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絕情

長留大殿上。

“弟子安暖,見過世尊儒尊。”安暖端正地跪在下面。

笙簫默斜倚在臺上的座位上,望着下面大病初愈的小徒弟跪在冰涼的地板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師兄,小暖前段時間剛受傷,現在還沒完全好,給她加個墊子吧。”

摩嚴點了點頭,一揮手:“賜座。”

“啊?不不不,我還是跪着吧。”這長留的大殿上,只有三尊和各派的掌門才有坐的地方,安暖可不敢随便僭越。

“子畫還在外與七殺糾纏,那神器就先放在我這裏吧,等子畫回來再作打算。”

既然世尊都這麽說了,安暖從墟鼎中取出奪魂簫。奪魂簫在那日沾了安暖的血之後,純白通透的外表上就多了幾道細細的紅血絲,如同游龍一樣附着在簫身上。

摩嚴站在殿上,右手一伸,奪魂簫便從安暖的手上飛起,緩緩地飛向摩嚴。

突然,奪魂簫停在了半空中,摩嚴見狀又運起真氣,但是奪魂簫仍然停在空中,甚至還在微微發抖。

“大膽孽徒,你是想獨占神器嗎?”摩嚴厲聲道。

“沒有啊,弟子沒做任何事情。”安暖無辜地望着笙簫默。

笙簫默眯起一雙狐貍一樣的眼睛盯着半空中的奪魂簫,起身來到摩嚴身邊,隔空伸手運氣,奪魂簫卻依舊停在半空中。

僵持了一會兒,笙簫默和摩嚴收手,奪魂簫又穩穩地落回了安暖手上。

安暖瞪大了眼睛盯着手上的奪魂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笙簫默走到安暖身邊,伸手從安暖手上拿起了奪魂簫細細端詳,看着看着,突然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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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奪魂簫身上什麽時候多了那麽多血絲?

難道是......

笙簫默笑着望向摩嚴:“師兄,別費力氣了,這奪魂簫認了小暖做主人,輕易不會改變的,就算是掌門師兄來了也沒用。”

“什麽?神器認主?”摩嚴猛然拍案而起,吓得安暖在下面一哆嗦,“神器怎麽會認一個小姑娘做主人?要是來日萬一被七殺知道了怎麽辦?”

“嗳,大師兄,”笙簫默擋在摩嚴前面,笑嘻嘻地插科打诨,“神器認主又不是姑娘嫁人,還考慮年紀嗎?再說了,我長留上下還保護不了她?”

“唉,算了算了,那就暫且這樣,等子畫回來再說吧。”

終于結束了,安暖長舒一口氣,跟在笙簫默身後一路小跑出了長留大殿。

“師父師父,弟子有一事不明。”

“什麽事?”

“師父,奪魂簫為什麽要認我為主人啊?”

“這我哪裏知道,可能是看走眼了吧,你問簫啊。”

“額......可是書上說,神器認主要機緣相投,氣息相融,是幾千年都難遇的事情呢。”

“的确。”笙簫默走在前面,羽扇輕搖。

小暖本就是精通音韻之人,一曲動天下,用的又是上古的兇琴綠猗,聽江離講,兩人對戰最後綠猗驟然爆裂,上古的琴怎麽可能因為真氣的灌注而爆裂,一定是情深之至才會讓琴承受不住,恐怕這就是征服奪魂簫的原因吧。

“師父,弟子還有一事不明。”

“你就不能一次說完?”笙簫默挑眉。

“師父,”安暖拽住笙簫默的衣袖撒嬌道,“師父,奪魂簫乃上古神器,為何我以綠猗對之,還能抵擋很久?”

笙簫默笑:“你以為掌門師兄的琴是白給的?綠猗乃上古兇琴,戾氣極重,掌門師兄幾次想為它續弦都沒有成功,這上千年來裏面已經搭了多少人命。還好你只彈了兩次。對了,你知道綠猗最大的作用是什麽嗎?”

“什麽?”

“破解幻境。”

難怪能抵擋奪魂簫,原來是針尖對麥芒。看來所謂的神器也并不是無懈可擊的。

“對了,下午十一他們就回來了,大師兄吩咐,為何避免七殺的奸細混進來,所有外派的弟子都要去再過一次三生池。”

“哈?!又要過三生池?”

安暖想起上次過三生池時肌膚被灼傷的痛,就不寒而栗。

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安暖愁眉苦臉地跟在落十一身後,看着滾滾白霧從三生池裏冒出來,果然是是禍躲不過啊。

“安暖,到你了。”

就算是戰戰兢兢地等到最後,還是不可避免的要迎來這一刻。安暖仿佛看到了自己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雞扔進了鍋裏,還沒撲騰幾下就被沸水煮熟了。

還好十一師兄只是讓大家褪下鞋襪在三生池邊上走上一圈。

“哎,暖姑娘,你脖子上的東西是什麽?”

“啊?是......是靈石......”安暖吞吞吐吐地說。

“暖姑娘,把那個也摘下來給我吧,這靈石的靈性可能會影響三生池。”落十一面帶微笑地說。

這下真的完了,連防身用的靈石都沒了,這下恐怕要化成灰了。

安暖提起宮衣下擺,小心翼翼地踏入貪婪池裏。

一步、兩步......咦,怎麽還沒反應?

