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幻化
不知道是忘憂酒的功效,還是實在太疼,安暖感覺自己睡了好久,把這輩子都睡過去了。
沉睡的這段時間,安暖做了兩個奇怪的夢。
第一個夢裏,夢到玉露和李蒙,兩個人在長留恩恩愛愛,甜甜蜜蜜,都快要入洞房了,玉露還拉着自己的手讓自己當證婚人,可就在大婚當日,火紅的绫羅紅帳卻突然變得恐怖可怕,就連昏黃的燭火也忽的變成了血紅色,空氣中都彌漫着鮮血甜猩猩的味道,轉頭再看,堂上成親的兩個人也都變成了腐爛的死屍,皮膚都爛了大半,挂在身上搖搖欲墜,兩行血淚從掏空的眼窩裏流下來,就這麽直直地望着她。
第二個夢裏,卻是夢到了自己回到了悅卿閣,推開木門,師父坐在大堂裏喝酒,舉杯邀她同飲。可是自己剛到桌子前,卻看到師父又站到了走廊的入口,連忙跟過去,發現哪裏還有師父的蹤跡,地上趴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眼角眉梢都長得很像師父,正在地上一點點向前爬,自己想去追他,卻怎麽也追不上,最後被什麽東西絆倒,結結實實地磕到了牆上,才猛地從這無休止的夢裏醒過來。
醒來,看着地上和衣服上已經幹涸的血跡,安暖再次感覺到小腹傳來的陣陣隐痛,在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暖暖,暖暖,你還好嗎?”
安暖擡頭,看到舞青蘿正趴在仙牢外面的欄杆上,巴巴地望着牢裏的自己,強撐着站起來,扶着欄杆走過去,安暖面色蒼白地笑了笑:“我沒事。”
“都憔悴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事。我已經連着來兩天了,可是你都沒醒,可吓壞我了。”
“這不是沒事嘛。”安暖笑得很勉強,幹裂的嘴唇上滲出血珠。
“哎呀,別逞能了,真沒想到師伯會讓青丘師姐給你下藥,我給你帶了補藥,你一定要好好調養,不然落下病根兒就不好了。”
“下藥?下什麽藥?”安暖奇怪,從那天自己身體不适的時候,就隐隐約約聽到狐青丘說什麽藥,但是到底是什麽藥?
舞青蘿此時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己這個大嘴巴,來之前朽木清流就叮囑過自己一定不要說漏嘴,結果自己還是說漏嘴了:“額......這個......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普通的......普通的藥......”
“到底是什麽藥啊?青蘿你快點告訴我!”
“額......是......是堕胎藥......”舞青蘿吞吞吐吐,最後還是硬着頭皮招認。
堕胎藥。
三個字如同晴天霹靂,安暖愣在了原地。右手輕輕撫上小腹,裏面還殘餘着陣陣隐痛。自己一直期待着的小小默,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自己都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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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接下來想幹嘛呢?不能老是呆在悅卿閣吧。”
“接下來?接下來師父想要一個小小默。”
.......
兩行苦淚從安暖眼中流下,劃過臉龐,重重地砸到欄杆上,濺起一片塵土。
“暖暖,那個補藥我給你放在這兒了,我走了哈。”舞青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匆匆忙忙把藥放進仙牢裏,轉身就想走。
“青蘿,等一下,”安暖想起自己的兩個夢,猛地抓舞青蘿的手,“青蘿,玉露呢?”
舞青蘿的臉色更難看了:“暖暖,你就不要問了,放我走吧。”
看着舞青蘿飛快逃離的背影,安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抽空了。剛剛才覺得,師伯待自己和花千骨是不同的,至少師伯還是疼愛自己的。呵,真是太天真了。
還沒有出世的寶寶,生死不明的玉露,安暖的拳頭慢慢攥緊。
摩嚴,你欠我的,我要一點一點從你身上找回來!
