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年後。

橙色的夕陽灑落蔚藍海面,蕩漾着點點金波,細白的沙灘上,兩個青春少女并肩躺在一把遮陽傘下,說說笑笑,一面喝着新鮮果汁。

其中一個臉蛋圓圓,還有點可愛的嬰兒肥,頰肉軟嘟嘟的,捏起來想必手感尚佳,笑的時候眉眼彎彎,一派甜美。

另一個鵝蛋臉的少女也笑着,笑起來也甜,但嬌甜之中又透着幾分幽微的清冷,眉間微妙地融着笑與愁,即便是笑得最燦爛的時候,都讓人覺得仿佛有些疏離。

比起她的同伴,她長得更美,肌膚透白似雪,唇瓣粉嫩如春櫻,尤其是那雙明明清亮有神卻又有種奇異蒙胧的眼睛,教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看看裏頭藏了些什麽。

她,正是江雪,十七歲的她已是風情初綻,曲線玲珑,短褲下露出一雙優美細致的長腿,惹人注目。

而她身邊則是最好的朋友蔡雅岚,多年來兩人友誼親密更勝以往,幾乎無話不談。

這天是周末,剛考完期中考,蔡雅岚嚷嚷着得好好放松休息一下,便拉着江雪,連同蔡家哥哥蔡玄宇,以及江雪的“家臣”傅明澤,一行四人來到海邊游玩。

由于兩個少女的關系,蔡玄宇和傅明澤也認識八年了,蔡玄宇只比傅明澤大一歲,性格爽朗,愛笑愛玩愛淘氣,反倒傅明澤顯得比他成熟許多。

兩人念同一所大學,傅明澤成績優秀,年年拿書卷獎,蔡玄宇深深引以為榮,逢人便說這學弟是自己罩的,傅明澤利用課餘閑暇到江家經營的飯店打工,蔡玄宇見賢思齊,忽然覺得自己不該這麽鬼混下去,主動要求蔡爸爸,說自己暑假時也要到蔡家的公司打工,把蔡爸爸感動得老淚縱橫。

“你不知道,我爸聽到我說要去打工多開心啊!”此時,蔡玄宇正滔滔不絕地向傅明澤“報告”與父親交流的過程。

“差點就要把我抱在胸前哭了……媽呀!現在想起來我都會起雞皮疙瘩。也不想想我都幾歲了,我爸我媽還老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媽還整天捏我和小岚的臉……”

傅明澤聽他碎碎念,不禁莞爾,他一直覺得蔡家人的相處方式很有趣,也隐隐有些羨慕,他想,江雪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經常跟蔡家兄妹玩在一起。心念一動,他不由得往躺在遮陽傘下的少女望去,她正側着身子和蔡雅岚說話,墨發用發圈簡單地束起來,柔柔地披在身後。

他看着那在夕陽掩映下泛着瑩潤光澤的秀發——他還是更喜歡她将頭發綁成雙馬尾,俏皮惹憐。

八年了,他看着她由一個稚嫩女童長成一名亭亭少女,每一天,他都能在她身上看見不同的變化,她發育漸漸成熟了,就好似一朵含苞的花蕊,一瓣一瓣地舒開,他知道她總有一天會完全地綻放。

到那天,她會比現在更清豔、更絕美,男人見了她,怕都會甘心成為她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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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她就有很多仰慕者了,從鄰校男同學到那些同樣出身富家的貴公子,都像蜜蜂追逐花蜜般的追逐着她。

身為她的“家臣”,江成君交付給他的其中一項重要任務,便是保護她不受那些浮華浪蕩的蜂群侵擾。

吾家有女初長成,不只江叔有這樣的感慨,他也一樣。

雖然,她并不是他的女兒,雖然他連她哥哥也當不成,在她眼裏,他或許充其量只是個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保镖而已……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抱怨半天,蔡玄宇終于察覺他走神了,不滿地拐肘推推他。

他定定神,俊唇淺勾。“有啊,你不是在說想幫你妹辦個生日趴?”一心兩用是他的才能,即便分心了,他耳朵仍能捉住蔡玄宇的只字片語,組合成有邏輯的資訊。

“對啊,你說我這主意好不好?我妹喜歡騎馬,我們幹脆包下一間馬場來賽馬?”蔡玄宇越想越得意,這種創意生日趴想必沒幾個人辦得到。

“你是要你妹親自下去比賽嗎?”

