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輪回

江離趕到異朽閣的時候,整個異朽閣一片寂靜,一個人也沒有。火池裏,地獄煉火正貪婪地舔舐着空氣,靈石在地獄煉火的烤炙下通體火紅,散發出微微的白光。

“安安!”江離看到靈石,頓時明白了一切。在崦嵫的時候,感覺到靈石的力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大師兄蘇抒與就把靈石和往生石的關系告訴了自己,自己這才連忙趕到異朽閣。

安安寧願選擇自己受地獄煉火的痛苦,魂飛魄散,也不願意帶着魇繼續生活下去,成為笙簫默的負擔。對你來說,他就真的那麽重要嗎?值得你用生命去保護?

江離跌坐在火池邊,盯着那不斷翻騰的火焰,悔恨不已。送她去異朽閣的人是他,把她送到笙簫默身邊的人也是他,讓她牽扯進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還是他,就算她不愛他,難道就這樣撒手而去,連一個彌補和道歉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嗎?

“江大哥。”地獄煉火裏翻騰出一縷縷幽藍色的光芒,漸漸聚集成了安暖的輪廓,“你不用自責,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無關。尋找姐姐,拜師長留,愛上師父,最後魂飛魄散,這些都是我的宿命。安安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所以你千萬不要自責。”

江離看到安暖的魂魄,聽着她顫顫巍巍虛弱的聲音,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安安......”她還是這麽善良,哪怕是被魇操控,身負百鬼之力,滿身妖氣,內心還是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才選擇獨自一人離去。

“江大哥,謝謝你來看安安最後一眼。以後的日子,不要再哭了哦,安安希望江大哥的生命裏,能夠充滿燦爛的陽光。”

安暖的魂魄在地獄煉火的燒灼下,終于不能凝聚在一起,消散在空氣中。

江離眼看着安暖的魂魄就要全部被收到靈石當中,看來這往生石還沒有煉制成功,還有機會救安安。來不及多思考,江離立刻伸手運氣,真氣層層包裹住安暖殘餘的魂魄,連同火池中的靈石一起收到手中。

靈石上地獄煉火的溫度還沒有散去,江離攥在手裏,燒灼得手心像是被千萬根針紮着。但是,不能放手,這靈石裏保存着安安還沒有在地獄煉火中消失的魂魄,一旦松手,安安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江離克制住疼痛,繼續拼盡全力運氣,空中飄散的零零散散的藍色幽光終于漸漸聚集,全數被收到靈石當中。

安安,別怕,江大哥來救你了。

就像從魍魉森林獵人的陷阱中救出昏迷的安安,從長留仙牢裏救出滿身是血的安安,不管她在什麽地方,在遭遇什麽,自己都會義無反顧地趕去救她。

既然不能愛她,那便只能好好地保護她。

江離把靈石帶到崦嵫山後山的冰靈洞,放在寒冰床上,北海□□立刻升騰起陣陣白霧,将靈石層層包裹。

這玄冰能滋養精魄,安安現在肉身已毀,三魂七魄被地獄煉火燒灼得只剩下一魂三魄,雖然不能挽回什麽,但願能夠把魂魄養全,帶着安安的魂魄轉世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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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結界忽然傳來震動,江離回頭厲聲喝道:“誰在那裏?”

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挪了出來,江離眯起眼睛,不由得吃了一驚,雀兒?

“你來幹什麽?”想到雀兒在長留陷害安安,害得她渾身是傷,江離心裏就壓不住一股火。

雀兒立刻跪在地上,哭着說:“上仙,雀兒自知所犯之罪不可原諒,雀兒不求可以得到暖暖和上仙的原諒,但求上仙能夠給雀兒一個機會能夠彌補,雀兒願意用我的一切,為暖暖重塑肉身。”

江離聞言,揮手開了結界:“你進來吧。”

雀兒來到寒冰床前,剛想運起真氣,江離攔住了她,注視着她的眼睛,問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暖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卻受人蠱惑做出這種事情,能最後為暖暖做些事情,就算是煙消雲散也安心了。”

雀兒微微一笑,身體散發出微微的藍光,變得半透明起來,漸漸在空氣中化成碎片和光點,向寒冰床上彙集過去。碎片和光點逐漸形成了一個散發着白色光芒的人形,光芒散去,安暖穿着潔白的宮衣,靜靜地躺在寒冰床上。

