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路

安暖回到火堆旁邊,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以身相許?”江離不懷好意地笑着。

“額......”安暖的臉瞬間變成了傍晚的火燒雲,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好了好了,”江離搖了搖扇子,“開玩笑的。快點休息吧,馬上就要天亮了,我們還要趕路。”

“恩。”安暖背靠大樹縮成一團,準備休息,江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麽那麽喜歡縮起來?”

安暖一愣,江離看她一臉蒙掉的樣子,搖了搖頭,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搭在她的身上:“躺下睡吧,夜裏有我呢,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這一夜,安暖蓋着江離的外衣,感受着絲綢在肌膚上滑過的感覺,心裏有點癢癢的,輾轉反側也睡不着。

“江大哥?”安暖輕輕地喊了一聲。

“怎麽了?”身後響起了江離溫潤的聲音。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江離捅了捅火堆:“我來找一個老朋友,結果太長時間沒來找他,忘了路,就進了這魍魉森林。”

“額......那你是多久沒有來見他?”

“大約......”江離偏頭想了一會兒,“也就三四百年吧。”

“額......”安暖着實被噎了一下,三四百年?

“我是修道之人,與凡人自是不同,我們可以逆天改命,超越生死輪回,擁有數倍甚至數十倍于普通人的壽命,可是從此,生命的長度也就不再由我們自己掌控,我們可以無限地活着,可是一旦大限來臨,也不可能會有超脫的辦法。”江離的聲音突然低沉了起來,安暖感受到了,他內心深處隐隐的悲哀和無奈。

“江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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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睡吧。”

一夜無語。

不知不覺,在魍魉森林裏已經過了三天,縱使每天都在趕路,四周還是茫茫無際的樹木,安暖有一種這輩子都走不出去的感覺,江離卻還每天開心得很,仿佛他們不是被困住了,而是來游山玩水的。

“這魍魉森林還挺不錯的,也不知道衍道這老頭怎麽弄的。”江離手裏的象牙骨扇搖曳生風。

“江大哥,我們什麽時候能走出去啊?”安暖一邊揉着腿一邊哀嚎。

“別急嘛,很快就到了。”又是這句話!這三天裏江離已經無數次跟自己說過了,誰能告訴她,很快是多快?!

“啊不行了不行了,讓我坐下休息會兒。”安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臉哀怨,“江大哥......”

“噓——”江離突然嚴肅了起來,“別動。”

“既然來了,就別躲着了,出來陪小爺玩玩吧。”江離搖着扇子大聲說。

旁邊的樹林突然開始“刷刷”地劇烈搖晃,地面也開始顫抖,地上裂開了一條口子,一直蔓延着朝安暖和江離的方向裂開,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安暖看得目瞪口呆。

江離一把摟起安暖,從裂口當中縱身跳了出來。江離那邊還沒落地,那裂口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吼,霎時間烏雲密布,天地動搖,隐隐地,安暖在裂縫深處看到了一團蠕動的黑色影子。

這是什麽?難道是前幾天說的精怪妖魔?

安暖縮在江離的懷裏,一邊閉着眼瑟瑟發抖,一邊心裏默念:耶稣上帝觀世音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七仙女馬克思恩格斯保佑!我以後再也不在教科書上給你們畫胡子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啊!!!!

“你呆在這兒別動。”

安暖連一聲“啊”都沒來得及發出,江離就把她扔到了一棵大樹茂密的枝桠上,轉身設了一個結界,安暖都沒看清,江離就沒影了。

隔着密密麻麻的樹枝和樹葉,安暖遠遠地看到地面上有一個,哦不,是一團黑魆魆的東西,肆意地揮舞着不知道多少的腿腳,黑壓壓地向江離碾壓過去。

“江大哥小心!”

那怪物眼看着就要壓扁江離了,江離的周身突然散發出乳白色的光芒,手中的象牙骨扇熠熠生輝,扇葉合攏,江離手腕輕轉,那扇子立刻變成了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劍,圍在怪物的四周,随着江離的手勢一落,無數的劍帶着耀眼的光芒,齊齊地射進了怪物的身體。

那怪物“嗷嗚”一聲慘叫,似是吃痛,轉身便逃走。

江離哪肯輕易放過它,右手凝聚出一個小小的金色光球,猛地向怪物逃走的方向一送,那光球飛旋着擊中了還沒來得及逃走的怪物,瞬間白光大振,“哄”地一聲,怪物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連掙紮和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燒成了灰燼。

“好酷炫......”安暖捂着嘴驚訝地不敢眨眼,突然覺得脖子上一緊,什麽東西纏住了自己。

“啊!”安暖伸手扯住纏着自己脖子的東西,“江大哥——救命啊!”