“當然啊!”

“會不會有點危險?”不像蔡玄宇說風就是雨,傅明澤習慣考慮周全。“畢竟大家都不是專業騎師,萬一過程中彼此有個什麽沖撞就不好了。”

“哪那麽嚴重啊!”蔡玄宇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只是玩玩而已,大家哪會認真跑?重點是讓我妹玩得開心,我想大家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想也知道應該讓壽星贏啊!”

“總之到時細節都要規劃好,還有最好請馬場提供一些專業的醫護人員随時待命……”傅明澤話語未落,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江雪球!你還不聽話?”

發話的人正是江雪,只見她從躺椅上一骨碌站起來,雙手環抱胸前,正低頭睥睨着一只趴在她面前的雪白小狗。

小狗才幾個月大,雪白的茸毛短短的,大大的耳朵蔫蔫地垂着,嘴上叼着一只纖巧的涼鞋,眼珠骨溜溜地看着江雪轉,小臉看起來好無辜。

只看一眼,傅明澤便知道這小白狗又調皮地去咬江雪的鞋了。

“跟你說過幾次了?不準咬鞋子,你聽不懂嗎?小壞狗,你故意惹我生氣的對不對?”

小白狗垂下尾巴,發出嗚嗚的低咽聲。

“哼,別裝可憐了,這次我不會原諒你的。”

又一聲細細的低咽。

一旁的蔡雅岚聽了都心疼不已,連忙彎身抱起它,輕輕撫它的毛。“好了江小雪你別罵了,就一只鞋子嘛,讓它咬一咬有什麽關系?”

“不是你的鞋子你當然沒關系。”江雪瞪她。“讓它咬壞了我穿什麽回去?”

“大不了叫傅哥哥背你回去啊!”蔡雅岚嘻嘻笑。

江雪聽了一窒,傅明澤看見她墨密的羽睫眨呀眨的,好像有點激動又有點生氣。

“切,誰要他背啊!”

傅明澤微微,笑。

“哈哈,看來雪球又闖禍了。”蔡玄宇看熱鬧看得很樂。話說這雪球的來歷也挺妙的,是某天江家那只臺灣土狗灰灰到蔡家玩耍時,趁沒人注意偷偷上了他們家那只名喚“寶寶”的薩摩耶名種犬,當時可把他媽給氣壞了,寶寶可是純種中的純種,血統高貴得不得了,哪知竟意外懷孕生了只雜種犬。

雖是混種,雪球卻長得十分可愛,連最重視血統的蔡媽媽看了都忍不住喜歡,不過最後還是讓江雪給帶回家養。

江雪很疼愛這只小白狗,晚上還讓它上床跟她同榻而眠,只不過疼歸疼,規矩還是得教的,雪球誰的鞋子都不咬,偏偏就愛咬江雪的,這毛病怎麽都改不了。

“江雪球你給我過來!姐姐非好好打你一頓不可……”江雪想從蔡雅岚懷裏搶回狗狗,哪知小雪球機靈得很,趁隙便跳下來,邁着小短腿在沙灘跑,看準傅明澤的方向直奔過來。

“嗚嗚嗚……”雪球軟綿綿地趴在傅明澤腳邊,小小的舌尖熱切地舔着他半埋在沙裏的赤裸腳掌,一面細聲細氣地汪嗚着,明顯是想求傅明澤幫幫自己。

蔡玄宇看了好笑。“這小鬼頭還挺會撒嬌的嘛!”