江離側坐在寒冰床的床邊,撫了撫安暖的頭發。現在的安安,還像是剛剛拜入長留時那樣,梳着整齊的發髻,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肩上,一身潔白嶄新的宮衣襯得肌膚勝雪。江離的眼眸一暗,她其實一直都是個孩子,從來都沒長大。

把靈石裏收住的魂魄小心地渡到身體裏,江離把靈石和安暖的身體一起用玄冰封在了寒冰床上。

手撫摸在冰冷的冰面,江離靜靜地看着安暖,安安,我等你回來。

長留,銷魂殿。

笙簫默揉着微微發疼的太陽穴,慢慢支起身子,睜開眼,銷魂殿前的海棠沐浴在陽光下,繁花似錦。

“師父,您醒了。”舞青蘿和火夕小心翼翼地立在一側問道。

“小暖呢?”笙簫默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啊?師父你在說什麽?什麽小暖?”舞青蘿一邊裝傻,一邊心裏暗暗着急,暖暖不是已經給師父用了攝魂大法嗎?師父怎麽還記得她?

笙簫默眉頭一皺:“別裝了,我什麽都沒忘。”

“哈?!怎麽可能?”不會吧,暖暖都那麽厲害了,她的攝魂術會失靈嗎?

“小暖的攝魂術是我教的,你覺得對我會有效嗎?”笙簫默挑眉。他說過,教給她的所有禁術都是他改造過的,不會走火入魔,當然也會有不可避免的弱點,其中之一就是對他無效,那種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事情他才不會做呢。

“小暖到底怎麽了?”

舞青蘿和火夕聞言,雙雙跪在了笙簫默面前:“師父,暖暖施完攝魂術之後,在長留山留下結界,然後就不知所蹤了。”

不知所蹤?笙簫默的目光透過銷魂殿,外面是連綿不斷的長留山,和蒼茫無際的天下。天下之大,她要他去哪裏尋她?是懲罰嗎,懲罰他當時身負心魔的不告而別,懲罰他沒有能力從誅仙柱上救下她,從仙牢裏救出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小暖,師父錯了。不管是心魔,還是地獄,師父都願意和你一起面對,只求你不要抛下師父......

天地間,微雨闌珊。

笙簫默撐了一把傘,推開竹籬笆,看着白子畫抱着睡着的花千骨回了屋裏。

“為什麽把我叫出來?長留終歸是你的家,”笙簫默放下了手中的的藥材,為白子畫斟了一杯茶,“你連回都不想回去了麽?”

白子畫搖頭:“我曾經為了長留殺了她。哪怕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像繃緊的弦,随時都會斷掉。恨不得每時每刻将她抱在懷裏,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師兄,沒事了。”一切終于都結束了。仙魔大戰之後,師兄為千骨瘋癫了三十年,可是終究他還是找到了轉世投胎的千骨,哪怕只是以師徒的身份相處,他們的未來也是可以期待的。

可是,小暖......

“師弟,安暖她......”

笙簫默眼眸一暗:“這些年,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始終都沒有她的下落。”

安暖失蹤的這些日子裏,笙簫默尋了不知多少地方。

他回到了悅卿閣,海棠樹下的酒已經被人挖出來喝掉了。小暖回來過嗎?那棵兩個人一起栽的海棠樹如今已經高大繁茂,花開得甚至比銷魂殿前的那棵還要美。她以前經常在海棠樹下跳舞,一舞結束就會像個孩子一樣湊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問他:“師父,小暖跳的好看嗎?”好看,她跳的舞,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風景。

他找過地府,生死簿上的她卻早在入長留之前就已經死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無奈只好找到了異朽閣,異朽閣卻告訴他一個更詭異的答案。

“你為什麽要尋她?”空蕩蕩的異朽閣裏,只回蕩着虛無空洞的聲音。

“她是我的愛人......”

聽了笙簫默的話,那聲音卻立刻變得尖銳,像一把刀子劃破了笙簫默的心:“她以神尊之姿淩駕于六界之外,身懷可以激發往生石的時光之魄,是能擁有創世之力的人,卻甘願為你做魇的傀儡,用自己的身體做萬年惡魇的容器。創世之力一旦被心魔所控,無異于洪荒之力,她若是還在,遲早有一天會變成花千骨一樣的妖神。縱使這樣,你還要尋她回來嗎?”

“我會保護她!”笙簫默激動地咆哮着,不管她是什麽,他都不允許她離開!為什麽不能一起面對,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保護她?還是無休止的囚禁嗎?”