一股無明業火沖上安暖的腦袋,安暖感覺眼前和腦海裏都是一片血紅,體內玉衡設下的封印脆弱得像是一張紙,一下子就被沖破。魇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游走在四肢,內體真氣瞬間達到最頂峰,姐姐傳給自己的百鬼之力似乎也開始不受控制地沖撞着,兩種力量不停碰撞,好像有人在撕扯着自己的身體。
“啊——”安暖一聲長吼,仿佛天神降臨,天地為之震動,胸前的靈石再次散發出五色流光,體內的百鬼之力和魇的力量達到了一個平衡點,融二為一,在經脈裏游走。
“摩嚴,我要你血債血償!”天神震怒,日月無光,長留山上空烏雲密布,狂風大作。
長留仙牢的欄杆被震碎,化為粉末消失在冷風裏。粉末散去,仙牢裏原來的地方隐隐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安暖着一襲火紅長袍,黑色的發髻高高挽起,碎發在風中飄飛,如雪的肌膚襯得血紅的嘴唇更加嬌豔欲滴。
腳下,纖足輕點,光點飛速向四面八方飛去,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聚成了一個詭異的陣法。安暖輕輕發力,陣法迅速擴大,身邊飛沙走石,成千上萬的黑影從地底下冒出,陣法裏鬼哭狼嚎,陰兵橫走,聞者傷心聽者着魔,竟是形成了一個百鬼陣。
百鬼陣的規模不斷擴大,很快就覆蓋了大半的長留,無數鬼怪在長留的角角落落裏游走,整個長留上空飄蕩着凄厲的哭號。
安暖也不知道自己身體裏到底是什麽力量,有多強大,只知道現在要找到摩嚴,查到玉露的下落,為自己的孩子報仇,其他的,誰生誰死,自己都不在乎。
“說,摩嚴呢?”安暖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貪婪殿,搜遍了整個貪婪殿也沒有找到摩嚴的蹤影。
貪婪殿守衛的弟子早就已經吓壞了:“世尊......世尊他下殿去了......”
安暖紅袖一揮,下一秒已經出現在長留大殿前。
大殿前,已經聚集了大部分的長留弟子,九閣長老分立高臺兩側,最中間的那個人便是摩嚴了。安暖橫掃了一眼殿前的所有人,卻沒有看到自家師父,心裏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大膽孽徒,我本有意饒你一命,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你師父不在,今天我就代你師父懲罰你!”摩嚴的聲音回蕩在長留大殿前,平日裏聽到這聲音只覺得萬分威嚴,現在安暖再聽,卻覺得十分的可笑。
“代我師父?”安暖諷刺地一笑,“你算什麽,怎麽能和我師父比?”
摩嚴聞言,臉一下就綠了,氣得直抖:“今天我就要教訓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孽徒!”
話音剛落,一把劍就到了安暖面前。安暖一聲冷笑,伸出一雙寒冰玉手,輕輕夾住了摩嚴已經送到面前的劍,然後往後一掰,摩嚴的佩劍竟然生生地被掰斷了!
身後的長留弟子一片唏噓,落十一站在一旁已經看呆了,那可是師父的佩劍,雖然并不能和尊上的斷念劍相比,但是也是靈力非凡,居然就這麽輕易地被掰斷了?
摩嚴也是吃了一驚,看到百鬼陣的時候,自己的确有過心理準備,但是能夠如此輕易地就折斷自己的佩劍,這丫頭的修為到底突飛猛進到什麽程度了?