傅明澤一把将雪球抱着站起身,小狗狗不安分地在他懷裏扭着,他輕輕拍它的頭。“乖一點,別擔心,你小雪姐姐不會對你怎樣的。”

小狗狗嗚咽着,似乎懷疑他是哄騙自己。

傅明澤看着小雪球可憐兮兮瞅着自己的眼瞳,輕聲一笑,俯在它耳畔低語。

“她啊,就是嘴硬心軟,當年你爸爸走失的時候,是她拚了命冒雨找回來的,可她就是不承認。”

“汪汪!”小雪球輕輕叫了兩聲。

“去跟她道歉,她不會打你的。”

“汪汪!”

傅明澤将小雪球抱回遮陽傘下,江雪挺直背脊端正地坐在躺椅上,杏陣睜得圓圓的,接過小狗,她像是生氣地舉手想用力打它,但終究沒使勁,輕輕落下,揉了揉小狗軟軟的茸毛。

“下次還敢不敢不聽話?嗯?”

“嗚……”小雪球很識相地搖尾乞憐,表示自己一定聽話。

江雪拿它沒轍,噗哧一笑,那笑意宛如漣漪,從她唇畔一圈圈地蕩開,蕩進眼裏,碎成一顆顆星星。

傅明澤深深地看了兩秒,移開視線,彎身撿起雪球剛剛咬的那只涼鞋,有一顆綴珠被咬歪了,他從口袋裏取出一把挂着幸運草吊飾的瑞士小刀,利用工具調整了下,又拿出手帕将雪球殘留在鞋上的口水擦幹淨。

他半蹲在地上為她修鞋,做的是修鞋匠的工作,蹲姿卻猶如騎士一般優雅,舉止自然而從容,就好似做這種事再平常不過。

江雪怔忡地望着他。經過八年,當年瘦弱的少年已不複見,除了氣韻更加溫潤淡定以外,他的身材高大了,肌肉結實了,體魄陽剛,帶着點令人不敢直視的性感——他,完完全全是個男人了。

擦完鞋後,傅明澤修長的指尖像是不經意似的劃過那顆瑩燦的綴珠,逗得那粉色的珠子盈盈一顫,江雪驀地倒抽口氣,踩在細沙上的纖足不由得縮了縮,仿佛他指尖逗的是自己白膩的腳背。

他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只将她一雙涼鞋收攏,整整齊齊地擺在躺椅下,然後起身對她微笑。

“好了,雪球也沒咬壞你的鞋子,不用那麽生氣。”

語落,他悠然轉身,走向還在另一頭等他的蔡玄宇。

蔡雅岚愣愣地目送他英姿煥發的背影,好片刻方回過神。“江小雪,你覺不覺得傅哥哥好有氣質?”

江雪一凜,懷裏抱着小雪球,心房撲通撲通地猛跳。“什麽氣質?”話說出口,她才驚覺自己嗓音澀澀的,有些啞。

“好像電影裏演的那種公主的騎士喔!”蔡雅岚雙手在胸前交握,擺出一副夢幻少女的姿态。“我剛剛差點都以為他要幫你穿鞋了。”

江雪聞言,呼吸霎時錯亂,忍不住嗆咳幾聲。“什麽、公主的騎士?你別亂說。”

“才不是亂說。”蔡雅岚嘟嘟嘴,一臉哀怨。“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傅哥哥人長得帥,聰明又有氣質,比我那個白目哥哥不知道強多少,我有時候真嫉妒你,早知道我也來買一個“家臣”。”

“你別鬧了。”江雪臉頰發燒。

“鬧的人是你吧!”蔡雅岚半真半假地感嘆。“唉,我當年怎麽就沒看出傅哥哥的潛質呢?不然我早就跟你競标了。”

“蔡小岚!”江雪嬌叱。這丫頭越說越不像話了,還競标咧!

“知道了,我不會跟你搶的。”蔡雅岚自以為很理解地瞥她一眼。“你不用緊張。”

快被這丫頭氣瘋了!

江雪磨牙,忍住想敲蔡雅岚幾記的沖動,她必須表現得若無其事,太激動反而會被抓住把柄。

她故作嚴肅地板起臉,轉開話題。“少說無聊的廢話了,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嗎?想要什麽禮物?”