笙簫默愣了,久久地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異朽閣上空再次飄蕩起那空洞的聲音:“你救不了她。她只能自救。她回去了,六界之內再也尋不到她了。”

再也尋不到她了?笙簫默在異朽閣裏,聽着回蕩在上空冷漠的聲音,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來到長留,拜他為師,讓他愛上她,為他承受了一切,最後,異朽閣告訴他,她還活着,只不過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他笙簫默卻偏偏不信這個邪!

掐指算不到,觀微找不到,就連驗生石的光芒也微乎其微。

小暖,你究竟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笙簫默立在銷魂殿後山的山巅,遙望着下面的茫茫東海和無垠的大地,手裏握着安暖幾乎沒有光芒的驗生石。

你就這樣不要師父了?

笙簫默把驗生石揣進懷裏,順手抽出腰間的水寒簫。這簫,小暖還給自己的時候,碎成了幾段,自己又把它小心地放回玄天塔裏,采集月下的露水,提取精魄,才慢慢複原成原來的樣子。

臨風而立,簫聲響起,像是從久遠的記憶傳來,冰冷了寂寞的心。如泣如訴,餘音袅袅。

笙簫默眼簾低垂:小暖,相思太長,但師父有足夠長的歲月可以等你。

滴,滴,滴。什麽聲音?好像是醫院的機器。

安暖覺得渾身都好疼,沒什麽力氣,一呼一吸都是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醫生!醫生!18床的病人醒了!”安暖困難地轉了個臉,模糊的視線當中一個穿着連衣裙的女人正向門口狂奔而去,嘴裏還喊着什麽。

好熟悉的身影。媽?安暖伸出手,看到手背上明晃晃地插着各種輸液的管子。自己回到現代了?

在醫院休養了一段時間,安暖才知道,自己因為車禍已經昏迷快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裏面媽媽每天都以淚洗面,還辭去工作來照顧自己。

想到媽媽為自己做的一切,安暖心中一痛,不過所幸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轉,自己身體康複已經可以出院正常學習,媽媽也找到了新的工作,日子一點點向平穩安靜的方向發展着。

只是,偶爾會想到,那個很長很長的夢,經常會在半夜醒來,滿臉淚痕。安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夢,讀了很多關于平行時空的科學著作,卻始終沒有得到答案,所以只能當他是個夢吧。

回來之後,安暖找到《花千骨》的小說和電視劇,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多遍。裏面的師父生性慵懶,潇灑不羁,溫和可親,個性随和,不過小說和電視劇對于笙簫默這個角色都着墨不多,所以關于和師父有關的一切,銷魂殿、江大哥和姐姐,能得到的信息幾乎為零。

安暖盯着屏幕,不由得嘴角微翹,沒有自己的時間線裏,師父的日子過得平靜安樂。

這就夠了。

又過了好久好久,學習、考研、工作、出國、回國養老......安暖的人生似乎在那次車禍之後忽然就開了竅,一路橫沖直撞紅旗高挂,居然也開始順風順水了。

年近七旬的安暖拄着拐杖,坐在孤兒院裏的長椅上,看着陽光下的孩子們玩耍。

稍微大一點的孩子蹭到安暖身邊,好奇地問:“奶奶,你自己沒有孩子嗎?”

安暖一愣,笑着回答:“奶奶曾經有過,不過後來,就沒有了。”

孩子未谙世事,但也看出了安暖的失落,于是乖乖地不再往下問了。

其實自己大學畢業之後,父母親戚就在一直不停地給自己介紹合适的人。可是,經歷過那樣一段刻苦銘心的愛,擁有過那樣一個幾乎完美的人,哪怕是在夢裏,自己此生也不可能再将就了吧。

最近總是能看到師父的身影,他吹簫時的靜谧安然,他舞劍時的潇灑自如,他開玩笑時眯起來的狐貍一樣迷人的眼,他吻她時的深情纏綿......

如果那是一場夢,自己寧願長睡不醒。

陽光在眼前逐漸迷離,安暖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連呼吸都是軟綿綿的,眼前又出現了師父的身影,他張開雙臂,對着自己微笑。

這世間最後值得留念的溫暖,也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BE的孩紙可以停在這一章~

P.S.小婲最近惡補了很多師徒文,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文...

寒假可能會再開一篇師徒甜文,希望閉關之後能寫的更好一點~

總之感謝大家不嫌棄小婲,每天更文的時候看到你們的留言和每天都在上漲的點擊和收藏就是小婲不斷完善自己的最大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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