江離聞聲回頭,只見安暖的脖子和四肢都纏上了樹枝和藤蔓,那些藤蔓還在不停地緊縮。看來是自己大意了,沒想到這魍魉森林真的是一草一木都成了精,這樹妖一定和剛剛的土怪狼狽為奸,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殺死,所以才挾持安暖報仇。

“你是崦嵫山的人?”樹妖突然說話。

江離怒喝:“算你識相!既然知道了我們的來歷,還不趕快放開那女孩!”

“哈哈哈哈哈——”樹妖邪性的笑聲回蕩在樹林裏,聽得安暖毛骨悚然。

“你們仙界的人個個都不是好東西!”樹妖的聲音突然猙獰起來,“我和湯川做錯了什麽事?只是因為我們是妖,妖就該下十八層地獄萬劫不複嗎?你們把我們困在這裏,幾千年了,日日都是風吹雨淋,不得相見,你可知我們的痛苦!”

什麽?江離皺眉。難道這魍魉森林裏,不是樹木成了精,而是有妖和人的精魄被封存在了這裏?

樹妖的一番話,似是引起了其他精怪的共鳴,素日裏沉靜的魍魉森林,像是突然狂風驟雨,樹“嘩嘩”地響着,大地上土石崩裂泥沙飛走。

不好,再過一會兒整個魍魉森林的精怪可能都要聯合起來對付他們了。

安暖身上的藤蔓越纏越緊,痛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啊——啊——”安暖大喊,胸前的靈石突然大放異彩,五彩流光沖破封印,愈來愈耀眼,像是一輪新生的五色太陽,光芒覆蓋了大片的魍魉森林。

江離被突然的強光刺地張不開眼睛,想用觀微探知周圍的世界,卻發現自己的力量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束縛了。這種力量似乎沒有攻擊性,帶着生生不息的溫柔,纏繞在空氣裏,消融着周圍所有的戾氣和恩怨。

冥冥之中,江離仿佛看到了二師兄的身影,白衣翩跹的少年在一樹桃花下舞劍,英姿飒爽,美不勝收。當初他們師兄弟三人同時拜入師父門下,本是情意深重,沒想到後來卻......

冰涼的淚滴在江離的手上,江離猛然之間醒了過來,二師兄的幻象從眼前消失。

剛剛是......這就是師父說的改天換地的力量嗎?

強光逐漸消失,江離慢慢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已經恢複平靜,安暖安靜地躺在樹下,面容寧靜,不染塵埃。

“安安......安安......”江離輕輕地喚着。

“小夥子,讓她睡吧。”是樹妖的聲音,“你知道嗎?剛剛那一瞬間,是我這幾千年來最開心的時候。”

“我和湯川啊,是在一個飄着桃花的小溪邊認識的。那時候我才剛剛化成人形,不知道人情世故,連衣服都沒有,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他微笑着抱起來我,在我耳邊輕輕地對我說:‘別怕,我也是狐妖。’我抱着他的脖子,感覺整個世界都是他的笑。

“就是剛剛,我好像又看到了湯川,看到他對我笑着,說:‘阿衍,我先走了,別難過,我會化作這森林裏的風雨,日日夜夜地陪伴着你。’

“這個小姑娘,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我是樹,對這種力量的感知比你們更敏感,那是時光,是生命,不過她現在還不足以駕馭這種力量,所以只能生成幻象,等到她足夠強大了,說不定能駕馭時間,成為這個世界的神。”

樹妖的聲音漸漸減弱,江離抱起安暖,回身,看到身後已經顯出了一條出魍魉森林的路,整個魍魉森林的樹妖,不惜用千年的修為移動根莖,為他們讓出了一條路。

江離走在路上,低頭看安暖那不染塵埃的容顏,樹妖的話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這個小姑娘,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等到她足夠強大了,說不定能駕馭時間,成為這個世界的神。”

神嗎?