還沒反應過來,摩嚴只覺得脖子一緊,安暖的手已經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血紅色的眼睛盯上了自己的眼睛,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移不開眼睛。
那血紅的瞳孔中好像盛開着七色蓮花,攝人魂魄。摩嚴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百年前,婉婉盯着自己的眼睛,自己抱着她漸漸消失的身體,看着她一點點融入空氣,她輕輕喚着自己的名字,伸出手想要撫摸自己的臉龐,還沒有觸碰到,就已經化作沙消散在天地間。
而安暖透過摩嚴的眼睛,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花千骨被處罰,仙力盡散,李蒙被花千骨消除的記憶恢複,跪在貪婪殿上戰戰兢兢地向世尊摩嚴彙報自己想起來的一切,萬萬沒想到,眼前那個公正嚴明的世尊為了長留和尊上的聲譽,已經對他産生了殺意,于是一掌下去,李蒙倒在了血泊當中,筋骨盡斷,內髒全毀,死相非常難看。而這一切,都真真切切落在了門外偷看的玉露眼中,玉露哪裏能想到這些,被吓得連連後退,卻不小心碰到了門口的花盆,摩嚴聞聲趕到門外,自然是看到了驚慌失措的玉露。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又是一掌,玉露當下就魂飛魄散。
摩嚴居然殺了李蒙,還殺了玉露?
“啊——”又是一聲,安暖覺得怒火頂着心肺,捏着摩嚴脖子的手越來越近。
摩嚴還沉浸在幻想當中無法自拔,根本不能自救。旁邊的長留弟子和九閣長老也不停地向安暖發出攻擊,卻都被百鬼陣形成的結界擋在了外面,勉強闖進去的人也都倒地不起,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
就在摩嚴命懸一線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衆人背後響起來:“小暖!”
師父?安暖分神,望向人群,笙簫默果然淩空立于人群上空:“師父......”被魇控制的心智好像忽然回歸,安暖握着摩嚴脖子的手一松,幻境消失,摩嚴也從半空中跌落。
“師父,小暖不是故意的......”看着底下一群群誤闖百鬼陣裏痛苦不堪的長留弟子,安暖覺得好後悔,自己不該一時沖動,讓心魔魇沖破了玉衡的封印,控制了自己身體裏的力量和心智,才把長留變成了這般人間煉獄,師父現在一定恨死自己了。
笙簫默自從被摩嚴帶回來之後,一直被幽禁在銷魂殿,殿外師兄聯合九閣長老,用仙陣和結界設下了層層仙障,甚至還用上了禁術。笙簫默知道,只要自己從裏面破開了結界,定然會對師兄和長老們的真氣造成莫大的沖擊,師兄這是用他的修為和生命來要挾自己。
但是就在剛才,長留山突然變天,就連結界重重的銷魂殿也能感受到四周都湧動着一股詭異的力量。這力量的感覺笙簫默實在是太熟悉了,就是當初封印在自己身體裏面的魇的力量,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裏:難道異朽閣根本就沒有給小暖什麽所謂的解決辦法,這些年魇一直都在小暖的身體裏面嗎?小暖現在一身妖力,在加上心魔魇的挑唆,要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就算是靈石也阻擋不了小暖成魔!
感受到結界的力量似乎減弱了很多,笙簫默就知道,一定是大師兄又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才激怒了小暖。強行打破結界,來到大殿前,入眼的情景果然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
笙簫默和安暖還在僵持,卻突然看到一道金光劃破空氣,直直地向着安暖劈過去。
糟了!大師兄怎麽還是這麽沖動!
安暖看到笙簫默,唯恐師父生了自己的氣,正努力地克制着魇的力量,對摩嚴的攻擊根本沒有防禦,被金光打中之後眼前一黑,從高空中墜落下來,覆蓋着半個長留的百鬼陣也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四下渙散,最後消失在地面上。
笙簫默連忙飛上去接住下墜的安暖。小暖此時一襲紅衣,肌膚勝雪,墨發披肩,妖豔奪目,再不似從前那般單純可愛,笙簫默心中一痛,不由得抱得更緊了。
落到了地上,摩嚴等人紛紛趕到,摩嚴厲聲道:“師弟,你還向着這個妖女!”
笙簫默只是冷冷地看了摩嚴一眼,抱着安暖走向銷魂殿的方向。笙簫默的這一眼,竟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刺骨,看得摩嚴愣在了原地,師弟終究是恨自己了。
“師弟!你打算帶她去哪兒?”
“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會管教。”
笙簫默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抱着安暖禦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