酒。”泉兒孩子心性,便從桌上茶壺倒水于木碗中,還對顧師言笑道:“水若能變酒,那公子爺喝酒便方便了。”
店家揭穿道:“定是在碗底抹些酒曲,倒上水晃晃蕩蕩自然有些酒味。”汪三頗為不忿,卻也不敢沖店家發火,只對泉兒道:“煩請小哥将這碗裏水倒掉,看看碗底有無酒曲。”泉兒便将水潑于地下,就着燈火細看碗底,但見木紋彎彎繞繞,質地細密,一嗅,果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泉兒呈碗給顧師言看,顧師言接過看了看,問汪三:“此碗何木所制?”汪三喜道:“公子是有識之人,酒味确由木碗而來,并非什麽酒曲。公子可知東海有一種極為罕見的酒香木?”
顧師言搖頭說不知。汪三道:“酒香木生于荒僻孤島,三千年方得成材,據說奇異之處甚多,不過那些傳說之事小人也不敢亂說,只是酒香木制成之碗能注水成酒确然無疑。”說罷,從顧師言手中接過木碗,置于桌上,提起茶壺注入半碗水。少頃,見碗裏之水不斷冒出細小水泡,約有一刻鐘,水泡消失不見。汪三道:“好了,成酒了。”
店家湊過去聞了聞,道:“是有點酒味,不過這香味來得特別,能喝嗎?莫要有毒。”汪三憤憤然,道:“我喝過多次,未見喪命。”店家道:“那你喝那你喝。”汪三卻又不喝,對顧師言道:“小人不是不喝,只是這酒一喝便醉,醉後便有奇夢,小人怕在公子爺面前失态。”
店家此時也來了興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