這個世界,已經有幾萬年沒有出現一個神了。

“醒了?”

安暖睜開眼,看到江離斜倚在床頭,臉上依舊挂着他那似笑非笑的标志性表情。

“唔......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客棧,”江離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遞給安暖,“安安,我們的緣分就到這裏了。”

“什麽?”安暖一時沒反應過來。

江離眼簾低垂:“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啊?”

“這你不需要知道。”江離笑,安暖第一次看他這樣正經地笑,暖得仿佛整個春天的花都開了。

“那......江大哥,以後我們還會不會再見面?”安暖拽住江離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

“有緣自會相見。”江離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從這個客棧向北走五裏地,就是我朋友的地方了。不過我與他交情不深,你和他只談生意,別談感情。對了,桌子上有我給你的禮物,是從魍魉森林裏找到的,你拿着說不定會有用。”

說完,江離整個人已經跨上了窗戶,淩空一躍。

“哎,江大哥!”安暖連忙跑到窗戶前,但是這裏哪兒還有江離的半點蹤跡,江離整個人仿佛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只留下安暖一個人在窗口對着一陣風發呆。

安暖坐回桌子旁,那桌子上果然放着一袋東西。安暖打開袋子,探頭一瞧,蘿蔔?

額......江大哥的禮物,居然是滿滿一袋子魍魉森林裏的蘿蔔......安暖洗了一根蘿蔔,放到嘴裏“咔吧咔吧”嚼了起來:“唔......這魍魉森林的蘿蔔......還挺甜的......”

第二天,收拾了東西,安暖帶着一袋子蘿蔔,照着江離的指示向北走。

大約五裏地之後,安暖擡頭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器宇軒昂的宅子,和周圍的民居風格格格不入,古樸之餘還帶着一點點的詭異和妖豔,最奇怪的是,這宅子門口還聚集了好多人,人們的手裏拿着各種各樣的......蘿蔔......

安暖頓時一頭黑線,看來這就是江大哥讓自己找的地方了。不過看這陣勢,還真是摸不透他的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來到宅子跟前,安暖好不容易擠到人群前面,擡頭一看,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映入眼簾:異朽閣。

異朽閣?好熟悉的名字......

安暖偏着頭想了好久,終于一拍腦袋想起來了——花千骨?!

想起來一切的安暖頓時五雷轟頂,內心幾萬只草泥馬狂奔而過。想自己穿越之前,那可是五美四好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對這種仙俠言情小說,老爸老媽歷來是視之如洪水猛獸,自己也很自覺的不怎麽看。記得還是兩年前,《花千骨》改編電視劇上演的時候,自己從室友的手機上瞥了兩眼,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麽了解了。

蒼天吶!穿越小說的女主不是應該開了外挂一樣地精通所有故事情節嗎?!安暖覺得自己的頭上就挂着四個大字:媽的智障,整個人像是被抛棄的一片樹葉,在命運的長河裏......淹死了......

“你。”正懊惱着,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飄向安暖,安暖擡頭,看到一個膚色慘白、長得很奇怪的女人,正用手指着自己。

“跟我來。”女人說着就轉身向裏面走去,依舊是面無表情,安暖抱緊了懷裏的蘿蔔趕忙跟上去,身後傳來一陣人們惋惜的聲音。

“額......這位姐姐?我們是要幹嘛呀?”安暖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是帶你去見閣主。這門口的每一個人,不都是來見閣主的嗎?”

“閣主?你們閣主是幹嘛的?”

“異朽閣通天知地,閣主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來見閣主的,都是想得到答案的。”

“可是我是來找人的......我要找的人是我大哥的朋友......”

“你要找的人就是閣主。”

“可是你都不知道我大哥是誰,怎麽就知道我要找的就是你們閣主呢?”