是夜,江成君從美國出差回來,江雪許久沒見到爸爸了,親自下廚炖了鍋清淡的養生湯,盛了一碗送進書房。

江成君正在和傅明澤說話,傅明澤針對新開的飯店做了份融資計劃,江成君在美國看過了,十分滿意,特意将他叫進書房來誇獎一番。

“lason跟我說了,你這兩年在飯店表現得很好,我在想你今年暑假就到集團總管理處來實習吧!多培養一些實務經驗,畢業以後剛好幫江叔的忙。”

江家的主事業體是江和建設,但除了不動産開發外,江成君也投資了好幾家飯店及餐廳,以每年的總營業額來看,也是規模不小的企業集團。

江成君既然發話要讓傅明澤進總管理處,這是起了栽培他的心思了,說不定就是集團未來的高階經理人選。

聽爸爸說要讓傅明澤進集團核心工作,江雪看了傅明澤一眼,他倒是沒什麽異樣,很平靜地接受了。

江雪不由得蹙眉。

又指點了傅明澤幾句,江成君這才坐下來,喝女兒孝敬的養生湯,一面喝一面不住口地誇——

“雪兒的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這湯味道鮮濃又不油膩,喝了口齒生香,好喝!”

“這都是珠姨教我的,名師出高徒嘛!”江雪撒嬌地道,一面來到父親身後,替他揉捏肩膀。“爸,你才剛回來應該多休息,晚上就別工作了。”

“知道了,我就跟明澤說說話而已。”

“明天我替你預約了健康檢查,讓李叔早上載你去。”

“又要健康檢查?”江成君滿臉不情願。“不是才剛做過?”

“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江雪不依地敲了父親肩膀一記。“爸答應過我每半年都要定期做檢查的,你忘了嗎?”

“我是沒忘,可我明天趕着進公司開會啊!”

“開會可以等,你那些員工又不會跑。”

“唉,改天再去檢查不行嗎?”江成君跟女兒打商量。

“不行!”江雪潑辣地一口拒絕。

“乖女兒……”

“不行就不行,爸跟我約定好的,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我又沒說不去,就是想再過一陣子……”眼見女兒神情不善,江成君識相地住嘴,這丫頭從小個性就倔,不是輕易好哄的,何況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

只是她未免也太緊張了些,只要他有個小病小痛她反應就好激烈,尤其緊盯着他的肝指數不放,有一點點波動她都會嚷着不許他應酬時再喝酒。

害他每次酒醉返家,都得偷偷摸摸地進門,以免女兒抓到現行犯,唠叨個沒完。

這話抱怨給親朋好友聽,大家反而羨慕他有個孝順女兒,唉,真是甜蜜的負擔啊!

想着,江成君不免又有點小驕傲,雪兒除了脾氣倔一點,管他這個爸爸管得多一點,倒真是伶俐乖巧,不像別的千金小姐每天只懂得跑趴花錢,她很認真念書,除了學校的功課以外,另外請了專門的家庭教師,高中還沒畢業就學會一口流利的英、日語,連法語都能進行簡單的日常會話。

她對商業經營也很有興趣,不僅跟家教老師學習基礎的會計學和經濟學,明澤看的那些專業的財經雜志她都會跟着看,不懂的地方就請教明澤,對市場趨勢她頗有敏銳的嗅覺,早在好幾年前她就建議他投資汽車賓館及精品旅館,果然一時蔚為風潮,板橋和內湖的地皮也是她慧眼看中的,江和建設在這兩處蓋豪宅及商辦大樓,狠狠賺了一大筆,公司股價因而水漲船高。

有時候他忍不住會想,或許是明澤引導了雪兒的改變,他記得雪兒小時候沒那麽愛念書的,成績總是吊車尾,正是明澤來到江家的那一年,雪兒才變得聰敏好學。

有明澤照看着雪兒,他很放心。

“……爸,你在想什麽?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明天一定要去做健康檢查喔!不然我就親自押你過去。”

居然威脅起他這個老爸來了!江成君好無奈。“知道了,爸爸明天早上就去,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江雪滿意地甜笑,又殷勤地替他捏起肩膀來。

江成君舒服地嘆息,正想說話,門扉傳來幾聲響動,跟着一道華麗身影袅袅婷婷地走進來。

“瞧你,一回來就有湯喝又有人捶肩膀,真享福呢!”莊淑蕙柔聲道,朝丈夫抛去個媚眼。

江成君看她穿一襲質料輕柔的家常長裙,V領下的乳溝若隐若現,不覺心一熱,想起夫妻倆好一陣子沒能好好親熱了。

莊淑蕙卻好似沒看到他隐含饑渴的眼神,迳自望向江雪。“雪兒今天跟朋友出去玩開心嗎?”