安暖小心翼翼地在貪婪池裏探着路。這貪婪池的池水,感覺和剛入長留的時候有很大的不同,水質清涼,流淌在皮膚上也很舒服,完全沒有了第一次的燒灼感。

踏入銷魂池,也是同樣的感受。

難道真的是自己修仙以來心境發生了變化,無欲無求了?安暖不由得心中竊喜。

“滋——”

“啊!”怎麽會那麽疼!自己還沒高興完呢,就來這一出,該死的三生池。

安暖低下頭,發現自己一只腳已經踏入了絕情池當中。

絕情池水?自己動情了?

安暖腦海中閃過和師父在銷魂殿不要臉的日常,腳下的痛楚又加深了一個度。

“額......”安暖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克制着聲音,十一師兄和其他人都在前面看着呢。

可是絕情池水對皮膚的腐蝕,就好像有人往自己身上倒硫酸一樣,每走一步都是莫大的折磨,好不容易走到了三生池的盡頭,安暖已經是滿頭大汗嘴唇泛白了。

落十一伸手把她拉上來,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痛,就算是再怎樣掩飾也還是會露出痕跡。

安暖從落十一手裏接過自己的東西,忍着腳下的痛飛快地跑回銷魂殿。快點,再快點,一定要趕在師父回來之前回去,絕對不能讓師父看到!

“啊!”

安暖一不留神被銷魂殿前面的一塊石頭絆倒了,趴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起來,一只手伸到面前。

師父......回來了?

擡頭對上笙簫默那雙深邃的眼睛,安暖連忙躲開,生怕他從自己的眼睛裏看出什麽。

借着師父手上的力氣,安暖勉強在笙簫默面前站穩了,裝作沒有事的樣子,笑着說:“師父怎麽那麽早就回來了。”

笙簫默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回來取東西,馬上就下去。”

說完便背着手往殿外走去。

安暖長舒一口氣,還好師父只是暫時回來一下,要是現在讓她走兩步,肯定馬上露餡兒。

回到寝殿把自己反鎖在裏面,安暖靠着門緩緩地滑到地上,腳上的痛再次不可抑制的湧上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才能不讓師父看到破綻?

“軟軟,你怎麽了?”頭上傳來雀兒的聲音。

“哎呀,雀兒,你怎麽在我的房間裏,吓死我了。”安暖拍着胸口道。

“這不怪我啊,是你自己沒鎖門,我到處亂飛,不小心就進來了。”雀兒落到安暖面前的地板上,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嬌小的少女。

“雀兒,你說,三生池水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緩解?”

“歷來三生池水都是長留檢驗弟子的标準之一,只有三尊和十一師兄那裏存有解藥,再有就是洪荒之力和往生石的力量能夠克服。”

書上說,洪荒之力象征着毀滅的力量,上古時期就已經被封印在神器當中,千百年來雖然七殺一直企圖集齊神器釋放洪荒之力,卻并沒有成功。而往生石是女娲補天時所遺漏的靈石,象征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和創造,和洪荒之力相生相克,但上古時期就已經不知所蹤,沒人能找得到。

所以,雀兒這說了和沒說有什麽區別嗎?

安暖一邊咬着牙忍受着絕情池水帶來的燒灼感,一邊從自己的衣服裏刨出來靈石。

把靈石放在傷口上,奇怪,怎麽沒有反應?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小暖,你在嗎,我可以進去嗎?”師父的聲音。

“啊,師父,等一下等一下。”安暖連忙穿好鞋襪戴好靈石,起來給笙簫默開門。

門外,笙簫默的臉上挂着一絲淺淺的笑。

“額,師父,什麽事?”安暖的腿上和腳上依舊傳來陣陣痛楚,根本站不穩,只能在笙簫默面前晃啊晃。

“下午我和大師兄和掌門師兄見面,大師兄說這次出去歷練的弟子過三生池大部分都不合格。”笙簫默搖着扇子倚在安暖的門上,笑着望着她。

安暖心裏一陣打鼓,尴尬地笑笑。

“大師兄晚間要罰這些弟子呢,你就不用去了。”

“哈?”

“好了,沒事了。”笙簫默抛下驚訝的安暖,徑自搖着扇子走開了。

“謝謝師父。”安暖趴在門上沖笙簫默的背影喊道。

還是自家師父心疼自己。

不過看樣子他已經知道自己三生池的檢驗結果不合格了,怎麽辦呀?

安暖正頭疼着,只聽遠處傳來笙簫默的聲音。

“到銷魂殿前的石板上跪着,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起來。”

“啊?!”

轉眼間就入夜了,安暖跪在銷魂殿外,夜風蕭瑟,安暖不禁抱緊雙臂瑟瑟發抖。

“軟軟,回去吧,這更深露重的,你身上還有傷呢。”

“不行,師父說了,沒有他的允許不能起來。”安暖跪在石板上,膝蓋已經有些發麻。

“軟軟,別跪了,儒尊說不定忘了呢。”

“不會的,師父不會忘的。”安暖嘴唇發白,“雀兒,那你快去睡覺吧,我不要緊的。”

銷魂殿裏還有點點燈光搖曳,師父還沒有睡。這銷魂殿外的石板下面埋着師父從極北苦寒之地移來的千年玄冰,每日在長留山吸收日月精華,對于各種傷都有很好的治愈效果,師父的良苦用心自己怎麽會不知道呢。

不過,師父讓自己長跪在他的殿前,除了療傷,是不是還想告訴自己,不要動不該動的念想呢?

笙簫默在殿裏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個小巧玲珑的白瓷瓶子。

手裏握着瓶子,銷魂殿裏昏黃的燈光映在瓶身上,笙簫默不由得苦笑一聲。

需要嗎?現在還需要嗎?

袖子一撫,瓶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透明清冽的水從瓶中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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