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長白
“嘩”，銷魂殿正殿的大門打開。
笙簫默凝視着殿前石板上縮成一團的小徒弟，在夢裏還在瑟瑟發抖。
抱起她，就感覺她的手臂非常自覺地環上了自己的脖子。
“師父......師父......”夢裏還不老實，還喃喃自語地說夢話。
已經是清晨了，再過半個時辰長留的弟子就要起床練功了。身為三尊的徒弟，雖然不用和下面的弟子保持一致的作息，但是這幾年小暖都還自願自覺地保持着這個習慣。
究竟是她身上的哪一點吸引了自己呢？是仰臉看他時幹淨純潔的容顏，還是起舞時婀娜的姿态，是彈琴吹簫時和他的心有靈犀，還是每次對視時她眼神裏隐隐的悲傷和孤寂，是她幾年如一日的努力，還是就算吃苦了還笑着說沒事的堅強？
但是這都不重要了。
身為長留修仙的弟子，在沒有飛升成仙之前是不能動情的。自己既然是她的師父，就更要注意這一點。
不過，昨日看掌門師兄和花千骨的臉色，似乎也不大對勁。
笙簫默仰頭望着一輪即将噴薄而出的旭日，看來長留山的劫數要到了。
幾個月後。
安暖腿上絕情池水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正拿着水壺在銷魂殿前給海棠樹澆水，身後突然響起了世尊摩嚴的聲音：“暖丫頭，你師父呢？”
安暖還沒來得及回答，笙簫默就笑着從屋裏迎了出來：“師兄，你怎麽來了？”
師父的臉上笑得像朵花一樣。
哼，谄媚。安暖不屑地撇了撇嘴。
“師弟，你看看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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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簫默接過了摩嚴遞過來的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張請柬。
“師兄，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去這種事情。”
“嗳，師弟，這可是崦嵫山散仙宴的請柬，是上次江離送來的。”
哦？上次江大哥送來的？原來上次江大哥突然出現在去長留的路上是為了來送請柬啊。
“師弟啊，子畫帶着徒弟去參加瑤池宴了，還沒有回來，崦嵫山的江離又是你的舊友，這次你去最合适。”
笙簫默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好吧好吧。”
摩嚴剛剛轉身往銷魂殿外走，安暖就看到笙簫默對着摩嚴的背影做了個大大的鬼臉，不由得“噗嗤”一聲笑出來。
笙簫默聽到笑聲，轉身盯住安暖，安暖連忙轉身裝作澆水狀。
“還澆還澆，再澆為師的海棠就被你澆死了。”
安暖吐了吐舌頭，把水壺收起來，忙不疊地跑到笙簫默身邊：“師父，你要去崦嵫山的散仙宴？”
“對啊。”笙簫默白眼。
“嘿嘿，師父，帶我去吧。”安暖撒嬌。
笙簫默伸出一根手指頭把安暖湊近的臉支開，一臉嫌棄：“你在這兒好好看着銷魂殿，為師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哎哎，師父別呀，你想想要是沒人給你背行李、沒人給你端茶倒水、沒人陪你聊天，一路上該多無聊啊。”
笙簫默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行了行了，快點收拾收拾，明天早上為我們就出發。”
哦耶！終于可以出去透透氣了！
上次和火夕舞青蘿一起去崂山，本以為可以游山玩水，卻沒想到一出門就遇到了波若花，這次自己終于可以跟着師父一起出去看看了。
自從上次過完三生池之後，師父好像總是有意無意地躲着自己，這次出去正好也和師父增進一下感情。
第二天一早兩人收拾好了東西，禦劍飛離了長留山。
“哇，好漂亮啊。”安暖從劍上往下看，只見下面大片的草原，微風吹過層層的草如波浪翻湧，一條清亮的小河蜿蜒綿延曲曲折折。
崦嵫山在極北之地，越往北走越冷，過了草原，天空就開始飄雪，下面的大地也是一派銀光素裹的景象。
安暖站在劍上，陣陣寒風裹挾着雪花砸在身上，安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笙簫默見狀，幹脆收了劍，和安暖共乘一朵雲往前趕路。
長留平時的課業只教過禦劍飛行，安暖這還是第一次禦雲飛行，興奮地在雲上面東摸摸西碰碰。
“師父，這朵雲好軟啊。”
笙簫默嘴角一抽，難道還有硬的雲？
“那麽軟，不知道能不能吃......”