“嗯,開心。”江雪粲然一笑。

“阿姨今天去逛街,替你買了兩件洋裝,你等會兒回房試試看喜不喜歡?”

“好,謝謝阿姨。”

江雪的嗓音越發清潤甘甜,這八年來,為了避免引起莊淑蕙的猜忌,她在這個繼母面前總是一派乖順,除了實在無法像前世一樣喊媽媽,她扮足了一個依賴嬌俏的繼女,兩人維持着一種既像母女又像朋友的關系。

珠姨也在她有意無意的提點之下,将大部分管家的決策權交回給江家這位當家主母,主要心力都放在照料她和明澤,俨然更像是兩個年輕孩子的保母,因此莊淑蕙也不再處心積慮地想把人趕走。

“你又給雪兒買衣服了?”見妻子與女兒相處融洽,江成君相當欣慰。“她年紀還小,你別寵壞她了。”

“哪裏小?她都十七歲了,是個美少女了呢!”莊淑蕙嬌嗔地橫他一眼。“外面很多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子都開始交男朋友談戀愛了。”

“什麽!”江成君一嗆,瞬間板起臉。“我女兒可不行!”

“你說不行就不行?愛情來了誰管你。”莊淑蕙嬌笑。

“雪兒!”江成君立即轉向女兒。“你老實說,你有男朋友了嗎?”

江雪眼珠一轉,故意逗父親。“不告訴你。”

江成君急了,他可不想才過豆蔻年華的女兒就這麽被別的男人拐走,趕忙向傅明澤确認。“明澤,你告訴我。”

傅明澤淡淡地笑。“小雪跟江叔開玩笑的。”

“真的只是玩笑?”江成君不敢盡信。

江雪朝父親扮了個鬼臉。

“好了,瞧你這樣子,女婿都還沒影呢,你就開始跟人家吃醋了。”莊淑蕙親昵地用手指刮丈夫的臉,媚眸揶揄地眨了眨。

見夫婦倆眉來眼去,仿佛就要天雷勾動地火,江雪強忍胸口泛上來的一股強烈惡心。

“爸、阿姨,沒事的話我先回房了,晚安。”她識趣地表示要告退。

莊淑蕙卻攔住她。“等等,雪兒,阿姨這邊有張邀請函要給你。”

江雪一凜,接過設計得高貴典雅的邀請函。

“這個禮拜五晚上有一場慈善服裝秀,是阿姨籌辦的,地點就在我們家飯店,節目很精彩,你邀朋友過來看吧。”

果然來了!江雪捏緊邀請函,心韻瞬間跳漏一拍。

前世她便是應莊淑蕙邀請,約了蔡雅岚一起看這場服裝秀,結果遇見了杜東元,當時還不太習慣穿高跟鞋的蔡雅岚不小心扭了腳,是杜東元發揮騎士精神,一路抱着送進飯店休息室。

後來蔡雅岚為了道謝,特意請杜東元吃飯,她自然也作陪,杜東元和她都愛看電影,兩人聊電影、聊時尚,相當投契,反倒有些冷落了東道主蔡雅岚。

情窦初開的她對風趣爽朗的他留下深刻印象,他也對她展開強力追求,兩人很陝便陷入熱戀,交往幾年後,她才發現他竟私下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上床。

不僅姐妹倆因此反目成仇,之後她和杜東元分分合合,更幾番利用明澤假扮自己男友,在他面前表現親熱故意氣他,而得知他即将迎娶某大醫院院長千金那天,她更對明澤做出不可原諒的事……

她真是瘋了!竟為了個三心二意的劈腿男,一再地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知道了,謝謝阿姨。”江雪笑着離開書房。

傅明澤跟在她身後,敏銳地察覺到她不對勁。“怎麽了?你不想去看服裝秀?”