“知道就是知道。”那女人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到了?”安暖從她背後探頭。

“沒有。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很煩。”

安暖默默地吐了吐舌頭,跟着這個女人繼續往裏走。

走了不知多久,那女人停了下來:“進去吧。”

一扇富麗堂皇的朱色大門緩緩打開,安暖探頭往裏面瞧了瞧,嚯,別看這閣樓不大,裏面卻別有洞天,整間屋子的牆壁和屋頂都被一副大大的壁畫占據,壁畫上亂七八糟似乎像是塗鴉,正中間的位置有一個玄衣雲袖的男子手裏捧着一朵五彩的花兒,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上去了,看着十分詭異。

“既然來了,就別站着了。”屋裏傳來一個尖銳緩慢的男聲,聽起來反而不像是人的聲音,安暖渾身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安暖踏進屋子,身後的門就“砰”地一聲自動關上了。

“真是個有趣的孩子。”異朽君拉長了聲音,又尖銳又瘆人,“我這異朽閣,有九曲十八回廊,無數的岔路口,若是提問者意志不堅定,就會誤入岔路口,輕則無功而返,重則......”

“重則怎麽樣?”

“重則死無葬身之地!”異朽君一甩衣袖,走到正前方的座位上坐下,漫不經心地繼續說,“前幾日啊,也有個孩子,誤入了我異朽閣的禁地,窺探了異朽閣最大的秘密,你猜我把她怎麽樣了?”

“額......你把她殺了?”

“哈哈哈哈哈,”異朽君尖利的笑聲回蕩在屋子裏,“我怎麽能那麽殘暴呢?”

說着,異朽君不知何時已經飄到了安暖的身側,深處一根修長的手指,端起安暖的下巴,在安暖耳邊輕聲道:“我把她呀,送入了阿鼻地獄。”

異朽君的語氣像是千年寒冰,安暖頓時打了一個哆嗦,看來這個異朽君還真不是好惹的。

“哎?”異朽君伸手拿起安暖脖子上的靈石,“這塊靈石,是誰給你的?”

“是江大哥。”安暖老實地回答。

“江大哥?崦嵫山江離啊......”異朽君把手背到身後,幽幽地飄回座位,“帶了蘿蔔來的?”

“恩。”安暖忙不疊地遞上了那一袋蘿蔔。

異朽君從裏面挑出來一根,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黑暗中傳來一陣“咔吧咔吧”的聲音。

前段時間,那個叫花千骨的孩子帶來的蘿蔔是亂葬山上死人血肉滋養的,香甜可口,今天這個孩子的蘿蔔,似乎更與衆不同。

“哪兒挖的?”

“額......是在魍魉森林。”

異朽君挑眉,不愧是江離,連自己的胃口都猜得那麽準。這魍魉森林的蘿蔔,吸收的都是精怪之氣,自然更加好吃。

“你想問什麽?”

“我有一個姐姐,在魍魉森林裏走散了,我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能在哪裏找到她。”安暖垂下眼簾,想起姐姐,自己就一陣揪心。

異朽君吃完了那根蘿蔔,順手把袋子扔在座位邊:“這袋蘿蔔,就當是你給我的見面禮了,要想知道答案,還要付出代價。”

“啊?什麽代價?”安暖驚恐地瞪大眼睛,這異朽君的脾氣,陰陽不定,保不齊就要吃了自己。

“別害怕嘛,”異朽君舔了舔手指,仿佛在回味,“要你的一滴指尖血。”

安暖長舒一口氣,想都沒想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喏。給你。”

“好孩子。”異朽君拿一片花瓣收了安暖的指尖血,“在這兒等着吧。”

不知過了多久,安暖都快靠着牆根睡着了,突然耳邊傳來了異朽君尖銳的聲音:“小白兔,起床了,大灰狼要來吃你了。”

安暖一個激靈,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醒了過來,看到異朽君已經在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了,連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站了起來。

“要想追尋你想找的人,需要前往東海之東的長留山,在那裏,有緣即會相見。”

長留?那不是花千骨的故事發生的地方嗎?

“你要一直等,等你的緣分出現,自然就會見到。”

安暖盯着異朽君的黑暗中的身影,想着他的話,在長留真的能見到姐姐嗎?

“好了,我累了,你該走了。”

“哎,請等一下,我還有點不明白——”

異朽君話音剛落,安暖只覺得身邊萬象變遷,景色都如沙般流逝。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擡頭一看,面前依舊是一棟富麗堂皇的建築,不過上面的牌匾已經不再是“異朽閣”,而是——長留客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的比較晚,晚些再更一章補償一下~

(*^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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