安暖小心翼翼地從邊上揪下來一小縷，放到嘴裏，甜絲絲的，不一會兒就化成水流入咽喉裏了。
“咳咳。”笙簫默扶額，看來得快點走，不然這滿天空的雲還不夠她吃的，“坐好了，我們加速了，今晚就在長白山歇息。”
話音剛落，只見空中的雲和雲上的兩個人化作一道金光，“嗖”的一下往前飛去。
“啊啊啊啊啊師父你慢點啊——”
“別喊了，到了。”笙簫默面無表情地把安暖從雲上拎下來。
“額。”安暖踩踩腳下，果然已經到地面了。
擡頭一看，銀白色的雪覆滿大地，天地連成一線，粉裝玉砌，皓然一色，模糊了邊界。
好美啊，長留山終年溫和多雨，四季如春，繁花似海，算起來從入長留到現在，自己已經五六年沒看到過下雪了。
“啊——好美啊——”安暖把手湊到嘴前，沖着這林海雪原大聲喊，嘴裏呵出的氣化成陣陣白霧。
笙簫默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在冰天雪地裏開心地旋轉打滾，嘴角不知不覺也染上淺淺的笑。
“砰”一聲，一個雪球打在笙簫默的頭上。
“好啊你，敢打師父了？”笙簫默也團了一個雪球，向安暖追去。
.......
一大一小兩個人在雪地上玩得渾身乏力，靠在一棵大樹上，圍在一堆火面前取暖。
“阿嚏！”安暖猝不及防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然後突然覺得身上多了一件衣服，回頭一看，笙簫默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
“我都開始懷疑你是不是五行屬火了，那麽怕冷。”笙簫默嘴裏責怪，臉上卻是一臉的無奈和心疼，“行了，明早起來還要趕路，快點睡吧。”
安暖吐了吐舌頭，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在樹下習慣性的縮成一團。
“你這是什麽毛病，總是喜歡縮成一坨。”
“師父！什麽叫一坨！”
“好好好，一堆？”
安暖怒視。
“一團總行了吧？”
安暖又瞪了笙簫默一眼，才勉強放過了他。
“放心吧，我在呢。”笙簫默的話如一劑安心藥，安暖不由自主地放松，慢慢進入了夢鄉。
睡到一半兒，安暖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搖自己，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笙簫默略帶焦急的臉映入眼簾。
“師父？怎麽了？”
“呆着別動。”
“啊？”
空氣中瞬間升騰起緊張的氣氛，安暖一下子就徹底醒了。
環顧四周，天哪，自己是在哪兒啊？天怎麽那麽黑，一點兒都看不到光，明明睡着之前還有大片大片的星空和一顆顆閃閃的星星。
師父呢？
只是剛剛的一閃而過，然後就被黑暗吞噬，再也看不到了。
“師父——”
“師父——”
一種不祥的預感再次襲上安暖的心頭，姐姐失蹤的時候也是這樣。
現在姐姐下落不明，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師父一個親人了，自己不能再失去師父了！
安暖在四面八方襲來的寒風中撐着站起來，右手凝聚一團小小的火球，照亮了周圍小小的一片地方。
四周都沒有人，只有無盡的黑暗。
“姐姐。”角落裏突然有一個很細微的聲音響起，像是一個孩子。
“誰在哪裏？”
火光照過去，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角落裏，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安暖。
“你是誰啊？”安暖蹲下來和那個孩子對視，那孩子的身子還在瑟瑟發抖。
“姐姐，救我。”
“可是你要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靈芸，被困在這裏三天了。”小孩子可憐巴巴地望着安暖。
“別怕別怕，姐姐帶你出去。”安暖牽起靈芸的小手。
這四周都是茫茫的黑暗，一點點火光根本照不亮。
“靈芸，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這是山神的幻境。”