“嗯,不想去。”

“不去就不去啊!還是你怕蕙姨不高興?”

“我幹麽怕她不高興?”她不悅地輕哼。

他微微一笑。

江雪回陣,見他總是一派溫潤淡定的模樣,忍不住有些氣悶。“你真的想進江和建設工作?”

他聽出她話裏某種隐微的意味,軒眉一挑。“你不贊成?”

“你應該有其他更想做的事吧。”江雪咕哝。記得前世爸爸也曾邀請他進江和建設,他原本也答應了,卻因為杜東元的事和她大吵一架,她仿佛講了好些難聽的話,而他當下決定另謀出路。之後他在金融投信界闖出一片天,負責操盤的基金績效出色,連續三年得到最佳基金獎,自身也獲選為傑出基金經理人。這樣的他,又何必屈身于江家,錯過海闊天空任翺翔的機會?

“其實你不用因為我爸的期望就放棄自己的興趣,我跟你……也只簽了十年約而已,兩年後你就自由了。”

自由。

傅明澤咀嚼着這名詞,發現自己不是特別喜歡。

他神色淡淡。“聽起來比較像是你想趕我走。”

她不是想趕他走,而是……

江雪心亂如麻。“你不走難道想一輩子留在江家?”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了。

這話有點傷人,好像譏諷他賴着不走似的。

可傅明澤沒發怒,只是目光沉了些,聲嗓冷了些。“總之還有兩年時間,我會好好考慮。”

語落,兩人在走廊分開,各自回房。

輕輕地關上門後,江雪背靠着門站着,一動也不動。

不是還有兩年,是“只剩”兩年了。

兩年後,他便會和謝清婉相遇,而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将他留在自己身邊。在那之前,她必須做個了斷……

江雪終究還是沒去看那場慈善服裝秀,當然也沒邀請蔡雅岚去,莊淑蕙知道了似乎有些氣惱,不過表面只是笑笑地說可惜。

又過了一個禮拜,蔡雅岚的生日到了,蔡玄宇果然租下一間馬場,重點節目便是讓壽星親自下場賽馬。

場面熱鬧極了,江雪猶如花蝴蝶般翩翩穿梭于人群間,跟每個人都能笑着說上幾句,偏只有對陪同她前來的傅明澤不發一語。

自從那晚兩人在走廊上一番對話過後,雙方有默契地陷入冷戰,見面了只是淡淡地打招呼,彼此都不肯多說一句話。

江雪覺得難受,以往念書時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她都會去請教傅明澤的,現在卻是硬着脾氣死不肯問。

而她不主動去找他,他竟也就不來親近她,沒有臺階可下,她又悶又惱。

蔡雅岚察覺她心情不對勁,體貼地表示關心。“江小雪,你怎麽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江雪一凜,連忙搖頭。“沒事。”她微微一笑,打量換上一身騎裝,顯得格外神采奕奕的好友。“你真是帥呆了!”

“真的嗎?我也這麽覺得。”蔡雅岚得意地笑。“你看着吧,我今天一定要拿下冠軍。”頓了頓,眼眸一眯。“傅哥哥好像要代替我哥參加比賽。”

“什麽?”江雪愣了愣,随着蔡雅岚的視線望過去,果然看見蔡玄宇正牽着一匹馬對傅明澤說些什麽,而傅明澤也換上了一身勁帥的騎裝,右手不停地撫弄那匹馬美麗的鬃毛,似是在與它建立感情。

“他為什麽要代替你哥?”

蔡雅岚撇撇嘴,冷哼。“我哥那沒用的家夥,一早起來就說他脖子好像落枕了,你沒注意到他今天連笑容都僵僵的?”

她是沒注意。江雪有些赧然,她的心思都挂在那個與自己冷戰的男人身上。

“你哥他還好吧?”

“沒事啦!”蔡雅岚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休息幾天就好了,只不過他的名額就得讓人頂替了,幸好傅哥哥騎術也不錯。”

傅明澤的騎術是跟江成君學的,江成君愛騎馬,自家就養了兩匹馬,閑暇時就喜歡飙上一趟,江雪和莊淑蕙都對騎馬沒什麽興趣,江成君只好把一腔當馬術教練的熱忱全部投注在傅明澤身上。

而傅明澤也不負他所望,陪着騎了幾年,已有青出于藍的架勢。

蔡雅岚懊惱地嘆氣。“讨厭,我本來以為傅哥哥不會參加這種餘興節目的,這下我要拿冠軍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一聲長長的哨響,比賽即将開始,參賽的幾個選手分別躍上馬,來到跑道起點。

江雪目送好友的背影,看着看着目光卻不自覺地轉到傅明澤身上,他穿起騎裝格外地帥,恰到好處地凸顯了他的好身材,坐在馬背上的英姿尤其潇灑迷人,有種游刃有餘的從容。

她很喜歡看他騎馬,常常他和父親在家裏後院跑馬時,她會坐在自己房內的窗榻上偷偷觀看,總覺得他飙馬的姿态像一道風,自由狂野,誰也抓不住。

有時看着那樣的姿影,她不由得會感到心悸,很怕他一跑遠便從此消失不見……

比賽槍響,參賽的騎師同時往前沖,馬蹄踢踏中揚起一陣淡淡的煙塵,衆人的心情一下子就激昂起來,吶喊加油聲不斷。

江雪的心仿佛也被這興奮的氣氛感染了,加快了躍動的頻率,咚咚咚咚地敲擊着胸口。

跑完第一圈,已經很明顯地分出領先群和落後群,蔡雅岚一馬當先,傅明澤緊追在後。

江雪知道,他是有意對壽星相讓的,畢竟今天是雅岚生日,他沒必要在她的場子搶鋒頭。

又跑完第二圈,蔡雅岚領先的情勢未變。

第三圈開始,蔡雅岚身下的坐騎似有些異樣,她感到它焦躁不安的鼻息,正欲彎身安撫,驀地,馬兒昂首嘶鳴一聲,竟跑歪了路線,眼看就要撞向一旁的觀衆群。

江雪正好站在馬匹沖撞的路線上,周遭尖叫聲此起彼落,一群人慌亂逃竄。

“雅岚小心!”她卻還只關心着好友的安危。

“江小雪,你快躲開!”蔡雅岚真怕自己連人帶馬撞上她,駭然嘶喊。

傅明澤在蔡雅岚後頭,一發現情況不對,便立刻催馬趕過來,眼看着蔡雅岚的坐騎就要撞上江雪,他驚懼得紅了眼。

電光石火之際,一雙手臂由江雪身後竄來,抱住她往旁邊一滾,及時閃過了馬蹄。

傅明澤顧不得其他,勒馬緩下坐騎,焦急地望向跌倒在地的江雪。“小雪!你有沒有怎樣?”

“別管我!”江雪狼狽地揚起臉,朝他喊:“快去救雅岚,快!”

傅明澤心念電轉,見她還有力氣說話,應該無恙,一踢馬腹便往失控的蔡雅岚奔去。

江雪坐在地上,提心吊膽地望着這一幕,确定傅明澤拉住了蔡雅岚坐騎的缰繩,兩人合力之下,有驚無險地勒住了那匹馬。

接着傅明澤翻身下馬,将已吓得全身發軟的蔡雅岚小心翼翼地抱下來……

江雪松口氣,心髒總算恢複正常的跳動。

“小姐,你還好吧?”身下傳來一道清朗的嗓音。

她一怔,這才驚覺自己還壓在方才那個救了她的男人身上,慌忙起身,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先生,謝謝你救了我……”

她一面說話,一面揚眸朝那人望去,這一看,呼吸斷了,腦海也瞬間空白。這張膚色黝黑、五官英俊,顯得有幾分狂放不羁的臉,雖然經過歲月洗禮,在她記憶裏逐漸變得模糊了,但乍然見到,她仍是立即認出了對方的身分——

杜東元。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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