又是幻境，這些個什麽仙啊神啊的怎麽都那麽喜歡用幻境。
“山神的幻境？那是什麽啊？”
安暖話音沒落，就感覺到四周湧動着濃濃的殺氣，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向自己這邊慢慢靠近。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無數的亮點兒，像是墜落到地面的星星。
“姐姐，小心，這些都是夜狼，被他們纏上就會被吃掉。”
只見那些亮點兒越來越多，一齊向安暖和靈芸靠近，慢慢縮成了一個包圍圈。
眼看着包圍圈越來越小，安暖立刻凝聚真氣，熊熊烈火從手中放出，周遭一圈的夜狼被火燒的在地上打滾兒，發出痛苦的哀嚎。
有了上次撒豆成兵的經驗，再對付這種數量衆多的敵人，安暖心中就有數了。
燒了那麽三四次，周圍的夜狼數量明顯就減少了，僅剩的幾只也都極為謹慎地在離安暖很遠的地方打轉，轉了幾分鐘，最後轉身跑入黑暗中。
“呼，終于走了。”
安暖剛想松一口氣，靈芸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姐姐，小心，那些狼跑去找山神了。”
山神？這個神秘的山神到底是什麽東西？安暖皺起眉來。
不一會兒，耳邊傳來陣陣轟鳴聲，大地也開始震動。
安暖擡頭一看，只見不遠處走來一只身形巨大的怪物，等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條巨大的狐貍。
“什麽鬼，那麽奇怪。”安暖感嘆。
“山神以前不叫山神，它是哥哥養的一只雪狐，名為玉露，後來長白山修路，人們非得要一個靈獸來鎮路，選來選去就選了玉露，哥哥也抵抗不過，只好交出了玉露。玉露被壓到路底下數百年，後來它就化成了長白山的怪物，每一個進入長白的人都會遭受攻擊，所以大家都叫它山神。”
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安暖從墟鼎中取出無心劍，化成千百把劍擋在面前。
一聲令下，無心劍刺出，把巨形狐貍插成了一個大刺猬。
山神發出了痛苦的咆哮，大地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安暖屏氣凝神才勉強站穩。
“山神！”靈芸對着遠處的怪物大聲喊了一句，怪物愣了一下，繼而喊得更加凄涼。
它是有什麽心願沒有完成嗎？
安暖胸前的靈石突然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怪物山神籠罩在光芒裏，安靜了許多，周身也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在安暖驚訝的眼神中，巨大的山神在白光中慢慢縮小，最後縮成了一條正常小狐貍的大小。
這就是山神原來的樣子？
“山神，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嗚嗚——”山神嘴裏發出陣陣□□。
“山神說，它不想被石板壓着，好沉好累，也不想被萬人踩着，它希望你能幫它的靈魂輪回，從此不再受苦。”身旁的靈芸緩緩說，安暖驚訝，一個那麽小的孩子竟然能聽懂靈獸的話。
“可是，我又不是和尚，不懂怎麽超度啊。”
“嗚嗚嗚——”
“山神說，你胸前的靈石可以做到，把真氣注入當中，然後再用長白的安魂歌就可以了。”
原來是這樣。
“那我們現在怎麽出去？”安暖期待地望着山神和靈芸。
山神卻發出委屈的聲音，靈芸的眸子一暗：“山神說，他只會把人帶入幻境中，不會帶人出去。”
什麽？坑爹啊！
安暖突然感覺一陣頭暈，應該是剛才駕馭大規模火系法術攻擊成群的夜狼對自己真氣的損耗太大了。
嗳，等一下。火系法術？
安暖腦子裏閃過笙簫默教她和火夕青蘿的高級火遁術。
只要心裏想着要去的地方，屏氣凝神，不管是什麽樣的形态，要到什麽樣的地方，都是可以的吧。
“靈芸，和山神再見，姐姐帶你出去。”
“姐姐，你想到辦法了？”
安暖回頭莞爾一笑：“屏氣凝神，什麽都不要想，抱緊我就行。”
運氣，防禦，凝神，然後“砰”的一聲，安暖抱着靈芸滾入了火堆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